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清河做了几十年的马夫,早就见惯了世间疾苦。
事实上,见多了穷苦并不会让人心生怜悯救世之情,只可能麻木。
特别是身处其中的人。
李锐自问没有改变这个世道的本事,在达则兼济天下之前,他只能独善其身。
怜悯这些苦工,难不成他李大人亲自去拉?
显然不可能。
他转头忘了一眼身后的船舱。
最大那间房间门口站着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巫国壮汉。
那里便是三公主夏韵的房间。
今天正好是第三日,不过看样子,夏韵似乎并没有给他见面拒绝的机会。
显然是夏韵故意为之。
由此也能看出,夏韵是真的想要招揽他。
可越是看重他,李锐反而要远离。
倒不是他有什么趋吉避凶的本事,不过就是因为他有所依仗,不需要去冒那风险,要是没有诸多底牌,他大抵早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攀上三公主这条大腿。
想做大官,哪儿有不站队的。
三公主其实是个不错的靠山。
只不过对现在的李锐不合适罢了。
既然夏韵不见他,李锐也就只当那夜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就在李锐在甲板上瞭望之时,千鹤武馆一弟子找上李锐:“李大人,我们馆主想要找你叙旧。”
李锐一听是鹤千年要找他。
点了点头,向着下一层船舱走去。
不一会儿就来到鹤千年的房间前。
与那位三公主的房间不同,这里一个守卫都没有,不是鹤千年的身份不够尊贵,而是不需要。
鹤千年本人就是这艘大船最大的守护。
李锐走进房间。
就看到简单整洁的房间里,鹤千年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悠闲的喝茶。
“鹤前辈。”
李锐抱拳行礼。
鹤千年看到李锐来了,放下手中茶杯,招了招手:“过来坐。”
李锐坐下。
鹤千年亲自给倒了一杯茶,这倒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这船上也就你小子有些意思,反正闲来无事,不如与老夫聊聊天吧。”
李锐丝毫不觉得与鹤千年聊天是不务正业。
相反。
去不去甲板根本不重要,只要哄好眼前这个老神仙,就能确保大船安然驶出安宁府,这才是那日聂思明带他去找鹤千年的真正目的。
船上千人都是摆设。
真正的压舱石就是眼前这个鹤发童颜的老者。
鹤千年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李锐,随后开口:“难怪姜临仙那小子说这云州江湖,只他与李锐两人耳,你比之老夫当年只强不弱,确实有些本事。”
他当然看不出李锐的底细,但有时候判断一个厉害与否,光是靠气势就足够。
李锐就有一种独特的势。
“前辈,谬赞。”
鹤千年却兴致更足。
“你小子竟然练了一身不俗的外功。”
武功有内外之分,而他是最另类的一个,内功真气练得一塌糊涂,可偏偏一身横练强得吓人,生生被他练出个了陆地神仙。
虽说常常被人说成武评第一,可他从来不觉得是什么委屈事。
你见过谁只练外功练出个了陆地神仙的?
他骄傲。
李锐的外功跟脚来自于龙象真元劲,品阶极高,而且已经大成。
鹤千年顿觉亲切,谈性大起,与李锐聊了许多外功心得。
“咱们练外功的虽然苦,可要比起杀力,我并不觉得弱于他人,一拳便能打遍天。”
“特别是在先天境界,我发现外功大成者可以不仅仅练成先天,更能以外功入道,练出个先天道胎,真正的先天!”
第322章 一肩挑日月
“先天道胎?”
李锐神情一振。
这说法他曾经在一本古籍之中见过。
‘武者先天之境,即为重返肉胎,性命合一,殊不知,先天又有一境,名曰道胎之境。’
‘道胎者,天人感应,直指大道。’
所谓道胎,便是在先天之上更进一步,不仅仅是重返肉胎,而是直接重返大道。
故先天道胎者,又被称之为大先天,乃是无数武者追求一生的境界。
鹤千年看到李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
“我也就是看你小子有些子天赋,这才愿意多说两句,咱们练外功的都是苦命人,老夫跨过了先天,方才有所感悟,你如今尚在观海之境,若是他日入了先天,或可一试。”
“道胎之境,万中无一,随缘就行。”
鹤千年说了很多。
他就是这个性子,要是碰见看不上眼的人,一句也嫌多,可要是看见了看得上的人,就是千句万句也嫌少。
别看他整日都呆在千鹤武馆。
但对于清河城中的事情,知道的可一点都不少。
之前李锐拜访,借的是姜临仙之名,但他答应约束门下弟子,其实是因为他瞧上了李锐。
倒不是觊觎什么。
就是单纯对天下外功出众之人都有好感罢了。
江湖人,特别是练外功的苦哈哈,能有什么坏心思?
一身功夫都是苦练而来,不假外物。
他早就晓得清河的李锐练武颇有天分,甚至还得了袁侯爷青眼相加,名字他一直都记着,直到这一次见面,才发现李锐不仅身负龙形,外功也是出乎意料的好。
故才愿意把道胎一事告知。
李锐正色:“多谢前辈。”
练武路上,前辈一句提点,可比练功十年还有用。
道胎之境,乃是先天无上境界。
他现在已经是升明月之境,先天是迟早的事情,有名师指点,未来的路也能走得更顺畅一些。
鹤千年心情很不错,他一边望着逐渐宽阔的河道,一边说着:
“先天武者,大都轻外功,重内功,可老夫有感,恰恰是要把外功练到家,才有可能走到那道胎境。”
李锐问出心中疑惑:
“连鹤前辈都没成?”
他可是晓得,鹤千年的外门功夫在一众三品中都是拔尖的存在。
连鹤千年都练不出道胎境界,其他人怕是更无可能。
鹤千年听了有些惆怅:
“老夫当时心急,生怕错过了三品,突破得太仓促,都过了百年才后知后觉。”
“等到了晓得的时候已经晚了,悔之晚矣,老夫看你外功练得不错,这才多说了两句。”
李锐肃然,又是一礼:
“江湖有前辈这等人物,乃是江湖之幸。”
他一个泥腿子出身,深知天下没有前辈一定要提携后辈的说法,甚至前辈不仅不会帮助后来人,还会不留余力的打压后来人,把弱于自己的人敲骨吸髓,只为自己能变得更强。
李锐又不是鹤千年的徒弟,鹤千年却愿意将道胎一事告知与他。
说不定就是一份大机缘。
当然要谢。
鹤千年笑着摆了摆手:“老头子我也就是说说,要是练到最后发现走不通,可别说老夫坑了你。”
李锐哑然:
“鹤前辈愿意跟我说说话,就已经是天大的服气。”
鹤千年望着李锐,轻轻一叹:
“可惜了,要是你小子再年轻个五十岁,我一定要收你做关门弟子。”
李锐嘿嘿笑了笑:“传承何必在师徒关系,只要传下去就行。”
鹤千年翻了个白眼:
“想要白得老夫的武道传承?”
“没门儿。”
窗外的河道越来越宽敞,最后更是能看到广阔的江面,大船行驶在中间,距离两岸百米之遥。
‘这是进了赤江。’
虞国大运河,除了人工开凿的部分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是用了原有的天然河道,否则长逾数万里的运河,穷尽十代都不一定能开凿出来。
清河通赤江,进了赤江,就算是入了运河。
赤江气象远胜过清河,江面开阔,已经不需要民夫以肉躯拖动,船帆已经高高扬起,速度较刚才快了数倍。
叫一个一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