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也没有冤枉了聂豹。
历史上,这个家伙在嘉靖二十六年就因贪污被逮捕,押送京城打入了诏狱。
严嵩作为他的老师,徐阶作为他的学生,两人合力为聂豹申辩平反,才终于让他出了狱。
期间究竟有何隐情史书中并无记载,不过就算这件事还无法坐实他贪墨枉法。
那么这一回鄢懋卿可是在平阳府拿到了真凭实据的,绝对不是冤枉了他。
而且不论是现在的严嵩还是现在的徐阶,在鄢懋卿面前都没有资格再为此人申辩平反。
而关于贪墨枉法的作风,鄢懋卿也觉得徐阶必定是已经融会贯通了。
并且未来还会将其发扬光大,否则日后又怎会成为严嵩父子都只能望其项背的巨贪呢?
“弼国公,下官虽不知实情,但却绝对相信恩师的品德。”
徐阶随即摆出一副尊师重道的姿态,躬身为聂豹请命,
“下官怀疑这其中或许有其他的隐情,又或许下官的恩师有什么难言之隐,恳请弼国公明鉴。”
鄢懋卿笑道:
“事关你的授业恩师,无论是出于情理公正,还是《大明律》中的规定,你在此事中都该避嫌才是。”
“无论是詹事府的执事堂,还是锦衣卫与三法司都会依法依规审理。”
“怎么,难道你怀疑我会无冤无仇,故意冤枉你的授业恩师?”
“弼国公恕罪,下官不敢……”
徐阶不得不低下头赔罪,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郁。
仅是这一次接触,他就发现这个年轻的国公锋芒侧漏,的确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而实际上,相关这一年多来鄢懋卿的所做作为,除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徐阶也都已经详细了解过,并从中总结出了一些显著的特点:
虽头脑机敏,但行事冲动;
虽办事雷厉,但缺乏城府;
虽锋芒侧漏,但树敌无数。
因此此刻在徐阶心中,鄢懋卿就是一个极为典型的顾头不顾腚的愣头青。
这样的愣头青其实不难对付!
他能够从新科进士只用一年混成弼国公,也不过是撞上了狗屎运,祖坟冒了青烟而已。
甚至徐阶有理由怀疑,鄢懋卿从一开始就已被皇上当做了弃子,充其量就是一条皇上故意丢进池塘里的鲶鱼,为的就是任由他胡作非为将朝中的局势搅乱,然后方便皇上浑水摸鱼。
等到拿到了足够的主动权,或者到了水能覆舟的时刻,鄢懋卿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皇上便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抛弃。
“没有最好。”
鄢懋卿点了点头,笑容随之更盛,
“对了,你刚才说再过几日吏部走完了流程,你就将恢复詹事府下属司经局冼马一职?”
“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詹事府已经有了些新规矩,你最好提前了解一下,免得报到第一天无法适应。”
“弼国公的话,下官定当谨记心中。”
徐阶低眉顺眼的应道。
他今日本来的确是想来与鄢懋卿打好关系,顺便看看能不能在恩师聂豹的事情上让鄢懋卿通融一下。
结果鄢懋卿一开口就将这条路堵得严丝合缝,让他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也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这件事并不算完。
反正就算鄢懋卿坐实了聂豹的贪墨枉法之罪,这样的罪名也罪不至死,最多贬官抄家戍边。
何况他今日既然来过了,便已经算是对恩师尽了人事。
能不能营救聂豹其实也没什么所谓,重点是今后无论聂豹结果如何,都没有人可以指责他不顾师生之情……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接下来,聂豹的事已经完全可以放到一边。
他也是该好好考虑一下今后去到詹事府该如何让自己脱颖而出,免得因恩师聂豹之事被鄢懋卿区别对待了。
毕竟就目前鄢懋卿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对我并无什么好感。
而我此前又从未与他有过任何接触,这八成是受了聂豹牵累……
所以首先,姿态必须得端出来。
就先在值房的墙上公然写下这么一段慷慨激昂的戒语吧:
【咄!汝阶二十一而及第,国恩厚矣,何以称塞?
所不竭忠殚劳,而或植党以摈贤,或殉贿而鬻法,或背公以行媚,或持禄以自营,神之殛之,及于子孙。
吁!可畏哉!】
呵呵呵,如此戒语一旦上了墙,谁见了不得对我肃然起敬,不得称颂我之贤良?
然而徐阶又怎会知道。
他的逼不但已经被鄢懋卿装过了,就连詹事府的官员也都装过了。
现在他去了詹事府,首先要考虑的是去哪找一面没有人写过戒语的墙……
“……”
夏言见两人如此对话,心中亦是有些不安。
他只感觉自己这回向鄢懋卿引荐徐阶,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鄢懋卿显然对徐阶有些看法,否则又怎会一上来就祭出如此程度的下马威?
难道两人此前就有过节?
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鄢懋卿想来应该不会计较。
现在最该考虑的问题是,皇上将鄢懋卿进了弼国公,今后还能不能再入阁了?
恐怕必定会有很大阻力吧……
如果鄢懋卿不能入阁,那么严嵩应该就还有机会起复入阁,甚至可能成为内阁首辅,毕竟如今内阁中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若是如此,可就与我致仕回乡的计划相悖了。
而且从刚才严世蕃与鄢懋卿的频繁互动来看,鄢懋卿该不会与严家化干戈为玉帛,而我反倒成为局外人了吧?
不行!
我得尽快想办法挑动一下,绝不能让鄢懋卿与严家走到一起,否则严嵩必能起复入阁。
比起能不能致仕回乡,我更不希望严嵩入阁……
……
西苑。
“黄公公,皇上不会是真的龙体有恙吧?”
鄢懋卿换上连同晋封弼国公一同赏赐的华丽冠服,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西苑。
复命什么的都好说。
重点是分账的事情,为了防止朱厚熜赖账,鄢懋卿还特意带来了一箱子提前准备好的账册。
至于朱厚熜是否会忽然驾崩,让这笔账变成无头烂账。
尽管朱厚熜一直以来身体就不是太好,鄢懋卿也依旧不怎么担心。
因为除非再发生谋害他的意外,朱厚熜还是比较能活的,磕着重金属超标的仙丹都能活到六十岁。
而且谋害的成功率,在已经发生了“辛丑宫变”之后,因为朱厚熜在这方面的防范一定慎之又慎,必定直线下降。
“弼国公……”
黄锦闻言压低了声音,不动声色的道,
“此事需瞒着旁人,却瞒不住你,其实皇上龙体无碍,弼国公不必心有忧虑。”
“那就好!”
鄢懋卿重重的点了下头,感觉整个人都瞬间精神了不少。
“这……”
黄锦看在眼中,眼皮子跟着猛跳。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感觉这个冒青烟的东西极有可能又要搞事,不然为何抖擞起精神来?
所以……
一会把鄢懋卿领进去之后,我还是赶紧找个借口退下为妙!
第271章 一鱼三吃,机智如我!
西苑,勤政殿。
“微臣,叩见君父。”
鄢懋卿施过礼后站起身来,假惺惺的望向红光满面的朱厚熜,泪光在眼中闪烁,
“回来的路上听闻君父龙体有恙,微臣心中焦急万分,归心似箭,紧赶慢赶回来复命。”
“如今得见君父非但龙体无碍,看起来还比之前精神了许多,总算才长吁口气,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君父~~~您吓坏了微臣啊!”
“咳!咳咳!”
朱厚熜闻言也是像夏言一样岔气咳嗽起来。
他本来还想故意绷着给鄢懋卿点脸色瞧瞧,好教这个混账知道自己对这回的事情有多不满。
结果没想到这个冒青烟的东西,居然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反倒抢先一步责怪起他装病来,简直倒反天罡!
算了算了,看在他这回助朕建立了封禅功业的份上。
尽管自宋真宗之后,封禅这种事已经是狗都不封,但这并不妨碍朕已有千古一帝之功。
尤其是这回朕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朕这回就不与他计较了。
毕竟狗咬朕一口,朕还能也咬狗一口不成?
“给朕收了这一套!”
于是朱厚熜剐了鄢懋卿一眼,看着与其一同进入殿内的木箱,没好气的斥道,
“朕来问你,你这回又给朕带回来一个箱子,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回君父的话,这里面装的其实也是账目……”
鄢懋卿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连忙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