苏廷怔在原地。
他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这里。
可每一块石头，每一缕风，都让他胸口发烫。
“走吧。”林星轻拉他衣袖，“再晚，天就真的亮了。”
两人并肩走入小镇。
街角，一位白发老太太正抱着木盆洗衣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忽然笑了：“哟，这不是阿廷吗？瘦了。”
苏廷浑身一震。
“您……认识我？”
“傻孩子，”老太太晃了晃手里的肥皂，“你妈小时候天天在门口等你外公回来，跟你一模一样。”
苏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林星在他耳边轻声道：“在这里，你可以有另一种活法。只要你愿意信。”
“如果我说……我愿意呢？”他低声问。
“那我就告诉你——”她忽然停下脚步，望向镇子尽头那座隐在晨雾中的小学，“你妈最后一次清醒时，说的是‘苏廷，妈妈爱你’。”
苏廷呼吸一窒。
“她记得我？”
“当然记得。”林星微笑，“梦塔能吞噬记忆，但吞不掉爱。因为爱，才是最顽固的执念。”
远处，钟楼敲响七下。
晨雾渐散。
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蹦跳着从他们面前跑过。
苏廷猛地伸手，却只抓住一缕风.
第1301章初升的朝阳
他望着女孩的背影，忽然开口：“她……是不是小音？”
林星没回答，只是望向天空.
阳光，正一寸寸洒落。
“你说，林晚现在，看得到sunrise吗？”苏廷问。
林星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猜，我现在喊他名字，他会答应吗？”
她仰头，对着初升的朝阳，轻声唤道：
“林晚——”
声音落下的瞬间，风铃齐响。
整条街的风铃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像是谁在轻轻敲击玻璃做的星辰。青石板路泛起水波般的光纹，远处小学的轮廓开始模糊，如同被阳光融化的蜡像。
“你……”苏廷猛地扭头看向林星，“你做了什么？”
她仍仰望着天，嘴角扬起一丝近乎狡黠的笑：“我喊他了啊。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话音未落——
“会。”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苏廷浑身僵住，血液像是瞬间冻结，又猛地烧了起来。他不敢回头，仿佛一转身，眼前的一切就会崩塌。
那声音却一步步走近，鞋底踩在青石板上，不紧不慢，带着少年时踩着夕阳归家的从容。
“不是说好了不许来找我？”林晚的声音里带着笑，还有点无奈，“说好了你当你的守夜人，我当我的……‘死人写的天堂’管理员。”
苏廷缓缓转身。
林晚站在三步之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头发乱糟糟地翘着，手里拎着半瓶橙味汽水——和十三岁那年在天台喝的一模一样。
“你……”苏廷喉咙发紧，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胖了。”
林晚一愣，随即笑出声：“你他妈倒是瘦得像个鬼。”
“我他妈找你找了七年。”苏廷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衣领，“你知不知道我闯了多少层梦域？吃了多少黑雾？被多少记忆反噬啃得只剩一口气？你一句‘别来找我’就敢把自己锁死？！”
林晚没躲，也没还手，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我知道。”他轻声说，“所以我一直在等。”
“等什么？等我死在某一层梦里，变成你墙上的名字？”
“等你敢承认——你不是来救我的。”林晚直视他眼睛，“你是来陪我的。”
苏廷的手慢慢松开。
风停了，风铃也不响了。
整条街安静得能听见露珠从桂花叶上滑落的声音。
“……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苏廷低声说，“从你说要‘锚定’那天起，你就知道我会来。”
林晚点头：“梦塔的规则，是‘执念越深，越难逃离’。但反过来说——执念越深，越能进来。我不是死，是把自己变成门。而你……”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在苏廷心口，“是你推开的那只手。”
“小音呢？”苏廷忽然问。
林晚笑了：“她在煮汤圆，说你要是敢迟到，就往你碗里加十颗花椒。”
“她……真的活着？”
“活着。”林晚说，“在这儿，我们都活着。只要你记得，我们就活着。”
苏廷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可外面呢？现实呢？我……我还回去吗？”.
第1302章你到底是谁
林晚没回答，转头看向林星：“你觉得呢？”
林星站在几步外，裙摆轻扬，目光深远。
“回去，你可以成为守夜人统领，守护所有梦中人。”她说，“留下……你就能成为梦本身。”.
苏廷看向她：“那你呢？你到底是谁？”
林星微微一笑，身影竟开始变得透明。
“我是第一个没能醒过来的守夜人。”她说，“也是林晚写下的……‘引路人’。现在，你们已经找到了彼此，我的任务结束了。”
“等等！”苏廷猛地伸手，“你不能走！你还没告诉我——母亲她……”
“她爱你。”林星轻声说，“从你出生，到她最后一刻。梦塔可以偷走记忆，但它偷不走心跳的声音。听——”
她抬手，指向苏廷的心口。
苏廷怔住。
耳边，忽然传来微弱却清晰的“咚、咚、咚”——
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却又不像。
那节奏，温柔、坚定，带着某种久违的哄拍的韵律。
像小时候，母亲轻轻拍着他入睡。
“我……”他声音发颤，“我能留下来吗？”
林晚笑了：“你说呢？这地方，本来就是你梦里画过的啊。”
“我画的？”
“嗯。”林晚转身，抬手指向小镇尽头，“那棵老桂花树下，你不是说过，想和小音、和我，开一家小书店？每天晒太阳，卖些没人看的烂诗集，偶尔骂几句梦塔，收留几个迷路的孩子？”
苏廷愣住。
那是十五岁那年，他在日记本角落画的一张草图。
没人知道。
“你连这都记得？”他声音发哑。
“我连你画歪的门把手都记得。”林晚咧嘴一笑，“所以，还走吗？”
苏廷站在原地，望向天空。
阳光已洒满小镇，孩子们的笑声从巷子深处传来，远处小学的钟楼再次敲响，七点一刻。
和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窗外的钟声，一模一样。
他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犹在，却已不再挣扎。
“我不走了。”
林晚伸出手：“那，回家？”
苏廷看着那只手，熟悉得像是刻在骨头上。
他抬起手，即将握住的瞬间——
“等等。”他忽然开口。
林晚挑眉：“又怎么了？”
苏廷盯着他，一字一句：“你答应过我，要教我写小说的。说要写一个主角，一脚踹爆梦塔塔主，靠的不是不怕死，也不是不怕活，而是……”
“而是？”林晚笑问。
“而是他有人等着他回家。”苏廷终于笑了，眼眶通红，“你还没教我写完结局。”
林晚也笑了，张开双臂，像当年在天台那样，把他用力抱住。
“那现在，”他在他耳边说，“我们从第一章开始。”
远处，桂花树下，隐约传来女孩清亮的声音：
“你们再不回来，汤圆要坨了——！”
林晚松开他，拉起他的手就跑：“走！小音的汤圆坨了会杀人！”
苏廷被他拉着，踉跄了几步，忽然回头。
林星站在街角，身影已淡如晨雾。
她朝他轻轻挥手，唇形无声。
——记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