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境超脱，红尘万象、人心鬼蜮在他眼中几乎纤毫毕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完全无视人心与世俗关系网的束缚。
孔圣人尚需七十载光阴方能“从心所欲不逾矩”，苏阳此刻的心灵境界虽已超凡脱俗，距离那等彻悟圆融、随心所欲而不逾天道人心的至境，还差的远呢。
阿璎是阅历尚浅，未能领悟人心之复杂。而他苏阳，却是身陷这万丈红尘的漩涡中心，暂时……为这颗凡心所困。
“您这是在回避应担的责任。”方卫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力量越大，责任越重！当初面对科技玄学公司，您连整个联邦体系都敢施压，那份决断呢？怎么现在反而顾虑重重起来了？”
苏阳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他听懂了方卫国话语之下那层复杂的暗示——这位联邦代表，似乎在试图推动他……更深入地介入？
“以你的立场，说这种话……合适吗？”
“我只是陈述事实！”方卫国立刻回应，但随即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郑重，
“我想表达的是，苏阳真人，您的身份，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苏阳面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恳切：
“您已是苍龙联邦不可或缺的守护象征！您所拥有的力量和影响力，在联邦安危的议题上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若能让这份力量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守护联邦苍生，才是对信任您、追随您的人们最大的负责！若您始终置身事外，枢密院反而会无所适从，不知如何与您共处！”
苏阳沉默了。
他确实……未曾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
过往下山游历，嬉笑怒骂，快意恩仇都曾见识体验过，却从未真正手握足以撬动一国乃至世界格局的滔天权柄。
“请您再慎重考虑。”方卫国伸出手，带着某种沉甸甸的意味，轻轻拍了拍苏阳的肩膀。
一股久违的、真实而强烈的烦恼，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苏阳。
第216章 苏阳的真面目
“木灵扶桑，金灵盾牌，五行灵物终于齐活儿！雷法第二境的路，可以接着往下趟了。”
回到道观，苏阳心头那股子郁气还没散干净。
不过修士嘛，最懂怎么调理心绪，几个呼吸的功夫，那股烦躁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道理其实很简单。
凡人的烦恼，九成九绕不开一个“钱”字。修士的憋屈，九成九都栽在“修为不够”这坎儿上。要是他修为通天，能只手接下别国甩来的那些“大杀器”，哪还用受这些腌臜气？
蒲团上坐定，苏阳将两件灵物摆在身前。他没急着炼化，反而深吸一口气，一道细小的雷霆猛地自口中迸射而出，“噼啪”两声，精准击中眼前的扶桑木与盾牌。
他要玩把大的，借着炼化灵物的劲儿，直接把五雷法第二境给冲了！
这第二境，讲究一个“化”字。当初张石那手露得漂亮，老庄观的瓦片瞬息被炼成土雷，屋顶的避雷针眨眼化作金雷。
若泼盆水过去，水雷立成！
这才是五雷法第二境真正的恐怖之处。
凡五行所属，触之即化！想挡？除非用些风、光、暗之类不沾五行的偏门，又或者极其擅长五行转换的高手。
随着修为水涨船高，苏阳也发现手头几样看家本事有点不够看了。诸侯剑未臻大成，三道剑意在筑基期还能横着走，可对上金丹？
那帮老怪物没一个省油的灯。五瘟神更是彻底沦为了跑腿打杂的工具人，当然，他自己也懒得多花心思在这上面。
但这次不同！一旦五雷法第二境成了，凭这手霸道绝伦的法术，他苏阳就有底气在金丹圈子里也抖抖威风！
十日光阴，弹指即过。
苏阳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似有雷霆一闪而没！
他修雷法多年，又有张石心得打底，此番借灵物冲关，简直水到渠成。
丹田之内，五行流转，内景与外景悄然勾连。
从此，他再不必像从前那般费力地在体外张开法力营造“领域”。只需心念一动，改易丹田小天地，便能随心操控外界五行！
这本是金丹强者的特权，却被他以五行齐聚之身，硬生生提前摸到了门槛。
“除了丹田里没结颗金丹，我现在走出去，冒充个金丹真人没有任何问题！”
短暂的欣喜过后，苏阳迫不及待地开始验证这第二境五雷法的威能。
他摊开手掌，五道色泽各异、细如游龙的雷霆“滋啦”一声窜出，灵动地缠绕在五指之间。
心念微动，手掌轻按地面。
仅仅一丝法力投入，周遭的泥土岩石便如同铁屑遇磁石，疯狂吸附而来，融入那道土黄色的雷霆之中，使其瞬间壮大！
更诡异的是，在苏阳的操控下，这道饱含大地之力的雷霆竟一个回旋，反噬其主，将他“噗”地一声整个“吞”进了地里。
“明明是土，却带着雷霆的暴烈……妙！”
一句话总结，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
被金雷击中，就会像受到刀劈斧砍一般。被木雷击中的部位，则会枯萎。被水雷击中，则是会直接溶解在其中。被火雷击中，则会被燃起来。
“厉害，怪不得五雷法能够传承千年，至今被视为龙虎山三大根本传承，甚至与龙虎金丹并列。无物可挡，被击中后几乎难以化解。”
正欣喜之际，手机轻轻一震，一条信息无声地滑入苏阳的视野。
发信人：方卫国。
苏阳抿了抿嘴，没有立刻点开。
选择短信而非电话或面谈的方式，本身就带着距离和某种不言而喻的答案。
果然。
屏幕上简短的几行字，清晰地传达着否决。
他那个关于建造覆盖全国阵法的计划，再次被搁置了。
“预料之中。”
苏阳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胸腔里那点微弱的惆怅，并未掀起太多波澜。
他很快从这短暂的思绪中抽离，探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边缘。
八尺镜被他稳稳地托在掌心。
镜面幽深，仿佛蕴藏着一方独立的小天地。他凝神静气，神识如轻柔的丝线，悄然探入镜中世界。
镜内空间，并非一片虚无。稀薄的、带着淡淡青色的灵气如雾气般缓缓流动，汇聚向中央那个盘膝而坐的身影。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修复，志修的身形比上次清晰了些许。
“志修前辈。”苏阳的神识虚影在志修面前显化，微微躬身，行了个道礼。
“玄阳真人，折煞我了！”
志修立刻中断了修炼，身形微侧，避开了苏阳的正面行礼，
“您亲自前来，是想向我打听地元界灵气枯竭之秘吗？”
“额…”
苏阳的神识虚影顿了一下。
说实话，地元界灵气枯竭的真相，他确实好奇，但此刻，这并非他心中最迫切的问题。
若真能查明原因，或许能找到让地元界整体灵气复苏的方法。
但联邦拥有灵气植物，这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一旦世界范围的灵气复苏，这份来之不易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看来真人您是有所烦恼啊。”志修到底是经历过沧桑的老修行，察言观色的本事还在。
“不妨就讲给我这个早已作古的死人听听吧，或许能解您心中一二郁结。”
苏阳闻言，唇角反而向上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点刚涌起的倾诉欲望也烟消云散了。
他的心境修为，早已超越了眼前的志修，对方细微的情绪波动，甚至可能给出的劝慰方向，都在他心中清晰映照。
这预料之中的开导，反而让他觉得索然。
但对方既已开口，若完全不回应，又显得过于生硬。
“大师您……应该是四二年牺牲的吧？”苏阳的神识虚影目光沉静，看向志修，
“不知当年，您可曾亲眼见过那时的掌权领导者？晚辈想知道，当您见到他们时，他们在肩负起那一国之重担、面对茫茫前路时，心中……是如何想的？是否也曾有过动摇？”
“你口中提到的那几位啊……”志修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回到了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
“我确实有幸见过。他们都是无私到了极点的人。心中没有‘小我’二字，自然也就没有迷茫可言。他们有移山填海的气魄，更有破釜沉舟的胆量。”
“真人您如今，想必也身居要位了吧？方外之人入世，出世与入世间的拉扯，确实令人矛盾。但老道以为，既身负超越常人的力量，眼见天下苍生受苦而袖手，实非修道者应有之义。这，或许正是我们追寻大道的使命所在。”
这答案……
这劝解……
果然，与他心中预演的分毫不差。
苏阳的神识虚影保持着平静，口中应付了两句“大师所言甚是”、“受教了”，便不再多言。很快，那缕探入镜中的神识如潮水般悄然退去。
镜面微光一闪，恢复了古铜色的沉静。
苏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镜缘。志修的话，虽未能真正开解他内心的症结，但关于那几位“无私者”的描述，却给了他几分启示。
更重要的，是这短暂的对话，如同一次无声的自我观照，让他心底那份一直存在的、模糊的认知骤然清晰起来，如拨云见日。
他将八尺镜缓缓收起，唇角那抹自嘲淡笑，也变成前所未有的坚定。
“原来如此……我终究成不了那种心怀天下、舍己为苍生的大圣人啊。”
长久以来，他的所作所为，或许无形中给了方卫国、给了志修道长一种错觉，以为他心怀济世宏愿。
他苏阳，从不抗拒承担责任，也绝不介意在必要的位置上掌握权柄。
但他此刻真正明悟的苦恼根源在于：
他发现自己执着于推动这个“地上神国”计划，内心深处最炽热的驱动力，并非仅仅是那冠冕堂皇的“防御导弹”理由。
更多的，是他想这么做！
他无比渴望去验证，乾皇的地上神国计划，是否真能承载一界生灵，实现举界飞升？
这种探索本身，对他而言就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他完全罔顾家国大义。他的根在这里，他的师门也在这里。
只是这些东西，都得放在成道之后。
第217章 南华会议（改）
人都是复杂的，很难找到纯粹只为一个目标行动的人。
就像普通人参加联邦的选拔考试，目的也往往是多重的：为了自己前途，也为了家庭期望。通常目标越纯粹的人，越容易接近成功。
苏阳之前不愿意亲自去找联邦最高决策层谈“地上神国”计划，不是怕被猜忌。如果真在意这个，当初处理科技玄学公司时，他就不会果断接手。
这次他回避直接对话，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推动这个计划的目的并不单纯。用香火构建覆盖全联邦的防御网络，只是其中一个目的，甚至可以说是个“幌子”。
他真正坚持的原因，是想看看“地上神国”如果真的建成，究竟会引发什么样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