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们缓慢前进,每一步都像踩在烂泥里,发出“噗嗤噗嗤”的黏腻声响,目标明确地朝着墨屋蹒跚而来。
“这……”
温西身子不由地颤抖了起来,再一次见到了那一夜噩梦。
她强忍着恐惧,呼喊道,“快!把它们关在外面!”
“不,温西!关紧房门是没用的!”
埃尔顿的声音斩钉截铁,眼神异常冷静,“混沌的侵蚀是范围性的,就算关上了门,它们会像雾气一样渗透进来!”
他没时间搞懂,这些行尸究竟从何而来,如今的赫尔城又发生了何等的巨变。
在这一刻,无数画面在埃尔顿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那个在办公室角落里唯唯诺诺、只想安稳度日的文员,那个在深夜遇袭时吓得腿软、只能躲藏的懦夫,那个对未来充满迷茫、只敢在心底向往远方的胆小鬼……
埃尔顿厌恶这样的自己。
任何人都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已经决定了,要随希里安一起,离开这座钢铁牢笼,去往那遥远的孤塔之城。
离开赫尔城后,埃尔顿不止要在荒野上过夜,还要直面那些比眼前行尸更恐怖的、真正的混沌妖魔,还有各种潜在的危机。
如果他连眼前这些孱弱的行尸都不敢面对,那么他凭什么能在那条路上活下去?凭什么不成为希里安的拖累?
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活着抵达孤塔之城?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对过去的唾弃和对未来的渴望,在埃尔顿胸腔中猛烈燃烧起来。
“根据城卫局守则……”
埃尔顿的声音异常稳定,“普通人遭遇具备混沌力量的敌人,首要原则是保持冷静,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拉开距离,寻找掩体,并尝试向官方力量示警。”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利落地解开外套扣子,手迅速探向腰间。
那里,一把冷硬金属光泽的手枪被他稳稳地抽了出来,冰冷的枪柄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质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自从那次深夜遇袭后,这把枪就从未离身,他甚至在靶场偷偷练习过几次,虽然成绩惨不忍睹。
埃尔顿深吸一口气,侧身,利用门框作为掩体,迅速举枪瞄准。
砰!砰!
枪声在相对封闭的墨屋里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第一枪打在了巷子湿漉漉的石墙上,溅起一溜火星和碎石屑,第二枪则擦着最近那只行尸的肩膀飞过,只带走了几片腐烂的皮肉和污秽的布片。
那只行尸只是趔趄了一下,继续拖着扭曲的步伐前进。
“该死!”
埃尔顿低声咒骂,脸颊因为紧张和羞愧而微微发烫。
他不是个好枪手,这点他心知肚明。温西和保罗在他身后屏住了呼吸。
埃尔顿努力回忆着靶场教官模糊的指导,稳住呼吸,三点一线,预压扳机……他再次瞄准,这一次,目标锁定了行尸的头颅。
砰!
第三声枪响!
这一次,子弹没有落空。
行尸的头颅如同一个被重锤砸中的烂西瓜,猛地向后一仰,伴随着骨骼碎裂声和飞溅的暗红色粘稠物、黄白的脑浆以及断裂的铁丝,整个爆裂开!
无头的躯干在原地僵硬地晃了晃,像一截腐朽的烂木桩,沉重地栽倒在泥泞的巷子里,污血迅速被雨水冲刷开来,混入泥浆,散发出更浓烈的恶臭。
“打中了!”保罗忍不住低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好消息是,正如城卫局的档案记载,在白昼的压制下,这些行尸的力量被大幅削弱,残余的混沌力量也无法长久存续。
埃尔顿没有丝毫停顿,迅速移动枪口,连续两枪分别放倒了两头行尸。
然而,当他再次扣动扳机时,只听到一声清脆的、令人绝望的咔哒声。
空仓挂机!
最后一颗子弹已经射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埃尔顿的后背。
他下意识地去摸备用弹匣,腰间空空如也。
埃尔顿只是个文职,最多携带一个装满的弹匣防身,根本没准备更多的弹药。
巷子里,虽然倒下了三具行尸,但更多的、摇摇晃晃的苍白身影依旧从雨幕深处涌现,带着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朝着墨屋,朝着灯光,朝着活人的气息,步步逼近。
埃尔顿咬紧牙关,扭头从墙壁上取下装饰的剑斧,鼓起勇气守在门前。
就在他开始回顾自己过往的一生,那积压的情感与所有的遗憾时,一道鲜艳的颜色突兀地出现在了单调的苍白后。
埃尔顿眨了眨眼,表情变得更加惊恐,高声呼喊。
“你来做什么?快走啊!”
“啊?”
来者打着雨伞,晃了晃手中的邀请函,回应道。
“不是你们邀请我来参加派对的吗?”
埃尔顿愣了一下,心想,该死的,这大小姐的古怪脾气,怎么非点在这个时候倔一下,就不能听点话……
“哦?这都是什么啊,好恶心。”
梅福妮厌恶地丢下了雨伞,雨水冲过脸颊。
“可恶啊,妆都花了。”
她说着,眼底源能的辉光一闪而灭。
梅福妮的指尖在空中划过,骤然带起一道漆黑的墨痕,化作一杆实质般的长枪,稳稳地攥在掌中。
旋即起舞,行尸破碎倾倒!
第170章 账单
埃尔顿彻底呆滞了,嘴巴微张,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这凌厉无匹,充满杀伐之气的战士,与他记忆中那个带着娇气的梅福妮判若两人。
这一刻,埃尔顿才惊觉,长久以来对她的过度保护是何其荒谬,竟让他下意识地遗忘了其超凡者的本质。
窄巷前,墨痕所至,摧枯拉朽。
锋锐无匹的枪尖精准地穿透行尸腐烂的胸膛,带出一蓬粘稠的暗色浆液和碎骨。
枪身一个横扫,势大力沉地砸在另一头行尸的颈骨上,碎裂声中,那颗畸形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
“好恶心!”
梅福妮抱怨着,掷出手中长枪,轻易地刺穿了又一头行尸,将它钉死在墙壁上,枪杆震颤不止。
更多的行尸围困了过来,而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滞涩,每一个闪避、突刺、回扫都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那绝非初临战场的新手,所能拥有的从容与精准,难以想象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她曾经历过怎般的苦练。
源能升腾不止,更多的墨痕缠绕起梅福妮,狂舞汹涌。
见这一幕,保罗与温西也完全呆滞住了。
上次聚会中,他们得知起梅福妮的高贵身份时,就被震惊得说不出话,到了现在,大小姐形象被彻底撕碎。
此刻的梅福妮,周身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击溃的行尸如同坏掉的玩偶,腐肉与骨骼在狂暴的力量下纷纷破碎、解体。
突然间,行尸的伤口处、躯干内,喷涌出大量的孢子,如同活物般汇聚成浓密的烟雾,急速弥漫开来。
梅福妮的感官敏锐到了极致。
孢子溢出的刹那,她没有刻意行动,便已本能地作出反应。
大量的墨痕从她皮肤表面蔓延、扩张,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流动的漆黑屏障,将汹涌而来的孢子烟雾死死隔绝在外。
梅福妮接着挥起长枪,仿佛泼洒着画笔,墨痕继续扩展,漆黑的屏障升起为覆盖整条窄巷的高墙,并向着窄巷外推进,将尸体与残留的力量尽数推开。
一套行云流水攻势过后,场中再无一只完整的行尸站立,唯有些许的血迹与巷子外徒劳翻滚的孢子烟雾。
梅福妮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自己的战果,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笼罩周身的墨痕便如潮水般悄然隐没回体内。
随即,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大步流星地走入墨屋内,坐在了吧台旁。
马丁刚好调制完饮品,微笑着放到梅福妮身前。
她叼起吸管,抱怨道。
“这些鬼东西都是哪来的,还有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混沌诸恶们终于要攻城了吗?”
众人保持起那副震惊的模样,依旧什么话都说不出。
“唉……”
梅福妮叹气,想想也是,这几个普通人能知道些什么呢?
“哦,这是什么!”
她留意到了埃尔顿带来的蛋糕,满眼惊喜地凑了过去。
“唉,这不是那家的新品吗?”
见梅福妮这副模样,他们心中的错愕感变得越发强烈了。
埃尔顿正欲开口,解释这是为派对准备的礼物,这时一阵撞击声从他们头顶响起。
梅福妮立刻警惕了起来,墨痕沿着手臂溢出,翻腾狂舞,凝聚为一柄更适合在狭窄空间内作战的漆黑短刀。
异响急速逼近,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梅福妮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天花板之上,一股汹涌的源能正破开空气,如同陨星般直坠而下。
轰——
下一刻,墨屋的天花板被一股巨力硬生生砸穿。
碎石瓦砾如雨纷落,烟尘弥漫中,一道人影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砸落在下方的吧台上。
怪异的是,吧台竟异常坚固,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将那坠落的身影生生弹开。
那人影失控地翻滚,撞翻了路径上的几张圆桌,最终瘫软地倒在狼藉的地面,发出一声痛苦而微弱的呻吟。
“退后!”
埃尔顿几乎是本能地低吼出声,猛地将保罗和温西向后拽去。
天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家伙,是否携带致命的混沌污染。
梅福妮紧握漆黑短刀,弓起腰背,重心下沉,摆出最利于爆发与格挡的姿态,锁定烟尘中渐渐清晰的身影。
一个狼狈到极点的身影逐渐显现。
这个倒霉鬼仿佛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灰白色羽翼披肩,被粘稠的鲜血浸染,小腿处更是血肉模糊,鲜血还在泊泊涌出,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