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262节

  顾濯饮下最后一口酒,向她走去。

  余笙转过身,由始至终都没看过酒馆里的众人一眼。

  顾濯唇角微翘,想了想,说道:“师姐好。”

  余笙看了他一眼,嗯了声。

  顾濯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余笙心想这话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顾濯手中旧剑上,墨眉紧蹙。

  她自然认得出这就是那把且慢。

  那个念头再次浮现。

  就在这时候,顾濯对她说了一句话。

  很直接。

  很干脆。

  “上次那句话是开玩笑,这次是真的,其实我喜欢你。”

第222章 重来的意义

  余笙停下脚步。

  她微仰起头,歪着脑袋,很认真地看着顾濯。

  这时的她看着莫名有些可爱,明亮的眼眸里渐有茫然生出,那大抵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片刻后,余笙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眼神忽而如水沉静。

  酒馆外一片寂静。

  唯余夜风喧嚣。

  长时间的沉默。

  在这风中,如雷的马蹄声越发来得真实,镇北军最为精锐的玄甲重骑已然出现在视线当中,远望彷如黑潮席卷而至。

  那些效忠于镇北军的修行者此刻更是沉默至极,神情严肃冷硬如同雕像,根本不像是个活人,便也不会记住先前以及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顾濯不为所动,看着余笙。

  余笙安静片刻后,抬头看了一眼为密云所掩夜空,语气僵硬说道:“今晚这风有些大。”

  说完这句话,她迈步往不远处走去,便也不用再去看顾濯。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顾濯随之而行。

  有马车在前方等候,车帘厚实,挡尽寒风,精钢铸就的车厢更是铭刻着繁密的阵纹,用以减重避震和抵御可能出现的攻击。

  哪怕是归一境且以杀力著称的剑修,想来也很难突破马车的防护,伤到坐在其中的人。

  车厢内的布置很是舒服,视线所及之处找不出半点奢华的意味,但每一处都不简单到极致,近乎返璞归真。

  哪怕顾濯不懂钱财,大致也能猜到这辆马车的造价必然昂贵到极点,恐怕足以让上万荒人生活上整整一年,犹自有剩。

  车轮碾过冻土的声音响起,听着并不悦耳。

  余笙坐了下来,闭目以养神,不想说话的意思很明显。

  顾濯横剑于膝上,时隔多日后感受着这种令人惬意的舒适,然后开始说话。

  车厢里响起他的声音,关于这段自夏末开始的漫长旅途。

  余笙无奈聆听。

  顾濯说的都是真话,但不是全部的话。

  比如和谢应怜见的那一面,还有王祭的事情全都被他隐去,只不过他藏得十分光明正大,而这主要体现在他的诚恳上。

  ——接下来的事情我稍微要略过一部分,因为不方便。

  这是顾濯的原话。

  闻言之时余笙望向他,眼神复杂,最终却还是没有说话。

  故事得以继续下去。

  从大秦境内那座古战场开始,在荒原深处群山之中孤峰腹内结束,那尊流露着羽化气息的‘山神’当然没有被隐瞒起来。

  在这次故事讲述的最后,顾濯取出笔墨,在一张白纸上默写出自喻阳处得到的荒人秘法经文,但不是全篇。

  不是吝啬,又或者别的什么,而是那篇经文足有近万字之多,绝非一张白纸就能写完,而他懒。

  然而只不过是荒人经文的主旨,便让余笙忍不住蹙起眉头。

  以她的眼界与智慧,如何能看不出这篇经文的确可行,极有可能就是修行者证得羽化境界的第三条路,一旦泄露出去必将在人世间掀起莫大的波澜。

  “别想这些事了。”

  “为什么?”

  余笙望向他,眼神微冷如水。

  顾濯想着楚珺对自己说过的话,认真说道:“你连现在的我都打不过,有什么好忧国忧民的,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先顶着。”

  余笙神色不为所动,语气却微冷,问道:“那什么才是现在的我要思考的?”

  不等顾濯开口,她忽然补了十二个字:“你不要再重复刚才那句话了。”

  “哪句?”

  “明知故问很有意思吗?”

  顾濯心想还真很难没意思。

  然后他发现这种反应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意思,便不觉得这没有意思了。

  这般想着,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来。”

  余笙墨眉微蹙,说道:“你要是没想到,为什么要去那间小酒馆?”

  顾濯说道:“我是你的师弟,难得来一趟北地总归要和那位将军大人见上一面。”

  余笙面无表情说道:“你弄错了,是我该喊你师叔。”

  顾濯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

  划清界线?

  余笙偏过头,眼帘微垂,话锋骤转:“该收好的东西就别露出来了,真以为旁人都是瞎子吗?”

  顾濯闻言微怔,旋即笑了起来,道了声好。

  且慢就此被藏起。

  直到这时候,余笙才是再用正眼望向顾濯,问道:“这篇经文还有谁知道?”

  顾濯说道:“还有一个人,你知道是谁。”

  余笙嗯了一声,然后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冷淡与生疏,有些不妥。

  “总之……”

  她看着顾濯说道:“辛苦了。”

  顾濯说道:“还好。”

  余笙沉默片刻,说道:“我来见你是因为不放心。”

  言语间,她亲手沏了一壶热茶,让袅袅热雾在车厢里升起。

  话是真话,不过就像顾濯先前那般,并非全部的话。

  在见到顾濯之前,她提前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以为自己已经考虑完全。

  然而她却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竟会听到那么一句话。

  于是事前的一切准备化为乌有,剩下的仅有沉默。

  谈不上是不知所措,更多还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复杂情绪。

  那杯热茶与顾濯略微干涸的唇瓣相遇,流淌入喉。

  半晌过后,一声惬意的叹息声响起。

  余笙望向顾濯,心中有念想渐渐生出。

  “师叔。”

  “嗯?”

  顾濯回望,不解询问。

  余笙别过头,说道:“师父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顾濯有些无语,说道:“我在听。”

  余笙掀开车厢帘布,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轻声说道:“相见争如不见。”

  顾濯听懂了,问道:“很有道理,还有别的话吗?”

  余笙安静片刻后,认真说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话中别有一番深意。

  顾濯想了忽而,说道:“前面得加两个字,好好。”

  ——好好活着。

  “是的,我想这句话很适合你我这两个晚辈。”

  余笙忽然有些疲倦,再次闭上眼睛,轻叹说道:“休息吧,路途还很遥远,没必要着急在这片刻。”

  顾濯嗯了一声。

  这是答应,但他却没有闭眼,目光落在余笙的侧脸上。

  与最初在苍山没有区别,少女的容颜依旧寻常,找不出半点绝色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他偏生越看越是觉得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余笙自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轻声说道:“我脸上有东西?”

  “没。”

  顾濯诚实说道:“就是发现以前没太仔细看过你……”

  话音戛然而止。

  余笙睁眼,望向他提醒说道:“我想林姑娘对这句话应该抱有极大的意见。”

  顾濯心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余笙看着他的沉默,知道这反应合理也正常,但却莫名其妙地有些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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