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性情和善，此刻定是在与丫鬟们玩些不甚费神的小游戏，欢声笑语不断，三姑娘素来闲不住，说不定正带着小丫头们剪窗花、写福字，忙得不亦乐乎。”
“四姑娘嘛，许是又在潜心作画了，画那傲雪绽放的腊梅，画府中各位姑娘，或许还会将爷也绘入画中，而邢姑娘手巧如仙，可能又在琢磨新的绣样，一针一线间尽显巧思。”
“妙玉师父喜静，大概正于自己的院落之中，对着那傲立枝头的梅花与皑皑白雪，虔诚诵经祈福……”
她一个一个细细地数着，语气里满是单纯的怀念与深深的牵挂，仿佛那些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
而这话，宛如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在沈蕴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张张鲜活明媚的容颜：
黛玉的孤标傲世、清高绝俗，宝钗的端庄雍容、温婉贤淑，迎春的温柔体贴、与世无争。
探春的神采飞扬、精明能干，惜春的清冷执笔、心无旁骛，岫烟的淡雅娴静、宠辱不惊，妙玉的超然物外、不染尘埃…
还有身处后宫之中的贾元春，估计此时的她，小腹已然微微隆起了吧？
她们每一个身影都如此清晰，历历在目。
想到她们，一股混合着思念与惭愧的情绪悄然涌上沈蕴心头。
离京之前，他曾对黛玉、宝钗她们郑重承诺，年前多半能回京团聚，可如今，除夕已至，他人却远在千里之外的东山道，未能履行诺言。
眼见此地百废待兴，诸事刚刚步入正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抽身而返。
沈蕴暗暗估算，最快恐怕也要等到来年春尽夏初，才能将此地事务理清，返回京城，与她们重逢。
想到此处，他不由在心中默默致歉：
“林妹妹，宝钗妹妹，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岫烟妹妹，妙玉…对不住，是我食言了，未能如期归京，与你们共度除夕。”
“但愿你们在京城一切安好，新年大吉，勿要过于挂念于我。”
他深知家中诸女皆明事理、通情达理的闺秀，但正因如此，这份失约的愧疚感才愈发深沉。
期望自己多日前给她们每个人写的家书，能够让她们得到短暂的慰藉，待来日回京再向她们告罪，逐个弥补了。
敏感的英莲立刻察觉到了沈蕴身上散发出的那丝低沉情绪。
她并不完全明白沈蕴心中复杂的思量与愧疚，只隐约觉得是因为自己提到了京城的姑娘们，才让爷难过且十分思念。
心里暗暗自责起来：都怪我多嘴，又惹爷想起伤心事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蕴，只知道此刻应该紧紧抱住沈蕴，把自己所有的温暖和柔情都传递给他。
于是，不再言语，只是悄悄收紧了环住沈蕴腰身的手臂，将整个身子更紧地贴向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与他融为一体。
第480章 莫问归期 闻听更漏即相见
英莲用无声却饱含深情的方式，笨拙却又无比真诚，试图用自己的柔情，驱散沈蕴心头的相思之愁，抚平他眉宇间可能出现的褶皱。
沈蕴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动作，低头看见她满是依恋和担忧的小脸，心中那点因思念和愧疚而产生的郁气，竟真的散去了不少。
轻轻收拢手臂，将英莲更紧地圈在怀里，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一同望向窗外那寂静飘雪的夜空，仿佛目光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京城那座同样亮着温暖灯火的府邸，看到那些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过了一会，英莲贴着沈蕴耳畔说道：
“爷，我们也来了做有趣的游戏吧，比如剪窗纸、下棋、打骨牌……”
沈蕴见她兴致勃勃，笑着点头：“好，都行。”
只要英莲愿意去做，沈蕴都乐得满足她。
于是，二人便做了一些欢乐的互动游戏，虽说阁楼里就他们二人，但依旧温馨欢快。
“嘭……噼里啪啦！”
子时一过，城内的烟花爆竹声更为密集了，也昭示着旧的一年过去了。
沈蕴和英莲两个，一边看着窗外绚丽的烟花，一边吃着年节团圆饭。
后半夜，英莲再次依偎在了沈蕴怀中，满心幸福，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好了，如果困了，那就靠着我眯一会吧。”沈蕴轻柔地抚摸她的秀发，柔声说道。
英莲眼中柔情似水，此刻的她，哪里舍得睡觉，恨不得多和沈蕴说说话，于是摇头：
“爷，婢子不困，倒是爷，你若困了，可先去休想，婢子一人守着就行。”
沈蕴自然也是心疼她，若自己去睡了，独留她一人在守岁，那多可怜孤独啊。
当即轻轻搂抱着她，温声接话：“那咱们就一起守岁。”
英莲听了，内心满满，也不再多说话，往沈蕴身上靠了靠。
过了一会，英莲感受到什么，俏脸嫣红，抬头凝视沈蕴，小声询问什么。
沈蕴似乎有些不自然，否认了。
英莲却知他言不由衷，轻咬红唇，低声说：
“爷…我服侍你吧…”
沈蕴眼神一闪，看着她娇羞模样，妩媚动人，一时彻底起兴，也不再迟疑，轻轻点头。
半晌，阁楼上的烛灯灭了一些，窗户上倒影出两个朦胧的身影，反复交织在一起，就如在花丛中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
……
京城，沈府。
正值除夕之夜，沈府之中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廊檐之下，精致的琉璃灯流光溢彩，将整个府邸映照得美轮美奂，院中矗立着高大的‘岁火’，松柏枝在火中燃烧，发出清脆的噼啪轻响，与空气中弥漫的檀香清雅气息相互交融。
仆从们衣着光鲜亮丽，步履轻快却井然有序地穿梭往来，手中捧着各色珍馐佳肴、时令果品，为这佳节增添了无尽的丰盛与喜悦。
府中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彰显着沈府的雄厚财力与鼎盛气象，更透出一股佳节特有的热烈而井井有条的繁忙景象。
作为府中实际的女主人，林黛玉今日身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裙，外罩五彩刻丝石青对襟褂子，雍容华贵之中又不失清雅之姿。
先是沉稳有序地主持了祭祖仪式，香烛缭绕之中，带领众姐妹恭敬行礼，告慰先灵，尽显大家风范。
随后，林黛玉又领着薛宝钗、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邢岫烟、妙玉她们，依次前往林如海、薛姨妈、尤大娘三位长辈处行礼问安，仪态周全，礼数周到，赢得了三位长辈的赞许与喜爱。
诸事完毕，众女才齐聚在她们平日最常聚会的暖阁之中。
阁内地龙烧得极暖，炭盆里银霜炭无声地释放着热量，与窗外凛冽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中浮动着水仙的清香与瓜果的甜香，桌上摆满了各色精巧的茶点果子。
虽少了男主人沈蕴，但阁内的气氛却并不冷清。
薛宝钗言笑晏晏，与邢岫烟讨论着一种新得的绣样，二人兴致勃勃，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贾探春神采飞扬，正拉着迎春、惜春玩一种雅致的酒令，三人欢声笑语不断。
连一向清冷的妙玉，唇角也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安静地品着茶，听着姐妹们说笑，仿佛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
林黛玉坐于主位，看着眼前这幅‘群芳守岁图’，眼波温柔如水，满心欢喜和欣慰。
与上一世相比，在沈府中，众姐妹没了长辈们的约束，显然过得更加自在惬意。
心中既欣慰感慨，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沈蕴未能如期归家，众女心中岂能无憾？
但无论是早已预料到此情的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三女，还是年纪最小的贾惜春，此刻都极有默契地绝口不提此事。
一来，团圆佳节，提及此事，难免扫兴。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在昨日，沈蕴派快马送抵的家信和年礼，恰好抚平了她们心中那点失落与怨怼。
林黛玉收到沈蕴那封满是歉意与思念的信，以及那首专为她而作，情意缠绵的诗时，她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烟消云散了。
她深知沈蕴在外不易，此刻更多是心疼与牵挂。
也因此，她准备的新年礼物格外用心，务求让每个姐妹都能感受到年的喜悦，冲淡夫君不在的遗憾。
薛宝钗素来理智，早在沈蕴离京时便知归期难定，收到信和礼物是一套极名贵的湖笔徽墨，以及一首赞她‘珍重芳姿’的诗。
她更多的是感到沈蕴的尊重与用心，也尽力协助黛玉营造热闹氛围，让这个年过得圆满而温馨。
沈蕴给贾探春的信中最得鼓励，赞她‘才自精明志自高’，并嘱她可多协助黛玉管理家务，这让探春倍感重视，那份失落早已被跃跃欲试的干劲和对沈蕴事业的理解所取代。
至于迎春、惜春、邢岫烟三个，她们更多的是感动于沈蕴的记得与关怀。
迎春摸着沈蕴亲绘的平安符，心中暖流涌动，惜春看着那套她向往已久的西域颜料，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岫烟捧着那支精致的玉簪，觉得心中暖暖的，那点小小的失望早已被这份心意填满。
妙玉收到的是一罐收集自东山道名寺的雪水和新茶，以及一首充满禅意的偈子。
这份超脱物质的精神投契，让她感到被理解的熨帖，清冷的眉眼也柔和了许多，仿佛春日里的冰雪开始消融。
因此，此刻众女都默契地没有提及沈蕴。
第481章 皆期盼沈郎早日归来
“噼里啪啦！”
窗外，爆竹声骤然密集起来，伴随着‘咻、嘭’的清脆声响，绚丽的烟花于夜空中次第绽放，流光溢彩，将整个阁楼映照得亮如白昼，亦映亮了众女欣喜的脸庞。
“新年吉庆！”林黛玉率先举杯，笑靥如花。又过一年，她愈发成熟，温婉典雅，气质卓然。
“林姐姐、林妹妹新年好！”
众女纷纷举杯相应，欢声笑语瞬间盈满暖阁，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饮过屠苏酒，林黛玉便向身旁的平儿示意。
平儿笑着捧出一个描金漆盘，上面放着数个鼓鼓囊囊的锦绣红包。
林黛玉亲自拿起，一一分发给众姐妹：
“一点心意，愿姐妹们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众女好奇地打开，里面不仅有打造精巧、寓意吉祥的金锞子，更有林黛玉根据每人喜好精心准备的特殊礼物。
给宝钗的是一本孤本棋谱，给探春的是一方上好端砚，给惜春的是一卷前人山水真迹，给岫烟的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镯。
给妙玉的是一串沉香木念珠，连迎春也得了一副她极喜欢的温润如玉的暖玉棋子。
这份意外之喜让众女感动不已，纷纷道谢：
“多谢林姐姐、林妹妹费心！”
紧接着，薛宝钗也拿出了她准备的，由薛家铺子巧匠打造的最新款首饰分赠众人。
贾探春送上了自己亲手绘制，众姐妹题咏的岁寒三友图扇面，连惜春、岫烟也送出了自己做的荷包、绣帕，妙玉给每人送上了亲自祈祷过的平安符……
阁楼之中，顿时礼物往来，笑语不断，气氛热烈至顶点。
先前那点因沈蕴缺席而可能产生的低沉情绪，早已被这浓浓的姐妹情谊和新年的喜悦冲刷得无影无踪。
然而，当互赠礼物的热潮过去，喧嚣渐渐平息，众女或倚栏远眺，或品茗静思，或赏看手中礼物时，一种共同且无声的情绪开始悄然弥漫。
窗外烟花依旧绚烂，爆竹声渐稀，阁楼中也逐渐归于平静。
不知是谁先轻轻叹了口气，暖阁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林黛玉垂眸看着腕上沈蕴所赠的玉镯，薛宝钗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套湖笔。
贾探春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惜春抱紧了怀中的画筒，迎春和岫烟也各自沉默，连妙玉拨动念珠的手指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