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中,唯有城市上空的迪斯科仍在喋喋不休。
“激情引燃导线!激情填满舞鞋!”
河道翻滚的岸边,比尔和维兰亲眼目睹了无数尸体从污浊的河底爬出。
维兰的脸庞瞬间失去了血色,比尔则因极度的恐惧而失声惊呼,扯着嘶哑的喉咙,朝着罗尔夫的方向拼命嘶喊。
“大事不好了!总长!这些鬼东西……它们全爬出来了!”
无需比尔提醒,罗尔夫早已觉察。
他面沉如水,强压下心中的震动,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厉声询问道。
“进度如何?”
有灵匠立刻回应,声音带着焦灼,“还差很多!总长!”
罗尔夫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声音穿透雨幕。
“通知水门堡垒,全功率运转!告知光炬灯塔,准备点燃!”
就在罗尔夫发出指令的短短瞬间,弥漫的归寂之力已悄然侵蚀到了他们身边。
有灵匠惊恐地扣动了扳机,一枪打穿了一具行尸的身体。
比尔怒骂道,“蠢蛋!你在做什么!”
行尸软绵绵地倒下,大量的孢子从它体内扩散,带倒了更多人。
即便比尔及时躲避了,可还是沾染到了许多。
他脸上的惊恐骤然褪去,眼神变得空洞浑噩,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为何而来、肩负着怎样的重任。
可就在意识即将完全沉沦前,一股近乎本能的执念爆发。
比尔猛地抓住维兰的衣襟,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力气,大声嘱咐道。
“他妈的!千万别忘了!我们是要转正的!”
吼完这嗓子,比尔像是被抽光了最后一丝电量,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原本紧绷如弦的现场氛围,被他这讨薪的执着劲儿硬生生戳破,诡异地松弛了一瞬。
许多电影小说里,角色退场前总要悲壮地托付遗志,配上慢镜头和悲情音乐,浪漫得一塌糊涂。
可轮到比尔?
这场景活脱脱像极了被黑心老板卷款跑路的苦命打工人,哪怕自己都快被埋进土里了,也得用最后一口气扒拉着工友的裤腿喊,“兄弟!记得帮我要工资啊——!”
罗尔夫痛苦地别开脸。
说实话,他已经能预见到把比尔收为学徒后,自己身败名裂、沦为同僚笑柄的凄惨未来了。
可要敢拒绝?
以这小子一根筋的性子,怕是能扛着“还我转正名额”的横幅,一路哭嚎着闹到铸造庭去。
四舍五入,横竖都是个晚节不保。
“别盯着我了。”
罗尔夫对维兰许诺道,“这次事件结束后,你们就是我的学生了。”
维兰扛起比尔的肩膀,依旧盯着他。
“总长,口头协议不算数的。”
……
墨屋内,暖黄色的灯光流淌在木制吧台和深色皮革座椅上,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旧书的温和气息,一片与世隔绝的安详与宁静。
埃尔顿推门而入,和各位打着招呼。
“各位好啊!”
“哦,埃尔顿!”
温西兴奋地跑了过去,不知道从哪弄了个花圈套在了他脖子上,“恭喜你,你是第一个!”
“哈哈。”
埃尔顿走到吧台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盒子放下。
保罗好奇道,“这是什么?”
“派对礼物!”
埃尔顿搓了搓手,动作麻利地脱下湿透的雨衣,随手抓起吧台上的干毛巾开始擦拭头发和脸庞。
“我不太会挑礼物”
他擦着脸,坦诚地说,“与其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如来点实在的。甜食嘛,总能让人心情好点,对吧?”
温西拆开盒子,里面正摆着一个奶油裱花的精致蛋糕。
“闻起来好香,看起来很好吃!”
“那一会尝尝看喽。”
埃尔顿回应完,望向敞开的大门,微冷的风雨刮了进来,不由地感叹道。
“这场雨未免也太大了。”
保罗放下杯子,顺手递给他一杯刚倒好的热咖啡,“是啊,这雨下得没完没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看到这天气,我还以为今天的派对要泡汤了。”
埃尔顿接过咖啡,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呼出一口热气,耸了耸肩。
“这鬼天气,路都看不清,大家要是真来不了,也情有可原。”
保罗赞同地点点头,刚想再聊点别的,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德卡尔的声音响起。
“赫尔城的公民们……”
温西像嗅到猎物的猫般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兴奋。
保罗和埃尔顿也立刻收起了闲聊的轻松表情,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那台小小的收音机上。
胜利宣讲活动开始了,除了安静地聆听外,他们能做的事很少很少。
然而,德卡尔的声音仅仅开了个头,就被一股尖锐的声音粗暴截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异常清晰的鸟鸣声。
“咕咕……”
声音不仅从收音机里传出,更从城市上空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在风雨中回荡。
保罗瞳孔骤然收缩,温西脸上兴奋的红晕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愕的苍白,就连埃尔顿表情也彻底凝固了,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们都听过这个声音。
“那是……”
温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话还未说出口,一连串沉闷却极具压迫感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从城市深处猛然炸响。
透过墨屋那扇依旧敞开的大门,三人惊骇地看到,远处密集的楼宇间,一簇簇刺目火光升起。
第169章 墨痕
前一秒,众人还沉浸暴雨下的温馨与闲聊的轻松里,下一秒,所有的美好都走向了破碎。
“发生什么了?”
保罗紧张地来到了门口处,望向瓢泼的雨幕,火焰与浓烟升腾,数秒后,冲击的气浪掠过街巷,带来一阵汹涌的狂风。
“宣战……”
温西喃喃道,“这……这是逆隼的宣战。”
作为逆隼的头号粉丝,他们自然听说了那些流传于大街小巷的流言。
城卫局肃清了孽爪,下一步便是制裁逆隼。
他们幻想过,逆隼会再次销声匿迹,又或是徘徊在城卫局的视野之外,犹如幽魂。
可任谁也没想到,逆隼的反击会如此致命。
温西环抱着保罗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仿佛要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
突如其来的连环爆炸摧毁了赫尔城的秩序和宁静,恐惧与不安在雨幕下疯狂滋生。
比起两人的恐慌,埃尔顿显得要更镇定些。
即便他是个普通人、边缘的文职工作者,可他仍是城卫局的一员,胸前佩戴着河流交错的盾徽。
埃尔顿强迫自己勇敢起来,挺直了脊背,脸上的温和被一种罕见的严肃取代。
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疯狂一幕背后的逻辑和威胁等级。
保罗目光扫向门外,雨幕依旧,将城市晕染成一大片的朦胧,但安静与祥和早已不再,有的只是潜藏的危机。
他明白,此时冒险走入雨幕中,无异于踏入一片混乱的雷区。
“马丁……”
保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看向吧台后那个始终像磐石般镇定的酒保,“我们可以暂时待在这,直到……直到情况明朗一点?”
马丁慢条斯理地用一块洁白的软布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动作平稳得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他抬头看了眼保罗,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当然可以。你尽管可以在这里待下去,直到雨停为止。”
听到马丁肯定的答复,保罗紧绷的肩膀终于垮塌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之前聚会闲聊时,他曾听梅福妮说过,墨屋有着超凡者的背景,说不定这位酒保马丁就是一位强大的超凡者。
悬着的心暂时落了地,保罗低声安慰。
“别怕,我们在这里很安全。”
温西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声地点点头,埃尔顿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松弛,但他并未放下警惕,目光依旧紧锁着门外。
预想中环绕全城的警报声未能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欢快的迪斯科音乐。
这突然的歌声弄得众人的略感错乱,不等他们讨论一下,会不会是工作人员接错了频道时,窸窸窣窣的爬行声从喧闹的雨幕里清晰地传来。
埃尔顿率先觉察到了异样,警惕地看向门外。
巷子深处,影影绰绰的身影开始浮现。
起初只是模糊的轮廓,在雨幕升腾的水汽里蠕动,但很快,它们的形态变得清晰可怖。
那是一具具行尸!
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被水浸泡许久的惨白,遍布着裂痕、溃烂的脓疮和深可见骨的伤口,衣物早已破烂不堪,黏连着污泥和不明秽物,紧贴在肿胀变形的肢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