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将军,我觉得大军不宜在此久留,要么退出东山道境内,要么直接前往东山道首府济州城。”
蒋子宁眉头一皱,看着他问道:“沈大人,这又是为何?”
沈蕴沉声接话:“我猜想反贼们很可能随时出现在附近,而且,他们手中多半持有瘟病的毒,若在军中投毒,那情况将不堪设想!”
这话一出,惹来了不少将领的耻笑,他们皆觉得沈蕴在胡说八道。
“沈大人莫非觉得反贼们会飞过来不成?”
“就是,这里不过是东山道北面边境而已,我不信他们已经打到这里来了?”
“反贼们若敢来投毒,便是自投罗网,他们敢来吗?”
“……”
听到众多将领嘻嘻哈哈、不以为意的样子,沈蕴脸色愈发严峻。
正所谓骄兵必败,这群京营将领,多年未曾真正打过仗,甚至一些人从未上过战场,根本不知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他们这些人还仅仅停留在表面的消息之上,毫无警惕之心,恐怕要吃大亏。
第443章 不听劝谏 反贼已至
此时,天下已承平许久,京营中的将领大多依靠恩荫袭取职位,根本未曾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仍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层面。
沈蕴所提出的隐患,他们皆报以嗤笑,这令沈蕴既感到不满,也深知这些人若不遭受一次重大挫折,是不可能转变思维的。
因此,他索性闭口不言了。
见沈蕴沉默不语,众多将领只当他是被自己等人驳斥得惭愧了,无话可说,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讥讽起来。
蒋子宁虽未像其他将领那般放声嗤笑,但眉宇间也未见多少凝重之色,只是捋着胡须说道:
“沈大人多虑了,反贼虽势力庞大,终究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岂敢正面冲击我京营大军?至于投毒…”
“…此地地势开阔,我军哨卡林立,他们如何能够靠近?即便有奸细混入,军中饮食用水皆有严格规定,岂容这些宵小之徒作祟。”
听蒋子宁也持此观点,沈蕴眉头紧皱,接话道:
“蒋将军,万不可疏忽大意,此时反贼隐匿于暗处,而我军却暴露在明处,他们肯定已得知朝廷派遣大军前来,定会有所行动,还请蒋将军务必重视。”
然而,蒋子宁和其他将领一样,都认为此处只是东山道北面边境地区,还远未深入东山道腹地,根本无需担心反贼出现。
沈蕴此言,未免有些草木皆兵、危言耸听了。
只见蒋子宁摆手道:“欸,沈大人过虑了,即便他们得知我军已至,也不会这么快就赶来。”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缓和:
“当务之急,是稳扎营盘,探明敌情,再从长计议,而沈大人你的任务,便是研制瘟毒的解药。”
“好了,我做如下安排…”
说着,蒋子宁做了一番具体的安排。
沈蕴眉头紧锁,心中暗想,既然他们不听从自己的劝谏,那也不能怪自己了。
身兼监军职权的他,并不需要过多解释,也不用担心事后蒋子宁会倒打一耙。
而反贼的出现,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次日傍晚。
正当蒋子宁再次召集众人升帐议事时,突闻外头一阵喧闹声。
端坐于主将位置的蒋子宁面色一沉:
“何事喧哗?”
话音未落,一名军校已踉跄奔入帐中,盔歪甲斜,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报!主帅,营外…营外忽然出现大批流民,扶老携幼,直向我军营寨涌来,拦也拦不住!前锋营弟兄恐其冲撞营盘,已拔刀驱赶,却、却…”
“却如何?”蒋子宁霍然起身。
那军校急忙接话:
“流民之中,忽有数十人暴起发难,身手矫健,绝非寻常百姓,他们掷出瓦罐,罐碎后毒烟弥漫,触及者立时皮肤溃烂,呕泻不止,刘千总已…已栽下马下去了。”
帐中顿时一片死寂,前日还嗤笑沈蕴的将领们,脸上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一个个满脸惊慌,且羞愧不已。
有人交头接耳,互相询问该怎么办才好,毕竟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突发事件,也有人偷偷看向沈蕴,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却见沈蕴猛地朝蒋子宁躬身请示,声音铿锵有力:
“蒋将军,速令各营紧闭寨门,弓弩手上墙严加戒备,凡接近营寨百步者,无论何人,立杀无赦!”
“军中即刻起用备用水源,已取用之水尽数倾倒,切不可入口!”
“再有,立刻召集所有医官,凡有呕吐、红疹迹象者,立即隔离,不得与旁人接触!”
他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与威严。
蒋子宁脸色铁青,双目紧盯着沈蕴锐利如刀的眼神,又听得帐外愈发响亮的哭喊惨叫与金铁交击之声,终于猛地一拍案桌,震得案上文书簌簌作响:
“就依沈大人之言,传令下去,各营依令行事,违令者,斩!”
此时此刻,蒋子宁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依照沈蕴的办法去做。
命令如疾风般迅速传下,各营士兵立马行动起来,脚步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营中一片紧张忙碌之景。
沈蕴已大步走出帐外,翻身上马,在亲兵簇拥下直朝营寨前沿奔去,马蹄声声,似要踏破这紧张压抑的氛围。
暮色之下,但见营外黑压压一片人潮,如鬼魅般涌动的影子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凄厉的哭喊与喊杀声混成一片,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带着甜腥气的恶臭,正随风缓缓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他的不祥预感,已然成为现实,天理教的毒爪,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仿佛一场无法躲避的灾难。
空气中那股甜腥恶臭愈发浓烈,闻之令人头晕目眩、恶心欲吐。
寨墙之外,火光摇曳,人影幢幢,哭喊声、厮杀声、垂死呻吟声混杂在一起,恍如修罗地狱降临人间。
无数面黄肌瘦的‘流民’状若疯狂,不顾箭矢刀枪,拼命向营寨冲击,黑暗中,就如从地府中爬出来的一个个恶鬼,令人看了便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而在他们之中,果然混杂着不少身手矫健之徒,或掷出毒罐,或弯弓射来绑着毒囊的箭矢,更有甚者,将奄奄一息的真正病患奋力抛向寨墙,企图以此扰乱军心、打开缺口。
“稳住!弓弩手,覆盖射击营外百步区域,无差别放箭,刀盾手严守栅栏,敢攀爬者,杀!”
沈蕴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穿透喧嚣,清晰传入周围将士耳中。
他深知此刻一丝仁慈,便是全军覆灭的导火索,容不得半点心软与犹豫。
即便这些‘流民’是百姓组成,也只能下令斩杀,不然,朝廷大军刚到东山道边境就要全军覆灭,后果不堪设想。
“咻咻咻!”
箭如飞蝗,倾泻而下,营寨百步之内顿时化作死亡地带,冲击的‘流民’成片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然而,毒烟已借着风势,丝丝缕缕渗入营内,不少军士掩面咳嗽,皮肤迅速泛起可怕的红斑,呕吐物溅了一地,营中一片混乱。
“医官,快!”
“给人医治!”
沈蕴厉声喝道,早已待命的医官和沈蕴的亲兵迅速行动,将出现症状的士兵强行拖离战线,安置在营寨下风处临时划出的隔离区。
隔离区内惨状惊人,中毒者痛苦蜷缩,哀嚎不止,声音凄厉而绝望。
沈蕴翻身下马,大步走入隔离区,对弥漫的恶臭和惨状视若无睹,眼神坚定而沉着。
第444章 幸有沈大人 不然官兵已溃散
因为此前天理教的人在京城投过毒,沈蕴对这种瘟毒已经有所了解,提前准备了多种解药。
“取水来,将这些药粉化开,按症状轻重,即刻灌服,外敷药膏给皮肤溃烂者!”
沈蕴神色冷峻,从怀中取出几个瓷瓶,动作利落地将其中粉末倒入亲兵抬来的水桶中,手持木棍快速搅匀。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仿佛眼前不是生死搏杀的战场,而是寻常静谧的药房。
士兵们依言而行,奋力按住痛苦挣扎的同伴,将药液缓缓灌下,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然。
药效并没有立竿见影,但或许是沈蕴的镇定自若感染了众人,隔离区内原本混乱嘈杂的景象稍稍平息,士兵们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然而,营外的攻击并未因此停止,那些混在人群中的天理教精锐见毒攻初见成效,齐声发喊,竟试图趁乱冲击寨门。
这些人显然对毒物极为熟悉,口鼻皆蒙着湿布,动作迅猛狠辣,如恶狼般扑向寨门。
看到这个情况,沈蕴眉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见蒋子宁正好赶来,便对他说道:
“蒋将军,请调中军弩车,轰击远处那些投掷毒罐的贼人!”
蒋子宁此刻已彻底收起对沈蕴的轻视,忘却了沈蕴存在的嫌隙,眼见营内惨状,他双目赤红,嘶声下令:
“弩车,给老子轰!长枪营上前,堵住寨门,绝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不多时,巨大的床弩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儿臂粗的弩箭带着厉啸射入远方黑暗,瞬间传来几声凄厉惨叫,在夜空中回荡。
营门处,京营士兵结阵死战,长枪如林,寒光闪烁,将试图突破的贼人纷纷刺翻在地,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沈蕴一边指挥救治,一边冷眼观察战局。
他发现这些天理教贼人进退颇有章法,绝非普通乱民,更像是一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其目的明确,就是要用毒搅乱大军,再趁虚而入,给予致命一击。
‘裘韦所探不虚,这天理教绝非寻常邪教。’
沈蕴眼神微闪,心中寒意更盛,他招手叫来一名亲信,低声吩咐:
“速去寻裘韦留下的联络标记,告诉他,我要知道这股偷袭我军营的贼军首领是谁,从何而来!”
“另外,告知英莲她们,不要靠近东山道,就暂且在原地安置,等我通知。”
亲信领命,悄无声息地没入阴影之中,如鬼魅般消失不见。
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营外的喊杀声渐渐稀疏下去。
天理教贼众见京营大军虽乱未溃,防守愈发严密,弩箭犀利如雨,加之毒物用尽,终于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痛苦的呻吟。
双方的第一次交手算是就此作罢,但对于京营将领士兵来说,这是一场极具冲击力的战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他们的心头。
营寨内,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士兵们惊魂未定、又带着恐惧的面庞。
空气中仍弥漫着那不祥的甜腥味,仿佛是死亡的阴影在肆意蔓延。
蒋子宁看着一片混乱的营盘和哀嚎的士兵,脸色铁青,他来到沈蕴身边,声音干涩:
“沈大人…多亏你警醒,不然…”
沈蕴望着远处漆黑的荒野,目光深邃,接话道:
“蒋将军,贼人退去,恐是暂歇,瘟疫之惧已种下,若不及时化解,军心必溃,今夜须严加防范,明日拂晓,必须拔营,离开这片死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我军之中,恐怕已经混入了天理教眼线,否则,贼人岂能如此精准把握我军扎营之时地点,准确投毒?”
蒋子宁闻言,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只觉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令他不禁后背一凉,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蹿。
半晌,他才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