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兄,柳公济从幽州送来密信。”李琰将一封火漆密信呈上。
慕容良拆开一看,眉头微蹙。
柳公济在信中除了汇报北疆防务重建事宜,还提及一事:
契丹退兵时,遗弃部分辎重,其中发现一些制作精良的弓弩和铠甲,其工艺风格,不似草原之物,反倒与中原官制军械颇有相似之处,只是没有任何标识。
柳公济怀疑,契丹此次南侵,恐有中原势力暗中资助军械。
中原势力资助契丹?
慕容良的心猛地一沉。
这与他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北疆战事起的时机如此蹊跷,若真有内奸与契丹勾结,那这“内奸”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极可能就是那“四灵之主”的网络!
他们是想借外患消耗朝廷力量,甚至引狼入室,乱中取利!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慕容良沉声问。
“柳帅言,此事关系重大,他只密报于相公一人知晓,连监军宦官都未曾告知。”李琰答道。
慕容良微微颔首,柳公济做事,果然老成持重。
他将密信凑近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告诉柳公济,此事到此为止,严密封存那些军械,勿要再查,也勿要对任何人提起。”慕容良下令道。在没有确凿证据和万全把握之前,追查此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是!”李琰领命,又道,“还有,我们的人发现,近几日,有几位宗室亲王与那位在朝堂上抨击新政的老亲王往来异常密切。”
宗室?慕容良目光一寒。
淑贵妃倒台,他们又开始不安分了吗?
是想趁机攫取权力,还是……也与那“四灵之主”有所牵连?
晚唐宗室与宦官、权臣、乃至地方藩镇的勾结本就屡见不鲜,他不得不防。
“盯紧他们,尤其是他们与宫中的往来。”慕容良冷声道,“另外,加派人手,秘密监控所有可能与军械制造、流出相关的工坊、仓库乃至……兵部武库司的人。”
“明白!”
安排完这些,慕容良感到一阵心力交瘁。敌人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斩断一两条触手,立刻又有新的冒出来,而且隐藏得更深,手段更狠。
傍晚回到裴府,庭院中难得的有了些欢声笑语。
吴仪文精神稍好,被丫鬟扶着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看着慕容安带着刚刚学会走路的慕容宁在铺着厚毯的地上玩耍。
慕容宁步履蹒跚,追着哥哥手中的布老虎,发出咯咯的笑声,慕容安则小心翼翼地护在弟弟身边,生怕他摔倒。
夕阳的余晖洒满庭院,为这温馨的画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慕容良站在月洞门下,静静地看着,紧绷了一日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
吴仪文最先发现了他,对他柔柔一笑。
慕容安也看到了父亲,立刻拉着弟弟的手,指着慕容良的方向,教他喊:“宁儿,看,是爹爹!”
慕容宁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慕容良,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爹……?”
这一声稚嫩的呼唤,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融化了慕容良眼底的寒意。
他大步走过去,弯腰将幼子抱起,高高举起,引得慕容宁发出一串更响亮的笑声。
“相公回来了。”吴仪文看着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轻声问道,“今日朝中可还顺遂?”
慕容良抱着儿子在她身旁坐下,避重就轻道:
“尚可。北疆渐稳,漕运畅通,总算能喘口气了。”
他没有提及契丹军械的疑云,也没有说起宗室的异动,这些沉重的阴影,他独自承担便好。
他看着在怀中咿呀学语的幼子,又看了看身旁温婉的妻子和懂事的长子,心中那份守护的信念愈发坚定。
无论外间风雨如何酷烈,朝堂暗流如何汹涌,他都必须成为那根砥柱中流,稳住这帝国的航船,也护住身后这方寸之间的安宁。
帝国的长夜远未过去,但他已然立于潮头,别无退路,唯有前行。
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片刻温馨,也为了心中那份不容玷污的家国天下。
第241章 蛛丝马迹
北疆的烽火暂熄,如同夏日暴雨后的短暂晴朗,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未散的水汽与泥土的腥味。
慕容良深知,契丹虽退,其野心未泯,而朝堂内外的暗流,更不会因一场边境的胜利而平息。
他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短暂的休整后,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蛛丝马迹。
柳公济密信中关于契丹军械的疑云,始终萦绕在慕容良心头。
若真有中原势力暗中资敌,其行径无异于叛国,危害远超寻常的朝堂倾轧。
他并未大张旗鼓地调查,而是授意李琰,通过皇城司最隐秘的渠道,对兵部武库司、将作监以及几处重要的官营工坊,进行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排查。
同时,他也让柳公济在北疆,留意任何可能流入草原的违禁物资线索,尤其是与那批无标识精良军械相关的信息。
朝堂之上,因北疆大捷,慕容良的权威一时无两。
他趁势推进漕运改革,进一步优化线路,提升效率,并开始着手规划连接江淮与中原腹地的新的官道体系,旨在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与物资流通。
这些举措触及了更多地方豪强和依赖旧有漕运利益集团的奶酪,反对的声音虽不敢明面发作,却在暗地里汇聚成一股股抵触的潜流。
那位在朝堂上抨击新政的老亲王李忱(虚构宗室名),近日更是活跃。
他频频召集宗室子弟宴饮,言谈间不乏对“祖制”的怀念和对“新政扰民”的隐晦批评。慕容良冷眼旁观,并未立即采取行动。
他在等待,等待对方露出更多的破绽,也等待自己布下的网收到成效。
这日,慕容良正在政事堂与工部官员商议新官道勘探事宜,李琰再次悄然而至,面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慕容兄,有发现!”李琰压低声音,“我们排查将作监右校署时,发现近一年来,有一批标注为‘修缮宫苑’的精铁和牛筋,账目记录与实际出库数量有细微出入,累计下来,数目不小!经手人是一名姓赵的监事,此人……与老亲王李忱府上的采买管事是连襟!”
精铁、牛筋!这正是制作弓弩的关键材料!
慕容良眼中精光一闪。
线索似乎开始串联起来了!老亲王李忱……宗室……资敌……
“可能确定这批材料的最终去向?”慕容良沉声问。
“正在追查,那赵监事十分警觉,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紧。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批材料并未全部用于宫苑修缮。”李琰答道,“另外,北疆柳公济那边也有消息,他们抓获了几名试图与契丹残余部落交易的马贩,从其货物中搜出了少量制作精良的箭簇,其工艺……与中原官制极为相似,但同样没有标识。”
箭簇!又是军械!
慕容良缓缓站起身,在堂内踱步。
老亲王李忱、军械、契丹……这些碎片似乎正在拼凑出一幅惊人的图画。
一个位高权重的宗室亲王,暗中盗取军械物资,资援助朝廷强敌契丹!
若此事为真,其目的何在?
仅仅是为了给推行新政的自己制造麻烦?
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是否与那“四灵之主”有关?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更需要弄清楚对方的全盘计划。
“继续盯紧那个赵监事和李忱王府的所有动向,尤其是物资和人员的流动。但切记,绝不可打草惊蛇。”慕容良下令,“北疆那边,让柳公济继续深挖那几名马贩的来历和上线。”
“是!”
处理完这惊心动魄的发现,慕容良回到裴府时,已是月上柳梢。府内一片宁静,唯有书房还亮着灯。
他推门进去,却见吴仪文披着一件外裳,正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卷书,却是他平日里常看的《孙子兵法》。
见到他,吴仪文放下书卷,脸上带着温婉而略显担忧的笑容:“相公回来了。妾身见相公近日时常对着此书出神,便想看看,究竟是何等难题,让相公如此劳心。”
慕容良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温声道:
“不过是些寻常政务,借此书警醒自身罢了。你身子还未大好,莫要耗神看书,早些歇息才是。”
吴仪文却轻轻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他:
“相公,妾身虽愚钝,却也知相公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北疆烽火方息,朝中暗流涌动,更有那……那玉璧背后的阴影未除。”她提到“玉璧”时,声音几不可闻,却显示出她对此事的关注。“妾身帮不上什么忙,只愿相公知道,无论外间风雨多大,这府里总有人盼着相公平安归来。”
她的话语轻柔,却如同暖流,瞬间熨帖了慕容良因权谋算计而略显冰冷的心。
他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感动,更有一种并肩而立的温暖。
“我知道。”他低声道,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有你和孩子们在,我便有无穷的勇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慕容安稚嫩而认真的声音:“爹,娘,你们看,我今日写的字!”
只见慕容安端着一张大纸,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父安家宁”,虽然笔法幼稚,结构散乱,但那份心意却显而易见。
慕容良看着长子那期盼表扬的眼神,又看看妻子温柔的笑意,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弛了片刻。
他接过那张纸,仔细端详,赞道:“安儿写得很好,尤其是这个‘安’字和‘宁’字,写得尤其好。”
慕容安得到父亲的夸奖,立刻眉开眼笑,得意地看向母亲。
吴仪文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安儿真乖,知道爹爹辛苦,盼着家里安宁。”
这一刻,什么军械疑云,什么宗室阴谋,什么“四灵之主”,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方寸书房的温暖灯火之外。
然而,慕容良知道,这短暂的宁静只是风暴眼中的假象。
老亲王李忱这条线,必须尽快查清。
对手的能量和胆量,远超他的预估,竟然敢直接资敌叛国!
他安抚好妻儿,待他们睡下后,再次独自回到书房。
烛光下,他铺开一张白纸,开始梳理现有的线索:李忱、军械、契丹、可能的“四灵之主”关联……
蛛丝马迹,已然浮现。
下一步,便是要顺着这些丝线,找到那只隐藏在网中央的蜘蛛,并将其彻底揪出!
帝国的安危,容不得半分侥幸与迟疑。
他必须赶在对手发动更致命的攻击之前,先发制人!
夜色深沉,慕容良书房中的灯火,再次亮至天明。一场关乎国本的正邪较量,已然图穷匕见。
而他,作为帝国的掌舵人,必须在这迷雾中,精准地找到那条通往胜利的路径。
第242章 请君入瓮
老亲王李忱资敌的嫌疑,如同一片浓重的阴云,笼罩在慕容良心头。
此事若处理不当,不仅会引发宗室震荡,更可能打草惊蛇,让那真正的“四灵之主”再次隐匿。
他需要一种既能揪出李忱,又能最大限度控制影响,甚至借此引出更深层大鱼的方法。
慕容良并未急于抓捕那名将作监的赵监事,反而故意放松了对他的监控,制造出一种调查受阻、无暇他顾的假象。
同时,他通过柳公济在北疆散布消息,称朝廷已查获部分资敌军械线索,正全力追查来源,不日将有结果,以此施加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