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西北再造天下 第68节

  杨鹤喝了一口茶,神色凝重道:“朝廷任命本官为三边总督,本意便是要平定关中的叛乱。可本官万万没想到,这关中的叛乱尚未平定,一场大旱却突如其来。如今,关中有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几百万百姓饱受旱灾之苦,本官每每想到这些,便忧心忡忡,于是即刻向朝廷上了赈灾的奏折。”

  众族长听闻,连忙附和,一套官话脱口而出:“督堂大人真是心怀天下、忧国忧民呐!我等能得督堂大人如此关照,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杨鹤微微皱眉,继续说道:“然而,有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当下贼寇势力愈发庞大,再加上旱灾的影响,他们更是如鱼得水。可朝廷如今也是无钱无粮,想要剿灭贼寇,实在是难上加难,本官为此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啊。”

  大族族长们听完这番话,只是默默端起茶杯喝茶,并不急于开口。毕竟他们心里明白,若是太着急表态,反而容易让这位三边总督对他们的期望过高。

  杨鹤见状,不动声色地对自己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心领神会,缓缓退下。

  没过多久,一群人神色匆匆地闯了进来,“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杨鹤身前,其中一人带着哭腔喊道:“督堂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延安府沦陷都半年了,您到底什么时候出兵收复啊?”

  还有个性子急躁的,气得差点跳起来,大声骂道:“督堂大人,延安府都被贼寇占了这么久,您怎么还有闲工夫坐在这里品茶论道啊!”

  一时间,整个大堂吵吵嚷嚷,乱成一片。

  “安静!”杨鹤抬手示意,“尔等一个个来说。本官得先确定你们是不是真正的受害者,才能更好地为你们主持公道,帮助你们。”说着,他看向其中一人,“你先讲讲,那些叛逆是如何对待你的?你家因此遭受了多大的损失?”

  那人满脸悲愤,哭诉道:“那些叛逆简直丧心病狂啊!他们一到我家,就把我全家人都抓了起来。我那可怜的孙子,不过是打死了一个乞丐,他们竟然就要我孙子偿命!还把我家全部的家产都夺走了,把我们全家人都赶出家门。如今,我的府邸被一群穷凶极恶之徒霸占,田地也被他们强占了去,全部分给了那些叛逆。”

  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哭诉起自己的悲惨遭遇。

  西安府的这些族长们听着这些哭诉,不禁个个胆战心惊,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们以往虽也听闻过大同贼寇的残暴行径,但今日亲耳听到这些受害者的讲述,还是深感震撼。他们暗自回忆自家子侄平日里的行为,惊觉同样的理由很可能也会用在自己身上,顿时感同身受。

  “这些贼寇居然仅仅因为一个乞丐,就要人家孙子偿命,简直是天理难容,倒行逆施!”众人心中愤慨不已。

  其中一人更是拿着一叠大同宣言,散发给在场的其他族长道:“这些大同贼寇,不但抢劫杀人,还想为他们的行为正名,把我等打入贼寇之流。”

  果然这些族长看了大同宣言之后,个个惊愕,惊愕,气愤不行,抢他们的地,杀他们的人。居然还有理论指导来批驳搞臭他们的名声,杀人还要诛心,更关键的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大同贼寇一边,关中连续干旱了几年了,到处都是欠下高利贷的佃户和饥荒的流民,这套造反有理的话术要是宣扬开来,那还了得,整个关中将会永无宁日,现在在场所有大族族长的想法就是,这个大同贼寇。

  待这些受害者讲述完毕,杨鹤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们遭受如此惨痛的损失,皆是地方官失职、不作为所致。只是本官如今也着实无能为力啊,当下关中大旱,各处仓库都没有钱粮储备,在这种情况下,本官又拿什么去围剿贼寇呢?”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场戏大概率是杨鹤精心安排的,但这些延安府大族所遭受的损失和凄惨遭遇却是实实在在的,更不要说大同贼寇还在理论上掘了他们的根基。

  刚刚还说只出两千两银子的杜家族长杜志强,咬了咬牙,大声说道:“督堂大人,我杜家愿意捐献五千银子和五千石粮食,只求都堂一定要剿灭大同贼寇。”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提高了捐献数额,四千两、四千五百两……原本商定的捐献数额一下子增长了好几倍。

  最后,待杨鹤统计完毕,这些族长共捐献了五十三万两白银和四十三万石粮食。

  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徐晨当初在米脂搜刮的数额与之相差无几。杨鹤集一省之力来筹措钱粮,与徐晨相比,在手段上似乎还是略逊一筹。

  但比起大明去年整个陕西省上交的钱粮,折算成银子是一百八十三万两(关中粮价涨二两银子一石),今日杨鹤收缴的这个数字,与之相比倒也相差不大,可谓是收获颇丰。

  当晚,夜幕如墨,明月高悬,三边总督杨鹤府邸内灯火通明。杨鹤特意再次请来了刘南卿三人,府邸的厅中已摆上了一桌极为丰盛的酒席,珍馐罗列,酒香四溢。

  杨鹤身着便服,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亲自将刘南卿三人迎入席中。

  席间,杨鹤态度极为热忱,频频给三人敬酒,言语间满是赞誉与感激。他深知,刘南卿此前献上的一个计谋,犹如一场及时雨,让他一下子就多筹措到了上百万两银子的粮饷。在杨鹤心中,刘南卿此举堪称神来之笔,说他是国士无双也丝毫不为过。

  身为朝廷的三边总督、一品大员,杨鹤平日里位高权重,鲜少对人如此屈尊结交。然而今日,他却放下身段,对刘南卿三人这般礼遇有加,给足了面子。这份知遇之恩,令刘南卿心中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酒过三巡,刘南卿微微起身说道:“督堂,此次虽暂时筹措到了银两,但将门的家丁不是大同贼寇对手,想要对付大同贼寇,就必须要武装一支战斗力更强的军队。

  徐晨此人,虽走上了歧途,但他极具蛊惑人心的手段。之前,他仅凭煽动百姓万众一心,就战胜了榆林卫的主力。如今,他更是蛊惑了几十万百姓,倘若这些百姓真的齐心合力,那所产生的危害简直无法想象。晚生这些日子苦思冥想,认为唯一能战胜徐晨的办法,就是组织起地方士绅组建团练。

  刘南卿微微停顿,观察着杨鹤的神色,见其认真倾听,便继续说道:“地方士绅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必定会全力以赴,一旦他们团结起来,也能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毕竟,他们在当地有着深厚的根基和丰富的资源,如此既可以限制流民的活动,又可以极大的强化陕西行省的军事力量,组织士绅大族,才可以战胜大同贼寇。”

  刘南卿、贺函等人,一直以来都密切关注着大同社的一举一动。他们深入了解大同社后,心中的惶恐与日俱增。大同社不过占据了延安一府之地,却能将几十万百姓组织得井井有条,这股强大的力量,让他们每每想来都不寒而栗。

  他们知道依靠朝廷那些欠饷几十个月都未发放的士兵去镇压大同贼寇,根本做不到,那些士兵只会放下武器,投靠大同贼寇,这反而成为了朝廷给大同贼寇输送兵源了,更关键的是这些军户投靠大同贼寇之后,分了田更换了武器装备,打起朝廷的正规军,战斗力更加强悍。

  而将门的所谓的家丁武装也靠不住,杜文焕等人已经做出了惨痛的示范,只能落得个被大同社打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各地士绅编制的少量家丁,在大同社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思来想去,从钱财、人口等多方面综合考量,他们发现,有能力与大同社抗衡,镇压大同贼寇的,唯有整个陕西行省的士绅和大族。只有将全省的人力、物力、财力充分调动起来,才有可能战胜大同贼寇,战胜徐晨。

  然而,杨鹤听后,却缓缓摇头:“此乃乱国之策,当年汉灵帝为了镇压黄巾反贼,放开了对地方豪族的限制,结果大汉王朝旋即就被地方豪强的割据势力弄得四分五裂。我大明万万不可重蹈当年大汉的覆辙。”

  的确,历史的教训历历在目。这些有识之士眼光太长远了,大明上下,从朝堂到民间,都清楚放开地方大族武装限制,确实是镇压流民叛乱的有效方法。但这个方法早在千年前的大汉帝国就已用过,其后果惨痛至极,整个大汉帝国被当时的军阀割据得支离破碎。这也是为何明朝直至灭亡,都始终对地方大族武力的限制极为严格,不敢轻易放开。

  反观大清,吸取了大明的教训,太平天国刚兴起时,就放开了汉人武装力量的限制,这才得以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了几十年。当然,当年大明朝所忧虑的情况在大清也确实出现了,那些汉人地方武装后来直接割据南方,最终大清也是被这些地方武装推翻。

  刘南卿心中明白,自己提出的这个方略,大概率是无法通过的。但他并未气馁,而是从容地再次从怀中拿出一份方略,恭敬地递向杨鹤:“督堂,这是晚生等人昨夜商议的《治安疏》,希望能给督堂大人一些启发。”

  杨鹤接过这份奏折,轻轻打开,目光缓缓扫过上面的文字。奏折里,三人对陕西当前的局面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并提出了一系列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

  他们认为,陕西目前面临的根本问题在于流民过多。不解决流民问题,就根本不可能平定陕西的叛乱。而解决流民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屯垦,由朝廷出面组织流民在整个陕西府的荒地上进行屯垦。同时,派遣士兵对他们进行训练,让这些屯垦的流民平时务农,战时为兵。如此一来,便可为陕西行省提供几万兵源,同时也能断绝几十万叛贼的支持来源。

  而想要屯垦钱财是第一位的,都督府要在陕西行省建立官营作坊,而刘南卿提出了两个行业,一就是煤矿行业,在整个西安府推广蜂窝煤技术,二就是建立纺织作坊,纺织羊毛布,既可以充实朝廷的府库,又可以打击大同社的经济来源。

  钱财充裕之后,兴修水利设施,以缓解陕西长期干旱的状况。建立专业的打井队,以低廉的价格或者免费为普通农户打水井,从源头上尽量减少新流民的产生。同时,在整个陕西行省大力推广土豆、红薯、玉米等三种抗旱作物,改善当地的农业生产结构。

  实际上,刘南卿他们的这份奏折,基本上是参照大同社的做法。大同社做过的事情,他们也提出要做。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大同社做这些事是由其自身主导,而在刘南卿等人的方案中,这些工程需要朝廷和地方大族共同主导。

  杨鹤看完后,眼中闪过惊喜之色,不禁拍案而起,大声称赞道:“三位贤侄真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人才!尔等不如就入老夫麾下为参赞,老夫必定向天子举荐你们。”

  刘南卿三人赶忙起身,整齐地行礼道:“属下拜见督堂!”

  声音洪亮,带着坚定与感激,在这灯火辉煌的府邸厅中久久回荡。

第135章 ,石油产业与打倒那些让自己淋雨的人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5月 2日,一轮骄阳照耀着延川县的天空,从开春到现在依旧滴雨未下,长久的干旱让空气中都弥漫着尘土,整个延安府到处都是抗旱救灾的百姓。

  陈子龙满心期待地来到肤施县,本以为能在这里顺利见到徐晨。他一路上听闻徐晨的种种事迹,心中对这位人物充满了好奇与疑惑,迫切地想要与他当面交谈。

  然而,当他找到刘永时,得到的却是一个让他颇为失望的消息——徐晨去了石油寨视察油井建设的情况。刘永善意地劝他在这里耐心等待徐晨归来,毕竟徐晨事务繁忙,行踪不定。

  但陈子龙心中那股想要亲自见到徐晨,并探寻其造反原因的执念太过强烈,他毅然决然地扔下了同行的三位传教士师兄,独自踏上了前往延长县石油寨的路途。

  一路上,他不顾旅途的疲惫与艰辛,满心都想着尽快见到徐晨,解开心中的谜团。

  终于,陈子龙抵达了石油寨,当地管事却告知他,徐晨又前往延川县查看油田建设情况了。无奈之下,陈子龙只能再次马不停蹄地赶向延川县。这一路的奔波,让他身心俱疲,但心中的那份坚持却丝毫未减。

  另一边,徐晨站在延川县这片土地上,心中同样满是惊喜与感慨。他脚下的这片看似平凡的土地,竟然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这一发现,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与思索之中。自己所掌握的资料里,延安府是整个大明唯一有露天石油的地方。

  有了石油,徐晨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石油产业,更让他欣喜的是,大同社拥有大量经验丰富的打井队,在打井技术方面根本不存在问题。而且石油产业的潜力巨大,其上限与下限都有着无限可能。

  高端层面,石油作为最重要的化工原材料,能够在工业领域发挥巨大作用,就如同在工业这顶皇冠上装点一颗璀璨的明珠,当然这不是现在大同社能做到的。

  但低端层面,即使是简单的土法炼油,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价值。徐晨在后世的视频中经常看到土法炼油的场景,只需弄个大铁桶,塞进几根蒸馏的管道,在下面点把火,就能分离出汽油等重要产品,这些却是大同社可以做到的。

  既然土法炼油的科技树已经被点开,而且这里的油田资源近在咫尺,无需费力寻找,直接打井开采即可。徐晨没有丝毫犹豫,当下便决定在当地大力发展石油产业。

  毕竟,石油产业能够延伸出众多的产业链条,这对于解决流民问题有着极大的帮助。大量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流民,可以借此转化为产业工人,获得稳定的生活来源。

  这种土法炼油的方式虽然简单,但却能炼出三种极为重要的原材料——煤油、汽油和沥青。

  煤油,无疑是一种极具市场潜力的产品。在这个时代,照明对于广大民众来说至关重要,而煤油灯作为一种廉价的照明工具,拥有着广阔的市场前景。徐晨深知,近现代一位石油富豪正是靠着煤油灯产业崛起,最终成为了世界首富。大明拥有亿万人口,照明市场的需求极为庞大,仅仅这一项产业,就足以让数千人成为稳定的产业工人,同时也为大同社带来了新的财政资助,现在每个月光卖煤油就可以让大同社获利上万两,而且这个收入的增长还在每个月以两到三成的速度增加。

  汽油,虽然在这个时代没有汽车来消耗,但它作为一种军事资源,同样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西方有著名的希腊火,东方也有猛火油,汽油在军事上的应用同样广泛。无论是用于守城防御,还是在战场上施展火攻战术,汽油都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一烧一个准,为战争局势带来意想不到的变化。

  沥青,也是一种不可或缺的重要原材料。它不仅是优质的防水材料,在建筑领域有着重要用途,更重要的是,它可以用来铺路。徐晨对后世随处可见的沥青马路印象深刻,深知“要想富先修路”这个道理。

  大同社已经有大量流民转化成了土木工人,并且掌握了土法水泥的制作技术,但水泥的生产成本过高,产能又太少,仅能满足建设城池和住房的基本需求,根本没有多余的资源奢侈地用于铺设道路。

  如今,有了沥青这种理想的铺路材料,徐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他果断决策,大同社要全力发展沥青马路的铺设工程。

  于是,石油产业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同社重点发展的核心产业。大同社迅速行动起来,分别在延长和延川两地建设石油基地,为石油产业的蓬勃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

  在延川县的一处施工现场,陈子龙终于见到了徐晨。

  眼前的徐晨,与他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这让他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原本以为徐晨要么是一位儒雅随和、风度翩翩的学者,要么是一个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将军。然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徐晨,穿着一身满是污渍的衣服,身体被太阳晒得黝黑,整个人灰头土脸,既像他一路上遇到的辛勤劳作的农夫,又似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

  徐晨看到陈子龙到来,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笑容,说道:“许久没打井了,今日一时手痒,便和工匠们一起去打井,结果弄得一身脏兮兮的。如此落魄地来见陈小哥,实在是有些失礼啦。”

  陈子龙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是个学识渊博之人,为何要走上造反这条路呢?您难道就不怕因此导致生灵涂炭,成为天下人唾弃的罪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晨心中明白陈子龙是个充满书生意气的人。在这个混乱的时代,这样的人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总比那些只知贪婪地占据天下利益,却不肯为百姓付出一丝一毫的人要好得多。

  徐晨目光深邃地反问道:“陈小哥,你且看看现在的大明,难道就没有生灵涂炭吗?整个天下,还有哪一处是真正安稳的乐土?”

  他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而坚定,继续说道:“这并非是我主动要造反,而是天下的百姓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他们仅仅是想要活下去,想要有尊严地活着。

  然而,在这个由大明士绅统治的旧世界里,他们的基本诉求都无法得到满足。所以,不是我要造反,而是无数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百姓,他们渴望砸烂这个残酷的世界,去建立一个能让他们生存下去、能让他们重拾尊严的新世界。大同社所做的,不过是顺应百姓的意愿,带领他们去追求那个美好的未来。”

  说到这里,徐晨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子龙,问道:“我也想问问陈小哥,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大族,为何就不肯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呢?”

  陈子龙身为一名满怀家国情怀的有志青年,踏上了从京师前往延安府的路途。一路上,所见皆是民生凋敝、战乱频仍的凄惨景象,竟没有一处能寻得太平盛景之地。

  只有来到了延安府,如今由大同社占据,与他一路所见形成鲜明对比,竟有几分太平祥和的景象,甚至他在此地无需镖师护卫,也能安心行走。面对徐晨的反问陈子龙不知如何作答。

  可他内心深处始终想维护一下摇摇欲坠的大明朝廷,于是说道:“朝廷也想让世道天下太平,只是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天下才动荡起来,但只要平定了四方的动乱,大明的天下会稳定起来的。”

  徐晨听闻,不禁嘲讽一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大明朝廷非常无能,连维持天下秩序这样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那一个如此无能的朝廷,我们为什么不推翻他,让更有能力的团体来接管天下。”

  陈子龙听闻此言,心中有些气愤,涨红了脸说道:“先生,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大明朝廷建立200多年,总会有衰落的时期,但大明底蕴深厚,只要扛过了这段时期,天下又会恢复到原本的秩序当中来。”

  徐晨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依旧好笑着说道:“某强词夺理吗?不如我们来做一个最简单的对比吧。大明最强大的敌人是辽东的女真人,这点你认可吧。”

  陈子龙思索片刻,缓缓点点头,辽东叛乱历经10年至今都未能平定,说女真人是朝廷最大的敌人确实不为过。

  “那所谓的女真人,他们有多少人,努尔哈赤手中又有多少兵马?”徐晨紧接着问道。陈子龙回忆着朝廷邸报传来的消息,认真答道:“根据朝廷邸报传来的消息,在辽东的女真人大概有几十万人,努尔哈赤手中有八旗士兵,精锐大概四五万左右吧。”

  徐晨微微眯起眼睛又问:“我大明又有多少人口?多少士兵?”

  陈子龙顿时反应过来了,一时语塞,因为他深知,大明官方的兵力比女真人全族都多,可如今却被女真人打得节节败退,若说出来确实是自取其辱。

  徐晨见状,冷笑一声:“女真人的力量不足大明朝1%,结果却打到朝廷连连败退,现在整个辽东都失守了,大明朝廷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陈子龙沉默不语,而徐晨却乘胜追击:“去年山东闹蝗灾,黄河在中原肆虐,朝廷有没有赈济灾民,让这些灾民都活了下来?”

  陈子龙终究是一个有道德底线的年轻人,他实在做不到睁眼说瞎话,谎称朝廷赈灾了。

  “因为辽东战场之故,朝廷缺少钱粮,这才难以救济灾民,先生如果真想救国救民,为什么不报效朝廷?”陈子龙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回应徐晨。

  徐晨哈哈笑道:“朝廷缺少钱粮,你是徐师的学生,想来是下过地的,接触过农户的。”

  陈子龙点头道:“某在天津卫跟着老师一起推广过土豆,玉米,红薯。”

  徐晨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来告诉我,我大明农户承担的税负大概是多少?”

  陈子龙皱着眉头,无奈说道:“大明农户赋税极重,大概在5 - 6成。”

  徐晨神色严肃起来:“太祖年间朝廷的田籍是800万顷,按照一亩地一石粮食来计算,朝廷应征收的粮食就是四万万石,有这么多钱粮在手,你现在告诉我朝廷缺粮少钱?”

  陈子龙当即反驳道:“怎么能这样算,且不说现在朝廷在籍的田地只有400万顷,还有很多田地是在藩王大族手中。”

  徐晨嘲讽道:“你是说200多年来土地凭空消失了,还是我大明的国土只剩下一半了?”

  陈子龙无言以对,他心里明白,土地自然没有消失,只是没有登记在朝廷的黄册上罢了。

  徐晨继续步步紧逼:“好,某就算这笔钱粮不是朝廷得了,那是朝廷、藩王、士绅大族共同得了,这点你认可吧。”陈子龙思索一番,缓缓点点头。

  徐晨神色越发凝重:“朝廷藩王,天下的士绅,每年从百姓手中搜刮四万万石粮食,这笔庞大的财富只怕可以堆满整个黄河,但得到这笔财富的朝廷藩王士绅,他们对外不能平定战乱,维持天下的太平,对内不能救灾抗旱,不能让天下的百姓存活。这样一个腐朽的王朝、藩王士绅,我为什么要保他们,他们本就是压在百姓身上最重的一座大山,但现在连最基本的维持天下稳定的能力都没有,贪婪又无能,我大同社为什么不能带领天下的百姓把他们推翻,给百姓以更好的选择。”

  陈子龙被徐晨这番有理有据的推论直接打蒙了,他从未如此直接地接触过这样造反有理的理论。在感性上,他深受多年三纲五常道德观的影响,认为这套理论大逆不道,应该是错的。

  但理性上,经过徐晨这一步步严谨的推导,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每年从百姓身上搜刮四亿石粮食的士绅阶级,获得如此多财富,却在内外事务上做得如此之差,的确是无能到了极点,实在不值得同情。

  然而,陈子龙并未就此放弃,他苦苦思索,终于自认为找到一条可以反驳徐晨的理论,他目光坚定地问道:“徐先生,你有没有想过称帝?如果你最后称帝,那你所作所为和其他的野心家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让天下万民为你一家之私卖命而已。”

  徐晨淡然道:“我大同社要建立的就是公天下,某自然没想过要称帝。”

  有人淋过雨就会想撕烂别人的伞。但徐晨淋过雨之后,就想打倒那些让自己淋雨的人,最起码到现在他还是这样的想法。

第136章 ,目光太长远了与哭庙

  徐晨目光炯炯,言辞恳切地说道:“陈小哥,我们大同社在米脂,不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便让曾经食不果腹的百姓,彻底摆脱了饥饿的困扰。每日粗茶淡饭虽不奢华,却能让家家户户的锅里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孩子们也有书读,这才是天下正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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