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如今的境界,筋肉境的比武对他来说已经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但此时他的表情却有几分欣慰。
别人不是他,有金刚杵在,畅通无阻。
没个十年,叶乘霄和魏河暂时派不上用场。
说到底,他带着两人来楼观道,本就有培植羽翼的想法。
独木不成林,将来纵使自己不需要,也能为木叉留几个帮手。
重九秋高,金菊迎风,飘扬似碎金。
比武不是杂耍,弟子对战往往几分钟就能分出胜负。
是以未时刚过,宗门考核已经到了尾声。
除却寥寥十几人战胜同门,获得挑战内门弟子以求晋位的资格。其他大多如魏河一般,能胜个一二场,获得些许褒奖和丹药,便是极限了。
而剩下的内门晋真传,早年还算压轴大戏,如今却是逐渐流于形式。
说白了,看看几位门主和真传,哪一个不是开国公侯的后裔,哪一家没有裙带姻亲?
宗师看中的人,一般的内门弟子哪里敢出手挑战?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三清殿外,古钟回荡,长老唱名之声响彻十数里。
嘈杂的演武场静了下来,在一众长老、执事、弟子和与会宾客的注视下,八位战胜了内门弟子的外门弟子上前。
之后一一上台,见礼师长,领取内门弟子的待遇,如兵刃、丹药、袍服之类,甚至还有几位门主亲自勉励,仪式感浓重。
集体的归属感,地位提高的荣誉感,于此刻交融。
可惜,在李存孝的视线中,除了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也看到了不少人淡漠的神情。
‘宗门的凝聚力,有些不妙啊。’
不管众人心底如何思量,当掌教严道通起身之时,演武场上下,无论是门主真传,亦或者弟子长老老,也纷纷跟着起身,神色肃然:
“宗门之传承,师徒之相续,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话语回荡在群山之中,鸟叫猿啼仍在,但所有人的耳畔似乎都只剩下这一个声音。
大宗师之意志,天人合一。
只是这么一句话,李存孝便感觉演武场中诸人的情绪都被影响、调动,心情激荡。
他抬头望天,恍惚之间,似乎看到黑白的旗幡漫卷风云,搅弄重霄。
就连观礼台上的高骈都露出几分忌惮,眼神注视着简短讲话后的严道通重新坐下。
“欲晋升真传者,此时可以出列,一一上前挑战。”
白虎门主秦理开口,演武场中先是嘈杂了片刻,但很快又陷入一种怪异的寂静中。
无数双眼睛,从诸多真传身上扫过,最后齐齐注视着太乙真人身后的紫袍青年。
原本李存孝没来之前,门中几位真传,都已经稳稳当当坐了十几年的位子。威望、资历,有目共睹。
而其中未曾天梯圆满的两人,李思齐和叶淑仪,却又都是丹师。
但凡以后还想求人炼丹,都不可能有人昏了头来“捏软柿子”。
好不容易等来李存孝,门中有人都已经摩拳擦掌,希望对方的加入,可以搅动门中这一潭死水。
谁知道,却是等来一个更为逆天的妖孽。
丹、器双绝不说,甚至还能逆伐玄关高手——
这还打个屁啊!
“既然无人挑战,那原本的真传弟子保持不变,李存孝上前授印。”
太乙真人嘴角都要咧到耳根,春风得意地飞下观礼台,取出真传印信,这相当于内门弟子的腰牌。
以后藏经阁和门中的绝大多数区域,都将对印信的主人全面开放。
李存孝看着师父得瑟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差点以为做真传的是太乙而不是自己了。
一念至此,索性了了老道士的心愿。
云履步空,囚龙索、风火轮、青鸾甲化作一龙三凤,环绕周身,凌空而下,好似神仙中人。
演武场周围,不知响起多少吞咽口水的声音,还有压抑的惊呼和羡慕的低骂。
“真龙凤之姿也”,高骈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
随即转头,笑着看向席间另一位身穿紫袍的道士,此人的位置,却不在楼观道众人之间,而是在朝廷外宾这一侧。
“静能,我记得你家小女叶淑仪,也在长孙兄门下修习?”
“不知她和李存孝,可相熟吗?”
第267章怀春心事,秘境精灵
百余年前,藩镇作乱,席卷半壁江山。
大宗师叶道元横空出世,与汾阳郡王郭华阴在收服两京的过程中屡建功勋。
其人天赋异禀,先师从上清茅山一脉,后自创神功,独立门户,为圣人皇帝所器重,在大兴京城中敕建景龙观,以历代叶家子嗣为观主。
除此以外,叶家也时常与宗室联姻,嫁过不少公侯,娶过不少公主。从此成为楼观道之外,与皇室最为亲近的一支道门。
可惜习武的天分并不能在血脉中长久传递,正如当初太宗文皇帝马踏天下,当今幼帝却是只能依靠高骈掌控朝廷一样。
叶家传至这一代,当代景龙观主叶静能只是打破玄关,并未成就宗师。
倒是其女叶淑仪拜入楼观道朱雀门下,成为长孙炽座下真传,在京城中名声不小。
此时高骈忽然开口,身穿紫袍的叶静能闻言,心头就是一紧,拱手答道:
“有劳中书令记挂,小女顽劣,醉心丹道,自出家修行后,书信都少。”
“听闻这李存孝也是精擅炼丹,想必切磋琢磨是有的?”
高骈闻言笑了笑。
叶静能这番话,看似说了什么,实则什么也没说。
但是对方那些许抵触的态度,是可以感知一二的。
不愿意让女儿联姻?叶兄,这只怕由不得你啊。
长孙炽旁观着这一切,暗自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身后的郭钊便躬身走下观礼台,走入围观的人群。
没用多久,他便双眼一亮,朝着一道熟悉的背影走了过去。
“龙凤之姿,卓尔不群中书令是这么评价李师弟的,师妹以为如何?”
叶淑仪不必回头,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翦水秋瞳中,映照着那身绕龙凤、好似谪仙的青年。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弟子开了头,“李存孝”的名字一声声由近及远,响彻山间。
万众瞩目,鹤立鸡群。
饶是叶淑仪见惯了风流人物,此时也不禁走神了片刻,方才道:
“此言不虚。李师弟才情出众,不是常人可比。”
“师兄说这个,应该不只是随便感慨吧——是师父叫你来,还是中书令叫你来,还是.我爹?”
“没有的事”,郭钊走上前,视线亦聚焦在李存孝身上,看着后者手捧印信,随薛天运走向两仪峰。
“只是为兄也成家数年,看见如此出众的人物,若非家中儿女都还小,说不得要登门.”
“师兄,不必多言。”
叶淑仪打断了对方的话,转身便走。
“我受家族养育,明白小大取舍,知道回报恩情。”
“只是师兄与其来找我,还不如多关心李师弟的想法,他看上去并不像是耽于儿女情长的人。”
话音未落,背影已经走远,郭钊见状不由摇头叹息,径自又回了观礼台。
叶淑仪远远看着台上的师父和师兄,眼神快速扫过那位身穿紫袍的中书令,最终落到自家父亲的身上。
心中五味杂陈。
叶家世受皇恩,和皇族李氏的关系十分紧密。她的母亲,也就是叶静能的夫人,便是一位县主。
论辈分,算是当今天子的姑姑,只不过并非直系血亲。
可以说,叶家能有今日的地位,联姻发挥了很大的功劳。
对于贵族女子,自许婚姻是一桩奢侈的愿望,如今这份责任要落在自己头上,叶淑仪尽管早有预料,也不禁心乱如麻。
若李存孝只是一个普通天才也算了,可偏偏在丹道上,两人又意趣相投,是互相砥砺的良师益友。
其他万般事情,叶淑仪都可以不在意,唯独这一桩,是她心中不可亵渎之处。
“若是父亲让我与李师弟.他会不会觉得,我之前做的事说的话,都只是为了家族,迫于朝廷?”
“会不会觉得我是虚情假意?”
贝齿叩樱唇,衣袖中的手不知何时绞在了一起。
本想回去读一会儿书,开一炉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静下心来。
叶淑仪回了居所,又推门而出,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散步,直到金乌西坠,月兔东升。
清辉洒落,光影婆娑,佳人倚树,独看玉盘。
思悠悠?念悠悠?
无心爱良夜,明月下西楼。
“师父应当是在与中书令和真定法师议事,师弟稍待,等他老人家来了,方可开启秘境。”
祖师殿外,李存孝和薛天运在石桌对坐。
闻言,前者口称无妨,随即又疑惑道:
“之前那明教妖人来袭时,大师兄不是以自身神兵唤醒灵宝了吗?怎么”
“怎么此时却不行了?”
薛天运笑了笑,解下背后双剑,轻轻放在桌上。
黑剑龙环,白剑凤环,即使此时没有催动,李存孝也能感受到其中有一种特殊的波动,耳边隐约有龙吟凤啼。
不像两把兵器,倒像是两个活物。
他的风火轮和青鸾甲也有类似的表现,但是却没有这么明显,显然是在祭炼上,薛天运要更胜一筹,毕竟后者修炼的时间更长,境界也更高。
“师弟能通过这两把剑,感知到两仪幡的存在吗?”
李存孝闻言摇头。
“不能就对了,我也感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