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有些无奈。
原本李翼圣留他们两个在这里,是为了制衡李存孝,免得对方和京师勋贵勾结,扰乱后方。
没曾想对方规矩得过了分,自从大军离开,不是在政事堂办公,就是在越国公府,闭门谢客不见外人,对外说是在修炼。
一个月过去,雷打不动,没有一点破绽。
最令人忌惮的宗师契此,也是呆在华阴,由智恒盯着,同样是没一点动静。
可眼下前方连战连捷,李翼圣的战报除了报喜,其实也是暗示,能不能让守着大佛的两位都动一动,挪挪窝。
大宗师不出手,宗师战力对战局基本是决定性的。
眼看明教法王都受了重伤,被拖在大后方,朱全忠手里眼下只有葛从周和杨师厚可用。
这时候多一位宗师,在未来的战局中就至少能多出一州之地。
甚至于信中对李嗣本、李嗣恩说明了,不需要契此出手,只要对方愿意来东都坐镇都行。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让李存孝去劝一劝,可偏偏人家现在不想动,如之奈何?
之后一整天,李嗣恩和李嗣本变着法子来请李存孝,希望他能劝说契此,为晋王的大业出一份力。
但李存孝死咬着李翼圣之前的交代,不管怎么样,就是要留在京师,坐镇后方。
两人提起师徒情分,他也就以此回击,“出家人慈悲为怀不涉战事”“徒弟怎么能逼迫师父呢”。
这些当然是谎话。
李存孝想去华阴得不得了,但越是这样,越是不能叫别人看出这一点。
两人苦劝一日无果,直到散值回到家中,他才拿出符纸,再一次给契此去信。
于是等到第二天,李存孝前脚跨进政事堂,后脚李嗣恩和李嗣本就喜气洋洋地拿着快报冲了进来。
“哎呀,老十三,巧了!智恒大师准备举办法事,超度怨魂,契此大师也同意了。”
“法事若成,半个月后,便不用守着那大佛,寸步不离了!”
“只不过举办法事需要不少天材地宝,这件事,恐怕要老十三你亲自跑一趟才行啊。”
“是吗”,李存孝心头暗喜,面上却露出狐疑。
“若是能办法事,为何早点不办?一直拖到现在?”
李嗣恩心想真是倒反天罡,本来该咱俩监督你,结果反倒成你怀疑咱们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得不耐心解释道:
“并非如此。这世上杀伐的神兵多,有其他妙用的却少。”
“玉华寺传承的神兵‘地狱变相图’,斗战威力也就平平,但是用来化解煞气,效果却是一等一的。”
“此前这神兵,都是留在玉华寺,用于弟子和我河东军士修炼,乃根本重器。”
“如今也是智刚大师,派遣座下大弟子并七位专精此道的高僧大德、二十位受戒法师,携神兵而来,才满足举办法事的条件。”
李嗣本闻言也附和道:
“老十三,如今义父在前线奋战,咱们坐镇后方,都是一样心焦。”
“我俩不逼你去劝说契此大师,但至少早日超度华阴的怨魂,也终归了却一件心病不是吗?”
“我知道,其他兄弟这段日子对你有些.”
“六哥七哥,不必多说。”
李存孝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再演就过犹不及,爽快应下。
“智恒大师要办法事,我身为行军道司马,责无旁贷。”
“至于我师父,只能说尽量吧。”
李嗣本两人听了,喜出望外,催促李存孝赶紧筹措物资,最好晌午之后就出发,晚上就能到华阴。
直到送走了两人,李存孝脸上才流露出笑容。
智恒要办法事,当然不是这一天两天,契此早就和他通过气。
但是他一直忍着引而不发,直到李嗣恩李嗣本两人憋不住主动来求他,方才顺水推舟。
如此水到渠成,又不会惹人怀疑。
因为每一次,都是李嗣恩两人主动要求。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来不易的东西,越是深信不疑。
这法子并不精妙,无非是掌握了对方的诉求,再因势利导而已。
虽然早就有了准备,但李存孝调拨物资时,还是做出一副四处抠搜的模样,搞得好像真的事发突然,必须东拼西凑的样子。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下午申时,虽然京畿距离华阴县半日路程都不要,但抵达时还是已经夜色四合。
如今京畿附近早已是晋王地盘,是以一路顺遂,没有任何意外。
李存孝此行也只带了一队亲卫而已,等到了华阴,守城的军士看到飞虎旗,忙不迭打开城门。
一夜休整,次日李存孝才带着一应物资,来到大佛所在位置。
智恒和契此本在大佛的双肩处分坐,见远方来人,顿时飞了下来。
“智恒法师,师父。”
“叫法师便生分了。我听你师父说,你也曾在佛寺修行,虽然后来入了楼观道,也算半个沙弥,叫师叔吧。”
“智恒师叔”,李存从善如流。
“法事所需的一应材料,都已经备好,不知您何时开始?”
“佛像中所藏,乃阴煞之气,午时阳气最重,等午时便开始吧。”
智恒招呼了一声,便有二十多个剃度僧人,自佛像附近聚拢,各自去检查材料。
现今寺庙,往往既有受戒僧,又有俗僧。
俗僧除了看上去是和尚,其他娶妻生子、从军做官,都和常人没区别。
受戒僧则是香烛戒疤,立誓修佛,是门派的精英和传承种子。
李存孝看这些人里,八位老僧都是玄关境界不说,其他壮年僧人,也是天梯、黄庭修为。
这些都是门派的将来,也难怪之前智刚不愿意拿出来。
毕竟做这种法事,对武者而言,除了锤炼心智,没有半点好处,境界低的弟子还有可能入魔。
对于乱世的人们,还是吃丹药炼真气更有效益。
智恒很识趣地地给师徒二人留出了说话的空间,李存孝见状,这才和师父一边散步,一边闲谈道:
“师父这段时日辛苦了。”
契此知道徒弟是说这段日子的筹备,摇了摇头。
“华阴死伤几十万人,化解煞气不是一朝一夕。这次有玉华寺相助,或许半月一月,就能彻底解决,不留后患。”
口中这么说,实则传音的却是:
“徒弟,为师信你,所以不曾多问。你来华阴,究竟是要做什么?”
“煞气”,李存孝同样口是心非,传音道。
“我需要大佛当中的煞气。”
“什么?”
契此心里一惊,顿时有些急了。
“煞气是人心的阴魔恶念,便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被几十万人临死前的煞气侵蚀,都要道心污秽。”
“朱全忠抢了咱们弥勒净土的后天袋,能以六道轮回取其精粹,才敢刀尖起舞。”
“龙舟可没有这样的功能,你小子别想不开!”
“我怎么会做无把握之事”,李存孝早就想好了说辞。
“师父难道忘了,太乙师父的绝活是什么?”
“那个牛鼻子嗯?”
契此正要反驳,但随后又有些不确定。
“你是说,他那一手玩弄阴阳的丹法?”
“不错”,李存孝睁着眼睛说瞎话。
“世间武道,本就是以灵御魔,阳灵阴魔,一体两面。”
“靠着太乙师父传给我的手段,我可以化煞气为己用,大大减少在内景蹉跎的时间,早日触摸交感。”
“不然,师父可以看看我的境界。”
契此闻言,略微感知,随后沉默。
自己这徒弟修炼的速度,确实快得不合常理。
这才几个月,不知不觉都重楼圆满,开始构建内景了。
但如果是已经晋升大宗师的太乙留下的手段,那似乎一切又都可以解释。
毕竟他自己没当过大宗师。
“你想怎么做?”
李存孝见契此松口,心中一喜,连忙道。
“中午的超度法事,还请师父向智恒法师说明,让我也参与其中。”
“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叫他们看出端倪的。”
“好吧”,契此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反正他是宗师,这场法事也是由他和智恒主导,但凡有不对,直接将徒弟踢出大阵就是。
如今徒弟越发成长,都已经独当一面,当师父的能做的也不多。
“在这乱世,让存孝尽早拥有自保之力,或许才是我这个当师父的义务”
“牛鼻子,你走得倒是干脆,丢给我一地鸡毛.”
大和尚心中惆怅,忍不住举手抚摸肚皮,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以前的大肚子,眼下已经变成了弥勒大佛,一时更加惆怅。
李存孝以为师父为难,一时也是沉默。
其实他也想过,把太乙还未去世的真相告知。
但这样一来,金刚杵的事也就必须说明一二。
他信任契此,但对方却只是宗师,河东这边,却是有个大宗师李翼圣。
若是哪天起了冲突,大和尚也如老道士一般,被打得只剩个法相,被李翼圣拘拿了。
那到时候,自己的秘密岂非不保?
比起金刚杵,灵宝的秘密简直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