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他坐在太师椅上,心情时好时坏。
这灾星……
揉着额角,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那些“光辉事迹”——
曾在山中称过王,千里驰援闯帝都,更有转战三千里,横行洞庭湖的过往。
一直以来都特别得意自己年轻时的那些狂野经历,甚至引以为荣。
结果老了老了,看到一个后辈更加狂野地闯入自己的世界。
现在看来自己年轻时也是挺低调的啊。
希望这一次是好事吧。
心中有些复杂地拆开了信件。
老沈拆开信件才读了一半,额头上就已青筋暴起,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待看完最后一个字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三寸高。
“取老夫的刀来!”怒喝一声,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
堂堂科举大典,竟被这些世家鼠辈用如此龌龊手段玷污!
但愤怒归愤怒,终究是年纪大了经历的多了,多了几分稳重。
强压火气连夜召集书院教习,动用白鹿书院在荆州的人脉暗中查访那些诡异的文曲星君像。
果然,不到三日就有了收获。
从山脚下的浔阳书院之中找到了几个,还抓了几个不学无术的学生。
就像是信中所说,扭曲了文曲星君的形象,至于邪法还无法确定。
作为执掌江南文脉的泰山北斗,老沈有着许宣无法比拟的优势——千年的儒家底蕴。
根本不需要分析推理,也不需要推算星辰,直接去库房之中请出苍壁一照便知。
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壁礼天。
这方青玉璧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璧身上古老的云纹仿佛在缓缓流动——这正是儒家传承千年的礼天之器,专司沟通天道,监察文运。
沈院长已经号召了书院的教授们一同见证这一幕,若许宣所言写真,那么……
“诸位同僚,今日便以苍璧照妖!”双手托璧过顶。
书院教授们屏息凝神,只见一道清光自璧心射出,直指那尊诡异的文曲星君像。
“咔嚓”一声脆响,木雕表面的彩漆瞬间龟裂。黑气如毒蛇般从裂缝中窜出,却在清光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果然如此!”沈山长须发皆张,“竟敢以邪术窃取文运,动摇科举根基!”
教授们哗然。
在古代这就是铁证如山——便是狄仁杰的推理、宋慈的验尸术、包拯的虎头铡加在一起,也推翻不了苍璧照出的真相!
众人震怒,这是欺我儒家没有雷霆手段。
老沈更是怒风冲冠,当年老院长收留他这个武夫入白鹿书院就是看中他这份血性。如今若让宵小之辈得逞,如何对得起恩师在天之灵?
于是立刻广发英雄帖,散播到了天南海北。
一时间,白鹿书院的信使四散而出。
北至燕京,南抵岭南,东临沧海,西达巴蜀,所有知名书院都收到了这封带着滔天怒火的檄文。
天下文坛为之震动——要知道,白鹿书院这一动,可不只是江南的事,而是关乎整个儒家的气运之争!
许宣在钱塘接到消息时,正端着茶盏的手都僵住了。
“我还是小看了这件事啊。”
他虽料到老沈会重视此事,却未完全站在儒家的立场思考。
这已不是简单的科场舞弊,而是有人要生生从儒家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在这个世界教派之争非常惨烈。当年佛道之争可是打得山河变色;如今有人敢动儒家的文运根基,无异于宣战。
就连孔夫子都亲自出过手,留下了很大的争议。
少正卯,春秋时期鲁国的大夫,官至少正,能言善辩,是鲁国的著名人物,被称为“闻人”。
他和孔丘都开办私学,招收学生。多次把孔丘的学生都吸引过去听讲。
鲁定公十四年,孔丘任鲁国大司寇代理宰相,上任后七日就把少正卯以“君子之诛”杀死在两观的东观之下,曝尸三日。
手段不可谓不酷烈。
第788章 雷霆之势
孔丘回答子贡等弟子的疑问时说:少正卯是“小人之桀雄”,一身兼有“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五种恶劣品性,有着惑众造反的能力,和历史上被杀的华士等人是“异世同心”,不可不杀。
所以儒家砍人的习俗从老祖就开始了。
这一次的起点在吴郡,但爆发在浔阳,影响瞬间扩散到九州。
三天之后,太宰,太傅,太保一同上书。
臣等伏惟陛下圣德昭彰,文教昌明,四海之内,咸沐儒风。然近日民间有奸邪之徒,妄造异端,歪曲文曲星君圣像,玷污圣贤之灵,亵渎文华之气。此辈不轨,实为祸乱人心,败坏纲常,若不严加惩处,恐贻害无穷。
文曲星君乃上天赐予文运之神,主掌天下文章才学,庇佑士子功名。今邪教妖人,竟敢篡改神容,或增诡异之形,或附邪妄之说,蛊惑愚民,扰乱正道。更有甚者,借机敛财聚众,潜藏不轨之心。此等行径,非但侮慢神明,更悖逆圣朝崇儒重道之旨,若不速加剪除,恐致风俗败坏,士心涣散。
臣等恳请陛下敕令有司,即刻彻查此事。凡涉事妖人,无论首从,皆当明正典刑,处以诛杀之罪,以儆效尤。其邪经妖像,一概焚毁,不得留存。并晓谕天下州县,严查民间淫祀邪教,务使正教昌明,邪祟荡涤。
伏乞圣鉴,臣等不胜惶恐待命之至!
晋帝有些发麻,你们这帮人连起手来连我都害怕。
好在参与其中的多是些挂着虚衔的致仕老臣——但转念一想,这些活成人精的老骨头才最可怕。
他们门生故旧遍布朝野,随便一个跺跺脚都能让州郡震三震。
这些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动真格连皇权都要忌惮三分。
“传旨。”晋帝当机立断,“即日起,各州府严查科场舞弊,凡涉及邪法淫祀者,一律严惩不贷!”
反正这事不是他干的,查呗。
这道圣旨出人意料地畅通无阻。往日里总要扯皮月余的政令,这次三日就传遍天下。
各级官员执行起来更是雷厉风行——毕竟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被那群红了眼的老儒生盯上。
世家大族的家主们连夜焚毁密信,冷汗涔涔开始自查。
别是家里哪个大聪明干的吧。
毕竟有钱有人脉有手段,还对儒家不是很友好,这个范围内也就剩下咱们这些大族了。
查了好几遍,只有稍许波及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随后就是警觉。
或许是于公被贬之后自己等人过于放松,都忘了当年的儒家是何等的霸道无匹。
那个在暗中搞事的蠢货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你要动科举也就罢了,居然还被抓个正着!
而且……竟然没有联系我们。
想吃独食?!
那你活该被人整死。
九州齐动员,便是崇绮书院都行动了起来,从暗中的发动者变成了积极的响应者。
许宣义愤填膺地主持着工作,好似第一次知道此事的样子当真是好演技。
但他心中的震惊是一点不少的。
本来计划是先引动儒家力量介入,自己再暗中调查,然后联合其他力量以雷霆之势绞杀了对方。
谁知道第一步开始……就结束了。
看来自己对书院,对三教的了解还是少了,以后可以多多参与一下此类大型活动。
若是能混成老沈那样的带头大哥岂不是美滋滋。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啊。
短短旬日,这场阴谋就萌芽状态被绞杀个半死。各地收缴的邪像堆积如山,在文庙前被儒生们用烈焰付之一炬。
剩下的那些没有查出来的也不足以动摇星命,基本可以宣告失败。
帝都某处隐秘的宅邸内,帷幕低垂,烛火幽暗。
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猛地拍在案几上,茶盏震翻,褐色的茶汤在名贵的紫檀木上洇开一片污渍。
“废物!全是废物!”
帷幕后的人声音嘶哑,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为了这场“人造文曲”的计划耗费了无数心血——从指定计划,到请能工巧匠雕刻神像,再到暗中布局各州科举考场……每一步都精心设计,却不想还未等到收割成果,就被白鹿书院那群老儒生一把火烧了个半死!
重点是到现在也不知道从哪暴露的。
理论上这个神像就不带任何邪道影响,普普通通的木雕罢了。
难不成只是因为有人多看了一眼?
这不是纯纯有病嘛!!!
“释、道、儒三教能成为九州显学,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道温润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白莲教主一袭白衣,手持拂尘缓步踏入,仿佛早已知晓此地的存在。
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微微一笑:“他们的力量早已根植于天下人的思想之中,成了秩序的一部分。你想替换文曲星命,无异于与整个文道为敌。”
帷幕后的人沉默片刻,冷冷道:“圣母当年不也差点成功?”
“差点?”白莲教主轻笑,“正因圣母当年功败垂成,我才更清楚此路有多难走。”
他拂尘一摆,意味深长道:“即便没有白鹿书院插手,也会有其他变数——或许是突然出现的星象异变,或许是某位隐世大儒的察觉。”
“甚至可能是文曲星君天命的感应自救……逆天而行,劫难本就重重。”
“夺星命终究是一步险棋。”
白莲教主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骄狂的家伙失败,心中还有一丝喜悦。
不让对方知道此道之艰难,又如何谈及后边的合作呢。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皇宫的轮廓,淡淡道:“与其懊恼失败,不如想想……接下来……”
毕竟这件事还远没有到完结之时,儒家是奔着撅根而来,不查出真凶誓不罢休。
人世间的阴谋和BOSS是一个接一个,各方势力之间的碰撞也有愈演愈烈之势。
九州风雨从未停歇。
崇绮书院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