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青衣素履,衣袂间犹带些许水汽,却不见半分狼狈之态。
他朝堂上一揖,声音清朗:“见过老太君,各位夫人。”
李天南不由微微蹙眉。
雨气氤氲,中堂内光影朦胧,但那少年长身玉立,卓尔不群,自有一番清贵气度。分明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老太君苍老的指节微微发白。
她抬眼打量来人,目光却愈发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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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缓步踏入中堂,步履沉稳,不疾不徐。】
【厅内檀香缭绕,正中是松鹤延年图。】
【谢老太君端坐首位,虽倚着手杖,脊背却挺得笔直。】
【两侧坐满了谢家各房夫人,数十道目光如芒在背。】
【有探究的,有好奇的,更多的则是毫不掩饰的冷漠。】
【你神色如常,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觉。】
【“谢观,你个小孽障!”】
【赵夫人无法忍耐拍案而起,茶盏内滚烫的茶水溅落在锦缎衣袖上,这一幕如同妒妇。】
【老太君手杖轻轻一顿,眉头微蹙:“守规矩。”】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赵夫人噤声。】
【这位执掌谢家数十年的老太君,威严之重可见一斑。】
【袁夫人适时起身,“妹妹,这鹤松堂乃是谢家祖堂,总得讲些规矩。”】
【赵夫人重新落座,只余两道淬毒般的目光钉在谢观身上。】
【袁夫人目光掠过你,对着下人道,“让人凤公子上来。”】
【从中堂之后,一个少年走出。】
【谢人凤面色青白如纸,原本俊秀的容颜如今只剩一层皮肉挂在骨相上,月白直缀空荡荡地罩着,活似个纸扎的人儿。】
【谢人凤的目光与你相接时,呼吸骤然一滞,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随即强自按捺下来。】
【他艰难地跪伏在地,声音嘶哑:“孙儿.拜见老太君、母亲、大娘,各位尊长。”】
【赵夫人见状,眼中泪光闪动:“我的儿啊.”】
【她声音哽咽,“都是遭了谢观毒手,如今经脉根骨尽碎,往后.往后怕是再难习武了。”】
【袁夫人垂眸打量着谢人凤,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惜:“凤哥儿,憔悴了许多。”】
【忽而话锋一转,声调陡然高了些:“谢人凤,你可知罪?”】
【“私进招摇他家宅院,砸毁财物。”】
【谢人凤闻言,立即跪下以额触地:“谢人凤自己放肆,请大娘责罚!”】
【袁夫人微微颔首,“你毕竟是二院的少爷,自小父亲又不在身边,我就算想管教,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二院自有主母管教,我不便重罚。但府中规矩不可废……”】
【她略作停顿,“念在你已知错,又是初犯,且所犯之事尚不算大,便罚你闭门思过半月,于祖堂抄录家规五十遍。往后三个月内不得擅自出府,另罚银四十两。”】
【这番话说得轻缓,堂内众人屏息静气,无人敢出一言。】
【袁夫人说完,目光悄然转向老太君,似在请示。】
【老太君点了点头。】
【袁夫人这才道,“谢人风,你可有怨言?”】
【“谢人凤别无怨言!”】
【“起来吧,你的伤势,可以去府库去领取丹药。”】
【“多谢大娘恩典,老太君恩典。”】
【袁夫人满意点头,目光倏然转向你时,眼中温情尽褪。】
【“谢观,你可知错?”这一声不似方才审问谢人凤时的淡然,字字如冰锥刺骨,带着主母不容违逆的威严。】
【堂内霎时落针可闻。】
【连在一旁的谢轩都不自觉绷直了脊背,两位老爷不在家中,袁夫人执掌府内多年,府中少爷小姐们见之无不战战兢兢。】
【此刻几位夫人也都垂首敛目,不敢与之对视。】
【谢琦月手已沁出冷汗。她太清楚袁夫人的手段,府内就没有人不害怕的。】
【谢玉眉头挑动,看你如何回答。】
【令人意外的是,这个向来低眉顺眼的庶子竟缓缓抬起了头。】
【袁夫人记忆中,这是谢观第一次直视她的眼睛。】
【众人都以为谢观会像谢人凤一样,毫不犹豫的跪下认错,或许还能得到主母的宽怀。】
【一个意外的一个回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你的声音清晰响起:】
【“谢观……倒是……不知犯了什么错?”】
【“又何错之有!”】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老太君手杖突然重重顿地,袁夫人脸色难看。】
第430章 还请嫡母教我 行刑!!
【谢家多少年了,无人敢驳主母之言。】
【此言一出,满堂宗亲俱是一怔,目光皆凝。】
【谢人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袁夫人似乎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回答,眉头蹙起,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缓步走近,两手交叠腰封之上。】
【“谢观,你既然不知道你错在哪里?那我问你。”】
【“府中未经允许,私自习武,你可知这是府中规矩。”】
【“谢观知晓!”】
【袁夫人曳着月华裙走回中堂高处,直视于你,“我堂堂谢家,虽是书香起家,却立于武勋,最重规矩二字,你既知规矩,还私自学武,该当何罪?”】
【“你母亲离世的早,我虽不是你生母,却是这大院名正言顺的嫡母,我何曾教你触犯府中的规矩。”】
【语气一沉,“谢观……你明知不可为而有意为之……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嫡母?可还有老太君?可还有谢家千年门楣?”】
【“你还敢口出狂言,何错之有?”】
【最后一句已是字字如凝冰,满堂烛火都为之一颤。】
【府中一众少爷小姐闻言色变。老爷常年在外,袁夫人执掌后院多年,积威深重,众人早已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
【不过此事终究只落在谢观一人头上,旁人不过是看客罢了,倒也暗自松了口气。】
【谢琦月站在一旁,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却也触景生情想起赵夫人往日对她的刻薄排挤,心头泛起阵阵酸涩——若非母亲早逝,她又怎会无人撑腰?若不是父亲偏爱几分,她的处境,怕不会比谢观好到哪里去。】
【堂上一片死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漠,却无一人为谢观开口求情。】
【你缓缓抬眸,声音沉稳:“府中确有规矩,未经允许,不得私习武艺。”】
【“可我这一身功夫,乃在四姐夫所授,何错之有?”】
【袁夫人突兀一皱,“四姐夫……司马亭。他为何授你武艺?”】
【你神色平静,淡淡道:“许是四姐夫见我根骨尚可,一时兴起。”】
【赵夫人听后,脸色一厉,“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根骨不凡,你一个泥腿子也配。”】
【袁夫人冷声问道:“即便如此,你为何不向府中禀报?”】
【你面露出“疑惑”之色,“难道四姐夫,没有告诉府中吗?”】
【老太君眉头紧蹙。】
【谢人凤倒是没想到会有如此一出。】
【袁夫人面色骤沉,正欲开口,却被老太君抬手止住,似乎料中他接下来的话:“莹丫头既已出阁,其丈夫自然是自家人。这等话,就休要再说。”】
【谢莹的婚事,乃是谢鸿亲自牵线撮合,谢灵同意,两兄弟认可之事,老太君对于这门联姻相当看重,才有上次宴请九大姓的喜庆场面。】
【袁夫人欠身道,“是,儿媳明白。”】
【赵夫人若有所思,目光如刀,逼视着你,“满嘴胡话,司马节度使乃是去年九月才回汴京。”】
【“到如今才过半年多光景,你如何能胜过人凤,说!究竟背后是谁在教你?”】
【谢玉眸光微闪,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向来瞧不上谢人凤这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表哥——叔父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膝下几个儿子却尽是庸碌之辈,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赵夫人所言确有道理。】
【谢人凤虽是用丹药硬堆出来的春雷境,根基虚浮,此生注定与上三境无缘,可毕竟也是实打实的中三境武者。筋骨气力,做不得假。】
【谢玉眼底闪过一丝傲色。他未满十三便已踏入“春雷境”,只差一步便可绕指,且全凭自身苦修,一步一个脚印。】
【教武的先生说过,这等天赋,放眼整个谢家年轻一辈,也无人能及,比之父亲也不遑多让。】
【他修行都从未放松,昼出夜练,才有今日之成就……若说谢观仅凭半年习武,就能击伤五境的谢人凤。】
【这等荒唐事,只会贻笑大方。】
【袁夫人眸子一凛,“谢观,还不从实招来!”】
【赵夫人勾起一抹讥诮:“区区庶子,卑贱赘婿,也配有此等修为?”】
【她突然压低声音,“莫非.你暗中勾结外贼?”】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端坐角落的李南天,蓦然想起群芳宴上悬镜司的密报,谢家有人私通大齐三真一门一事,到底是否是子虚乌有?】
【“够了!”老太君沉香杖重重顿地,“此事容后再议。”】
【袁夫人也是反应过来,恍然回神,转而寒声道:“且不提此事,谢人凤身上的伤,可是你所为?”】
【你坦然自若,点头到道,“是”】
【谢人凤闻言,心中暗自窃喜,想不到你竟会如此爽快地承认,他还特地留着伤口,未曾让其愈合,便是为了这一刻,倒是白费了功夫。】
【袁夫人冷哼一声,语气冰冷:“在谢家家规之中,同宗相残者,当受何罚,你可清楚?”】
【谢琦月一脸焦急,心中暗自祈祷,你可千万不要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