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337节

  顾濯对白皇帝说道:“而我赞同。”

  白皇帝说道:“同样你也告知我为何而坚持。”

  顾濯说道:“答案很简单。”

  白皇帝平静说道:“但现在的你还很弱,就连归一境都不是,按照当年你受天诛而死的结果来进行判断,你最终是失败了。”

  “是的,我失败了。”

  顾濯说道:“但这其实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白皇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那什么才称得上是真正重要的呢?”

  顾濯说道:“我也成功了。”

  白皇帝沉默片刻,说道:“所以?”

  顾濯说道:“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是天意。”

  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情绪很静,听不出任何的骄傲与自矜,反而有种毫无道理的谨小慎微的意味,好似临渊而行,如履薄冰。

  就像他付诸于口的不是我即天意,而是我可以是。

  天意二字落时,顾濯眼中的最后一抹情绪随之而淡去。

  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

  不是金光,亦非星光。

  是至为璀璨的天光。

  徘徊在天地间的钟声即将行至尽头。

  取而代之的是顾濯的声音。

  “哪怕你真的要死,但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纵是时光也不能夺走你的命。”

  “这是我意。”

  “那就是天意。”

  钟声远去,人间一片寂静。

  下一刻,无数道天光自穹苍而落,没入顾濯的体内,再又以那紧扣的十指为桥,继而渡入余笙的道体神魂之中。

  那其中蕴藏着的气息根本无法用文字去准确形容,真不知道是生机,还是盎然的春意,又或者是至为粹然的天地伟力。

  身在未央宫前的人间至强者们清楚地感知到,余笙伴随着晨昏钟声远去而急剧流逝的生机,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毫无道理的稳固下来,哪怕依旧在崩塌,但不再是无可挽回的。

  存在于未央宫中的那盆绿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于顷刻之间破开大殿的屋檐,蛮横地出现在真实的天空之下。

  与此同时,活在神都大地的许多人都已感知到那道真实的气息,屈服于道心最深处的恐惧而跪了下来,向着悬于天空的未央宫不断磕头。

  皇后娘娘看着这一幕画面,想着先前听到的毫无情绪的话,唇角微微扬起,说不出的嘲弄与讥讽。

  因为她想到了一句诗,那人自己写出来的诗。

  ——天若有情天亦老。

  ……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光渐散。

  未央宫前一片宁静。

  余笙闭上眼睛。

  片刻后她再睁开双眼,望向站在身旁的顾濯,眼中有万般情绪。

  顾濯的眼睛无比干净。

  但就像是天空。

  倒映不出任何的画面,便也没有余笙眼里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中再有颜色,但已极淡。

  顾濯望向余笙,想了想,认真说道:“放心,我不会死。”

  “最多……”

  他平静而温和地笑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再是我而已。”

第266章 我不同意

  钟声远去以后,道体与神魂没有随之而彻底崩溃,那些本该要有的痛苦并未真实的到来。

  活着,成为事实。

  死亡,已经过去。

  唯有冰冷才能感受到温热,从漫长夜色走过方知阳光的可贵之处,人世间的绝大多数事情都在于对比,生死自然也在其中。

  那么绝处逢生,这理应是值得为之无限幸福的一件事情。

  余笙不幸福。

  她看着顾濯平静的笑容,听着那道微微沙哑的声音,忽然想要闭上眼睛。

  然而在闭眼的前一刻,她很认真地制止了自己的冲动,更没有让任何事物模糊眼前的世界。

  她很想去问道休问过的那句话,因为那同样也是她的不解,但……这时候再问又有什么意义呢?

  尘埃都已落定。

  命书上的批注已经风干。

  余笙安静半晌后,看着顾濯面无表情说道:“如果你变丑了,那我会不喜欢你的。”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握着他的手却变得更用力,好似百年前她杀死他那般。

  顾濯温和笑着,看着她说道:“可你现在长得也不算好看吧?”

  按道理来说,余笙有理由为此而生气。

  哪怕她从来都是极大气的人,面对这么一句奇怪的话,还是可以不悦的吧?

  谁也没想到她的回答。

  “所以我们现在其实挺般配的。”

  余笙说的非常认真。

  顾濯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前后反复是不是不太好?”

  余笙说道:“喜欢你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顾濯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摇头说道:“不是。”

  余笙看着他说道:“那不就行了?”

  对话在此结束。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再重复上三千遍也要转身离去,何必让自己平添不舍。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瞬间,余笙便已松开右手。

  她的掌心悄无声息地落在顾濯的胸膛,真元不顾仍未完全稳定的道体经脉,道法无视神魂中的千万缝隙,凝聚为神通即将倾涌而出。

  啪!

  一声轻响,好似大门被关上。

  寒风徐徐而至,好似穿过她的黑发的他的手。

  余笙那如瀑般的青丝随之飘起。

  顾濯依旧留在原地。

  余笙沉默片刻后,放下手,认真问道:“你想死吗?”

  顾濯平静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死。”

  余笙没有再说话。

  天光早已散去,此间不再一片光明,可以视物。

  此刻身在未央宫前的那些人,本就都是人世间的最强者,境界无不高妙。

  他们又怎会看不出余笙毫无预兆地落下那一掌,为的不是杀死顾濯,而是让他离开,要他去千里之外。

  然而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发生,好似万涓成水再而汇聚成流,浪奔浪涌上千万里路即将艰辛入海的那一刻,骤然遇上万丈崖壁唯有破碎成白沫,徒留一场空。

  事实便是如此,余笙想要顾濯离开,但却无能为力。

  顾濯看着余笙说道:“你该走了。”

  余笙面无表情。

  下一刻,顾濯对她做了同样的事情。

  他的右手落在她的胸口,天地衡的气息瞬间笼罩而下,认真说道:“不要试图回来。”

  余笙神情极冷,说道:“我很讨厌你在处理这件事上的方法,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戏文里的无聊愚痴女子,连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顾濯摇头,说道:“我从未想过你会不知道,但正因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才不想让你去做。”

  余笙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你这样做是自私。”

  顾濯微笑说道:“抱歉,我就是这么个自私的人。”

  这是不久前余笙说过的话。

  也许是想到原话奉还,很容易让人生气的缘故,顾濯很快就敛去了笑意。

  “不要生气。”

  “凭什么?”

  余笙的声音冰冷至极。

  顾濯想了想,还是想不到办法,总不能在这种时候亲上一口吧?

  “抱歉。”

  随着这两个字的落下,真元自右手掌心倾吐而出。

  余笙被迫后退,寒风依循着某种意志,缭绕在她的身旁,把她包裹在一个看不见的茧里头,让她不得动弹哪怕半点。

  直至朱红宫墙之下,她的身形才是停下。

  裴今歌望向顾濯。

  顾濯认真说道:“麻烦了。”

  裴今歌没有说话,动作缓慢而认真,抱起余笙。

  然后她低下头,说道:“别气了。”

  余笙面无表情说道:“我只觉得他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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