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饭馆通北宋 第47节

  ……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此时尚未推行三舍法,太学亦未扩招,现有太学生不过五六百人,按学力和专长分成不同斋舍,每斋约三十人,斋舍内设有集体宿舍和公共书案。

  彼时尚有许多富家子弟嫌太学条件简陋,如今迁到崇明门外的官舍中,把不同斋舍的生员混在一起同吃同住,所有人都开始怀念曾经的美好。

  有些人是真的卷,以前分了斋只是有所耳闻,现在眼睁睁看着人家挑灯夜读,你睡得着觉吗?

  “之道兄,该歇息了。”一书生打着呵欠劝告,“再不歇息,明早恐怕要睡过头。”

  刘几瞥一眼不远处奋笔疾书的程氏兄弟,断然道:“我若不睡,岂会过头?”

  话音未落,便见程氏兄弟猛地挺直腰背。

  他明白,这是应战的讯号。

  战便战,谁怕谁!一直以来,他都是斋舍里最后一个上床的人,此例绝不可破!

  往灯里续点油,接着读书接着卷!

  “咣——天色阴晦!”

  头陀的打更声渐去渐远,远处亦传来寺庙的杳杳钟声。

  伏案酣睡的刘几立时惊醒,扭头朝程氏兄弟看去,但见二人慌忙坐起,分明比他晚醒片刻。

  终究是我刘某人技高一筹!

  刘几合上书卷,满面春风地走出官舍。

  “之道兄何往?待会该放粥了。”

  “我上外面用饭。”

  刘几径向东行,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对。

  竟有不少太学生和他同路,昨晚同往觅食的两个同伴赫然也在其中。

  三人目光甫一碰触,嘴角俱浮起三分心照不宣的笑意,剩下七分是尴尬。

  “之道兄莫非真信了店家的鬼话,赶着去喝那及第粥?”

  “荒唐!”刘几广袖一振,正色道:“不过是喝腻了白粥,想换换口味,若那粥食粗劣,我定要当面斥他!”

  “之道兄与我二人不谋而合!”

  麦秸巷中似有喧声,转过拐角时,但见吴记川饭的布招下蜿蜒着二三十人的长队。

  “???”

  众书生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刘几径直往店内走去,不及跨过门槛,身后忽然炸响惊雷般的暴喝:“排队!”

  刘几双腿发软,踉跄倒退两步,幸得李二郎抢步上前托住他胳膊,才没有一屁股跌坐在地。

  李二郎转脸向众人分说吴记川饭的规矩。

  “呵!”刘几嗤之以鼻,“市井小店也敢立这般规矩!”

  一回头,却见与他同来的二人已经上队伍后头候着了。

  “……”

  “之道兄,来都来了,先吃粥吧。”

  他本欲拂袖便走,忽然嗅到浓郁的粥香,遂使劲吸了吸鼻子,喉头接连滚动。

  好香!

  这粥可比太学发放的白粥香多了!

  “既然二君盛情相邀……”

  刘几一边自我开解,一边灰溜溜地排到了队伍最后。

  等吴铭端着粥锅出来,一眼便瞧见排在队伍后面的十几个青衿书生,顿时乐了。

  哎哟呵!昨晚一个个的都对我爱答不理,怎的今早全来了!

  他抄起锅勺朝锅壁上使劲一敲,大声宣布道:“诸位,小店粥食将于明日涨价!”

  眼下尚未入行,还可按往日的价钱出售,但既要入行,就得遵守行规,今日提前声明总好过明日坐地起价。

  如他所料,此话一出,立时便响起抱怨之声。

  他不再多说,揭锅开市!

  排头的又是那虬髯汉子,吴铭便再次向他打听城南水患的现状。

  “和前两日没甚变化,俺们仍跟着狄公排涝抽水……”

  听他三句不离狄公,吴铭忍不住问:“可我怎么听说,排涝之事和狄公无关?”

  虬髯汉子愣了下:“这俺不知,反正瞧见不少赤老,定是狄公的部下。”

  北宋的士兵都穿红色的军装,因此常被鄙称为赤老。

  吴铭笑了起来,敢情他压根没见着狄青本人,只是想当然耳。

  转念一想,也是,狄青乃北宋少有的名将,出身低微,却一步步官至枢密使,其民间声望之高,朝野无人可比。百姓哪里懂这些,大概看见士兵就等同于看见狄青了吧。

第70章 真香

  众人依次打粥,井然有序,纵是垂髫小儿亦不争不抢,这般规矩在别处食肆委实难见。

  几个书生相视感叹:“这店家深谙经营之道。”

  排队无非多等一时半刻,总好过推挤哄抢,有辱斯文。读书人最讲究体面二字。

  不多时便轮到刘几上前,探头看一眼锅中,但见米粒熬得酥融,切成碎段的下水沉浮其间,粥面缀着碧玉碎般的青葱,勺子一搅,脂香便裹着米香盈盈漾开,浓香袭人。

  吴铭拿起粥碗问:“也要及第粥?”

  刘几咽口唾沫,正色道:“但求果腹罢了,绝非贪图及第之名,功名于我不过囊中之物,何需借粥名讨彩头?”

  你这flag立的……怪不得你今科注定落榜。

  “懂了,你要肉粥。”

  吴铭立时拿起皮蛋瘦肉粥的锅勺。

  “不不不!”刘几慌忙摆手,“我要及第粥!”

  “茶叶蛋可要?”

  “来一个!”

  刘几端着粥碗并茶叶蛋欲寻个落脚处,转悠一圈却发现店内店外早已座无虚席。

  碗沿升腾的热气扑得人愈发焦躁,他抬高声量问:“店家可有余凳?”

  “自己去寻。”

  “未见空位!”

  “没看见便是没有!”

  蹲在道旁喝粥的虬髯汉子咧着嘴招呼:“小相公何不蹲着用粥?俺素来只蹲不坐,蹲着吃反倒更香!”

  刘几没好气道:“我是太学生!”

  “太学生怎的?”虬髯汉子满脸疑惑,“莫非太学生双膝镶金,蹲不下,弯不得?”

  霎时满堂哄笑,十来个与他同窗的太学生亦掩袖偷乐。

  “不可理喻!”

  刘几羞恼得满脸通红,转头想向店家讨个说法,吴铭却没空搭理他,忙着招呼下一个食客。

  这市井小店端的无礼!

  以往凭着这身襕衫,无论到哪家食肆用饭,掌柜的都敬让他三分,哪见过这般不识好歹的商户?

  刘几咬牙暗恼,却也无可奈何,然蹲下绝无可能,他宁愿站着吃粥。

  环境是简陋的,优待是没有的,幸而这粥是真香啊!

  他凑近粥碗深深吸嗅,顿觉口齿生津,腹中擂鼓!

  昨夜历经一场恶战,眼下真有点饿了。

  刘几举勺呼呼吹散热气,米粥一入口,心头那点不满霎时烟消云散。

  肝、肺、肠本是杂色下水,为富贵之人所弃,岂料在此粥中竟悉数去了腥膻,但觉米粒绵密细滑,脏腑酥烂入味,鲜香层层荡开,丰富且绵长。

  店家的待客之道虽然恶劣,这煮粥的功夫当真一绝!

  热烫的粥水沿着喉管滑落,刘几顾不得擦拭鬓角细汗,三两口清空瓷碗。

  接着剥去茶叶蛋的蛋壳,露出一枚褐色的蛋,端的怪异,但是真香!确有一丝的淡淡茶香,更多的是咸香和他分辨不出的美妙香气,教人食指大动。

  张嘴轻咬,卤汁的馥郁浸着蛋香漫过舌面,前所未有的满足感随之涌上心头。

  有此等手艺,合该这店家倨傲!

  唉,倘若早几日知晓这巷中铺面,又何必吃那些寡淡无味的白粥?

  唯有一事……

  刘几伸手到褡裢里摸了摸,铜钱相撞之声清冷如泉。

  他少丧父母,立志苦学,兜里真没几个余钱,凭太学发的这点例钱,偶尔改善伙食尚可,顿顿开荤却是万万不行。

  这粥只卖十文一碗,已是不可思议的便宜,然而……

  还碗时,刘几盯着锅里的热粥舔舔嘴唇:“明日当真要涨价?不知涨至几何?”

  吴铭随口答:“大约十五文。”

  立时又是一片“岂有此理”。

  刘几倒是可以理解,其他食肆的荤粥大多卖这个价,这才是合理的定价。

  只是对他这种寒生而言,五文差价亦须精打细算,往后再来,怕是不能贸然加蛋了。

  吃饱喝足,一众太学生心满意足地离去。

  卖完早饭,剩余资金升至9500余文,最后一次差遣李二郎买肉买鱼,等他拿到行头,就可以让肉行和鱼行送货上门了。

  菜只能让老爸独自去买,吴铭掐着时间来到李行老府上,交罢入行钱,李铁民笑问:“吴掌柜会否骑马?此去府衙有些路程,不若赁两匹鞍马代步。”

  吴铭知道东京城里有许多“出租马”供人骑乘,“寻常出街市干事,稍似路远倦行,逐坊巷桥市,自有假赁鞍马者,不过百钱”,在城内叫个出租马不会超过100文。

  可惜他尚未点亮这个技能,不过确实得学,东京城相当辽阔,马作为主要的代步工具之一,以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李铁民只好唤人备一辆牛车,二人乘车径往府衙注簿登记。

  北宋的车驾也和今天的滴滴打车一样有经济型、舒适型和豪华型之分,李行老叫的这辆显然是经济型,车厢里的软装约等于零,只在座位上铺了层薄薄的麦秸。

  城里限速,车夫驾车徐徐前行,车厢随着路面起伏而上下抖动、左右摇晃,吴铭扶住身侧凸起的横梁,只觉得臀部落座处硌得生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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