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欢抹一把朦胧的泪眼,使劲将鼻涕吸溜回去,重重点头:“弟子自当尽心竭力,定不教师父失望!”
“这些东西快用尽时记得告诉我。”
“好!”
吴铭最后嘱咐两句,打着呵欠回家睡觉。
翌日。
生活再次回到正轨,三点半便爬起来,麻利地洗漱完出门。
到店时,谢清欢仍敷着洗面膏叼着刷牙子——存货尚未用尽,不急着用师父赐予的仙家宝物。
师徒俩默契地准备早饭。
今早的张关索和李二郎都神采飞扬。二郎不消多说,昨晚做梦都念着师师;铁牛昨日赚了三千钱,抵得上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
李二郎自是羡慕不已,三千钱足够请师师单独为自己唱支曲儿了!
吃早饭时,吴铭问他:“你今后还打算在路边卖艺么?”
“不卖了!从今日起,俺要随师父练艺,上回输在力怯,这回定要把这筋骨气力狠狠打熬出来!”
张关索顿了顿,憨笑道:“俺今后可能会比以前吃得多。”
吴铭大手一挥:“尽管吃,吴记川饭别的没有,饭菜管够!”
八点整,吴建军准时踱进厨房,端起早饭喊道:“吾儿!来陪为父用饭。”
用饭是假,唠嗑是真。
吴铭将昨天在保康门瓦子的见闻原原本本告诉他,随后说:“有件好事——”
正想把上门做菜的任务说与他知晓,忽听得李二郎高喊:“吴掌柜!欧阳大官人来了!”
第141章 强人所难
欧阳修上回踏足吴记川饭,已是半个月前的事。
这些天每每路过麦秸巷,行至店前,那灶间飘溢的香气总勾得他喉头发痒,食指大动,何尝不想入内小酌几杯?
怎奈近来吴记川饭生意越发红火,每至饭时店内总是座无虚席,据家仆所言,连他那不成器的长子亦是此间常客。
他在朝为官,薄有文名,频频出入坊间食肆终归不妥且不便,是以只好数过店门而不入。
所幸住得不算远,馋极时便遣家仆往吴记打两道菜肴、沽一壶好酒回来,倒也能稍解馋虫。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四月间河北大水,数十万流民嚎啕待哺;五月间京师暴雨如注,官舍民房坍塌无算;近日又闻狄枢密使着黄袍起居于大相国寺大殿,引来物议沸腾……
桩桩件件,如同乱麻塞心。
他一面主笔编修《新唐书》,一面忧心国事,竟将自家生辰都淡忘了。
幸得夫人提醒,方才惊觉已至知天命之年。
五十寿数,宴席终是不可省却。
往年庆生,必延请享誉东京的厨娘何双双执掌厨事。
此女乃名厨梵正嫡传,才貌无可挑剔,唯精雕细琢太过,请她掌灶,常令人肉痛!
譬如烹制羊头签,十个羊头剥解下来,只剔取两颊之上最柔滑细嫩的两片薄肉;做葱齑,则把葱叶层层剥掉,只取中心那根黄绿色的嫩葱芯。
备五份菜肴,竟然耗费十个羊头和五斤细葱!
一场宴席操持下来,光是食材和聘金,花销已达数十贯之巨!
值此时运维艰之际,自不宜再像往年那般豪阔铺张。
按欧阳修的意思,不如只邀二三至交、四五同僚小酌清谈,足矣。
家中虽雇有一位铛头,其厨艺委实难登大雅之堂。
去岁曾将一筐蛤蜊交与他料理,此君竟异想天开,以滚油猛炸!外壳尽作焦黑,壳里的肉犹自生冷,不堪食也!
于是乎,欧阳修自然而然地念起吴掌柜的好来。
欲办一场既能饱口腹之欲,又不失俭约之德,规格还不能太低的酒宴……试问东京食林,舍吴掌柜其谁!
“欧阳学士!”
吴铭随李二郎掀帘而出,朝坐在桌边小口饮茶的欧阳修叉手行礼,扭头嘱咐二郎换壶好茶来。
“不必张罗。”欧阳修放下茶盏起身,“老夫是路过此地,顺道寻吴掌柜商议寿宴之事,稍坐即离。”
醉翁直截了当地问:“吴掌柜可会做宫廷式酒宴?”
“会!”
宫廷式酒宴即分餐制酒宴。
分餐制在古代长期盛行,这一饮食习惯和古人席地而坐、席地而卧的生活习惯密不可分,直到宋代高足家具普及后合餐制才逐步兴起。
现如今,有腿的桌椅凳床已在民间存在了百余年,老百姓早已习惯高起高坐、同饮同食,只是尚未被重视礼制的上层精英所接受。事实上,直至明清时期,宫廷宴饮仍保留分餐的传统和礼仪。
本朝更不必说,士大夫乃至富商间的正式宴饮都喜好这种形式。
有过一次承办酒席的经验,吴铭答得底气十足。
欧阳修欣喜道:“会做便好。席面未定,不会少于十人,鲜果、干果、蜜饯和咸酸由老夫自备,吴掌柜但需筹备十二盏下酒——不知贵店的常品玉髓有多少存货?”
当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想是这么想,吴铭并不打算提供酒水。
私酿终究违法,他和醉翁之间存有默契,尚可以打着清风楼的幌子给他供酒,旁人尤其是去过清风楼的食客难保不会起疑。
吴铭坦诚道:“小店的常品玉髓恐难登大雅之堂。”
欧阳修多精明的人,立刻表示理解:“那酒水便不劳吴掌柜费心,至于那十二盏下酒,具体菜品由吴掌柜酌情自定,老夫只有几个要求……”
吴铭认真听完,醉翁的要求总结起来就七个字:低调奢华有内涵!
欧阳修自己也觉得“既要又要还要”委实有点贪心,说完忍不住问:“可是强人所难了?”
吴铭郑重道:“难则难矣,吴某定当倾尽平生所学,教诸公满意!”
其实没啥难度,但话得这么说,要是太过轻而易举,如何叫得起价钱?
欧阳修大喜,心想找吴掌柜真是找对人了!
又问:“不知贵店一日的进账是多少?”
“八千钱左右。”
“那便以十贯作为聘金,再以十贯采买食材,如何?”
十贯的聘金远高于市场价,醉翁显然把当天歇业的损失也算进去了。
吴记川饭一天的营业额在八千钱左右不假,但这之中包含了食材的成本,十贯聘金则是纯利润。
另给十贯做十人餐共二十四道菜,即便半数是硬菜,算下来仍然利润颇丰。
没什么可犹豫的,吴铭一口答应:“使得!”
略一沉吟,续道:“在此之前,吴某还需上贵府叨扰一二,一来熟悉贵府灶房的格局器物;二来,寿宴当日少不得烦劳贵府的人手帮衬,彼此先认个脸熟,也好省却周章。”
尽管吴记川饭距离欧阳府宅不远,步行过去仍需一刻钟,在吴记川饭做好菜再送过去显然来不及,非得上醉翁家里现做不可。
欧阳修含笑应道:“自当如此,我回府后便传话下去。吴掌柜何时得空,径来敝府便是。”
“欧公慢走!”
送走醉翁,吴铭撩起灶间布帘,却见人影一闪,不,是二闪——老爸和徒弟急退半步,前者眉飞色舞,后者略显心虚地移开目光。
又搁这儿听墙角!到底是谁带出来的风气!
吴建军颇有些激动地问:“刚才和你聊天的是欧阳修?”
“你能听见?”
“能啊!店堂里的动静我能听见,外面的不行。”
谢清欢顿时面露讶异之色。
她原以为只有自己和二郎是这样,能听见仙界食客的声音但看不见门外的光景,没想到师公竟也受此限制。
看来师公法力不济啊,估摸着是师父得的道,升天时捎上了师公。
吴铭瞥了徒弟一眼,当着小谢的面,他不想聊这些,岔开话问:“吃完早饭了吗?那就买菜去吧!”
第142章 带薪假日
等回到川味饭馆,吴铭才把醉翁寿辰、上门做菜和任务奖励等事说与老爸知晓。
“也就是说,二苏题的那幅字能弄到现代来了?”
“是,而且会保留千年时光的印迹。”
幸福来得太突然!
吴建军瞬间瘫软在椅子里,乐得说不出话来。
眼瞅着老爸快馋出口水来了,吴铭正色道:“死心吧爸,东西卖不了,只能自家收藏。”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卖了!”吴建军大义凛然,“就算把你卖了也不可能卖二苏的真迹!”
“……”
你真是我亲爹!
吴铭接着说:“慢递的过程不可逆,寄过来后就带不回去了,所以我打算等二苏钤上印章后再说。”
“理应如此。”
没有印章和题字,谁知道是真是假?
只不过……
吴建军掐指一算,今年八月开封府试,明年正月礼部试,三月殿试,二苏多半要等科考尘埃落定才会来补钤印章,还有大半年!
太久了!
要是今天就到货该多好,别的不说,每天看着二苏的真迹,起码能多吃两碗饭!
吴建军忽然想起一事:“这么说来,下个旬休日咱还得闭店歇业。”
吴铭点头称是。
“下下个旬休,六月底,你是不是要去大相国寺摆摊?”
“是。”
“要不咱干脆也定个旬休算了,既然要复现宋菜,就复现得彻底一点。”
搞餐饮最是辛苦不过,寻常的餐厅一年到头也就春节期间能休息一段时间。
即便是十天一休,也完全不符合吴建军的人生信条,纯粹是看在儿子的面上才来店里帮忙,真让他全年无休地跑堂端盘子,可遭不住。
吴铭觉得老爸说得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