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人群中立刻有不少人站了出来,以头领的身份跑到前面等待领取封赏。
光头男子站出来的同时粗略的看了一眼,这人数至少也得有五六十个?!
“这?!”
那日“大人物”宴请时,分明就只有十来个小头领。
而且他与这些个小头领平日里也打过交道,毕竟出来混的总归都得分个地盘。
如此各自在各自的地盘里“讨喜钱”,才能保证各自的利益,凑一块去讹的太狠,那不是竭泽而渔么,以后主家都悄咪咪办喜事,他们喝西北风去?
结果现在一下子跳出五六十个头领,这里面有多少是假冒的不言而喻……
看到这一幕,光头男子忽然有些后悔。
想不到自己这聪明脑瓜想出来的投机取巧之道,居然也被其他的头领想到了。
干他们老娘,早知道再多叫几个人一起站出来,这不吃了大亏了么这不是,亏心死了?
与此同时。
鄢懋卿已经悄然退到了英雄营一侧,手中的大喇叭中响起一声爆喝:
“赏!”
“唰!”
沈坤当即拔出腰间的指挥佩剑:
“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富有节奏感的鼓声随即响了起来,竟是高拱换下了鼓手,亲自执锤擂鼓。
英雄营训练时要求敌军进入三十步内开枪射击,这时候的三十步,每一步为五尺,核算成后世的长度单位,接近五十米。
而此刻五六十个“头领”,距离英雄营前列不过十余步远,早就进入了射击范围。
下一刻。
“咵!”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第一排火铳兵下蹲,第二排火铳兵半蹲,第三排火铳兵直立,手中的自生鸟铳全部抬起。
“这是?!”
光头男子与一众上前等待领赏的“头领”见状已是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向后退却。
他们就算傻子也已经明白鄢懋卿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要赏他们银子!
这难道是要赏他们吃铁蚕豆?!
他怎么敢的?
他难道不怕事情闹大,不怕政敌弹劾,不怕背负骂名,不怕丢了官职?
那个大同来的“大人物”骗了我们?!
“咚!”
伴随着一个骤然加重的鼓声,沈坤手中的指挥佩剑落下。
“砰——!”
就连开火的声音都整齐划一,只是听起来有些尾音。
“快跑!!!”
“啊!!!”
“嗷……”
光头男子与一众“头领”转身试图逃跑,甚至有反应更快的人,一把将身旁的人抓过来挡在自己前面。
然而他们就算跑的再快又怎能快得过弹丸?
仅是顷刻之间,五六十人便有多数已在密集的弹雨中倒下,血花在人群中绽放,运气不好都人更是直接被击中了要害,当场便没了进的气!
而少数几个安然无恙的幸运儿,此刻亦已吓得双腿发软,面色惨白的看着眼前的血腥一幕,瞳孔不受控制的剧烈颤动,却连一丝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杀、杀人啦!”
“跑啊,快跑……”
“钦差老爷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上有老下有小……”
“哇哇——”
后面那些个喽啰虽在英雄营训练的射程之外,亦有极少数的倒霉蛋被流弹所伤。
一时间亦是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有的已经开始屁股尿流的向远处奔逃,有的瘫软在地浑身颤抖,嘴巴里面只能听到恐惧的哭嚎,有的则连逃跑的胆量都没有,连忙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求饶……
与此同时。
“杀——!”
在他们的两翼竟又出现了两队骑兵,迅速插至这群人后方形成合围之势,仅是呼吸之间便阻断了他们的逃跑路线。
这是还要赶尽杀绝,一个都不放过?!
那部分试图逃跑的喽啰肝胆惧寒,望着骑兵手中明晃晃的利器,慌忙停下脚步不敢向前分毫。
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
随着第二批火铳兵轮换上前,高拱的鼓声却骤然停止。
沈坤手中的指挥佩剑也并未再次举起。
“?”
鄢懋卿和跟随鼓声前进的火铳兵不免心生疑惑,纷纷望向沈坤与高拱。
严世蕃则适时领着随行的家仆跑了上来:
“小姨夫先等一下,我有一个绝妙的计划……”
第229章 反啦!!!
“绝妙的计划?”
鄢懋卿一怔,什么绝妙的计划不能提前说明,非要等到这个时候临时加戏。
这也就是现在面对的是一群几无反抗之力的乌合之众,若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这么搞,那岂不是要出大事?
同时鄢懋卿还立刻意识到。
这个所谓“绝妙的计划”恐怕不只是严世蕃的手笔,沈坤和高拱也参与了进来。
否则高拱又怎会忽然停止擂鼓,沈坤又怎会忽然停止举剑指挥?
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在配合严世蕃行事!
想到这里,鄢懋卿心中一禀。
奸臣自己跳出来了!
一个是沈坤,一个是高拱,一个是严世蕃!
这三人竟同流合污,私下组成了一个小团体,悄无声息的将我给架空了?!
这是什么性质?
往小了说这叫做违抗军令,往大了说了这甚至可以定性为兵变,都可以执行军法了!
“小姨夫稍安勿躁,你且听我细说。”
然后就见严世蕃陪着一张笑脸,招手让随行的十余名家仆都走上前来,一边展示出他们手中的东西,一边当众向鄢懋卿解释,
“这是我用我几个随从携带的针具,绑在小棍上改造出来的多头针笔,与各个衙门行房所用的黥刑针笔已区别不大。”
“小姨夫应该知道,《大明律》中仍有黥刑,除了谋反叛逆之人的家属受到诛连刺配时会用,还有两种情形也会使用:一种是犯了盗窃罪的犯人,另外一种则是犯了抢夺他人财物罪的犯人。”
“盗窃犯,初犯者右小臂上刺‘盗窃’二字,再犯者刺左小臂,第三次犯者视为重罪,便可处以绞刑。”
“抢劫他人财物者,触犯这右小臂上刺“抢夺”二字,再犯抢者照例刺左小臂,第三次犯者同样视为重罪,可处以枭首极刑。”
“眼下这干贼人虽一定是白莲教反贼,但我们仍缺乏一些彻底坐实其身份的证据。”
“倘若就这么将他们剿灭,日后若有奸人颠倒是非,借此事给小姨夫扣帽子,攻讦污蔑小姨夫,恐怕咱们明明有理也难以自证清白,反被奸人坏了名声。”
“而若这些反贼皆是犯有盗窃、抢夺之罪,并且都已犯罪两次以上,身上皆有黥刑痕迹,那他们这身份就不再存疑。”
“小姨夫今日剿灭他们,自然也只能是为民除害的英雄,岂容朝中奸人攻讦污蔑?”
“呃……”
听了严世蕃的解释,鄢懋卿怎还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严世蕃这是打算在这些贼人身上施加黥刑。
此举虽然不能坐实他们的白莲教反贼身份,但却能够坐实他们盗窃惯犯或抢夺惯犯的死罪身份,强行修补今日之事的漏洞。
诚然,盗窃惯犯或抢夺惯犯应该还需要有相应的衙门案宗和黥刑记录佐证。
但这个时代的大明,尸位素餐的地方官员大有人在,衙门案宗和黥刑记录也未必齐全,再加上嫌犯还可以通过脱籍流窜等方式改头换面,这无疑是给了鄢懋卿狡辩脱罪、甚至反咬一口的充足余地……
奸贼!
这独目胖子简直奸到骨子里了!
如此奸诈的手段,我鄢懋卿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与他同流合污?!
“多此一举,给我退下!”
鄢懋卿面色一冷,拂袖喝道,
“沈坤,还不举剑?!”
“高拱,还不擂鼓?!”
“速速剿灭这干白莲教反贼,你们是要违抗军令么?!”
结果沈坤和高拱闻言却依旧没有照办,反倒像是商量好了一般,齐齐跪下向鄢懋卿请起罪来:
“鄢将军恕罪!”
“下官以为严使者此举不无道理,朝中奸人不得不防,否则此事后患无穷!”
“若鄢将军因此事受奸人所累,正如鄢将军此前对下官所言,这天下皆是只会坏事的人,将来又要靠谁成事?”
“下官斗胆,恳请鄢将军以大局为重!”
“???”
鄢懋卿瞠目结舌,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沈坤和高拱居然会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