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330节

  以阴平谢氏为首的诸宗门世家之主,在与天劫无异的恐怖威压震慑之下,道心再也无法如前坚定下去,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如何能不陷入下风?

  如果不是皇后娘娘不接受任何的投降,逼迫他们迸发出最后的血性,战斗或许已在此刻结束。

  ……

  ……

  那场追逐战即将进入尾声。

  白皇帝与王祭于天都峰上相遇。

  在两人的旁边,二十余位剑修盘膝坐在风雪中,面色苍白。

  这是当代朝天剑阙的全部强者。

  强大是相对的。

  这些人对白皇帝和王祭来说,与蝼蚁没有任何区别,随手可杀,便也不值得杀。

  就连朝天剑阙的掌门周青鱼也然不值一提。

  白皇帝看着王祭,看着他的满头青丝转为白发,感慨说道:“如果你不是残疾,那你和道休其实不会有区别。”

  王祭摇头说道:“如果我不是残废,必须要坐在轮椅上,那我又怎能在今天追得上你?”

  白皇帝沉默片刻后,说道:“有道理。”

  王祭说道:“以境界论,我的确不如你们来得高,但你们的执念却又没我来得深。”

  白皇帝说道:“再如何深的执念,终究还是有耗尽的那一刻。”

  王祭想了想,说道:“是快了。”

  白皇帝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还是先前的想法吗?”

  生死当前,过往的答案理应有所改变。

  “有更多的想法。”

  “比如?”

  “不与你战上今天这一场,待我老死的那一天,必然抱憾。”

  “抱憾的前提是你得知此战会是这般模样。”

  “所以我还有第二个想法。”

  “讲。”

  “我很好奇,现在的我与白南明孰强孰弱?”

  王祭问得很认真。

  这是他最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自从那年与白南明相见,被迫留下书信与道主道别,然后提着自己的轮椅无奈苦闷离去,他就一直很在意这位长公主殿下,将其视作为人世间最恐怖的那只母老虎。

  很可惜的是,因为各种缘故他始终无缘与白南明战上一场。

  百年前是他愿意站在那一边,如今却是斯人已逝。

  这是王祭修剑至今最大的遗憾。

  这也是很好的一个问题。

  当今人间,或许只有白皇帝能够给出答案。

  片刻沉默后,他认真说道:“你会死在她死去之前。”

  王祭心想果然如此。

  白皇帝继续说道:“就像你面对我一般。”

  ……

  ……

  为何诸宗敢反?

  何以世家敢站出来?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南明之死。

  如果她今天真实地活着,那天下人有再多的不甘,都必须要选择沉默,让自己温驯如绵羊。

  纵观过往千年,人世间除却道主以外,再也没有能够直面这对姐弟的修行者,因为他们都是最了不起的人。

  哪怕是百年前的道主来到今天,想来也只能与百年后的他们平分秋色,难言战胜。

  ……

  ……

  景海中,余笙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身旁的铁枪上。

第262章 钟声响起

  景海畔一片安静。

  余笙的视线从铁枪上挪开,伸手捧起湖水,简单洗了洗脸。

  人间已到冬至,此间却是春生。

  湖水荡漾着温暖的阳光,倒映入她的眼眸深处,照出那一抹感慨与怅然。

  清风徐来,如瀑般的黑发好似是被旧年月里的那双手轻轻挽起,梳成她平日里所习惯的麻花辫。

  因为那些年里是这样,所以至今都是这样。

  余笙站起身。

  清凉的水珠从她的脸上滑落,没有泪水的感觉,更像是晨曦时的露珠。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干净,如同近两百年的尘埃都在这一刻被尽数洗去,剩下的唯有宁和与平静。

  仿佛雨后青山。

  接着。

  时隔多年,余笙再次握住众生。

  与过去没有区别,找不出陌生的意味,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湖畔盛开着一株桃花,粉嫩的花瓣正在随风而落,缀在那一袭青裙上。

  青与粉。

  无论怎么看,这两种颜色都不相合,有着很遥远的距离。

  就像她和他那样。

  簌簌声响中,余笙微仰起头,在桃花雨中望向暖融的春日,闭上眼睛,心神渐渐放空。

  是无思亦无想,无念亦无我。

  是无诸相曰空,无起灭曰寂。

  在这转瞬即逝的光阴之中,她的气息竟是在不断突破,于刹那间连破数境至归一,继而身成无垢,再而得道,与羽化仅差一线。

  景海不复先前平静,狂风乍起,湖水生乱。

  那株桃花于风中摇曳不停,发出难听的吱呀哀鸣声,无数花瓣就此落下,好似鲜血。

  湛蓝青天如瓷器那般,裂缝丛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或者是在余笙往前踏出那一步之时破碎。

  与此同时,她的气息开始放缓提升的速度,眼神依旧一片空明。

  然而谁都知道,只要她愿意,这道看似高不可攀的界线随时都能被跨过。

  余笙再次睁开双眼。

  她的眼眸依旧是沉静的,眼神越发来得明亮。

  似是即将升空的烟花。

  ……

  ……

  天都峰上。

  白皇帝望向王祭,眼里的倦意已然掩之不住,说道:“就到这里吧。”

  王祭笑了笑,说道:“是该结束了。”

  胜负已分。

  在他的满头白发里,在那衣衫上的千万尘埃中。

  更在他那越来越趋向真实的衰老面容。

  这场追逐战从最初那一刻开始,他的胜算便已注定不多,观主推演出来的三七之分已是尽可能的高估。

  原因很清楚。

  是他与白皇帝间的境界差距,更是他不得不让且慢留在未央宫前,以此对白皇帝的肉身产生威胁,陷入以一己之神通与山河盘战的局面。

  如果仅是山河盘,那王祭自然不会陷入此等境地当中。

  问题在于,今天与他为敌的是白皇帝。

  两人纵横千里来去的这片土地始终是大秦,是白皇帝的国度,那他理所当然在这场追逐战中拥有不可磨灭的巨大优势。

  王祭的神魂再如何强大,又怎可能在这场战斗中胜利?

  “我在想一件事情,如今的你已这般强大。”

  他的声音里满是感慨:“那么百年前的你们在玄都之前,又该是何等的绝望。”

  听到这句话,白皇帝沉默片刻后,什么都没有说。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何必怀缅。

  王祭的身影先行随风而散。

  白皇帝挥了挥衣袖,看了一眼西天的云彩,以此为别。

  下一刻。

  他重新回到未央宫前,静观身前物。

  王祭随之而现,往前伸出手,从容而坚定地握住且慢。

  这将会是他此生最后一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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