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要说这个小人现在一朝得势,居然成为了大明最有权势的内阁首辅。钱谦益羡慕妒忌恨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了,说话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周延儒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虽然大明的局势让他非常苦恼,但自己好歹是内阁首辅,钱谦益这是把他当成小辈来批评,这让他瞬间就冒起火气来。
“我周家的事情就不劳烦牧斋先生操心了,倒是我等在这北方保家卫国,比不得牧斋先生在江南吟诗作对享受太平。”
正好只是包间外有一女子唱曲声音传入。
周延儒淡然道:“我等为国操劳,日夜不歇,那些商贾却还在唱曲,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周延儒今年不到40岁,却已经站在了大明权利的最高峰,内心自然是有股傲气的,看不上钱谦益这种书生习气,当即就讽刺起来。
钱谦益脸色大变,这是嘲讽他是妓子,他当即就想起身离开。
但被李标拉着道:“我等在此是为了商议国事,不是为了对骂,玉绳你刚才之话太过了。”
韩爌苦口婆心劝说道:“此时不是我等内斗的时候,今天我等不能代表朝廷解决大明遇到的问题,明日大同社取代我等解决天下这些问题,到时候我等只怕不是被贬到大漠放牧,就是被贬到西域种草,这不是某在威胁你们,而是告诉你们关中大户的下场。”
韩爌的危机感是最深的,大同社员已经活动到蒲州,对大明现实不满读书人或是加入大同社,或者是自己结社,一起商议改变天下局势的方法,但这些读书人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对现在的大明朝廷不满,朝堂上的诸公更是被他们看成是无能贪腐之辈。
更让他感到害怕的,大同社员现在在蒲州几乎是公开存在了,他们在乡村打水井抗旱,扑灭蝗灾,在城池当中宣传大同之治,吸引年轻人加入。
但即便是这样公开活动,地方上的官吏根本不敢管他们。
“今日你跳的快,明日我大同社攻过来就会为你这些狗腿子拉清单。”只要被大同社员这样一威胁,当地的捕快捕头就不敢动他们了。
偶尔有几个头铁的抓了大同社员,当晚炸药包就会丢到他家去,“轰”的一声,全家老小都会埋在房屋之下。
太原镇的将门也不敢管这些大同社员,他们被大明的文官军团驯化了200多年,打仗的能力虽然退化了很多,但见风使舵,反复横跳的技能是点满了的。
他们敢屠杀那些没有背景的农民军,也敢杀戮自己治下的农户,因为他们知道这两股势力是不可能报复他们的。
但大同社的人他们是真不敢动,榆林,固原,宁夏,甘肃镇的同僚已经给他们书写了答案了。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在这种情况下,大同社一般不会为难他们,虽然财产土地没了,但命还是可以保得住,做几年劳工一般都可以放的出来。
但如果为恶太多,被大同社吊死就是他们的下场,现在大明的局势,内外交困,怎么看也长不了,他们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地方大族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他们不但不制止这种行为,反而派出自己的子弟投靠大同社,最魔幻的是,大同社的债券在山西行省极其畅销,不但地方大族那些将门购买,甚至那些中小地主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也把自己库房里的银子拿出来购买了这些债券。
在韩爌看来这太可怕了,整个山西已经被大同社渗透成一个筛子了,等大同社进攻过来,山西肯定保不住。
韩爌也做了一定的努力。他利用自己的声望也在蒲州组织了乡绅,让他们捐钱捐物降低地租和高利贷,不要兼并农户本就不多的土地,给农户一些喘息之机,少制造一点流民,同时集结一些年轻的读书人,带着他们抗旱救灾,扑灭蝗虫。
但效果不大,他虽然是前内阁首辅,但要让地主士绅把钱拿出来,还不允许他们兼并土地,大明皇帝都做不到这件事情,更不要说他一个前内阁首辅了。
他也只是在自己家乡范围内,勉强救助了一些灾民,至于其他地区的地主士绅,他们该兼并土地,一样兼并土地,该放高利贷,一样放高利贷,他的组织能力连保住一县的农户都做不到。
所以他把这次的资政议会当成是救命稻草了。只有朝廷主动抗击旱灾,解决灾民,才能安抚住山西百姓不满的内心,才能限制大同社的扩张。
果然大同社的威胁是巨大的,钱谦益哪怕是在江南也知道大同社最关中做的事情,直接把他们大族连根拔除,这是一个比黄巢更狠辣的敌人。
原本关中距离他们有几千里之遥,江南士绅的危机感并不强烈。
但罗汝才攻占凤阳府,几乎把当地士绅全部杀光了,这是实实在在的震撼住江南的士绅大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北方的战争已经进行到如此惨烈的地步了。动不动杀光全家的。
而偏偏江南没有强兵,当年几十个倭寇就能横行江南,一直打到南京城下,从这里就能看出江南军事力量的虚弱了。
所以钱谦益此次来到江南也是带了任务的,就是要朝廷消灭盘踞在凤阳府的罗汝才。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朝廷的要价这么高,要2000万两银子,2000万石粮食,这个要价太高了,江南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的。
钱谦益道:“某也知道朝廷的困,但江南本就是大明税负最重的地区,再增加税负,某只怕江南的百姓都要造反了。”
李标有点生气道:“这里不是朝堂,没有天子,受之你又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等开资政会议,难道是为了压榨百姓手中本就不多的几个钱财,江南士绅享受了200多年的太平,现在是他们为国出力的时候了。”
要说哪里的士绅最想大明重新恢复秩序,那必定是直隶行省的大户。从崇祯三年开始,女真人入关直隶的秩序就彻底崩溃了。
女真人烧杀抢掠,他可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内廷勋贵,地方士绅,他们原本的权力威望面对女真人的钢刀通通没有用,直隶北方大族士绅几乎被女真人杀光了,少数逃出升天的士绅大族又被贺涵清洗了一遍。
这还没完,北面的士绅大族几乎被连根拔,南面的士绅也不好过,几十万大军从中原各地进京勤王,兵过如剃,这可不是形容的话,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明军的纪律本就差,偏偏还遇到了大明朝糟糕的组织力,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安排好几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
只有那些老实的军官和有道德的官员他们才会完全听从兵部的指令,而后这种有道德,有一定组织的军队被大明朝自己玩的崩溃。
那些道德低下,懂变通军官带领的军队反而更容易保存实力,没有粮草还不好办,走到哪里就抢到哪里。
没有军饷也好办,军队附近哪里有大户,就攻破大户的庄园军饷就有了。
几十万大军勤王让直隶秩序崩溃,那些大头兵可不管你是什么皇亲国戚,是什么大族士绅,敢反抗直接一刀砍死你。
实实在在的战乱教育了直隶的士绅,大明朝的威望还在他们才有权利,大明崩溃了,他们就是肥猪,谁都敢咬他们一口,所以他们迫切的希望,大明能回到原本的轨道当中。
文震孟听不下去道:“各位一朝大权在握,就把我东林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了,陕北为什么会闹出大同社,就是因为朝廷加辽饷,中原为什么会贼寇遍地,就是因为朝廷为了对付大同社加征可厘金,导致百姓活不下去,不得不反,今日你们又想对江南加税,这是想把我们江南逼反吗?
你们此番举动和魏忠贤有什么区别,朝廷想要稳定下来应该是轻徭薄赋,减轻百姓的负担。”
侯恂听不下去道:“轻徭薄赋也要分时候,现在朝廷本就没有税赋,再轻徭薄赋,钱从什么地方来,没有钱粮,如何维持这几十万大军,没有军队,朝廷如何抵挡女真人和大同贼寇。”
周延儒也说道:“我大明的税并不重,一年只有400万两银子,大同社在关中就收了两千万两税。
北方什么情况,牧斋先生你也看到了,没钱没粮根本就不可能抵挡得住大同社,某很好奇一个贫瘠的关中都能收这么多税,要是大同社攻占了江南,会在江南收多少税,4000万两还是8000万两?”
大同社在关中收了2000万两银子的税,算是彻底撕下了大明税收的遮羞布了。
一个行省的税居然能比朝廷多五倍,就这种情况下还说朝廷的税负高,真骗不了任何一个读过书的人。大明勋贵士绅吞了朝廷多少税,是一个不敢想象的数字。
只要看过大同报的人,现在都一个个用狐疑的眼光看着大明的勋贵大族,他们究竟吞了朝廷多少税?
现实的捶打让舆情反转了,中小地主的出身的读书人用猜测皇室内库钱粮的思维开始猜测这些勋贵士绅有多少钱。
10000万两?
还是20000万两?
这也是资政会议开启之后,大明各方都对他们充满了期待,因为大家知道大户手中是真有钱,他们手中的钱能解决朝廷所有的问题。
文震孟两人沉默了,大同杀入的江南,那必然是血流成河,这个可怕的敌人,他们必须要依靠朝廷来抵挡。要不然等大同社攻占中原,江南的卫所已经烂了二百年了根本没办法抵挡这个恶魔。
钱谦益却淡然道:“大同社未过江南,只怕会先杀入中原,某也很想知道,徐晨能在中原收到多少税?
在京城又能拷打出多少银子?一个贫瘠的关中,徐晨都拷打出3000万两银子,京城王公贵族如此多,想来没有8000万两,也有5000万两。”
李标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反而让钱谦益回过神来了,自己一直被李标等人牵着鼻子走了,他们江南一直是受大明朝廷压榨的对象,世受皇恩的是你们这些直隶的勋贵大族。
北方的百姓的确是没钱了,但不代表你们这些勋贵大族没有钱,你们不想出钱对付大同社,却找他们江南能出钱,还用大同社来威胁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文震孟也反应过来了,大同社要杀也是先杀你们这些北方的大族,你们想要活命就应该出钱出粮抵挡大同社,我们江南还有淮河天险,长江天险,大同社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到江南去。
瞬间文震孟雅平复了心情,用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看着周延儒等人。
钱谦益看着周延儒淡然笑道:“你虽然是内阁首辅,但不要忘记你自己还是江南人,周家还是要在江南扎根的,今日这事要是传回江南,只怕你周家永无出头之日。”
这下轮到周延儒,侯恂他们沉默了。
的确,大同社进攻江南的前提是先把北方给统一了,而在此之前他们的家族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场谈判再次陷入了僵局了。李标等人认为北方出了人,旱灾,蝗灾也让他们损失惨重,现在抵挡大同社要江南出钱出粮,这才公平公正。
但钱谦益直接击破了他们的想法。大同社要先杀也是杀你们,你们北方大族不出钱粮,我们江南大族也不会出。
而此时周延儒也不敢开口帮助李标他们了,就像钱谦益说的,他是江南人,他周家还要在江南圈子混,要是给自己的家乡增加几倍的赋税,他周家以后就不要想再出头了。他这个首辅能当几年还不清楚,但周家却是要一直在江南圈混的。
就在这场谈判即将破裂的时候,侯恂忽然道:“现在朝廷需要大家共克时局,你江南不能再置身事外,这笔税负虽然不用你江南全部出,但你将来要想办法运输粮草到前线,而且粮食的价格要和平常年份一样。”
钱谦益淡然道:“只要朝廷给钱,我江南当然会筹集粮食到北方来。”
周延儒苦笑道:“朝廷没钱,太仓空的连耗子都能饿死,朝廷下一个月官员的俸禄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钱谦益露出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
侯恂却说道:“朝廷还能弄到钱,各位可记得天子当初计划在盐商那里弄到3000万两银子。”
“盐商!”众人先是一愕,而后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现场凝重的气氛也轻松起来了。
大明盐业的利润被地方大族,盐商,勋贵,各地王爷们把持。把盐税交出来,东林党虽然也霸占着一部分盐业的利润,但不多。
牺牲掉盐商各方都会损失一些利益,但这却是利益损失最小的方案了。盐税的大头是大明的王爷和勋贵把持。
他们都知道朝廷必须有钱,必须养兵,必须赈灾,这样才能对付大同社。
而让盐商出这笔钱,是他们是各方损失最小的方案,也是他们最大的公约数。
文震孟笑道:“这天下都是朱氏的,大明的这些王爷们也该出一份力了,勋贵世受皇恩也轮到他们报效朝廷的时候。”
周延儒道:“关键是朝廷如何得到这笔钱,盐商的背后站的勋贵,他们现在连500万两都不肯交出来,更不要说3000万两盐税。”
说起勋贵周延儒几乎是咬牙切齿,要不是张之极从中阻碍,那些盐商交出了500万两盐税,他这个内阁首辅也不会做这么艰难,他甚至有一股出气之感,让你们连500万两都不愿意出,现在好了,家产全得充公了。
侯恂冷笑道:“没时间和他们东拉西扯了,某带祖大寿的关宁铁骑去扬州一趟,把那些盐商的家抄了,钱自然就有了。”
祖大寿虽然虽然是英国公府请来的,但崇祯退居二线之后,英国公府就没有在意祖大寿这个武夫了。
反而是侯恂知道这支武力的重要性,他现在虽然不是兵部尚书,但兵部上上下下都有他的人,祖大寿官职是侯恂帮忙弄的,士兵是侯恂帮忙安置的,祖大寿也很上道,当即对着侯恂磕头就拜。这也是大明将门的生存策略,必须要在朝廷当中和自己同盟的重臣,朝廷有人他们的位置才能坐的安稳。
而后他冷脸看着几人,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现在只能舍弃盐商,才能保住大明的江山,如果这消息泄露出去,某只能拿各位的家产来填补朝廷的亏空了。”
眼前的几人都或多或少和盐商有联系,或者是有利益往来,侯恂可不想自己变成贺函。
几人当场脸色一变,纷纷表示不会。
第262章 周延儒分钱
侯恂可比崇祯和贺函这对年轻人老练得多。抄家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效率,要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造成既定的事实。毕竟盐商财力雄厚,拖延时间谁知道他们背后会牵扯到什么权贵。
他出了客栈之后,立刻找到祖大寿,让准备好 5000骑兵,要求他们处于随时作战的准备当中。
而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让兵部准备好粮草。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便带着这 5000骑兵,沿着运河马不停蹄地杀向了扬州。
9月 16日,周延儒以盐商逃税的名义,果断出手抓捕了所有在京城的盐商,将他们的家产通通抄没。只是让周延儒感到可惜的是,亢宇轩提前得到了消息,逃之夭夭了。
朱雀大街,山西会馆。
户部左侍郎傅永淳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士兵,迅速包围了山西会馆。他们直接将会馆内全部的财物抄没出来。而原盐商准备好的 500万两银子就藏在这山西会馆当中。
这笔钱他们原本是打算给崇,让崇祯放盐上一马,不过后面崇祯退居二线之后,以周延儒东林党又盯上了这笔钱。
张之极当然不热意了,他们当初之所以和东林党联手对付天子,就是因为天子要对他们的钱袋子下手,天子都没有拿到这笔钱,你周延儒算什么东西。
他们还在考虑如何分配这 500万两银子,却没想到东林党如此翻脸不认人,不到半个月就对他们下手了,这批银子直接被抄走。
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们整整带了上百辆马车来装银子。这些马车一辆挨着一辆,排满了整个朱雀大街,从山西会馆一直延伸到户部。
这种宏大的场面引起了整个京城百姓的轰动。皇城根的百姓平日里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也从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马车队,整整排满了一座大街。
而且,朝廷抄了盐商 500万两银子的消息也迅速传开了,这更加吸引了整个京城的百姓前来围观。500万两银子,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估计这是这辈子见到的最多的钱了。
这场景把周延儒吓得不轻,他赶忙又调来了上万人,在人群和马车队之间筑起了一道人墙,隔绝了人群和马车队,生怕出现什么混乱。
而此时,福建行省的资政代表黄道周正好到达京城。
他看到这种场景,心中充满了疑惑,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朝廷怎么封了朱雀大街?”
一个看热闹的八卦客幸灾乐祸地说道:“朝廷抄了盐商的府邸,据说有 500万两银子。这些该死的奸商这么有钱,居然还不愿意上交税负,以至于朝廷没有银子,只能加重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税负。”
周延儒要抄盐商的家,自然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而盐商偷税漏税这是最好的借口了。
“这些奸商真该死!”一旁的一个百姓也愤愤不平地附和道。
黄道周听了,不禁愕然。京城的变化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原本以为现在应该是众正盈朝,天下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怎么还是在抄盐商的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