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这几个旬休都休业,是个人都能瞧出规律,与其每次都找借口临时通知,不如定下这个规矩。
吴铭现在的目标已经十分清晰,宋代这边就朝正店的方向努力,现代这边就朝宋宴餐厅的方向转型,指不定以后能经营出一家千年老店来呢?
我一千年老店,旬休很合理吧?
他甚至打算更进一步:旬休不只针对川味饭馆,也包括吴记川饭,无论旬休日那天有没有别的活计,两边都不营业。
如今身兼两个店,每天从早忙到晚,难免身心俱疲,能有个固定的休息时间没什么不好,哪怕不是真的休息,而是出去摆摊,或是上门做菜,那也比开店轻松得多。
想到这,吴铭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爸。
吴建军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当即摸出手机,打算往群里发个通知。
吴铭制止道:“先去买菜,回来再弄。”
买菜的途中,吴建军就已想措辞,一回店里便火急火燎地编辑文案,在儿子的指导下成功发送群通告:
“@全体成员,经我和儿子商议,决定采纳群成员的建议,以后将效仿古人旬休,每十天闭店休业一天。望周知。”
群里虽然只有二十几个人,活跃度却很高,经常深夜放毒。
群通知一发,瞬间炸开锅:
“真旬休啊?!”
“谁建议了?到底是谁在建议[菜刀][菜刀]”
“现在撤销还来得及,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陈桂彦忙不迭查看排班表,顿时眼泪流下来,拍照发图道:“吴叔,能不能按照这个排班表休业,求求了[可怜][可怜]”
“呵忒!”
“呵忒!”
“呵忒!”
吴建军打字慢,他刚打完两个字,其他人的唾沫星子已经将陈桂彦的消息顶出了对话框。
吴铭回到厨房,把这事告诉谢、李二人。
两人既惊又喜。
旬休!这可是官员才有的待遇,寻常百姓光是养家糊口就够辛苦了,恨不得把十二个时辰掰作二十四个时辰来用,哪敢休息?
谢清欢忽然有些好奇,不知师父在天上掌灶时有没有旬休?但看师公每日都要接待数十桌的客人,可见即便当了灶王爷,仍要日夜烧火做饭,不得清闲。
李二郎更关心另一件事:“旬休那天是不是没有工钱?”
吴铭笑道:“无论那天有没有活计,工钱都照发,一文不少。”
区区三百五十文的工钱,他还是发得起的。
谢、李二人乐不可支。
还是带薪假日,真就和官员一个待遇!
吴掌柜真乃活菩萨也!
见二人又拿那种无比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吴铭板起脸道:“看我作甚?赶紧干活!”
他毕竟是现代人,再怎么剥削员工也不至于像古代的老板那么狠。
当然,带薪假日只针对长期工,像张关索和孔三传这样的钟点工不享受本福利。
“当——”
午时的钟声回荡于城市上空,等不多时,便见欧阳发率先杀至,进店第一句话便问:“如何?我爹爹可差人来订宴了?”
李二郎给出肯定的回答。
“吴掌柜打算做什么菜?”
欧阳发捡了张条凳坐下,心里已经开始期待了。
父亲的五十寿辰,他身为长子,自然要回家为父亲祝寿,他还没尝过吴掌柜的宴席菜哩,定能大饱口福!
李二郎如实作答:“尚未确定。”
还早着呢,吴铭不急着敲定菜品,至少得等欧阳修发完请柬,确定了当天的用餐人数,再做计较。
原本打算下午去醉翁家里拜访,不料下午突然风云变色,下起瓢泼大雨来,只得作罢。
幸而这场雨没下多久,晚饭照卖不误。
临近酉时,孔三传抱着他那把陈旧的嵇琴如约而至,叉手唱喏的同时抬眼打量店内环境。
吴记川饭的粗陋程度远超他的预想,简直和他这把嵇琴不相上下。
他不以为意,也不觉得吴掌柜声称的“迟早会成为正店”乃狂言乱语,相反,他对吴掌柜更生出几分知音之感。
虽起于微末,亦不坠青云之志,他孔三传又何尝不是如此?
莫看他眼下沦落勾栏无人识,终有一日,他要教这东京城里的百万民众都传唱他名!
吴铭在店里划分出一个小角落给他驻唱,啊不,驻演。
“除了嵇琴,你可还带了别的乐器?”
他总觉得在饭店里拉二胡不太合适。
“还有一支笛子。”孔三传取出一支竹笛,“笙箫古琴我也略懂,只是……这些乐器是班子里的,我不好私自取用。”
“无妨,且吹笛子吧。”
第143章 一访欧阳修
“略懂”只是孔三传的自谦之词,他浸淫音律乐理十数载,最精者,莫过于嵇琴和笛。
平心而论,自去年入东京瓦舍以来,在此二器上,尚未逢可匹敌之人。
奈何艺再精绝,知音难遇。
勾栏台下虽人头攒动,多是凑热闹、图一乐的看客,他和其他乐师在细节处理上的差距,又有几人能识?
迄今为止,只吴掌柜一人而已。
孔三传见吴记川饭铺面窄仄粗陋,料定往来食客多是贩夫走卒,纵使他奏出袅袅仙音,只怕也是对牛弹琴。
但吴掌柜于他有知遇之恩,开出的酬劳更是丰厚。莫说食客欣赏不来,即便没有听众,他也绝不含糊半分!
好香啊!
孔三传正暗下决心,忽然嗅到一股诱人的饭菜香气,不由得使劲吸动鼻翼,喉头接连滚动。
吴铭、李二郎和张关索将备好的套餐一一端出。
香气更浓郁了。
孔三传坐在店堂一角,从他的角度看不见盆中饭菜,他又不好意思凑过去探看,直馋得口水横流。
这香味,绝非寻常的市井食肆可比!
吴掌柜竟有这等手艺,无怪志存高远!
酉时初至,门外忽然响起杂沓的脚步声。
片刻后,一袭青衿当先闯入门内,紧跟着你追我赶地冲进来六七个年轻人,竟皆作书生打扮!
“?!!”
孔三传瞠目愕然,心下惊疑不定。
怪哉!这街头小店如何能引来如此多的读书人?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他展现技艺的绝佳机会!
“乐”居六艺次席,这些太学生哪怕不精音律,其鉴赏水平也绝非市井小民所能及!
能在这样的场合独奏,多少人花钱也求不来,吴掌柜却把这机会给了我,还允我丰厚的酬劳,他真的……
一念及此,胸中感佩顿如泉水奔涌,鼻头隐隐有些发酸。
孔三传深深呼吸,立时将感动转化为行动,举起竹笛横陈唇边。
这时,店堂里已经座无虚席,众书生巴巴地盼着美味佳肴,无人留意角落里的孔三传。
突然间,一缕空灵剔透的笛音如幽涧寒泉涓涓淌出,漫过燥热的店堂。
喧闹的人声瞬间哑寂,众书生只觉心头仿佛注入一股沁凉溪水,盛夏酷暑带来的烦厌焦躁竟似在须臾间消融,目光不由自主地凝注于角落里的吹笛者。
直到笛韵初歇,余音尚绕梁,满座才如梦初醒,面面相觑:吴掌柜几时请来一位如此高明的乐师驻演?
“好一曲涤暑清心之乐!”
欧阳发当即拊掌喝彩,他早已认出,这位吹笛者正是昨日彩云棚内那位拉嵇琴的乐师。
他探手入怀摸出十余枚铜钱,递给李二郎,扬声道:“转赠这位孔先生!”
“值当!”
“我亦有赏!”
其余学子亦纷纷叫好,解囊赏钱者不在少数。
孔三传忙起身叉手深揖到底:“多谢诸君抬爱!”
再坐定时,已经平复胸中波澜,他横笛再起,全神贯注地投入演奏之中。
待忙过吴记川饭的用餐晚高峰,吴铭在为川味饭馆的客人炒菜时顺便给两个钟点工也炒了一份,权当工作餐。
得知吴掌柜管自己的饭,孔三传已经大喜过望,等饭菜端上桌,险些惊掉下巴!
这堆得冒尖的肉菜,这粒粒分明的精制白米饭,这真是工作餐?哪家饭店的伙计和乐师能有这般待遇!
孔三传不禁怀疑吴掌柜出错菜了,却见张关索已经端起饭碗狼吞虎咽,盘中的肉菜飞速减少。
哪还敢迟疑,也忙不迭端起饭碗开炫!
这顿在二郎和铁牛看来只是寻常的工作餐,却令孔三传油然生出一种枉活二十年的感觉。
香,太香了!
他不敢细细品味,生怕吃得慢了,饭菜便全进了铁牛的肚里。
“嗝~”
一口气连干三大碗饭,孔三传抚着鼓胀的肚皮,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顿饭少说也值三五十文!
李二郎代吴掌柜发放工钱,张关索二十文,孔三传五十文。
张关索干脆地收下钱,告辞而去。
孔三传却脸上发烫,一时没好意思接。
既占据了宝地演出,又吃得一顿美味大餐,眼下再领这五十文工钱,实在受之有愧。
李二郎将铜板塞进他怀里,笑道:“该你的你便拿着,吴掌柜素来菩萨心肠,不止对你这样,待某和谢铛头也这般好。咱们只需认真干活,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尽力报答吴掌柜的恩情便是。”
孔三传重重点头,心想吴掌柜既以正店为目标,自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将来多的是报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