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关索笑道:“吴掌柜定是不常去勾栏听曲,初十是旬休,每逢旬休日,东京城里的大小瓦舍都要搭棚演戏,看官和游人自然较往日多些!俺就指着那天挣钱哩!”
吴铭恍然。
今天也一样,但凡娱乐场所,大都选在节假日搞活动。
像欧阳修这样的要员和王安石这样的清流大概率瞧不上瓦子里的伎艺人,但某些血气方刚的公子哥,尤其是初至京城的外地人,难保不会动心起意。
张关索顺势发出邀请:“若是那天不下雨,诸位哥哥姐姐来看俺角抵可好?”
谢清欢和李二郎不接茬,只扭头看向师父(吴掌柜)。
他俩巴不得一口应下,尤其是李二郎,初十那天师师定会设棚唱曲,他许久没见师师了……
只不过,答应的话免不了又要闭店歇业一日,这事他俩说了不算,得师父拍板才行。
吴铭仔细琢磨了下。
国子监的客流无法长久,终究要另寻客源。
保康门瓦子是城南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在其间游乐赏玩之人不乏士大夫和富家子弟,无疑能提供替代的客源。
更关键的是,相较大相国寺,保康门瓦子距离更近,走过来也就一刻钟的工夫,坐车就更快了。
吴记川饭地处僻巷,名声不显,许多人压根不知道有这么一家店存在。
正好趁这个机会走一趟,想办法做个宣传、引个流啥的。
想到这,吴铭便问:“保康门瓦子可以设摊卖吃食么?”
“不行。”李二郎对保康门瓦子再熟悉不过了,“摊位倒是有,但早已被瓦子里的商户和路岐人刮分干净,轮不到咱们。”
谢清欢立刻领悟师父的意图,提议道:“咱们可以挑个担子去,少带些吃食。”
吴铭想了想,摇头否决:“不好,一共也带不了多少吃食,效用有限,而且,挑着担子游玩,多有不便。”
张关索也说:“挑着担子是进不了棚的。”
“那……”
谢清欢本来还想提议推独轮车去,连挑担子都被否了,独轮车就不必提了。
空气突然安静,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师父(吴掌柜),静等最后的宣判。
吴铭沉吟片刻,忽然灵机一动,问张关索:“你是进了个班子,对吧?”
张关索点头称是。
“班子里有多少人?”
“小班子,加俺只四个人。”
“可有固定的表演场地?”
“有的!”
“好!”吴铭有了决断,“这两天,你看几时不下雨,挑个客人少的时候,请所有人来店里吃顿饭,你就说你请客,我不收你钱!”
谢清欢秒懂,拍案道:“师父此计甚妙!”
李二郎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吴掌柜的用意,顿时乐不可支,身在吴记川饭,心已经飞到师师那厢去了。
唯有张关索摸不着头脑,但不花钱便能请人吃饭,这等好事没什么好想的,他当即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
吃过早饭,张关索心里默念着鸟雨速停,自回五岳观不提。
早上八点,吴建军准时打卡上班。
吴铭把这事跟老爸一说,替他总结道:“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闭店休业一天。”
吴建军自然乐得休假,立刻摸出手机说:“我这就发消息。”
“不急,还没定呢,提前一天通知也不迟。”
吴铭扫过老爸的手机屏幕,见老爸点进了一个微信群,群名叫“川味饭友”,诧异道:“你啥时候建的群?”
吴建军嘿嘿笑起来:“就上个周末,我看来的大多是回头客,干脆拉个群,以后推出新菜或者临时休业,我直接在群里通知,省得挨个发。”
其实,可以群发的……
当然,建群肯定更方便。
吴铭问:“群里有多少人?”
“不多,二十来个。”
“挺多了。”
二十个群友相当于二十户家庭,开业才半个月,就有这么多“死忠粉”,已经远超他的预期。
该说不说,老爸运营饭馆确实有一手,老爷子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父子俩买菜归来,稍事休息后,着手筹备中午的菜料。
【当前进度:10/100】
昨天的进度只增加了4点,因为中午做的菜品和前天重复了,并未计算在内。
所以今天中午,吴铭打算改做姜汁热窝鸡和酒炊白鱼,前者的大部分工序都可以提前做好,客人点菜时回锅炒热便是;后者是一道蒸菜,用土灶做正合适。
午时的钟声一响,欧阳发顿如离弦之箭冲出书斋。
今日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他率先抵达吴记川饭,遥遥领先!
“来份柴火鸡,再来五张饼!”
“今日没有柴火鸡,但推出一道新菜姜汁热窝鸡,客官可要来一份尝尝?”
欧阳发既惊又喜。
又有新菜!
吴掌柜的灵感竟似不会枯竭一般,每晚的套餐不重样也就罢了,隔三差五便推新菜,最惊人的是,每道菜都极其美味,教人欲罢不能!
“那便来一份!”
连吃两天柴火鸡,也该换换口味了。
主力部队赶到后,嗅见空气里浓郁的姜香和脂香,又见欧阳发吃得畅快,不消李二郎推销,竞相要吃新菜。
转眼间,店堂里便座无虚席,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什么!又出新菜了!又售罄了?!”
晚到者捶胸顿足,新一轮的战斗正在酝酿之中。
第119章 好活!当赏!
午饭过后,雨势渐止。
待城里回荡起未时的钟声,张关索领了工钱,径往保康门瓦子而去。
时辰尚早,又是雨后初霁,瓦子里游人稀少。
隔着老远,便看见班头王侥大以蒲扇遮面,正倚在树下打盹。
“王大哥!”
王侥大揭起蒲扇睨了眼:“铁牛啊,过来坐。”
他指了指一旁矮凳,复又盖上蒲扇继续眯瞪。
王侥大不仅是班头,更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相扑手,大大小小的擂台赛打过无数场,在这个行当里算是小有名气。
随着年岁渐长,竞技状态下滑,近两年的擂台赛打得越发艰难,王侥大索性自己组了个班子,凭着名气和人脉在瓦子里分得一处卖艺场所,平日里靠表演技艺也能混口饭吃。
班子里共四个成员,除张、王二人,还有两个女飐(女相扑手)。
张关索站一旁活动筋骨。
不多时,两个体态丰腴的年轻妇人有说有笑地走近,正是同班的韩春春和赛关索。
张关索立刻向二位姐姐问好。
四人里,只有韩春春是本名,另三人都是“艺名”,关索意为勇猛善战,侥大指的是矮壮精干之人,角抵艺人常以此自称。
四人坐树下歇息说笑。
等来往的游人渐渐多起来,王侥大道一声“开场”,起身舒展筋骨。
韩春春和赛关索脱去外衣,卷起裤腿,挥动着臂膀步入场心。
相较男子角抵,女子角抵的对抗性要差些,所以称作女飐,意为如风吹物一般,通常用于暖场,以吸引看官。别的不说,单是女性裸露出大片肌肤,便已足够吸睛。
张关索拿起铜锣使劲一敲。
锣声“铛啷”一响,便勾住了半街的闲人。
众看官纷纷围拢上来。
表演和擂台赛不同,后者须见真章,前者只打套路。
韩春春和赛关索配合张关索的锣声,脚踏八卦步缓缓绕场,目光相接,似有火花迸溅!
锣声一落!
赛关索率先发难,口中大喝一声,脚步蹬得泥渍飞溅,如蛮牛般塌腰猛冲,张开双臂,一记“环抱熊扑”直取韩春春腰肋!
韩春春丝毫不慌,腰胯猛地往下一沉,两腿似老树盘根!
“嘭”的一声闷响!
肉山相撞,激起一片喝彩。
张关索自吹自擂道:“韩娘子底盘稳!赛三姐力道狠!好一场硬仗!”
赛关索双臂箍住对方的腰腹,韩春春立刻趁势反缠!
二人只使出了七分气力,面上却竖眉瞪眼,咬牙切齿,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劲。
四条胳膊、两副肩膀如铁箍般死命相缠,粗重的喘息在耳边喷响,肉山相抵处汗油沁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场边的看官代入感极强,也一个个攥紧拳头,暗暗发力,更有懂哥高声指点道:
“使力!使力呀!绊她的桩脚!”
“下盘吃住了!扳她肩胛!拖垮她!”
“铛铛铛——”
急促的锣声连响三声!
韩春春猛地探出左臂箍住赛关索脖颈,右臂则狠狠扣住其腰后。
“嗬!”
她吐气开声,肥厚的腰肢奋力一扭!
“好!”
又是一阵喝彩叫好。
眼见着赛关索失了重心,就要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