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三个头就说明这群疍民下意识都将死去的王锃视作了海神,完全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成功送王船。
张武抹了抹眼角,吩咐弟弟等上岸后就第一时间为【靖王爷】置办神像,到时候也作为船神一并供奉到自家渔船上。
看到王澄脸上讶然,他有些勉强地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秀才公,让您见笑了。
您一直在州城读书,海面上的事情听得少,不知道靖王爷就是咱们这些船户渔民的天。
说句掉脑袋的话,朝廷待咱们东南百姓太苛!
除正赋之外,还有船赋、渔税、盐课、无名商税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有的地方还要向朝廷进贡珍珠、玳瑁、鳖皮和紫贝各种珍物,最要命的还是做不完的徭役。
也就是靖王爷镇守东海,可以安心对外通商的这三年,我们的日子才有了一点盼头。”
旁边的张文好歹读了几本书,也跟着附和道:
“天下之民莫困于力役,而力役之竭莫甚于东南。
世家大户们有的是本事把税负、徭役摊派到底层百姓身上,我们这闽州治八山一水一分田,如果不靠海吃海,哪有那么多资财供士绅们盘剥?
我们船户确实仰仗王爷得了厚利。
张家的这条【张福顺号】就是我爹趁着那三年好日子才攒下来的本钱。
有道是添船如添丁,这船号也大多随船主姓,看看这条船就知道,靖王爷实在是张家和无数船户的大恩人。”
其他的艄工也道:
“咱们疍民船户不识几个大字,但有一点没的说,团结!知恩图报!
靖王爷也是疍民出身,一心想帮咱们脱离贱籍,让子孙后代有个前程。
他就是我们疍民船户的太阳!
为了所有采水人和开海禁,靖王爷一家连命都搭上了,咱们天生卑贱做不了别的,但断然不能让王家断了香火祭祀。
想来岸上那些早就得了消息的其他船户,已经开始给王爷烧香磕头了。”
王澄第一次亲身感受到“靖海王”这三个字在船户们心中的分量,感觉喉咙有些发堵。
恍然意识到,这恐怕才是老父亲给他留下的最为宝贵的遗产。
与有荣焉之外,也对将来打破海禁更多了几分信心。
因为人心可用!
王澄看向说完之后就自知失言,有些嗫喏踟躇的众人,“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国朝自有法度在此,王爷信俗是朝廷正祀之一,不需要避讳。
完成了神道科仪送王船,就自动入了王朝的神道正祀,不是朝廷要犯也不是淫祀,可以公开祭祀,连社稷主也不敢违背《二十四节律》。
我是秀才,比你们懂律法,放一百个心便是。”
一群艄工顿时大喜,连连道谢。
却不知道眼前这位靖海王世子已经起了别的心思。
先前王澄自身难保,即使看到两位一县之才也没有多少“囤货”的兴趣。
但是经过海渚鬼这一战之后,已经改了主意。
人才必须要囤!越早越好!
要知道当年汉高祖建国时的核心班底,大多都是他在沛县的老乡。
不是因为宰辅之才都生在了小小沛县,而是这群一县之才风云际会,在乱世中磨练,步步成长为了一国之才。
从零开始打天下,除了少数关键人物之外,从头培养一县之才完全够用了。
或许天底下天赋最高的剑客,可能就是隔壁街角刚刚被冻死的一个老乞丐,但没有风云际会,真龙可能还不如一条虫子。
张家兄弟一个【忘磨命】一个【吉良命】,培养一下绝对可以独当一面。
不过,现在还没法直接挑明,因为王澄纵然想当采水人的二代目,目前还缺一样最关键的东西——钱!
他摸了摸自己空空荡荡的衣襟,再次感受到了前世被贫穷支配的恐惧。
“不要说靖海王世子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就算将来有一天对外公开,想让手下对我保持忠诚靠的是什么?
那必须得是白花花的银子!
要不然难道要给他们吃恩芹和忠橙吗?”
第8章 三千渊宝,十万海珍
又是一个清晨降临。
沧溟大洋极远极远的海天交界处,云雾裂开一道狭缝,一点橙红艰难撕开靛青色的天幕洒向人间。
阴阳交错间,原本隐没下去的“咒禁长城”重新显化出来。
如果有常年住在海边的老人仔细去看,就能辨认出正对九龙江入海口的墙体上多出了一座新庙——五峰庙。
可惜,山海咒禁只出现片刻功夫,就随着人间阴阳轮转重新消失无踪。
很快,熊熊燃烧起来的高天流云,朝着整个世界喷吐出万丈金色光焰,扯碎了最后一缕夜色。
闽州治沿海的某个无名海湾里,上百道桅杆的影子在阳光推动下,斜斜切过白色的沙滩。
光影交织,将一个在岸边驻足看海的少年,映衬地好像金人。
有早起的疍民热情地对少年打着招呼:
“秀才公,这么早又去打渔啊?”
王澄也笑着回礼:
“早啊,陈婶。什么秀才不秀才的,您忒客气了,叫我富贵就行。
被张家兄弟救了一命,又借贵宝地栖身,我有手有脚,总不能一直在你们这里白吃白喝啊。”
此时的他早就换掉了原来的衣服,挽着袖口裤脚,赤着双足,除了皮肤太白之外跟普通的渔家小子没有什么区别。
手提渔网、鱼篓、还有一柄剖鱼刀跳上一条小船缓缓离岸。
身边沿水道停靠着大大小小几十艘帆船,互相连在一起,铺上木板,就成了连家船,好像一片水面上的浮岛。
倒是别有一番风光。
三天前王澄就跟着【张福顺号】战略转移到了这片属于疍民船户的临时聚居区。
疍民也称船底人、艇户、连家船民,一船一户,水上行走。
“疍”通“蛋”,由于他们常年在江河海洋中与风浪搏斗,朝不保夕,命数如同蛋壳一样脆弱,故称为疍家。
跟同为疍民船户渴求招安的采水王家一样,他们在大昭王朝连最基本的国民待遇都没有。
既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置买田产,甚至连上陆地居住都不允许,终身只能在水上漂泊。
这片临时聚居区距离九龙江入海口的月港并不远。
但海岸线十分曲折,陆地上崇山峻岭,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想要找到这里都难比登天。
回到这里的三天都一直风平浪静。
别人住在船上可能不适应,王澄小时候却有相当一段时间也是在船上度过的,到了连家船上反而有些如鱼得水。
要不是海上大乱将至,危机近在眼前,王澄迫切需要提升实力,其实挺愿意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的。
“最关键的是这里可以搞到钱,有钱才有实力啊。”
王澄很快就离开了连家船的范围,来到距离海岸不远的一片浅海海域。
聚精会神地扫视着幽深的海水,眼前五光十色的“气”不停流转。
跟着气不断游走,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临近中午时终于锁定了一个地方,动作娴熟地将渔网抛撒了出去。
咚!
下一刻,王澄就感觉手中渔网猛然一沉,用力向前踏出一步,才维持住了身体平衡。
明显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水下奋力拖拽着渔网。
上好苎麻织成的网兜被巨力绷紧,王澄忍不住怀疑,水下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强行挣脱,甚至把他也给一起拖到水里去。
他却不惊反喜,因为这就是他准备拿来搞钱的手段,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眼睛死死盯着水下,目光灼灼:
“一连偷偷试了三天,这次真的来大货了。”
感受到对方还要在自己之上的力道,毫不犹豫,猛一跺脚,低喝一声:
“四海通宝,借法!”
四海通宝钱眼里的鬼通【鼋头身】符图立刻一闪,靠着“一斤鼋三斤力”,身处水上的王澄瞬间获得了三百斤的力道。
对比一下,前世的举重世界冠军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
随即调整呼吸,以精湛的内练法统合身心,掌控每一分力道,本来岌岌可危的角力,也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就连心底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毫光也渐渐强盛,呼之欲出。
哗啦!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澄双肩一晃,终于将渔网从海里拖了上来。
目光略过几条不过巴掌大的普通海鱼,看向网底一条只有短短一尺长,却甩动尾巴打得小船嘭嘭作响的怪鱼。
身上披着一身翠绿色的鳞甲,嘴巴不像鱼,反而酷似鹦鹉的喙。
最重要的是,在【奇货可居】的钱眼里散发着醒目的红色宝光!
王澄见之大喜:
“运道终于来了,一连三天,真的让我在近海捞到了十万海珍之一的【鹦嘴青衣】!”
让人惊骇的是,他刚刚说完这句话,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就从网兜里响起:
“运道终于来了,一连三天,竟然真的让我在近海捞到了十万海珍之一的【鹦嘴青衣】!”
仔细一瞧,竟是怪鱼的那张鹦鹉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跟王澄几乎没有区别。
要是不懂行的在这里恐怕会当场吓死,胆大的也得跪地磕头,再把它给重新放回大海。
王澄脸上却喜色更浓,连忙把它从网里掏出来,放进了提前准备好的木桶里。
奇货可居已经读取到了这条鱼身上的信息。
【奇货:十万海珍之鹦嘴青衣,重两斤七两
鱼肉味道鲜美,能大幅补益精气,对任何修行者来说都是滋补佳品,尤其有助于滋养肉身庐舍。
货值:300香火法钱(货值浮动,遇到合适买家还有上浮空间)
禁忌:吃了它的肉一天之内都会被动‘鹦鹉学舌’,吃话梅或梅子可解。
将十条鹦嘴青衣的鹦嘴磨成粉吃掉,可以永久获得绝活:巧舌,学谁像谁,点亮心灯之前最好不要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