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各处的超凡者反应过来,识破这只是转移注意力的伎俩,或者处理完现场的混乱,他们的视线必然会被此地爆发的战斗吸引过来。
届时,面对蜂拥而至的城卫局职员和其它势力的超凡者,希里安可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只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在赫尔城官方眼中,他是袭击城卫局的恐怖分子“逆隼”,而德卡尔,仍是高高在上的城卫局局长、受人尊敬的城邦议员。
是时候将战斗推向下一阶段了。
希里安收剑,转身便朝着外城区方向疾退。
德卡尔的脚步一顿,他心知肚明,这是希里安在引他离开此地,恐怕踏出内城区的一刻,等待他的便是预先布下的杀局……
他心中冷笑。
“没什么好拒绝的。”
希里安引爆全城的行径,无论结果或初衷如何,都已将他彻底推向了赫尔城的对立面,押上了所有筹码。
那么自己呢?
想想这多年以来的准备,自己何尝不是孤注一掷?
两人皆是倾尽一切筹码的赌徒,唯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张牌桌。
希里安的身影在前方疾掠,秘羽衣猎猎作响,宛如一道逃亡的幽魂,德卡尔紧随其后,链枷在雨中拖曳出一道凝而不散的灰烟轨迹。
两人如两道失控的闪电,一前一后撞破雨帘,踏上了连接内外两处城区的轻轨轨道。
脚下是锈迹斑斑、湿滑冰冷的金属骨架,两侧是令人目眩的、被暴雨笼罩的城市深渊。
狂风裹挟着雨点狠狠抽打在他们的身体上。
希里安率先跃上轨道,链条状的锁刃剑在手中发出急促的嗡鸣。
他没有回头,但六目翼盔的广角视野,已将身后穷追不舍的杀机尽收眼底。
就在德卡尔即将踏入攻击范围的刹那——
希里安骤然拧身,动作快如鬼魅,借着旋转的力量,将锁刃剑向后横扫。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瞬间盖过了风雨,剑光所过之处,一道刺目的火花如同赤红的闪电,粗壮的钢铁支架应声而断。
轨道结构扭曲、断裂,如同被巨兽咬断的脊骨,带着飞溅的锈红碎屑,向下塌陷、坠落。
德卡尔的脸上没有半分错愕,只有更深的狰狞。
他非但没有止步,反而借着前冲的惯性,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在边缘极限腾空。
趁着德卡尔身体悬空的瞬间,希里安瞄准它的头颅,扣动扳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钢芯弹穿透了德卡尔的头颅,搅动起了一团雾气,却不见鲜血。
“哈哈!”
德卡尔狂笑着,链枷他极限抡圆,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扫向希里安的小腿。
希里安的余光捕捉到一抹致命的乌光,他本能地想要闪避,但身体重心因斩击动作尚未完全调整。
两人都是致命的猎手,捕捉到了彼此瞬息间的破绽。
嚓——
布满尖刺的熏香球如同烧红的烙铁,极限地、险之又险地擦过了希里安小腿外侧,鲜血立刻渗出,染红了裤腿。
致命的交锋下,两人都失去了平衡,一同从高耸的轻轨线上,朝着下方泥泞不堪的窄巷区域,轰然坠落。
砰!哗啦——
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泥水飞溅的声响。
两人几乎是同时砸进了巷子深处,落进了混杂着垃圾和污水的泥泞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浑身骨骼都在呻吟,冰冷的泥浆瞬间灌满了口鼻和衣领。
杀意比痛楚更先一步点燃神经。
德卡尔嘶吼着挣扎起身,不顾腰腹伤口的剧痛,链枷带着泥浆呼啸着砸向希里安倒地的位置。
希里安狼狈地向着一侧翻滚,并试图格挡并反击。
锁刃剑与链枷在狭窄的巷壁间疯狂碰撞、刮擦,迸射出点点火星,沿途的墙壁崩塌,建筑在震颤里摇摇欲坠,缝隙里传来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希里安带着一身泥泞和血迹,踉跄着冲出了窄巷,来到了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一种诡异的陌生感毫无征兆地抓了他。
“这是……哪里?”
希里安在赫尔城生活了如此之久,日夜的巡逻下,各个城区的街道早已刻入了脑海之中。
但在这一刻,他迷路了……准确说,对眼前的城市感到巨大的陌生,仿佛他第一次来到了赫尔城。
更可怕的是,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里紧握着一个沉重、冰冷、形状怪异的金属物体,它有着复杂交错的棱角和缝隙,剑尖闪烁着不祥的寒光。
“这是什么?”
武器的概念、剑刃的意义……这些战斗的本能认知,像是被橡皮擦抹去。
他只觉得手中之物冰冷、坚硬、充满威胁,却完全想不起它的名字、用途,以及自己为何要死死攥着它。
一股源自未知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雨水更冷。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暴雨敲打头盔和街道的喧嚣。
希里安五指下意识地再次收紧,那“沉重冰冷的金属物”的触感变得无比熟悉,剑柄的纹路,源能流淌带来的微弱脉动。
“剑……锁刃剑!”
他寻回了被抹除的认知,心中的警铃大作。
“为什么?”
希里安每一次闪转腾挪都精确计算,始终与德卡尔保持着生死一线的安全距离。
但为何自己还是被影响到了?
希里安启动了六目翼盔,源能如同细微的电流,流经内嵌的复杂透镜阵列,视野切换,眼前的景象骤然改变。
窄巷的出口处,德卡尔正从断壁残垣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在他体内,一股磅礴汹涌的幽蓝色能量正在疯狂奔流,那光芒如此炽盛,层层叠叠,仿佛无数能量节点在剧烈共鸣,最终汇聚成一个刺眼欲盲的核心光点。
但令希里安瞳孔骤然收缩、血液几乎冻结的,并非是德卡尔体内的能量。
他骇然发现,这幽蓝的光芒并非孤例,而是充斥了整个天地。
视野所及之处,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幽蓝光点,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群,彻底覆盖了视线。
它们融入了倾盆而下的雨丝,汇入了浑浊湍急的河道。
整个赫尔城,在源能视野下,已然变成了一片由亿万幽蓝光点构成的、流动的能量之海。
“这……这不可能!”
希里安的思维几乎停滞,常识被眼前景象彻底颠覆。
源能诞生于起源之海,升腾于灵界,被阻于现实世界之外。唯有在黑夜笼罩,狭间灰域弥漫而至时,源能才能短暂地渗透进来。
可现在是白昼。
暴风雨虽然猛烈,可这仍是现实。
赫尔城的天空之下,绝不该、也绝不能存在如此海量、如同实质般溢散的源能。
第168章 灾厄降临
希里安心神剧震之际,德卡尔的声音穿透密集的雨幕,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你是个不错的对手,逆隼。”
他一手捂住腰腹间的伤口,另一只手紧握链枷。
“我碾碎过的绝大多数敌人,在与我力量接触的刹那,心智便已崩解,化作无魂的肉块任我屠戮。但你不同……”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要不是提前做足了准备,也许我真的会死在你手中吧。”
德卡尔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针,刺穿了希里安最后一丝侥幸,不安感瞬间攀升至顶点,化作一股冰冷的战栗直冲头顶。
撤退?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彻底碾碎。
此刻,偌大的赫尔城,哪里还有安全之处?这座城市本身就是德卡尔精心准备的祭品。
杀了他!
希里安强忍着腿侧的剧痛和胸腹的钝伤,爆发出残存的力量,拖着锁刃剑,如同离弦之箭般再次冲向德卡尔。
然而,德卡尔脸上却露出一抹尽在掌握的残酷笑意。
“太晚了,逆隼。”
他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疯狂的宣告意味,下达最终审判。
“我耗费了数年光阴,将归寂之力一丝丝、一缕缕地释放、囤积、沉淀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此刻——盛宴开启!”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如同惊雷般炸响,整座赫尔城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远处河道的水面骤然剧烈地沸腾、翻滚,这并非物理上的加热,而是无数沉溺其中的腐尸,被那沉积的归寂之力彻底唤醒。
它们如同地狱归来的亡灵,挣扎着、扭曲着、从浑浊的水底和污泥中爬出,身躯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死寂苍白,遍布裂痕与腐烂的痕迹。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眼、口、鼻,尽皆被锈蚀的铁丝残忍地缝合、勒紧,深陷进皮肉之中。
随着这些可怖造物迈开僵硬而扭曲的步伐走上街头,身上溃烂的伤口处,以及被铁丝紧缚的缝隙里,喷涌出难以计数的、灰白色的微小孢子。
大股大股灰白色的孢子如同粘稠的活体云雾,持续不断地喷涌而出。
孢子们被风裹挟,瞬间弥漫开来,掠过湿漉漉、空无一人的冰冷街道,在低矮破败的屋檐下穿梭,漫过一栋栋沉默矗立的楼宇,从破碎的窗户缝隙钻入。
融入狂风暴雨之中,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每一粒微小的孢子,都携带着一丝微弱的归寂之力,它们的力量并不强大,却像是慢性毒药,无声无息地渗透、附着、侵蚀着所遇到的一切生命体。
一点点地、持续不断地“蒸发”着宿主的记忆,抹去认知,剥离身份,将鲜活的灵魂拖入永恒的迷茫与虚无。
希里安刚才的错愕与迷失,正是与德卡尔搏杀时,无数飘荡的孢子,悄然附着在他身上,侵蚀了他的心智。
数以万计的行尸就这样走上了街头,沉默地、缓慢地前行。
市民们扒在窗棂后窥探,还未来得及发出第一声尖叫,无形的归寂之力已如冰冷潮汐般席卷而过。
他们的眼神瞬间失去了焦距,惊骇凝固在脸上,身体软软地滑倒,陷入一片死寂的昏迷。
有些人挣扎得尤为剧烈,归寂之力瞬间剥离了他对周遭一切的认知——熟悉的房屋、街道、乃至自己的身份都化作陌生而恐怖的谜团。
他发出撕心裂肺、充满无尽困惑与绝望的痛苦悲鸣。
然而,这清醒的痛苦只是短暂的垂死挣扎,下一秒,他也如同断线的木偶,颓然倒地,加入了那无声沉睡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