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按照后世的习惯,布置了一个主席台,上面有七个位置,坐的都是大同社第一批成员。
而这两个月时间发展的社员他们则带着一张板凳按照,三个小组顺序坐。
李文兵率先起身,开始介绍宣传组这两个月来所取得的成绩,他说道:“这两个月间,我等宣传组多方奔走,吸纳了上百位读书人。如今,吴堡县、神木县、安定县,乃至榆林卫等地的诸多读书人,皆纷纷加入我等大同社,他们皆一心愿意践行‘天下为公、天下大同’之理念。”
而后刘永站起身来,讲述他们工匠组这两个月来所负责建设的各项工程,又提及那发展得蒸蒸日上的纺织厂。最后,他一脸自豪地说道:“如今这大同工业区,不但做到了养活上千流民,还逐步引领他们回归正常生活。某打算再购置二十亩土地,用以建造房屋,让大同工业区的百姓都能有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
李文兵听闻,面露惊讶之色,问道:“我等竟有如此充裕的银钱?”
刘永微微一笑,道:“有。”
接着徐晨也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我以打井队为根基,建立了抗旱会。如今,这抗旱会已然发展至十四个村落,成员多达一万。其中加入咱们大同社的成员,便有上百位。在这两个月时间里,我等组织农户打井一百四十二口,保住了四万余亩土地。”
李文兵听闻,不禁面露骇然之色,赶忙拱手,赞叹道:“先生之才,堪称国士无双,晚生实在是钦佩至极,拜服不已。”
他本以为自己发展了一百位大同社成员,已然算是进展迅速,可与徐晨发展的上万人相比,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更不要说在这期间还帮助了14个村庄4万多亩土地抗旱成功。
徐晨却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两个月,我一直在米脂的诸多乡村奔走。米脂乡村如今的状况,实在是糟糕透顶。究竟差到何种地步呢?
加入我等抗旱会,只需五升粮食,可即便是这五升粮食,很大一部分农户都拿不出来。而那些能拿出粮食的农户,也有不少全家都处于断粮的艰难境地。这两个月,我在医馆接收了三十个病人,他们来的时候已然病入膏肓,
起初我还以为他们患了不治之症。可谁知,他们在我的医馆喝了几口粥,便缓过劲儿来了。我询问这些村民平日里以何为食,他们竟说家中早已没了粮食,只能靠吃野菜、草根、树皮度日。”
“如今这米脂乡村,已然不能简单说是青黄不接,简直是饿殍遍野。只等哪天有那不甘饿死的农户,带领同样饥饿的百姓,奋起推翻这朝廷的统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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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压迫农户的大山与封建陋习背后的算计利益
刘永听闻此言,满脸尽是震惊之色,不禁脱口而出:“米脂农户的贫苦状况,竟当真如此严重?”
蒋乡泉在一旁亦是忍不住长叹一声,道:“乡村之困苦,向来便是这般模样,只是此番这旱灾迁延日久,愈发加剧了这艰难之状。”
在场的大同社成员之中,仅有寥寥几个生活在米脂县的读书人,他们中有些人面露诧异之色,实在难以想象农户竟穷困至此,只能以草根树皮果腹。
然而,大部分大同社成员却是满脸愁苦,默默无言。毕竟,这本就是他们每日亲身经历的残酷现实。
徐晨见状,提高音量,大声说道:“乡村的农户们,一年到头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他们的婆娘亦是日夜纺织不停。常言都说牛马最为辛苦,可依我看,这些农户比牛马辛苦何止十倍!然而,他们却落得连自己都难以养活的田地,这究竟是为何?”
“是啊,究竟为何!”这同样是在场大同社成员心中共同的疑问。
徐晨神色凝重,继续说道:“皆因有人无情地夺走了他们的劳动果实。如今米脂的农户身上,背负着税、役、捐、租、债,这五座如同巨石般沉重的负担!”
“且先说这税。想当年太祖皇帝定下的税例,一亩土地的定额税率不过三升三合五勺。可如今呢?三斗都远远不止!这税率比起朝廷当初所定,竟是增加了十倍有余!”
“其二便是役。朝廷早有规矩,有功名之人可免服徭役。可如今呢?只要是那地主豪强之家,竟都能免除徭役。米脂地处边郡,又有庆王府在此,繁重无比的徭役,尽数压在了乡村百姓的肩头。农户本就毫无积蓄,家中青壮乃是一家的顶梁柱,可朝廷却频繁抽调青壮去服徭役,致使农户无力耕作,最终只能沦为流民。”
“其三是捐。县衙所征的捐税,根本毫无定额可言,比那正税高出好几倍,这都已是寻常之事。但凡有官员过境、军队路过,都会给咱农民带来沉重无比的负担。民间有句俗语说得好:‘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可见百姓惧怕军队,更甚于惧怕土匪啊!”
“其四是地租。米脂乡村的地租,普遍都在五成以上。朝廷收税,尚且不过十五取一,或是三十取一,可那地主呢?竟要收取一半以上的租子!其盘剥之狠,比起朝廷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地主还仗着自己拥有土地的权势,使出各种卑劣手段盘剥佃户,强迫佃户免费为他们做事。诸如大斗进小斗出,甚至做出那等睡佃户老婆的禽兽之事,当真是恶事做绝!”
“其五是债务。历经这四重盘剥,农户们哪里还能有什么积蓄?只要稍有天灾人祸,便只能向地主借贷。而那些地主放贷,‘九出十三归’都算是利息低的了,大多都是利滚利,农户们根本就还不清啊!为了偿还那高额的高利贷,农户们只能无奈地将自己仅有的些许土地卖给地主。”
“有这五块巨石重重压在农户身上,他们又如何能有积蓄,如何能过上好日子啊!”
贺老六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开口道:“先生这番话,真是说到俺们心坎里去了。俺们农户的苦,哪里只是压了几块巨石,分明是一座座大山呐!自我有记忆起,就没吃过几顿饱饭。有时候俺都寻思,还不如去做那百户家的牛呢,起码那畜生吃的都比俺强啊!”
现场不少出身流民的大同社成员,回想起自己两个月前那濒临饿死的凄惨模样,亦是双目通红。他们心里清楚,若不是徐晨施粥救济,恐怕如今早已化为白骨了。
“那地主实在是可恶至极!俺就只借了他三升麦子,可怎么还都还不清啊!俺家那三亩地,就这么抵给了他三升麦子。三亩地啊,难道就只值这三升小麦?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贺老六等人的悲惨遭遇,瞬间激起了众人的满腔愤慨,一时间,会场之中到处都是对地主、贪官污吏的声声口诛笔伐。
待众人稍稍发泄完心中的愤懑之后,徐晨神色沉稳地说道:“接下来,我等大同社的要务,便是在全米脂县,乃至整个延安府,大力宣传减税、减租,免息的政策,务必要让农户们能有一口喘息之机。”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李文兵,道:“李文兵,你们宣传组接下来的重任,便是创立一份《大同报》。要在这报纸上,如实宣扬乡村农户的艰难困苦,大声呼吁减税、减租,免息。”
李文兵面露迟疑之色,问道:“先生,您说的可是邸报?”
徐晨微微点头,道:“正是,《大同报》便是属于我等大同社的邸报。”
李文兵苦笑着摇头道:“先生,您实在是高估我等能力了。印刷书籍的成本极为高昂,纵观天下,也唯有朝廷才有那般财力去兴办邸报啊。”
徐晨自信一笑,道:“某知晓一种蜡印之法,凭借此法,可在极低的成本下印刷书籍。”
徐晨心中明白,以前在学校之时,他曾见识过类似的印刷方式,所以对此记忆犹新。
李文兵听闻,顿时眼前一亮,道:“先生既有如此奇妙之技术,那某便毫无问题了。”
刘永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小声说道:“某只怕此举会得罪乡绅,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大同社将会寸步难行。”
徐晨呵斥道:“人都快要饿死了,还怕得罪人,更不要说我大同社建立以来,那些乡绅又给过什么支持?”
巡视米脂乡村的这两个月,徐晨很压抑,很难受,他那个时代没有见过真正的地主的,他对地主的想象就是兼并土地,盘剥农民,但具体怎么兼并他是不知道的。
现在他知道了,逼死家里的青壮吃绝户,吞并土地,妻儿被卖为奴。
陷害农户,让他们为自己家的鸡犬,设灵堂,买棺材,逼得农户卖田卖地。
诬陷通匪,私设刑堂这都不算事了,地主有几十种方法能吞并农户的土地。徐晨这时候才发现每一个封建陋习的背后都有算计和利益,套用句老话来说,地主阶级自诞生之日起,就充满了血腥和罪恶。
就米脂乡村的现状,大明不亡简直天理难容,要不是时机不成熟,他都想马上造反。
刘永看到其他满脸怒意的大同社成员,终于不说话了。
徐晨最开始的劳动筛选终究是起效了,大同社当中像刘永这样大地主出身的就他一个,其他读书人出生即便是自耕农就是小地主,但依旧要劳作才能生存下去。说是读书人,但他们没有功名,依旧是受压榨的对象,王府的徭役,卫所徭役,加上阶级固化,举人以上的功名被那些大家族垄断,他们本身对米脂士绅阶级极其不满。
徐晨神色庄重,继续说道:“抗旱会的农户,乃是我等大同社的根基所在。因为他们对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望最为迫切,天然地需要我等大同社为他们争取生存的权利。所以,我等要让抗旱会变得更加规整有序。某决定成立抗旱社总部,下辖财政、农业、打井、仲裁、教育、卫生六组。
同时每个村安排一名实质的文员,负责宣传卫生,教育农夫,仲裁乡村之间的矛盾,上传下达的任务,身为大同社的一员,都应当积极投身到建设乡村的大业当中去!”
“同时为了预防土匪,护卫队扩充到100人。”
现在虽然还不是造反的时机,但准备工作却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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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三间砖瓦房
天启五年(1625年),八月三十日,大同工业区,食堂。
十个队列整齐排布,只是往日里安静有序的队列,今日却喧闹异常。众人皆在交头接耳,不少人甚至踮起脚尖,引颈张望。
护卫队员孙磊凑近身旁的孙可旺,小声问道:“兄长,这工业区里传的消息可是真的?听闻东家要给咱们发工钱了?”
孙可旺微微点头,应道:“确是真的。”
昨晚徐晨当着上百大同社成员的面,已然宣告要给工业区的工匠发放工钱,这本就没保密,经过上百人的宣传,迅速在整个工业区传开,瞬间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虽说如今大伙在这工业区里吃喝不愁,可终究是一无所有。一旦被赶出工业区,即刻便会重新沦为流民。而如今有了工钱,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份实实在在的保障。
但即便是参加了大同社会议的孙可旺也有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在他短暂的十几年生涯当中,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人好事,他很难想象这样好事会被他遇到。
孙可旺本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他父亲因为欠下了地主家的高利贷被逼死了,他母亲也疯了,不久含恨离世。
他12岁签了卖身契,靠着给地主家放牛才活下来,18岁那年,他忍受不了地主家的鞭打,还有为自己父母报仇的想法,孙可旺宰了地主家的耕牛,跟着孙磊几个小伙伴逃到米脂,像徐晨这样的好人,他真是第一次遇到。
孙磊难掩激动之色,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有了工钱,俺便能攒钱买地、盖房,如此一来,孙家的香火便不会在俺这一代断绝。”
孙可旺道:“新家吗?”
四周聆听的众人,亦是情绪高涨,他们大多都有着与孙磊相仿的念头。
“只是不知这工钱能有多少?”
“想来应该不会少。俺曾听贺主事讲过,最开始那纺织工每月都有三百文工钱呢。如今咱这情况,想来也不会比这个差太多。毕竟纺织厂那般赚钱,每日都有马车来拉布。”
“这可不好说。如今咱这上千号人的开销可不是个小数目,又要新建作坊,又要搭建大通铺,每日花费着实不少。不过哪怕能有二钱银子,俺也就心满意足了。”
“先生来了!”随着一声呼喊,徐晨的出现让现场气氛愈发激动起来。
徐晨面带微笑,朗声道:“各位兄弟,早上好!想必大伙都已听说了,如今大同工业区已然步入正轨。咱大同社向来有个规矩,那便是给人做事,就该有工钱拿。”
“先生说得好!”人群中顿时有人高声附和。
紧接着,便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瞬间响彻全场。
“给人做事就要有工钱。”这话听起来平平无奇,可在这当下的时代,能真正做到的却着实不多。
县衙征调徭役,分文报酬都不会给;庆王府、卫所征调民夫、士兵,同样也是不给工钱。
甚至那些家大业大的地主,仗着手中有地,也总会想方设法让佃户免费为他们劳作。
总而言之,在这世上,那些在后世资本家时代才会出现的剥削之事,如今亦是屡见不鲜。
徐晨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待掌声渐息,他继续说道:“米脂这地方的情形,大伙心里都清楚。丰年不过一年,紧接着便是两年旱灾,老天爷都不让咱们这些小民过上安稳日子。咱这作坊虽说如今赚了些钱,可毕竟没能种出粮食来。一旦再闹旱灾,只怕赚的那点钱,连买粮食都不够。所以,咱大同社定下了一个粮食安全之策,便是要积攒下够大伙吃上三年的粮食。”
“俺们支持先生的计划!”对于这些曾险些饿死的工匠而言,粮食永远是最为重要的,故而纷纷高声响应。
徐晨接着说道:“咱这工业区有上千工匠,要购置够大伙吃三年的粮食,需得一万八千两银子。光靠咱大同社一己之力,着实困难。
为此,某思索出一个法子,便是大伙一同来攒粮食。往后,工业区暂且以粮票代替铜钱,给各位兄弟发放工钱。当然,咱大同社还会在工业区内开设作坊与杂货铺,大伙可凭粮票去购置自己所需之物。若想购买米脂其他地方的货物,亦无不可,把粮票兑换成铜钱即可。而且,大伙也都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安稳居所,咱工业区打算为大伙建造居住的砖房。”
言罢,徐晨示意刘永展开一幅素描画。众人望去,只见画中是以砖瓦房为主体的一片居所。徐晨指着画道:“像这般一套三间的砖房,作价十五两银子,同样可用粮票来购置。”
而后,徐晨望向众人,问道:“大伙把工钱兑换成粮票,诸位可愿意接受?”
徐晨原本以为众人会犹豫一阵,未曾想这上千工匠竟异口同声地答道:“俺们能接受!”
这些工匠当初险些饿死,全赖徐晨出手相救,如今日子也是越过越好。徐晨在他们心中,已然积累下了极高的声望,他们对徐晨深信不疑。
更何况,眼前这三间大瓦房的图景,让许多工匠心中燃起了对家的渴望,意识到自己也理应拥有这般安稳的住所。
徐晨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午时过后,工业区便会在告示栏张贴各个岗位的工钱明细,大伙届时可去查看。三天之后,便能领到粮票。此刻,开饭!”
饭堂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徐晨描绘的大瓦房的美好憧憬之中。
李文兵看着工匠们的反应,不禁笑道:“先生之智谋,堪比那卧龙凤雏。以这大瓦房吸引工匠,他们必定会看重这粮票。”
“噗!”正喝着米粥的徐晨,听闻此言,竟忍不住将口中米粥喷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李文兵一脸疑惑地问道。
徐晨赶忙摆摆手,道:“无妨,只是呛到了。”
徐晨心中暗自苦笑,“卧龙凤雏”这个原本的褒义词,硬生生被后世的开心麻花弄成了贬义词。只是在这时代,却无人能懂其中的梗,心中难免泛起一丝失落。
这时,刘永上前说道:“先生,如今米脂的砖窑厂不仅数量稀少,且还打算抬高价格。依某之见,咱们不妨自行建造一个砖窑厂。如此一来,不但能节省钱粮,还可让咱工业区免受那些奸商的掣肘。”
徐晨略作思索,点头道:“可行!”
稍顿片刻,徐晨又补充道:“这砖窑厂可建在大铁锤的铁厂附近。某记得,那铁渣可作为制作砖头的原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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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土高炉与工钱标准
大铁锤的钢铁厂距徐晨的大同工业区不过十里路程。米脂县内有小铁矿与小煤矿,大铁锤便将这钢铁厂选址在更靠近煤矿之处。
徐晨与小五来到钢铁厂。远远地,便能瞧见一座一丈多高的炉子矗立其间。
小五见状,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咋舌道:“这炉子恁地高,怕不是比米脂的城墙还要高出几分!”
而徐晨瞧见这炉子,心中却满是惊讶。他原本以为大铁锤所建的是高炉炼铁厂,按常理怎么也该有个两三丈高才是。可眼前所见,竟是如同课本上所绘的那种土高炉。
怎么说呢?一点科技感都没有,突出的就是一个土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