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安尚未来得及施展他法,一缕凝实的地气已自肋下钻出。
那气流冰冷阴毒,竟透过护身真元,刺得他皮肉生疼。
刘子安闷哼一声,神色不改。
危急之下,他将真元催至极致,浑身灵光暴涨。
左手稳抱桃树,右臂猛横,将那株灵气氤氲的仙桃树一翻,挡在身前。
桃树枝叶微颤,灵光流转,恰似一面温润的玉盾。
下一瞬,那股钻出的地气,已“噗”地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上头。
刘子安闷哼一声,只觉胸腔似被猛兽一撞,五脏六腑都乱了位。
气血翻涌,眼前一阵发黑。
好个畜生。
他暗骂一声,眉心一紧。
心念电转,舌尖一咬,“噗”的一口精血洒出。
那团血雾尚未融入泥土,已被他真元催化成一圈土黄的光晕,嗡然一震,将那股粘腻如泥的压力生生撑开。
就是这转瞬的空隙。
刘子安身形一矮,脚下泥沙翻卷,整个人如脱缰之矢直冲上方。
此刻他哪还顾得上回姜家院子,唯恐迟一步,便要被那股阴力拖入地心。
“轰!”
两界村外,数里之外的荒地猛地炸开。
泥土翻飞,一道人影破土而出,狼狈如狗,踉踉跄跄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怀中的仙桃树倒安然无恙,枝叶仍泛着淡淡灵光。
只是他本人,面色惨白,嘴角带血,衣袍染尘,神情间却有几分庆幸的狠劲。
方立稳脚,那片被他冲出的泥地便又塌陷一角。
只见一道浓稠的土黄劲气破土而出,宛如毒龙扑击,直取其背。
第218章 龙鳞显威,灵鸡镇虫
刘子安尚未来得及回头。
脚下忽有几缕青芒亮起。
“嗤!”
几道青色的木根破土钻出,卷起飞尘,交错盘结,如灵蛇般一瞬间织成厚厚一层根盾,牢牢护在他身后。
“砰!”
巨响乍起,泥土木屑齐飞。
那股凶戾的土劲硬生生撞在根盾上,被层层磨碎,化作一团淡黄的雾气。
雾气在风中一荡,便散作尘埃。
天地重归静寂,只余刘子安胸口急剧起伏,额前冷汗涔涔,怀中那株仙桃树依旧灵韵流转,宛若无事。
姜曦的身影,几乎是在尘沙未散时,便掠至刘子安身侧。
一手揽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另一手微抬,指尖灵光暗涌。
她的目光冷如霜刃,定定望向那方炸开的深坑。
尘埃散尽,坑底隐约有物。
约羊羔大小,形似蝗虫,却又比蝗虫更沉、更静。
那虫通体一色泥黄,似是以湿土捏就,再经阴火烘干,壳上带着几分陶胎未成的粗粝。
一双复眼浑浊无光,像两块没打磨干净的黄玉,生着死寂的光。
六足半陷土中,宛若扎根,气息深沉得看不出起伏。
它一动不动,仿佛天地间原本就该有这么一块死物,只是那双眼,淡淡地转了个角度,便令空气都冷了一层。
姜义未曾现身。
他此刻正潜在暗处,离地三寸,连呼吸都收敛成了寂静。
黑白二气在身侧缓缓流转,似雾似水,将他周身气息洗得干净无痕,仿佛凡尘间从未有过此人。
可那蝗妖……似乎早有察觉。
它那双黄玉般的眼,缓缓扫过一圈,先落在刘子安那张惨白的脸上,再掠向姜曦冷冽的眉眼,最终又似有似无地,在虚空中一滞。
就在姜义藏身之处。
随即,一道声音在三人心底响起。
那声音不高,也无波澜,仿佛有人将一块冰冷的石头轻轻掷入水中:
“凭你们三个,留不下我。”
语气平直,不含一丝情绪。
姜义心头一紧,指间的气机几乎乱了半寸。
心中暗生寒意。
这畜生,不仅神念通灵,连自己的行藏也早被洞悉。
这等修为……
怕是远在自己之上。
还不等姜义心头那份惊异沉下,蝗妖第二道神念已悄然透来。
那双浑浊的复眼,缓缓落在刘子安怀中的仙桃树上。
树上灵气蒸腾,叶色微颤,似也觉出劫气将临。
妖蝗声如砂碾,低沉中透着几分掩不住的贪念:
“将这株桃树交出,村中的野蝗,我可令它们退去。”
话落,夜色更深了几分。
姜曦与刘子安对视,目中各有迟疑。
既然已被识破,再藏,倒显得小家子气。
姜义沉默片刻,指尖那缕黑白二气缓缓散开。
他信步上前,至刘子安身畔,伸手取过那株被当作鱼饵的仙桃树。
枝叶轻颤,灵光一闪,似在犹豫,又似在轻叹。
姜义抬眼,望向坑底那头土黄色的妖蝗,语气平淡如古井无波:
“我如何信你?”
妖蝗触须微动,嗤笑声细碎如砂。
那双死气沉沉的复眼深处,却忽地亮出一缕寒芒。
它尚未回声,众人身后,忽传来一阵乱响。
那是自两界村方向传来的,喊杀声碎裂,惨叫声断续。
原本还能支撑的阵线,顷刻被更密集的“嗡嗡”声吞没。
风一转,卷来一声灵鸡临死的悲啼。
短促,凄凉,仿佛将那点人气也一并拖入黑暗。
姜义眉头轻蹙,未发一言。
他知,村那头的防线,已千疮百孔。
这般动静,自是最好的筹码。
那妖蝗的神念,又悄然沁入,语气里带着几分高坐云端的施舍:
“我可代我主玄蝗子起誓。得此桃树,它们,即刻退去。”
片刻寂然,神念再起,语调低回,似笑非笑:
“待我族大军降临,也可念今日之情,留你等一线生路。届时做我族奴仆,总胜过做口粮。”
姜义听着身后惨叫,神色微晃,似有不甘,又似无奈。
良久,只余一声轻叹,从喉间逸出。
他指尖微动,终是缓缓颔首,声音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
“好……我给你。”
说罢,双手托起那株仙桃树,竟真似恭献之礼,一步步朝着深坑走去。
坑底那头妖蝗,见他如此识相,却未敢松懈。
它那双复眼半垂,仍留了大半警意在姜曦与刘子安身上。
显然,这三人在它眼中,不过蝼蚁。
可若真有一同扑来的那一刻,它也得先遁一步。
姜曦与刘子安虽不明父亲心意,却皆默然。
那份从小养出的信任,教他们一言不发,只将气机紧束,如弓弦在风中,轻颤未发。
姜义行得不快。
神情里的那份颓然与无奈,做得恰到好处。
似认命,又似失魂。
直到走至坑缘,离那妖蝗,已不足半丈。
如此近的距离,仙桃树根须间渗出的灵气,几乎凝作细雾,甘泉般沁入妖蝗口鼻。
那妖蝗浑浊的复眼里,终于掩不住一丝欣然。
连带着周身阴冷的气机,也随之一松,微微流转,仿佛久旱得雨。
便在这一瞬。
姜义双手微振,将那株仙桃树突地抛起。
灵光溅散,枝叶带着一声轻吟,直掠半空。
而他身形反不退,掌心一转。
一根乌沉铜箍木棍,悄无声息地自壶天滑出,落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