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饭馆通北宋 第96节

  正胡思乱想间,一阵密集的鼓点突然隆隆炸响!

  鸣鼓开场!

  李二郎肉眼可见的兴奋,跟火燎屁股似的,根本坐不住。

  待一众看客坐(站)定,喧嚣稍歇,一老者当先上台开呵,夸说大意,即介绍本场演出的表演曲目和主要演员。

  吴铭对音乐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但在本朝开饭店,想做到正店的规模,没有丝竹雅乐,准确地说,没有歌伎驻唱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他这些天仔细研究了下宋代的说唱艺术——此说唱和嘻哈没有半毛钱关系,指的是边说边唱、以唱为主的一种表演形式。

  说唱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嘌唱、小唱、唱赚、陶真、崖词、吟叫、鼓子词等不同类别。

  而两宋最为流行的诸宫调,我国戏曲的起源,目前并不存在。要等到十余年后,才会被一个名叫孔三传的瓦子艺人创造出来,这位音乐奇才也因此被誉为古典戏曲之鼻祖。

  本场正式的表演曲目为唱赚《愿成双》,即用多种乐器伴奏、融合多种曲调的大型演唱。

  正式演出结束后,刘师师还会独自献唱两首小唱,即执红牙拍板,清唱慢曲,歌词就是现在所说的宋词。

  老者接着介绍主演:“刘师师——”

  话音未落,台下登时响起一片喝彩,许是离得最近的缘故,吴铭感觉二郎叫得最大声。

  不过,和现代那些晃着灯牌高喊应援口号的粉丝团体相比,宋代的粉丝终究缺乏组织性,连声喝彩都喝不齐。

  会不会运营啊师师姑娘!

  “——郭四郎、孙端、华琳、黄文质、熊春、孔三传、谢一珪……”

  等会儿!

  孔三传?!

  吴铭惊疑不定。

  细一琢磨,这个时间节点处于孔大师的艺术生涯早期,尚未成名,还真有可能是他本人!

  老者报完幕立刻下台。

  和擂台赛不同,看说唱演出就和今天听音乐剧一样,棚内相当安静。毕竟,这年头没有扬声器,稍微闹腾一点,后面的看客便听不清了。

  不多时,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一众演员次第登台。

  但见率先登场的妙龄女子云髻半偏,斜簪着银步摇,素白绫纱笼着玉骨冰肌,青翠丝绦束着楚楚蛮腰。行进间衣袂轻旋,步若流云仙气飘飘;浅笑时百媚自生,眸似秋水柔波盈盈。

  确是个美人!

  朱唇轻启,歌声如水缓缓流淌,嗓音之清甜真似一汪冷泉,正是那日从州桥画舫里传出的女声。

  坐在吴铭左右两侧的人都如痴如醉,李二郎尤为享受,微眯着眼跟着刘师师的唱词摇头晃脑。

  吴铭到底是现代人,宋时的音乐形式属实欣赏不来,虽然很不想打扰二郎听曲,迟疑再三,还是凑近他耳边悄声问:“哪个是孔三传?”

  李二郎一下惊醒,倒没有不耐,抬眼搜寻一圈,指着台上某处悄声作答:“拉嵇琴那个。”

  吴铭立刻将那人锁定:看着二十岁上下,大众脸,脑袋又大又圆,除此之外,长得没啥特点。

  怪不得只能拉嵇琴,在娱乐圈混不仅要有才艺,更要有颜值,尤其对女优伶而言,颜值往往比才艺更重要。

  幸而孔大师是个男儿身,且才华爆表,不然,够呛能红。

  这首曲子远比吴铭预想的长,前有引子,后有尾声,间有重复,音律不可谓不丰富,歌声不可谓不婉转。

  唯有一点,唱得实在太慢了,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和现代的说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画风。

  会欣赏的人大概能品出其中韵味,吴铭只觉得拖沓,给他干困了都。

  “好!”

  突如其来的喝彩立时将他惊醒。

  见李二郎扯着嗓子大声叫好,简直比吆喝时更加卖力,便知道终于唱完了。

  吴铭也跟着鼓掌,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刘师师身上,唯有他的目光追随孔三传而去。

  不多时,便有婢女捧着红丝盘子自前排看官座前走过,含笑求赏钱。

  李二郎一气掏出全部家底,足有六七百文,放进盘中,将师师夸得天花乱坠。

  吴铭看得暗暗咋舌,心想怪不得你二十多岁还是单身狗,照你这大手大脚的花法,这辈子也甭想娶亲。

  婢女显然识得他,笑盈盈道谢。

  一圈走下来,无一例外都是赏给刘师师,连谢清欢也贡献了十几个铜板。

  等对方走至跟前,吴铭摸出两串铜板,笑道:“二百文赏给拉嵇琴的孔三传。”

  此言一出,周遭人皆是一怔,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婢女愣愣反问:“孔三传?”

  “正是。”

  她这才醒过神来,忙收敛失态,盈盈一福道:“奴婢代孔大哥谢过官人。”

第137章 吴掌柜真乃知音也!

  周遭之人都看不懂吴铭的操作,唯有欧阳发拊掌大笑:“吴掌柜好耳力!那位琴师的弦上功夫确为本场最佳!”

  这番话瞬间攫住了众人的耳朵。

  欧阳发最擅此道,当即娓娓道来:“其起调三叠的揉弦技法已是不俗,待转至愿成双叠句,一手双音跳弓更是炉火纯青,一串十六连音急而不乱,真个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最难得的是,此人不仅琴技出众,且能收放自如,并不喧宾夺主,反倒衬得主唱的唱腔婉转动人,更具韵味。吴掌柜当真慧眼识珠,赏得好,赏得好啊!”

  听完欧阳发的剖析,众人尽皆恍然,连那讨要赏钱的婢女也立时对吴铭另眼相看。

  谢清欢和李二郎更是惊喜交加:师父(掌柜的)的修养和见识端的深不可测,不仅厨艺无双,于这丝竹雅乐竟也有这般深的造诣!

  对师父的崇敬之情瞬间拉高到几欲五体投地的程度。

  吴铭微微颔首,面上淡定,心里却苦笑:我能说我只是想和戏曲的祖师爷结个善缘吗……

  婢女捧着沉甸甸的钱盘回到戏房,转身进了刘师师屋内。

  刘师师正对着铜镜扑着胭脂香粉,两个小鬟为她梳理发型,更换新衣,预备下一场演出的妆容。

  见贴身丫鬟红儿归来,她头也不回地问:

  “那位居中而坐的青衿官人可还满意?”

  她指的自然是欧阳发。

  此人虽是张生面孔,但观其衣着华贵,镶金佩玉,显是初次来听她唱曲的富家子弟。

  这等贵客,自然要想方设法留住,绝不能便宜了对棚的贱人。

  红儿如实作答:“那位官人赞了一声‘不坏’,只是赏钱给的不多,倒是李二郎出手阔绰,一掷便是七百文的厚赏。”

  “只是不坏?”

  刘师师轻轻挑眉,比起李二郎的厚赏,她更关心青衿官人的评价。

  “是这般说的,他还说本场演出数孔大最为出彩,另一位官人还赏了孔大二百钱……”

  孔三传是艺名,班子里私下都管他叫孔大。

  “孔大?!”

  刘师师精心绘制的黛眉挑得更高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愠怒和讥诮爬上眼角:“呵!来看唱赚的客官,谁会在意嵇琴拉得好不好?定是一伙喜好断袖分桃的主。”

  红儿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最看不得旁人夺了她的风采,断袖分桃云云只是气话,当不得真。

  她垂首附和两句,岔开话问:“眼下数二郎的赏钱最厚,姐姐待会儿唱罢,可要请他入戏房当面谢赏?”

  提到李二郎,刘师师眼中不禁掠过一丝鄙薄和不耐。

  这个浑身浸着油烟味的市井粗汉,既无清贵出身,亦无风流才情,容貌也不过是中人之姿,偏生每场必至,每每坐于最扎眼的位置,吼得比山魈还响,真真令人烦厌!

  可规矩就是规矩。

  她起身换上演出的戏服,珠玉碰撞的清脆声中飘出一句无奈的吩咐:“照规矩请他一请罢,把那位青衿官人也一并请进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个‘不坏’法。”

  红儿应一声好,取了赏给孔三传的二百文钱,脚步轻快地寻至戏房角落。

  “赏给我的?”

  孔三传正用软布小心地擦拭他那把老旧的嵇琴,听得红儿言说赏钱来历,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进这个班子已有大半年,还从未得到过赏钱。

  “是哪位官人?”

  红儿将两串铜钱放至案上,笑道:“前排居中,体格最魁梧结实的那位官人便是。待会儿谢赏时,你自然便晓得是谁了。”

  孔三传有点慌,适才登台演出时他真没留意台下的看官,听到红儿用“魁梧结实”来形容那位官人时,顿时更慌了。

  他早听闻京师民风开放,几乎无人不经商,无物不可卖,以至于“男子举体自货,进退恬然,遂成蜂窠巷陌”。

  虽然本朝律法严禁男妓,可不仅没能杜绝此类现象,反倒抬高了男妓的身价。

  伎和妓只一线之隔,大多数时候并无差别,这位官人莫不是以为……

  我可是正经乐伎!

  一念及此,孔三传更觉坐立难安,也没心思拭琴了,一心琢磨着待会儿如何婉言相拒。

  “官人这厢请。”

  待刘师师唱罢两首小词,谢过幕,红儿引着欧阳发和吴记川饭的三人进到戏房。

  “孔大哥——”

  孔三传心头一跳,循声看去,但见自己的“金主”果真高大英武,两条手臂尤其粗壮,衣着倒是寻常,衣衫上绣有“吴记川饭”的字样,咦,竟是个铛头么……

  “二位慢聊。”

  红儿转身离去。

  孔三传忙叉手谢赏:“多谢官人厚爱!不过微末之技,蒙官人垂青,已是惶恐难安,这般厚赏,孔某何德何能……”

  “孔君何出此言?”

  吴铭正色道:“你的揉弦技法已是不俗,一手双音跳弓更是炉火纯青,一串十六连音急而不乱!最难得的是,你不仅琴技出众,且能收放自如,并不喧宾夺主,反倒衬得主唱的唱腔婉转动人,更具韵味。这等技艺若是微末之技,整个东京城怕是找不出高明之技了!”

  欧阳发的评论很棒,我转载一下不过分吧?

  孔三传一怔,看对方长得牛高马大的,不料竟深谙五音!

  适才的胡思乱想霎时烟消云散,强烈的感动和激动油然而生,这番点评的分量可比那二百文赏钱重多了,脱口道:“大官人真乃知音也!”

  吴铭笑道:“非是大官人,我在麦秸巷中开了间食肆,你叫我吴掌柜便是。”

  见对方没有架子,孔三传更觉亲近,便指着吴掌柜衣衫上的字样笑问:“可是吴记川饭?”

  “正是。除了嵇琴,孔君可还会使别的乐器?”

  “瓦子里演出常用的乐器都略通一二。”

  吴铭当即表明来意:“我想请孔君每日酉时来敝店随意奏些清音雅乐,为往来食客添几分雅兴。自然,须是当日没有正式演出。不知孔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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