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
张寅和张大仁又是心头一颤。
不只是他们两个,如今就连关杰山这个封疆大吏也成了太原府的外人……
却听鄢懋卿紧接着又冷笑一声:
“晚了!刚才我便记住了你,偏你还不知轻重,既然你自寻死路,便怪不得我了。”
“来人,将这两个白莲教逆贼一同逐出府衙,若再见到二人,不必请示,格杀勿论!”
那个参政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竟当场跪下来苦苦告饶:
“鄢部堂,下官多嘴,下官知错,请鄢部堂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然而鄢懋卿的亲兵才不会在意这些,当即有几人走上前去,架住张大仁和那个参政便向外拖去。
在这个过程中,竟无一名官员、豪强和商贾敢出言为其求情。
由此可见鄢懋卿这次的服从性测试究竟有多成功。
也就是沈坤和高拱此刻正在府衙外面值守,否则这二人看到这番情景,一定会立刻忆起不久之前在詹事府门前发生的事情。
鄢懋卿是善男信女么?
他只不过是想先将这些人分而治之,让他们攀咬起来获得充足的罪证,确保不放过一个贼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然后还想规避不必要的风险和伤亡,就算对抗不可避免,也尽量将对抗的烈度降低罢了!
他虽不吝啬杀戮,但也不是嗜杀之人。
毕竟这些官员、豪强和商贾,在对抗中可不会亲自上阵,最先伤亡的永远都是那些身不由己的底层军民……
“还有想离开的么,听凭自便。”
鄢懋卿又回过身来看向众人,等了半晌见没人回应之后,方才又咧嘴笑了起来,
“既然没有,你们便先命尚能喘气的家仆轿夫带个口信回府吧。”
“尽快使家人安下心来,告诫他们近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
“否则若是你们的家人跟随白莲教逆贼一同搞出了乱子,使你们受到牵连,可就不能怪我见死不救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鄢懋卿已经完成了自己计划中的所有铺垫。
接下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至于挨了一枪的张寅,鄢懋卿留其性命自然也还有大用,随即对身旁的严世蕃使了个眼色:
“将此人带下去,严加看管。”
第218章 水滴刑
“是!”
严世蕃应了一声,当即领着几人架起直到现在脑子里面都还嗡嗡作响的张寅。
“欸啊!”
小腿上的伤口受到触动,张寅随即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他也是活了近七十年的人了,这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甚至多次起死回生,最终改头换面混成今日这般模样,也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传奇。
但就算如此,此时此刻他也依旧未能完全缓过劲来。
太快了!
太突然了!
太令人始料未及了!
上一秒他还是稳操胜券的白莲教“老掌柜”,心中谋划了无数种足可令鄢懋卿投鼠忌器的手段,每一样拿出来都可以令其寸步难行。
下一秒他便已经成了失去一切的阶下囚,甚至连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他毕竟上了年纪,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已大不如前。
以至于在如今这剧烈的疼痛和骤然的变故前,他的脑子里面竟是一片空白,半晌都只能听到嗡鸣的声音,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
被严世蕃带出去之前,他不甘的望向大堂内依旧抱头蹲在地上的那些官员、豪强和商贾。
这些人平日里一个个人五人六,就算在太原府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什么。
如今在胡须都没长齐的鄢懋卿面前,却像是一个个无所适从的新兵蛋子,脸上只剩下了惶恐与畏惧,连一个敢正视这个年轻后生的勇气都没有,甚至眼神之中还带了一丝讨好。
同时张寅还注意到,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已经变了,冷眼旁观之中夹杂着一丝寒意。
这是什么意思?
只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弃子,这是想让自己尽快去死?!
呵呵呵呵,这后生可真是好手段啊。
老夫打了一辈子鹰,拖了无数官员下水,如今却反被鹰啄了眼睛,这便是老夫的报应么?
临出去之前。
张寅听到有人谄媚的向鄢懋卿进言:
“鄢部堂,此人奸猾狡诈,尤其善于蛊惑人心,恐怕是个隐患……”
“诸位安心,我心中有数。”
鄢懋卿也只是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奸感,令张寅心头不自觉的颤动。
现在再细细回想鄢懋卿出现之后所做的一切。
张寅似乎若有所悟。
情势之所以如此急转直下,他之所落得如今的下场,这些官员、豪强和商贾之所以如此迅速的倒戈……是因为他此前把鄢懋卿想得太好了。
他还以为鄢懋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太原恐怕还有心办些实事呢。
结果鄢懋卿却是个远超任何人想象的大奸大恶之人。
这个后生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办什么利国利民的实事,从一开始就只想着对皇上阳奉阴违,从一开始打的就是从他和关杰山口中夺食的主意。
这个后生成功了。
如今这些官员、豪强和商贾已经被离间,他和关杰山已经被架空,再做什么只怕都孤掌难鸣,只能任其宰割。
不过……
这些官员、豪强和商贾不会以为这就完了,他们自此可以独善其身吧?
这样的大奸大恶之人怎会如此轻易罢休?
这可是当涌泉相报的救命之恩!
等除了掉他和关杰山,这些人群龙无首,鄢懋卿能不对他们敲骨吸髓才怪,他们最多也只能苟延残喘罢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也把他想得太好了……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谁又顾得了谁,老夫此生恐怕就到此为止了吧……
“啊啊啊啊——!”
一阵更加钻心的疼痛忽然将张寅惊醒过来,此时他才注意到,他已经被严世蕃带到了后院的一处班房。
他那受伤的小腿不知为何猛然冒起了一片耀眼火光。
一团黑烟随即升起,空气中漂浮着烤肉的香气。
而他则因为这钻心的疼痛身子绷直,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抽搐,牙齿不受控制的打战。
是火药的味道。
这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独眼胖子,竟在他的伤口上撒上了火药,还点燃了火药。
“放心吧,我小姨夫不让你死,你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独眼胖子抬手赶了赶黑烟,在已经被火焰烧焦的伤口上瞄了两眼,随后命人取来了一张椅子,不紧不慢的将他的手脚、身子和脖子都绑了起来。
甚至他还在椅背上竖直立起了一根杀威棒,将他的脑袋也紧紧箍住,无法动弹分毫。
“水滴刑听说过没有?”
“据说这是纣王根据‘水滴石穿’的道理,创造出来的比凌迟更加残忍的刑罚。”
“不过我小姨夫说了,‘水滴石穿’用在人身上是不成立的,水滴可滴不穿人的脑袋,最多也就是让人无法静心、无法入睡、压力倍增、倍感煎熬而已。”
“时间久了,也只不过是头皮开始麻木,被水浸泡久了开始溃烂、脱落,疼痛愈来愈剧烈,头皮伤口愈来愈深,最终裸露至头骨罢了。”
“头骨和石头可不一样,很难被水滴穿,而且也没人能挺到那个时候还不死。”
“当然,要是在水里再加上一点盐,头皮溃烂脱落的速度更快,疼痛也越发剧烈,效果才是最好……”
话至此处,张寅心脏早已仿佛被一只手攥住一般,不受控制的缩成一团。
伴随着一股子毛骨悚然的寒意流遍全身,他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问道:
“你们究竟想从老夫这里问出什么?”
他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内心之中早已认命,也不指望有人能够救了,因此不论鄢懋卿问什么他都可以说,也丝毫不怕出卖了谁引来麻烦。
而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便是用自己知道的事情与鄢懋卿讨价还价,换回一些保全子嗣、留个全尸之类的承诺。
他觉得这个想法应该有机会实现,否则鄢懋卿又何须用如此酷刑来折磨他?
无非还是想撬开他的嘴,说不定是想逼他攀咬关杰山呢……
“别自以为是了。”
然后就见严世蕃摇了摇头,嘿嘿笑道,
“如今满城高官、豪强和商贾都是我们的人,我们说谁是白莲教,谁就是白莲教,有的是人为我们提供人证物证,事后有人上疏也都是对我们歌功颂德,问你作甚?”
“……”
张寅一时语塞,心底一片冰凉。
这是不争的事实,现在鄢懋卿在太原府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除了已经被架空的他和关杰山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站在鄢懋卿的对立面。
所以,这就只是单纯的用刑,单纯的折磨,而并非拷问?
“行了,把那个灌满水吊起来,垂一块布条慢慢滴着。”
严世蕃拍了拍张寅的肩膀,扯开胖脸极力模仿着鄢懋卿那标志性的咧嘴笑容,
“好好享受,鄢部堂得了空说不定也会来探望你。”
……
布政使司。
“你们说什么?!”
布政使关杰山神色大变,心脏同样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一般猛抽。
张大仁和那个参政被鄢懋卿从知府衙门里强行扔出来之后,两人亦是六神无主,只得第一时间跑来向关杰山报信,看关杰山知否有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