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人?共襄盛举?”
看这人道士打扮,年纪轻轻,又被史敬思称为真人,当是出身道门圣地。
如今道门圣地就只有楼观道、麻姑山、茅山三家,后两家远在吴越之地,和他们河东相隔甚远,一向没什么往来。
那就只剩下之前老三李存旭.
康君立闻言想到了什么,脸色如吃了苍蝇,举起的骨朵锤缓缓落了下去。
有惊讶,有错愕,但似乎并没有多少喜悦。
李存孝却懒得去猜他的心思,如今楼观道的形势十万火急,个人的小矛盾都可以之后再解决:
“史将军,实不相瞒,我此来是有重要情报相告。”
说罢,特意强调了一句,“是关于朱全忠和高骈。”
此话一出,两人脸色立刻严肃起来,史敬思更是不等和旁人商量,直接将李存孝请进了城中,直入城守府邸,待上了茶,直接赶走了仆人。
“李真人,是何等重要的情报,要你亲身来此?”
不怪这两人如此郑重。高骈是朝廷最后的支柱,成名多年的当世大宗师;朱全忠是晋王一系死仇,李翼圣恨不能杀之后快。
无论是为了熊图霸业,还是为了私人恩怨,这两个人的情报,在李翼圣的案头一向是排在最前面的位置。
“高骈死了,朝廷神策军主力全军覆没。”
李存孝一开口就扔出重磅炸弹,炸得史敬思和康君立心头一震。
没等两人回过神,他又继续道:
“如今朱贼联明教并塞外乞答,直驱京城,若被他得手,届时挟天子以令诸侯,晋王便要落入被动了。”
“只不过眼下我师太乙与掌教道通真人,两位大宗师出手阻拦,这才没让其奸计得逞。”
“十万火急,请史将军速速传信晋王,若我们两家联手,尚能挽狂澜于既倒。”
“若晚上一时片刻,到时京畿并河南之地尽为朱贼所取,乞答又在漠北策应,南北交攻,河东危矣!”
一番话,说得急切又恳切,好像不立刻做决定的话,天下马上就要易主了一般。
这当然是李存孝故意的。
但要说他说假话,那却也不实,不过是略略夸张了一番而已,不过对于这些厮杀汉来说,已然足够。
史敬思也不知是被绕进去了还是没有,闻言面色严肃,立刻转头看向一旁的康君立: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刻禀报大王!”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宝塔,手指自眉间一撮,扯出一点真元来,其中似乎有音声图像,正是方才三人交谈的场景。
“老十一”,康君立本来神色犹豫,见状大吃一惊,欲要阻拦:
“此物宝贵,义父只给了我们一件,再三叮嘱,不是十万火急,不可擅用!”
“这些情报事关重大,来不得半点虚假,如今尚未核实谎报军情,你我受罚事小,影响了义父的谋划事大!”
“你再这样婆婆妈妈,才真的会误了大事!”
史敬思没有半点动摇,一点真元落入玲珑小塔,好似舍利,下一刻,小塔通体泛光,瞬间便消失在眼前。
即便是全神贯注的李存孝,也没能看得清是如何消失的。
但无论怎么说,这情报只要传了出去,他就不信李翼圣能坐得住,求援的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你!”
康君立见史敬思完全听不进自己的话,一意孤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连带着看向李存孝的目光也越发不善。
只是消息已经发出,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冷哼一声,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史将军,多谢了。”
等人走了,李存孝起身,朝着史敬思郑重道谢。
虽然之前那番说辞他是故意夸大,但对方能够毫不犹豫地立刻传达消息,哪怕只是为了尽自己的职责,他也不能不承这个情。
“李真人言重了,事关重大,康君立畏畏缩缩,我却不惧。”
“若能一举击退朱贼,让义父入主西京,那是好事一桩,受责罚又怎么了?”
“反之,若是叫朱贼占去先机,把反贼的帽子扣在我们身上,看他道貌岸然,那我真是半夜都要醒过来抽自己耳光。”
史敬思说话直白,没有半点客气,末了还提醒道:
“李真人此来,以后说不得便是要共事的袍泽,我这里有句话,权当提个醒。”
“但说无妨。”
“义父麾下,十二太保,皆是军中支柱。”
“以前大太保以宗师之身,独自肩负重担,如今三太保同样突破宗师。”
“咱们武人,到底是靠拳头说话,先来后到的排序不管用,两位宗师是兄长,咱们下面这些做弟弟的,也得兄长支持,做事才有底气。”
“康君立,也就是老十二,历来是和大太保要好的。”
史敬思话到此处便笑而不语,李存孝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说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山头。无党无派,千奇百怪。
晋王李翼圣麾下,玉华寺的两位高僧和另一位宿将苌从简不提,在军中最有影响力的便是十二太保。
而十二太保,又以大太保李思远和三太保李存旭为首,分成两派。
前者是成名多年,大权在握;后者是晋王亲子,新晋宗师。
之前李存旭带着九太保李存审拜访楼观道,说不准就是两个派系的一种较量。
康君立作为大太保一派的人,说不准是误会了什么,以为自己已经是三太保一派,所以真正知道他身份之后,才有那些反应。
但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李翼圣点头,此事便可成。其他管你大爷党还是三爷党,都是旁枝末节。’
李存孝谢过史敬思提点,便不再多言,借口要给九头青狮喂食料出了房间,实则一边调息,一边在心里思索之后该如何说服李翼圣。
他如今有两尊四重楼境界的灵相,又有昊天祭坛的‘天人感应’加持,调动外界灵气的能力本就不俗,何况身上还有太乙真人预先留存的灵丹。
不过小半个时辰,他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昼夜赶路的疲惫也扫去不少。
“青狮,这几日倒是累着你了。”
太乙真人准备得极为仔细,不仅炼制了他修炼用的丹药,连坐骑的也一并准备了。
李存孝拿出一颗塞进狮子大口中,另一手则看着灵丹,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有一头七阶坐骑,确实方便。赶路都不说,领兵结阵的时候,也等于多了一个同级武者联手。
关键这个同级武者不会抢夺大阵的主导权,还能帮助自己承载更多血气,发挥更强的威力。
他能独自冲破朱友贞的控鹤军阵,除了身怀两灵相、真元雄厚,又有四件神兵加持,九头青狮也发挥了重要影响。
相比之下,赤骊如今已经跟不上他进步的速度,以后怕是只能留给木叉。
“赤骊.也不知道镖局怎么样了。”
提起赤骊,楚丘县的时光便涌上心头,一时间竟然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真要说起来,光化三年中秋时,自己才开始习武,到如今光化五年末尾,将将两年半而已。
然而世事无常,除了在宋州那段日子,有两位师父庇护,算得上轻松自在。其他时候,却很难不被外界裹挟,随波逐流。
在楚丘时,自己不过第二境筋肉,受制于内城和慕容;
在宋州时,勉强到第五境真形,在宗师们于秘境大打出手时只能旁观;
如今总算修到第七境,第九境的大宗师们又来搅动风云。
力量,还是不足。
若是自己成为宗师,推演完善《三坛海会真经》,驾驭儒释道三大法相,以第八境掌握道场之力,到时,便不是自己被浪潮裹挟。
而是反过来,该他搅动天下的浪涛了!
五指不由自主地握紧,李存孝正打算询问史敬思,李翼圣何时会与他们联络,却忽觉芒刺在背,心中发寒。
就像凡人面对天灾,那种生死不可自主的恐惧,会击溃所有理性。
那个瞬间,他差点就想躲进龙宫秘境当中,却还是生生忍住,只因城守府中飞出两道流光直奔天宇,正是史敬思和康君立。
犹豫了几个呼吸,李存孝咬咬牙,还是选择相信心中的猜测,翻身骑上青狮,同样直冲云霄。
万泉府的上空,史敬思、康君立面向北方,神色敬畏又带着崇敬,就连李存孝跟上来了,也不多看一眼。
很快,天象便开始变化,流云如同潮水,自远处奔涌而来,似奔狼,如烈马。
浩浩荡荡,如一匹白绢抖擞铺开,紧接着,便有密密麻麻的小点呼啸而来。
侧耳聆听,似有鼓声、琴声、萧声;
凝神观之,似有落花、白象、金莲。
浩荡的仪仗,虽只千人,却是甲胄映日光,长戟断行云。
一个个,猿臂蜂腰,身长体大,好似天人;
当先者,左右明王护卫,身后夜叉随行。
左明王,头如马面,通体赤红,三面八臂,黄须似金阳;
右明王,四面八臂,全身赤黑,发呈绀青,顶上七日并曜,足踏磐石。
一个唤作马头金刚,一个唤作如意胜王,都伴天王身旁。
看他托宝塔,戴宝冠,持宝戟,威震阎浮,声名宇内,恍如真正的毗沙门天王临凡降世。
等再凝神看时,却见方才那漫天异象尽皆消散,云霄之中,只剩一支天兵似的精锐,脚踏流云,军容雄壮。
不可思议。
统领军阵能够汇聚千人、万人之力不假,但这力量到底是在主帅身上。
若要散开加持全军,使其御风飞行,那一则对主帅的元神强度要求很高,二来军士的境界也必然不能低。
便是李存孝自身拼尽全力,眼下也只能让百余楼观道道兵与其低空滑翔一段时间。
似眼前这般,千人大军,立于千丈高空,好似真的天兵天将,没有宗师境界,根本不可能!
而在这群天兵的最前方,一个须发赤黄卷曲如虬,左眼刀疤斜行而过的中年男人,立身在前。
其身内穿甲,外穿赤黄色罩袍,不必言语,已经有十分的霸道威严。
再看其身后神色恭敬、淡黄衣袍的李存旭,来人身份昭然若揭:
正是大秦圣人皇帝亲封的忠贞平难功臣、河东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晋王——李翼圣!
“义父!”
“义父!”
康君立和史敬思齐齐拜倒,李存孝也翻身下了青狮,躬身一礼。
“大(dai)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