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那被照骨镜定住的分身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一个闪烁躲开了照骨镜的光照,和朱友珪身侧的中年男人合二为一。
葛从周眼前似乎有一段光影闪过,片刻后恢复如常,看向空中铜镜的视线中多出了几分忌惮。
‘葛从周,朱全忠麾下除了杨师厚之外的另一名宗师高手’
‘修炼鬼子母法相,以活婴炼制分身,再用天材地宝喂养长大,以此突破了一般宗师化身的极限,但分身的实力无法超过第八境’
李存孝看着那针尖瞳孔的显著特征,瞬间将其与记忆中的信息对应起来。
鬼子母,乃是佛经中的邪神。
佛菩萨发愿,大都是要拯救有情众生,脱离苦海。
而鬼子母生前,却发愿要吃光一个城池所有的婴孩,为五百鬼子之母。
葛从周的法相,本体是鬼母,分身便是鬼子。
他仗着自己分身繁多,每临阵,东西南北,忽焉如神,所以又被人称为分身将。
‘方才朱友贞修炼的真形,俨然是力士明王,但又跟佛门寻常的金刚不同,怕是吸纳明教教义后魔改的版本’
‘还有这煞气丸子,和以前见过的狂药很像,只不过更加高级。天梯武者吃了能增强实力,却不会失去心智。’
李存孝心中思绪转动,悄无声息地将刺入朱友贞体内的气针收回,后者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丢人现眼的东西,回去再请父王发落你。”
朱友珪冷哼一声,看似在说弟弟,眼神却隐蔽地扫了眼空中的青铜镜,又和葛从周四目相对。
后者轻微地摇了摇头。
“朱友贞,向越国公,还有楼观道的三位高功道歉。”
冰冷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朱友珪看着这位同父异母大哥漠然的表情,心里窝着一团邪火。
但形势比人强,撞到宗师手里,能保住小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越国公,是我唐突无状,冒犯了您和您的贵客.”
啪!
“啊!!!!”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庭院中,朱友贞那刚刚生长出的薄薄一层面皮,被朱友珪的一巴掌直接刮了下来,顿时鲜血淋漓。
如此辣手,李存孝和郭钊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兄弟之间是不是有死仇啊?
“大声点!嘤嘤嗡嗡像个苍蝇,别人怎么听得清你是不是在道歉?”
‘朱友珪,你好,你很好.’
朱友贞眼底满是怨毒,却不敢再让朱友珪看到,低着头颅,扯着嗓子,几乎是吼着道了歉。
如此一套下来,不管朱友贞是不是真的认错,但是朱友珪的诚意,倒是能看出来了。
“我知道,仅仅是口头道歉,还不足以显示诚意。”
“这份赔礼,还请三位收下。”
朱友珪说着便拿出三个巴掌大的锦囊,看见李存孝不为所动,便径直递给了郭钊。
“赔礼?我汾阳郡王府上,并不缺什么日用之物,如果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打开锦囊的郭钊眼睛一下直了,后面半截话也吞进了肚子。
李存孝见状也顺手接过一个锦囊,在看到里面那青色点缀着金星的矿石后,顿时了然。
是金精。
当初在宋州的时候,还是为了解决契此和羊灵均的恩怨,李存孝才通过赌斗,拿到两块拳头大小的金精。
正是靠着这稀少的神矿,太乙真人才能将一对风火轮从上品魔宝升级为神兵。
如今李存孝自己炼制了上品魔宝中堪称极品的囚龙索,为此他早就在搜集金精,为升级神兵做准备。
但是作为天然赤金的伴生矿,金精极其难寻而且数量稀少,而且基本不会在市场流通。
毕竟,这东西就相当于导弹的原料,能够搞到的势力少,愿意拿出来的势力更少。
即使李存孝如今在楼观道是风云人物,交往的也都是大秦最顶尖的王侯贵族。
但是如今,他也不过是勉强凑了一两赤金而已。
而朱友珪给的这三个锦囊,一个里面,至少都是一斤重的金精。
好个出手阔绰的反贼。
李存孝思索片刻,还是把金精收进储物魔宝。
囚龙索化作流光,重新捆在腰间。而重获自由的朱友贞则踉跄后退,勉强才让自己没有摔倒。
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了。
朝廷和梁王的矛盾一触即发,李存孝只是来大赤天太清境寻找机缘的,没必要过早地搅和进烂摊子里,更没必要成为双方战争的导火索。
杀朱友贞很容易,杀了之后诱发的麻烦却要自家师父和掌教师伯来解决,这就有些太不负责了。
“如何,我这份赔礼还算有诚意吗?”
朱友珪看李存孝已经接受,而郭钊和叶家父女还没表态,赶紧趁热打铁:
“今日之事,是朱友贞有错在先,朝廷那边,我自然会主动向中书令请罪。”
“若是这样都还不足够”
朱友贞听到这里,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就想转身逃跑。
然而朱友珪却早有预料一般,紫铜色的真元附着在手掌边缘,抬手一划——
噗!
鲜血如同喷泉,从断臂的光滑切口喷薄而出,冲天化作血雨。
朱友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便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这一幕直接将在场众人都惊呆了,就连葛从周也愣了一下,才连忙捡起朱友贞的断臂,同时用真元封住了断臂处的伤口。
叶静能看着朱家兄弟将家里弄得满地血腥,再也懒得计较,伸手一抓,真元化形,将锦囊递给自家闺女,随后直接挥手赶人。
朱友珪仍旧没有一丝不满,恭敬地对几人行礼,然后才让葛从周扛起朱友贞离开。
只不过在离开之前,他又顿住脚步,对着李存孝和空中的青铜镜露出笑容:
“如今世道动荡,天下生灵陷于水火。”
“会打仗的武夫多,会救人的医者却少。”
“真人功参造化,李兄也是丹道翘楚。日后若是有意,可来河南道一见,我父求贤若渴,必定会扫榻相迎。”
“忠良携手,重定乾坤,名垂青史,岂非一段佳话?”
说完,这才从容不迫地离去。
李存孝注视着两人的背影,还有滴落一路的血迹,神情变幻。
‘如此伤势,若不及时救治,莫说断臂接不回去,朱友贞更是有可能留下缺陷,无法突破玄关。’
‘这朱友珪是故作狠辣,想要震慑我等,还是说一石二鸟,顺手解决自己的竞争对手?’
‘甚至,他还有闲心招揽我?’
‘真是一个.疯子。’
第277章龙蛇起陆,积重难返
赤红的骏马踩踏着泥土路,口鼻之间吐出灼热的蒸汽,在深秋的清晨中格外显眼。
透过锦绣和名木制作的鞍具,能看到马匹肩胛和腹部上覆盖着浅浅的鳞片,还有笼头下的利齿尖牙。
马车的两旁,彪悍的甲士全副武装,来回警戒。
偶尔回首遥望,西京大兴城已经在遥远的距离下变成一个小点,若有若无的轻松神色出现在队伍众人的脸上。
梁王朱全忠再是实力雄厚,也还不是大兴城的主人。
这一次护送两位公子进京,最凶险的部分就在那宏伟古都之中。
即使是藩镇当中最桀骜跋扈的军士,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夹起尾巴。
好在如今任务已经结束。
“可惜,今日下元节,却是没能一睹京师的繁华风采。”
朱友珪有些惋惜的样子,拉上车帘,看着宽阔车厢当中,静卧修养的朱友贞。
后者闭着双眼,似乎还处在昏迷之中。
“既然醒了,还在这装模作样什么?你想让我把你另一条胳膊也卸下来?”
听到这漫不经心的话语,朱友贞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一旁的兄弟,语气森然:
“朱友珪,你很怕我。”
朱友珪笑了,“怕你什么?”
“你怕我超越你,取而代之。你斩断我的手臂,根本不是为了拉拢李存孝。”
“我的好大哥,与其这样弯弯绕绕、假公济私,何不干脆一剑把我杀了?”
“你以为我不想?”
朱友珪的影子还留在坐蓐上,真身却已经站在了床榻之前,紫铜色的真元涌动,仁王力士的灵相在他背后升起。
注视着那双冰冷的双眼,朱友贞好似芒刺在背,心底猛地涌上一股彻骨寒意。
在这个瞬间,他毫不怀疑眼前之人心中对他的杀意。
那样赤裸,那样炽烈,以至于惊动了外面的人。
“大公子息怒”,车帘掀开,葛从周钻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坐在一旁,像是看不到这对兄弟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样。
“二公子和大公子一样,都是大王的儿子,请不要让我为难。”
“葛将军说的是。”
朱友珪像是醒悟了过来似的,身后的灵相和真元在他回到座位的瞬间消失不见。
“二弟再怎么不中用,也是父王的儿子。”
“也是因为这个身份,所以你闯了那么大的祸,我也还是帮你打发了朝廷,接上了手臂,并不得不提前返回东都。”
“老二,你要感谢我,要感谢父王。”
“吃了这次亏,希望你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再有下次。”
朱友贞不知何时已经汗湿了背心,听到对方的话,脸色变得更白。
也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没复原,还是别的原因。
深深地看了朱友贞和葛从周一眼,他勉强盘膝坐起,取出丹药服下,运行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