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看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雪，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仿佛永无止境，喃喃自语：
“沈蕴啊沈蕴，朕倒要看看，你这份‘厚礼’，朕该如何回敬才是。”
殿内烛火摇曳，将靖昌帝的身影拉得很长，那明黄色的龙袍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森冷，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像，散发着无尽的威严与霸气。
郑皇后不敢再多言，悄然退下，只留下靖昌帝独自立在窗前，在这寂静的雪夜里，似在谋划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棋局，每一步都关乎着天下的兴衰与存亡。
……
沈府正房花厅之中，炭盆内同样是炭火熊熊，烧得暖意融融，恰似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间的凛冽严寒尽数隔绝开来。
林黛玉、薛宝钗、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邢岫烟、妙玉几女围坐一处，正兴致盎然、有条不紊地商议着年节下的诸多事务。
虽说沈蕴此刻不在家中，但沈府上下仍需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年节也定要过得热闹喜庆、红红火火，方不负这团圆佳节之意。
贾探春手持单子，条理分明、掷地有声地说道：
“年货采买清单平姐姐已初步拟好，各房各院的用度分配、送往各府的节礼安排皆列于其上，林姐姐、宝姐姐你们看看可还有什么需要添减之处？”
她言辞爽利，眉宇间自带一股飒爽英气，处理起这些庶务来早已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
薛宝钗接过单子，目光专注、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温婉一笑：
“三妹妹办事愈发周全妥帖了，依我看这单子很好，只是今年府里人多，各色果品、吃食不妨再多备两成，以防不时之需，确保年节期间供应充足。”
她心思缜密如丝，总能留意到细节之处，心中暗自思忖，沈蕴不在府中，更要让姐妹们过个丰足之年，切不可有丝毫怠慢之处。
贾迎春性情温和，柔声细语道：“花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不如剪几枝来插瓶，再备些红笺，姐妹们写些吉祥话挂着，也能为这年节添些喜气。”
迎春虽不似探春那般精明能干，但在营造节日氛围上自有其细腻心思，如今在沈府生活安稳，有人关怀，她的性情也愈发开朗了许多。
邢岫烟亦笑着附和道：“迎春姐姐所言极是，我瞧着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彩缎，不如拿出来给姐妹们裁几件新衣，过年总要穿得鲜亮些，方显这新年的新气象。”
第478章 布置年节 思念如潮
贾琏的丧事办完后，迎春和贾探春也一起回了沈府来，贾母和王夫人对此，不再多说了，似乎默认三春姐妹就是沈府的人了。
见众女纷纷开口，一旁静坐的妙玉也难得开口，她那清冷的声线宛如玉磬轻击，清脆悦耳：
“我那院中的白梅也开了几株，若是需要，可遣人去取。”
林黛玉看着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合作无间、其乐融融，心中倍感温暖，浅笑着说道：
“如此甚好，就按姐妹们商议的办，三妹妹统筹全局，宝姐姐协助核对用度，迎春妹妹和岫烟妹妹负责布置装饰，妙玉院中的白梅定然清雅别致，有劳妙玉你安排人采一些来了。”
“待除夕那日，咱们祭了先祖，便围坐阁楼上，一起赏梅花作诗守岁，共度这良辰美景！”
林黛玉如今乃是沈府实际上的女主人，安排起事务来从容不迫、有条不紊，见姐妹们如此和睦齐心，她更是满心欣慰。
就在这时，年纪最小的惜春捧着手炉，眨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忽然问道：
“沈姐夫已经离京四个月了，他说好的，过年就会回来，林姐姐，宝姐姐，你们说，沈姐夫会赶在过年前回来吗？”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在众女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方才那热闹欢快的气氛仿佛瞬间凝滞了片刻。
薛宝钗整理单子的手微微一顿，贾探春抬眼望向窗外，似在期盼着那熟悉的身影归来。
邢岫烟轻轻低下头，思绪飘远，连妙玉拨动念珠的手指也缓了下来，每个人的眼底，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隐藏的牵挂与思念。
惜春的话，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瞬间牵动了林黛玉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
她的笑容在脸上微微凝住，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思念的涟漪，那思念如潮水般，渐渐漫上心头。
四个月，整整一百二十多个昼夜交替，她对沈蕴的思念，早已如肆意生长的藤蔓，紧紧缠绕在心间，深入至骨髓之中。
白日里，她忙于处理庶务，与姐妹们谈笑间尚能暂时排遣这股思念。
然而，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沈蕴的身影和笑语，便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她清晰地记得沈蕴离京前夜，于月色下执着她的手，温言承诺‘年前必归’，记得他眉宇间洋溢的意气风发，也记得他眼底深处对自己的不舍与眷恋。
这份思念，化作灯下展读沈蕴寥寥数封家书时的反复摩挲，化作听闻东山道消息时的提心吊胆，化作看着窗外季节更迭，计算着沈蕴归期的殷殷期盼。
这短暂的失神不过片刻，林黛玉迅速压下心头的酸涩与牵挂，她不愿因自己的情绪，破坏了这难得的欢聚氛围。
重新漾开一抹温柔而坚定的笑容，看向惜春，声音清越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放心吧，四妹妹，我相信蕴郎很快就回来了，他答应过我们的事，何时食言过？”
薛宝钗也立刻收敛心神，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端庄笑容，接话道：
“林妹妹所言极是，沈郎在东山道诸事顺利，想必正在安排回京事宜，说不定啊，此刻正在归途之中呢。”
这话语气轻松，试图驱散那因思念而生的丝丝阴霾。
贾探春也振作精神，朗声道：“正是！咱们可得把家里布置得妥妥当当、热热闹闹的，等沈大哥回来，让他好好瞧瞧咱们的能干！”
邢岫烟、迎春等人也纷纷笑着附和，都说沈蕴定会如期归来。
惜春见姐姐们都这般说，脸上重新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用力点头，又兴致勃勃地参与到过年事宜的讨论中去了。
然而，林黛玉、薛宝钗、贾探春这几个心中自有丘壑的女子，却彼此心照不宣。
她们或多或少都得知了一些东山道的消息，知道沈蕴虽已平定叛乱，但后续的安抚、选官等事务千头万绪，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更重要的是，她们已有好些日子未曾收到沈蕴的亲笔信了，这无声的间隔，让她们心中不免生出些许隐忧。
只是，在这年关将近、期盼团圆的日子里，谁也不愿说破。
她们都将那份深切的思念与隐约的不安，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维持着表面的欢愉。
是夜。
雪依旧未停，纷纷扬扬地飘落，将庭院妆点成一片如梦似幻的琼瑶世界。
众人散去后，林黛玉一人独自站在暖阁的窗前，并未立即歇息。
屋内烛光昏黄，映照着她窈窕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孤清。
窗边不远处，挂着一幅惟妙惟肖的画像，那是惜春用心绘制的沈蕴全身像。
画中的沈蕴身着儒衫，负手而立，眉目疏朗，唇角含笑，风姿隽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画中走出。
黛玉静静地望着画中人，又转头看向窗外那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雪花无声地落在枝头、屋檐，天地间一片静谧。
而她的思绪，却早已飞越了这重重院墙，迢迢关山，飘向了那远在东山道的人身边。
心中轻轻念叨：
“蕴郎…东山道的雪，也如京城这般大吗？你一切可还安好？何时…才是你的归期？”
烛火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跳跃，映出深深的眷恋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轻愁。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要站成一座望归的玉雕，任凭窗外风雪肆虐，心中只萦绕着那一个身影，久久不散。
这时，大丫鬟紫鹃走了进来，看了林黛玉一眼，温声细语说道：
“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风雪寒冷，还是将窗户关上？”
林黛玉回过神来，看她一眼，轻轻摇头：“别急，让我再看看这雪。”
紫鹃听了，也只能听而任之，换作两三年前，她万万不会任由林黛玉夜间如此观雪的，只是如今的林黛玉，早已将身体养得康健。
她都不记得上一次林黛玉生病是何时了。
须臾，林黛玉突然问道：
“紫鹃，你说英莲能够服侍好蕴郎吗？”
听了这话，紫鹃脸色霎时一红，她自然听得明白，林黛玉说的服侍是什么意思，忙低头回应：
“姑娘放心吧，英莲温柔贤惠、细心体贴，定能服侍好爷的。”
林黛玉却突然‘噗嗤’一声，抿嘴笑了：
“咯咯咯……英莲经常闹笑话，也不知那妮子会和蕴郎闹出怎样有趣的事情来，等她回来，定要仔细问问不可。”
第479章 愿妹妹们能够平安喜乐
济州城。
除夕之夜，城内爆竹声此起彼伏，为这座刚刚历经战火创伤的城池平添了几分盎然生气。
沈蕴暂居的府邸阁楼之中，炭火熊熊燃烧，炽热的温度驱散了冬夜的凛冽严寒。
被林黛玉深深记挂着的沈蕴，此刻正斜倚在软榻之上，英莲则蜷缩在他身侧，手中无意识地摆弄着沈蕴衣袍上的丝绦，神情专注而安静。
窗外，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与屋内昏黄温暖的灯光相互映衬，营造出一种静谧而安宁的氛围。
英莲忽然抬起头，一双清澈如水却时常带着几分懵懂神色的秀眸望着沈蕴，问出了一个让沈蕴不禁失笑的问题：
“爷，你说，这雪下得如此之大，若是一直下到明天，会不会把咱们的阁楼都给埋起来呀？那我们是不是就出不去了，得像那雪洞里的兔子一样挖洞出去？”
这话让沈蕴有些忍俊不禁，但看到英她那副认真且纯真的模样，心头一软，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说道：
“英莲，这阁楼如此高耸，雪再大也是埋不住的，而且这雪肯定也下不了多长时间，天亮就会停了。”
“况且，就算真的被雪埋住了，爷也能给你挖出一条路来，绝不会让你闷在里面的。”
他深知英莲心思单纯，犹如稚子一般，有时想法天马行空、不拘一格。
而正是这份不染尘埃的呆与痴，让他在波谲云诡的权谋斗争之后，得以寻回片刻的宁静与纯粹。
同时也明白，英莲就是故意这么询问的，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开口说话，活跃气氛，并非真的‘痴傻’。
也正因如此，沈蕴极为喜爱她这般模样，愿意纵容、呵护她这份独特的心性。
英莲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靠回他怀里，小声嘀咕道：“埋不住就好，我还想明天跟爷去街上看舞龙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一般，忽然又仰起脸，看着沈蕴询问道：
“爷，那为什么守岁一定要醒着呢？睡着了，年不一样会过去吗？它又不会因为咱们睡着了就赖着不走。”
沈蕴被她这古怪的念头逗得低笑出声，耐心地解释：
“守岁守的是一份心意，是对辞旧迎新的期盼，也是对时光的珍重，睡着了，固然年也会过去，但醒着，我们一起看着旧年离去，新年到来，这份记忆不是更特别、更值得铭记吗？”
英莲其实并没完全听懂沈蕴这话的深意，但她听懂了‘我们一起’和‘特别’。
在她看来，能和沈蕴一起做一件特别的事，她就觉得心里满满的，像吃了最甜的蜜糖一般，也喜欢沈蕴这样温柔耐心地跟她说话，好像她问什么都不是傻问题。
毕竟眼下这就就她和沈蕴二人而已，换做在京城，这种单独和沈蕴相处的时间可很少。
“哦……”
软软腻腻地应了一声后，将脸颊贴在沈蕴温暖的胸膛上，听着沈蕴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到无比安心。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飘向窗外京城的方向，喃喃道：
“爷，今天是除夕呢……也不知道姑娘她们在京城，现在是如何守岁的？”
说着，她沉吟起来，眼神忽闪忽闪，接着说道：
“林姑娘定是在统筹大局，沉稳大气地发号施令，平儿姐姐则恭敬应承，将整个府邸装饰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宝姑娘心思细腻缜密，定会协助林姑娘将府里上下打点得妥妥帖帖，让众人皆能热热闹闹地欢度这个年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