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欢立时醒悟:对啊,师父用的可是仙刀,岂是俗世的破铜烂铁可比?
遂挥刀迎头痛击。
草鱼终于安详地合上了双眼,指精神上。
接下来才是见功夫的时候。
谢清欢执刀酝酿,似在回忆要领。
片刻后,也似师父那般以毛巾按头,鱼腹朝内,右手以刀顶推刮鱼鳞,起初稍显滞涩,待刮完一面,翻转刮另一面时,推刀越发的游刃有余起来。
刀刃自尾至鳃剖开一条完美的弧线,她有条不紊地仔细清除脏器并洗去血水,去鱼牙时遇到些阻碍,操作没有问题,只是没找准巧劲,但也只是稍微花了点时间,很快便克服。
看着她将雪白的鱼线稳稳抽出,吴铭忍不住问:“你真是第一次剖鱼?”
谢清欢正色道:“虽是头一回上手,可弟子早已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
你绝对开挂了吧!
谢清欢把剖好的鱼递给师父检查:“弟子班门弄斧了。”
吴铭心里暗暗吃惊,看了眼时间,板起脸说:“花了近八分钟,太慢,还得练!”
“师父教训的是!”
“接下来我教你片鱼,这道酸菜鱼需要将鱼肉……”
……
官府给食行发了公凭的同时,消息也在国子监和太学传开了,至晚间已然传遍官舍的每一个角落,便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二程兄弟和刘几亦有所耳闻。
只不过,这三人显然是杠上了,除了上课、用饭和出恭,其余时候皆在案前枯坐,保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
同斋舍的书生有点遭不住了,试探道:“之道,你今晚总该歇息了吧?”
刘几瞥了眼不远处的二程,肃然道:“刘某自当末席而寝。”
第74章 争粥
夜幕初垂,炊烟袅袅,正是用饭之时。
二三同窗轻叩书案相邀,刘几暗自数着褡裢里的冷硬铜钱,摇头拒绝:“刘某尚未穷经明道,岂敢纵口腹之欲。”
剩下的钱还是留待以后喝及第粥吧。
若换作苏辙在此,或当颔首称善;这几个锦衣书生却相顾轻笑,待转出曲廊,走得远了,不免讥嘲两句:
“刘之道端的虚伪!分明囊中羞涩,偏要扯些穷酸说辞。”
“是极!晨间啜饮及第粥时,怎的不见他提圣人之训?”
“他若直言,我便请他这回又何妨?”
刘几捧粥归来时,但见室中空寂,原本座无虚席的书斋唯余几个出身贫寒的学子,连素来克己的二程兄弟也不见踪影。
他坐回案前,执勺搅动碗中白粥,搅起袅袅热气。
说句公道话,这碗粥真不算差,但见粥羹浓稠,粳米莹润如珠,胜过赈灾的稀粥不知多少倍。如今水患未消,尚能得一碗稠粥吃,他很知足了。
刘几这般想着,舀起一勺热粥送入口中,不禁怀念起晨间的滋味。
眼下急需一张没吃过及第粥的嘴。
那几个寒生低声谈论着:
“听闻明日便改由周遭食肆供膳,终于不必再吃这寡淡无味的白粥了。”
“但愿供膳的食肆中有何记粥铺,他家的七宝素粥香沁脾胃……”
“断无可能,何家粥铺位于城东……”
刘几听了两句,心里不以为然:七宝素粥哪里比得上及第粥?明早定要再去吃上一碗。
……
次日五更天未明,官舍中已传出窸窣响动。
众学子闻更声而起,甫一醒来,便嗅见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香,顿觉腹中擂鼓,争相更衣下床,笑闹声中,直奔香气而去。
一马当先的正是刘几、程颐、程颢等熬夜“刷题”的卷王。
刘几不是来用饭的,他只是好奇,待满足了好奇心,他便要赶往麦秸巷中品尝美味的及第粥。
国子监和太学临时迁到此处,各方面条件自然比不上城南的旧邸。
环境是艰苦的,食堂是没有的,各色布幌子在晨风中招摇,其下支起一个个摊儿,却无桌椅板凳,唯有太平车、粥桶、蒸笼、锅碗瓢盆等一应器具……和赈灾的场面一般无二。
刘几忽然止住脚步。
紧随其后的二程诧异地看他一眼,立刻趁机超过他,直奔其中一个摊位而去。
刘几抬头扫视迎风飘摇的布幌子,其上写有各式各样的菜名:五味粥、馓子粥、绿豆粥、糖糕、乳糕、子母茧、春茧、油饼、胡饼、荷叶饼、芙蓉饼、糖馅馒头、蜜辣馅馒头、饭馅馒头……
俱是些寻常市食,无甚稀奇,然较之前两日的白粥,自是花样繁多,滋味远胜。
只不过,仍然不及吴掌柜的及第粥。
刘几正欲转身离去,惊鸿一瞥中,猛地刹住脚,定睛细看,但见其中一青色布幌子上,赫然写有“及第粥”三字!
吴记川饭竟也在供膳食肆之列?
也是,那家店离得不算远,店家又煮得一锅好粥……
刘几喜不自禁,如此一来,连粥钱也省了!
只这么一愣神之际,便有数十人超过他。
刘几生怕晚到一步没粥可吃,此时也顾不上体面,立刻发足奔向挂有及第粥布招的摊位。
摊位里除了及第粥,还有五味粥和绿豆粥两种粥食。
有四人抢在他之前抵达,皆对这前所未闻的及第粥格外好奇,围在摊前朝粥桶里探看。
“真香啊!”
“这也是周遭食肆的粥食?怎的此前从未见过?”
有人询问那打粥的杂役:“这及第粥可也是肉粥?”
一旁的五味粥便是肉粥,故而说个“也”字。
“非也。”杂役打起一勺示意,“这及第粥是用肝、肺、肠三色下水熬煮而成,据店家所说,暗合三元及第之意,故此得名。”
“嗤!”四人嗤笑出声,“大言不惭!莫非在店家眼里,三元及第竟这般不值钱么?”
杂役赔笑道:“市井小民,自是见识浅短。可这粥的滋味委实不错,诸君何不来一碗尝尝?”
“区区杂色下水,不尝也罢!给我打碗五味粥。”
“我要绿豆粥。”
其中三人转而要了另两种粥食,第四人却犹豫不定,一时难下决断。
虽是杂色下水,但……真的很香啊!
眼见得围聚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刘几忍不住出言催促:“公肃兄,不若让我先打,你再琢磨会儿?”
郑雍忙让开身位,道了声请。
刘几毫不犹豫道:“来碗及第粥!”
“好嘞!”
杂役麻利地取碗打粥。
刘几凑近深深吸嗅,霎时笑逐颜开。
正是吴记川饭的熟稔香味!
他顾不得端回书斋用膳,亦不在意周遭同窗侧目,捧着碗走至一旁便急急吞咽。
喉头滚动间心里盘算着:抓紧吃完再来一碗!
太学供膳向来备得充足,多吃一碗也无妨。
郑雍见他吃得那叫一个香,当即下了决心:“我也要及第粥!”
他倒不至于像刘几这般随性,端起粥碗快步追上三名同伴。
那三人朝他碗里一瞧,立时笑起来:“公肃兄果然打了这及第粥!”
“我赌这粥绝难下咽!”
“自然!以杂色下水煮粥,滋味又能好到哪去?”
“可我见刘之道吃得很香……”
“他一寒门子弟,何曾吃过珍馐?公肃兄当效古贤,每啖一箸,须念稼穑之艰难,莫负盘中餐呐!”
三人都笑了起来。
被同伴这么一打趣,郑雍不禁也有些惴惴不安。
待回到书斋坐定,三人不急着吃自己那碗,反倒催促郑雍赶紧品尝。
本欲看他出糗,却不料,这一尝之下竟就停不下来了!
谁道这粥难以下咽?这粥可太好下咽了!
下水熬煮得软烂香稠不说,粥里竟然添了胡椒粉!这可比腰肚金贵多了!
郑雍无暇品评,闷头狼吞虎咽,满满一碗粥转眼见底。
三人面面相觑,正待问话,却见他忽然端起粥碗往外跑。
“公肃兄何往?”
“我得再去打一碗!”
话音未落,郑雍已经冲出了书斋。
昨日在吴记川饭吃粥的十余人此时都围聚在摊位周遭,捧着碗站立而食,场面蔚为壮观,引来无数学子探问。
见是以杂色下水煮粥,不免大感失望。
可诸位同窗的“现场吃播”实在诱人,仍有不少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了粥,端回书斋品尝。
不出一刻,这群年轻气盛的后生纷纷端着空碗冲了出来。
区区一碗薄粥焉能饱肚?非得再来一碗不可!
刘几率先续上第二碗,紧跟着,另十余位“吃播”也近水楼台先得月。
郑雍飞奔而至时,所剩及第粥已不足一半,赶紧续上一碗,这回却不回书斋用膳了,也有样学样,就近站立而食,指不定还能续第三碗……
他很快便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
眨眼间,小小的摊位便被续粥大军和慕名而来的生力军团团围住,人潮汹涌间不知谁喊了句“及第粥只剩最后十余碗”,后排学子顿时躁动起来,叫嚷道:
“已经吃过的竟要打第二碗,未免太过贪心!”
“是极!我等一口没尝,理应先让我等打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