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华阴城的地脉都被狂毒污染了?”
“他娘的,朱贼真下作!要是留这么一个魔城在这,源源不断地产出人魔,附近方圆百里都没法迁移人来种地了。”
“哪有那么麻烦,预防万一,直接把这里屠了”
“咳”,李翼圣干咳一声,议论着屠城的太保们顿时噤声。
但李存孝心中,对这些人已经失望。
藩镇武人,嗜杀暴戾。梁王晋王麾下,都是一丘之貉。
只不过河东这边有玉华寺相助,不像明教那等魔教,底蕴浅薄故而急功近利,造下许多骇人听闻之事。
没有思索太久,华阴城中很快又有了变化。
眼见得大量煞气被豹皮囊所收摄,莹白如玉的明王身下,金曜孔雀王垂首鸣叫,千万尾羽如千万眼瞳,散发七彩毫光。
光芒所至,华阴城中顿时发出许多惨叫,随后再度沉寂。
而大威德明王法相中,契此现出身形,看着豹皮囊中数量恐怖的煞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双胖手在肚子上拍打,皮肉如波浪般抖动开来,随后,轻轻一揭——
一张长达百米的皮卷顿时在空中抖开!
“什么?!”
李存孝嘴巴大得可以塞进去拳头,他亲眼看到,揭下皮卷的契此如同脱下了一层皮套似的,从憨态可掬的胖和尚,瞬间变成眉清目秀的高瘦僧人。
不是,我师父呢?
帅哥你谁啊?
“宗师坐化留下的遗蜕?还不止一张?”
李翼圣显得更加吃惊,悄悄打量了李存孝的神情,见其不似作伪,心中顿时有了许多计较。
不管他人如何想,皮卷抖开后,那豹皮囊中的煞气,统统倾倒而出,却没有一丝漏泄。
高瘦版契此双手结印,就见那皮卷猛地朝中间合拢,在一阵好似反扑的扭曲后,渐渐化作一尊高达百米的大佛坐像。
金色孔雀王以背承托,将其挪移到华阴城外,一阵烟尘漫天之后,佛像便卡在群山之中,好似天然所成,看不出一点后天迹象。
“本是祖师们留下用来修补残破灵宝的.师父,弟子不孝,但非如此,不足以救这一城性命。”
“您老人家在天有灵,多少体谅弟子一二。”
佛像的大脚旁边,契此念念有词。
但回头看见李存孝等人走近,脸上不禁又露出惆怅。
“存孝,那牛鼻子”
“师父,别说了。”
李存孝上前,一把握住其手臂。
才经历了一个师父的“离开”,此时见大和尚瘦和尚安然无恙,他心中陡然有一种安心之感。
不过此时人多眼杂,不是吐露内情的时候,他也只能先岔开话题。
“唉”,契此不知太乙没死,此时心中百味杂陈,只当是徒弟也不好受,也就按下不提。
而李翼圣看着这巨大佛像,却是微不可察地皱眉,看向智恒:
“法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如大王所见,魔教妖人在井水投了狂药,满城人皆中毒。那明尊更是以煞气污秽地脉,若不处理,此地之人都会心魔炽盛,化作嗜血野兽。”
“幸好契此道兄慈悲,舍以宗师遗蜕,与我合力,将地脉污秽封存于石像。”
“眼下暂时没有风险,但为了以后不让煞气爆发荼毒生灵,还得我二人坐镇此处半年,将煞气净化。”
智恒不假思索,一旁的李思远闻言却眉头紧皱:
“半年?朱贼回去之后心有不甘,必定会集合大军再来。”
“法师贸然处置,以致不能随军,届时军中死伤无人医治怎么办?”
“那不然呢?大太保要我眼睁睁看这里化作人间地狱吗?”
智恒面相温和,话语却无比强硬,李存孝见状心中一动,暗道这位玉华寺的高僧倒是有几分慈悲,就不知是逢场作戏,还是性情如此。
不过
李存孝挪了几步,抚摸着大佛的脚指甲,坚硬的石面下,似乎隐藏着漆黑的狂潮。
昊天灵相和三坛海会真经的去处,只怕要落在这里了.
第320章潜龙,光义
“徒弟,你为了找援兵,到晋王手底下做事”
“当师父的,本来该站你背后,免得你受那些丘八欺负。”
“可眼下为了城中百姓师父对不住你。”
几个太保和智恒在那里争论,契此悄然来到李存孝身边,暗中传音。
“师父说的哪里话,咱们是出家人,心怀慈悲,有什么错?”
“华阴城几十万人,被魔教祸害得只剩一半。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的功德,修一片丛林都够了。”
“当徒弟的,只有自豪,怎么会埋怨您?”
李存孝好言宽慰,知道是因为太乙“离世”,冲击到了大和尚的神经。
的确,如今他初来乍到,在河东一方,没有能够援手的人。
大爷党和三爷党打成一片,双方都有宗师。
契此这时候如果可以在他身边,那他就同样有宗师帮手,做什么事都方便。
可话说回来,大和尚急公好义,外冷内热,是个难得的正经出家人。
春秋无义战。诸侯争霸,自己是要借力习武也罢了,可难道还要让师父去攻城拔寨,脏了双手?
没必要。
“师父,只要您在这,自然就是一种威慑。在军营,在华阴,都没区别。何况我还精通炼丹,谁敢给我脸色?”
“我看智恒法师似乎也是个慈悲心肠,您若是想帮我,就交交朋友,叫河东军少些无谓杀戮。”
“既不违背您的道心,也能替我再拉个帮手。”
契此闻言,不禁老怀大慰,那边李思远和智恒的争论也到了头,李翼圣站出来一锤定音:
“好了,别争了。”
“大太保是为军队征伐计,智恒法师是为百姓考量,都没有错,都是一片赤忱。”
“还有你们”,他说着,手指挨个点过其他太保。
“咱们随后就要入京,要有王师气象,要以苍生天下为重。”
“以后什么屠城之论,再不许提,军中杀良冒功之事,更要严惩不贷。”
“明不明白?”
话语之间,眉眼肃杀,大宗师的强横意志,好似连绵雄峰,叫众人心底生不出一点松快。
很难想象,若是李翼圣发雷霆之怒,那在场之人,除了几位宗师,剩下的只怕都会被调动情绪,活生生将自己气炸。
众人齐齐应答之后,李翼圣这才满意点头,凝重气氛也随之散去。
他说这些话,拉拢人心,树立威信只是一方面。
从一方诸侯,到天下之主,说白了便是“崽卖爷田心不疼”变成“这都是朕的钱”。
人口不是韭菜,割一茬长一茬,眼下又是乱世,每一个丁口都是有用处的。
工匠、农夫、士兵.每一个熟手的养成,都需要时间,若还是维持以前的兵匪习气,只怕天下打下来,也无人来供养自身,那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在这个方面,身为楼观道真传的李存孝,无疑就是一块好牌子啊.
李翼圣想到此处,注视李存孝的目光不禁越发柔和:
“老十三,你是对这里最熟悉的人。你说,华阴县的事该怎么办?”
李存孝思索片刻,拱手道:
“我以为,只是让两位宗师驻留于此,还不足够。”
“还不足够?”
康君立眉头一竖,讥讽道:
“眼下河东大军和辎重未到,朱贼说不得正要杀一个回马枪,人力物力这么吃紧,你还想要什么?”
好一条忠心家犬。
李存孝撇撇嘴,并不理会,只是看向李翼圣:
“方才大王说过,要拨飞骑与我,组成一军。”
“飞骑是您的亲卫,我不敢越俎代庖,指挥呼喝。”
“不过这城中煞气虽除,却还藏着不少人魔,希望您能借我五百飞骑,将这隐患去除。”
“待城中安定,飞骑仍伴您身侧。只希望您允许我招募华阴之民为兵,若辎重不足,我可自筹粮秣器械。”
“至于朱贼来攻,几位太保哥哥都是当世猛将,正可追亡逐北,建立功勋。”
“我自知修为浅薄,对行军打仗一概不通,就不凑热闹了。”
一番言语说完,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有的以为李存孝心生惧意,先借飞骑,又有宗师坐镇,在这华阴县畏缩避战;
有的则以为李存孝是故意藏拙,刚入河东,不愿意和诸人抢功,过于招摇引来嫉恨。
“契此救了一城性命,也不居功,他这徒弟却不是个肯吃亏的。”
“借飞骑之力,扫除人魔,既可以收城民之心,也可以借机敛一城之富。”
“这华阴地近京畿,大户子弟,练武素质却是要比农夫工匠更强。”
“等城中安定,再举旗募兵,届时以其声望,毫不费力,便能凑足数千忠心精锐。”
“好算计!好城府!”
“韬光养晦,真是得了道门三昧。”
李思远、李存旭、李翼圣三人,心思各异,却都是暗自赞了一声,对其重视又提高了一层。
李存孝的提议,现在来看,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但长远而论,却是十分明智。
“你既有心,我岂有不应允之意,准了。”
李存孝听到李翼圣拍板,心中一松,躬身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