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算到了门口,按理说也是挤不进去。
但陈业只是冷哼一声,浑身阴冷的气息散播开来,门口拥挤的人群便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些原本眼神迷离的客人似乎被陈业这一刺激吓得回了神,再望向陈业时,只觉得这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哪里再敢逗留,都是连滚带爬地走了。
门口负责迎客的龟公见状,连忙堆起笑容迎了上来:“哎呦,两位爷,里面请,里面请!是来听曲儿还是……”
话未说完,陈业便扫了他一眼,这龟公脸上笑容便僵住,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哆嗦起来,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陈业发出一阵桀桀怪笑,沙哑着声音说:“听说你们这儿的曲子不错?给本座找个最好的位置!再把你们这儿最红的清倌人叫出来,单独给本座唱几支小曲儿解解闷!”
那龟公回过神来,连忙应道:“这位爷,望月楼最红的是曦月姑娘,只是,今晚曦月姑娘身体不适……”
陈业打断道:“就算是瘸了,也给本座爬过来。”
一条火蛇缠绕到这龟公的脖子上,毒牙张开仿佛要照着咽喉咬下去。
那龟公吓得脸色发白,一下子瘫软在地。
不昧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还是别为难这个凡人。”
陈业问道:“哦,大师有何高见?”
不昧和尚说:“贫僧观此人,周身罪孽缠绕,怕是平日里做了不少逼良为娼、残害无辜的恶事。今日你我与他在此相逢,亦算是一段缘法。既然如此,便由贫僧出手,度化了他吧。”
说着,不昧和尚便伸出手,掌心处有金光隐现,马上就朝这龟公头上拍去。
这哪里是度化,分明是超度。
陈业心想,这不昧和尚演技是当真好啊,这草菅人命的样子当真跟涅槃宗的魔头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楼内响起柔媚之声:“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两位里面请,曦月这便来来伺候两位。”
不过片刻,一个身着华服、体态略显臃肿的中年男子,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从楼内快步走出,对着陈业和不昧和尚拱了拱手:“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与那龟公不同,陈业一眼便瞧出这并非凡人,身上有若隐若现的灵气波动,肯定是个修士。
陈业心中冷笑,看来他们这番“表演”,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他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便往楼内走去,不昧和尚则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那管事引着二人穿过喧闹的一楼大厅,径直上了二楼一处位置绝佳、视野开阔的临窗雅座。雅座内早已备好了香茗点心,布置得颇为雅致。
“两位贵客请稍坐,曦月姑娘马上就来。”管事恭敬地说完,便躬身退下,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瞥了两人一眼。
陈业大马金刀地坐下,随手拿起茶杯闻了闻,又放下,不屑地撇撇嘴。不昧和尚则依旧闭目端坐,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默默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很快,丝竹之声响起,一位身姿曼妙的姑娘款款步入雅间,怀中抱着一把雕花紫檀琵琶,指尖轻搭弦上,似有若无地拨弄出一缕清音。
她身姿曼妙,如弱柳扶风,行走时裙裾微漾,莲步轻移间自有一番风流韵致。一袭淡青罗裙裹着纤秾合度的身段,腰间束着银丝绦带,更衬得腰肢不盈一握。
琵琶声仿佛与这身打扮融为一体,曦月的指间拨动的不只是琴弦,还有这身罗裙,还有陈业与不昧和尚的心弦。
都还未仔细看清楚曦月的容貌,陈业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只想着这姑娘必定长得倾国倾城。等到与其双目相对时,果然见到一双潋滟生辉的眸子。
这位曦月姑娘唇若点朱,不施浓艳,却自有一番天然妩媚。肌肤莹白如玉,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宛如月华凝就。
陈业心神一荡,差点便沉醉在这姑娘的美貌之中。
但随着一声钟响,陈业便清醒过来。
而这一声钟响也打断了曦月的琵琶声,让这绝色美人的舞步为之一顿,但她便像是失去平衡一般,朝着陈业这边倒来。
美人投怀送抱,陈业伸手去接,原本要落入陈业怀中的曦月却突然一转身,身子如浮云般飘起,重新站稳在陈业面前。
不等陈业说话,曦月便开口道:“道友好狠的心啊。”
陈业微笑着将袖口处的赤练蛇收回,然后说:“是姑娘先用了魅惑之术,还好意思怪我狠心?”
大概是知道刚才这番手段已经没了用处,曦月也收脸上的柔媚,满脸严肃道:“两位来我望月楼怕不是来听曲的,有何指教,不妨说个明白。”
陈业呵呵一笑,然后问道:“姑娘可知这望月楼原本是什么地方?你又知道这位大师是什么来历么?”
曦月望向不昧和尚,谨慎道:“天下佛门只有两家,这位大师大概是出身涅槃宗吧。”
“知道便好,这望月楼本就是涅槃宗的地盘,我与这位大师是好友,凑巧路过,只是不知道何时换了主人。曦月姑娘,你可得给我们涅槃宗一个说法。”
曦月听了,却冷笑道:“呵呵,要什么说法?涅槃宗在北疆血祭,被清河剑派掌门灭了满门,你们这些余孽不躲起来便罢了,还敢大摇大摆到我望月楼来生事?”
陈业听得疑惑,这姑娘的语气,怎么听着如此正气凛然,究竟谁才是魔头啊?
不昧和尚也听出不对,便对曦月说:“阿弥陀佛,女施主,若是觉得清河剑派能时刻护你左右,那便太天真了,即便是佛陀也不可能庇佑全部众生。
“你不如从实招来,先说说我那位同门如今身在何方,是被你杀了,还是被你关起来了。等你说个明白,贫僧才好决定要不要将你度化。”
不昧和尚觉得,不管这女的有什么手段,先将那秋水仙找到再说,其他可以慢慢打听。
曦月眼神一凝,后退两步,然后威胁道:“两位修为高深,小女子未必是对手,但你们可知道,这落雁镇与北疆相连,你们若是在此行凶,黄泉宗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业眉头紧皱,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怪呢?
第194章 一场误会
陈业听得曦月所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古怪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顶着“黄泉宗宗主”的名头在外行走,鲜少能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毕竟黄泉宗尚未正式开宗立派,在偌大的修仙界中,连个三流门派都算不上。
若非他前些时日在百海谷擂台上一战扬名,恐怕知道“黄泉宗”三个字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可眼下,这位曦月姑娘在面对“魔头”的威逼之时,竟然将黄泉宗抬出来当做靠山?她莫非真以为,“黄泉宗”这三个字已经有了吓退魔头的威力?
陈业都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尴尬。
倒是扮演“涅槃宗妖僧”的不昧和尚反应极快,听得曦月搬出黄泉宗,他便满脸的不屑与轻蔑,冷哼一声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慧根不足,错将鱼目当作了珍珠。
“区区黄泉宗,不过是北疆边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旁门小派罢了,门下弟子据说不足一掌之数,根基浅薄,能有何等本事护佑于你?”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股老牌魔门对新兴势力的鄙夷:“北疆之事,我涅槃宗虽遭重创,元气大伤,但那黄泉宗也不过是趁乱捡了些残羹冷炙罢了。一个靠拾荒起家的乞丐,也敢在落魄的贵胄面前耀武扬威?施主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这黄泉宗,太小觑我涅槃宗的底蕴了!”
陈业在一旁听着,嘴角微微抽搐。
大师您这戏演得是不是有点太投入了?还是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
不过不昧和尚这番话倒也不错,瘦死骆驼比马大,涅槃宗再怎么落魄,那确实是比黄泉宗厉害许多。
然而,曦月听了这番贬低之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触及了逆鳞,立刻柳眉倒竖,厉声反驳道:“哼!鼠目寸光!尔等可知,黄泉宗宗主陈业,乃是当今天下修行界中,数一数二的天纵奇才!他不仅嫉恶如仇,更是早已凭实力稳坐通玄境第一人的宝座!尔等丧家之犬一般的涅槃宗余孽,也敢在他庇护下的落雁镇放肆!”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们怕是忘了,当初是谁在这落雁镇力挽狂澜?正是黄泉宗宗主!他以一人之力,将你们涅槃宗那两个作恶多端的魔头,如同杀鸡宰猴一般,随手便料理了!
“黄泉宗开宗立派在即,与这落雁镇更是有着一份香火情谊!你们今日若是识相,乖乖滚出此地,或可保全一条狗命!若是胆敢在此撒野,我敢保证,不出两日定叫尔等身死道消,形神俱灭!”
陈业在一旁听得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话吹得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什么通玄境第一人,什么杀鸡一样随手捏死,当初明明是靠着各种算计和一点运气才勉强惨胜。差点把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哪有这位曦月姑娘说的这般轻松写意?
不过这姑娘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细节的?
陈业从不喜欢炫耀,当初落雁镇之事,除了少数几个当事人,他几乎未曾向外人详细提起过。
陈业心中对这位曦月的疑虑,越发深重了。
而不昧和尚,此刻已是“魔僧”附体,演技炉火纯青。
听得曦月这般声色俱厉的威胁,他非但毫不在意,反而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桀桀桀,说得好!说得好啊!既然你对那黄泉宗宗主如此推崇备至,那贫僧今日,便偏要看看,他是否有三头六臂,能护得住你!今日,贫僧便先拆了你这座望月楼,再将你这伶牙俐齿的小美人擒下,好好修炼一番欢喜禅!”
不昧和尚向前逼近一步,身上金光如同实质般压向曦月。
“黄泉宗再厉害,能未卜先知,现在就跨越万里来救你?待到明日,贫僧早已天高海阔,远走高飞,他黄泉宗又能奈贫僧何?!”
曦月已经被不昧和尚逼得没了退路,便咬牙道:“你们当真要苦苦相逼,那我今日便与你们这两个魔头拼个鱼死网破!”
话音未落,她双手猛地按在怀中琵琶的琴弦之上!周身灵气瞬间激荡起来,一股凌厉的气息透体而出,衣袂无风自动,显然是准备不顾一切,要动用某种压箱底的拼命手段了!
陈业见状暗道不好。他原本的计划是演戏试探,逼出对方的底细,可没想过真的就在这里大打出手。
这曦月来历古怪,立场更是模糊不清,陈业可不想稀里糊涂便与她动手。
他想给不昧和尚使个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别再刺激对方了。可转念一想,这和尚根本看不见啊!
陈业心中无奈,看来只能自己来扮演那个“唱白脸”的角色了。
“咳咳!”他干咳两声,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对那姑娘说:“曦月姑娘,何必如此激动?咱们不管是魔门也好,正道也罢,凡事总得讲究个前因后果。”
他指了指周围的环境,慢条斯理地说道:“是你先占了我们涅槃宗的地盘,所以我才与这位大师上门来兴师问罪。可你倒好,连句像样的解释都没有,上来就搬出个什么黄泉宗来压人。说实话,你若是把清河剑派或者焚香门抬出来,我们或许还会忌惮三分。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泉宗这连个像样的台阶都算不上,你这不是明摆着逼我们跟你动手吗?”
曦月皱眉问道:“那你们还想要什么台阶?”
“很简单。”陈业摊了摊手,兜帽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望月楼之前的东家,是我涅槃宗的人。你先给我句准话,那人究竟在不在你的手上,究竟是死是活?”
陈业两人是追踪秋水仙而来,先弄清楚此事再说。
曦月咬牙道:“人就在我手上,你们若是想要,倒也不是不行,若是两位就此离去,我便将人送上。”
陈业眉头一挑,秋水仙还真在这望月楼,看来自己的卜算并没有出错。
但听曦月的意思,她似乎与秋水仙并非一伙,反倒是将那秋水仙抓住囚禁起来。
陈业凑到不昧和尚耳边,小声道:“大师,先将秋水仙拿下,这曦月之事回头再慢慢调查也不迟。”
不昧和尚点了点头。
做事还是要分轻重缓急的,只要将秋水仙拿在手上,那这望月楼之事应该也能问个明白。
不昧和尚对曦月说:“既然如此,贫僧也不想多做杀孽。将人带来,我等这便离开。”
曦月虽然不信这两个魔头这般好说话,但她也不想真拼上性命。她这身本事就在那魅惑人心的魔音之上,但陈业只是一声钟响便破了她的法术,曦月深知自己不是对手。
“那请两位稍等,我这便将人带来。”
说着,曦月便缓缓后退,仿佛想要离开这雅间,但陈业却皱眉道:“姑娘且慢,吩咐一句话的事而已,你还是留在此地比较稳妥。”
怎么可能放这曦月离开,陈业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真有什么意外还能抓住她当人质呢。
曦月一双绝美的眼睛盯着陈业,看到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只好冷哼一声:“哼,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的卑鄙之徒,如此怕死,你还算什么男人?”
陈业只当没听见,但依旧盯紧了曦月。
曦月无奈,只能在琵琶之上拨弄了几下。
清冽的琵琶声传到外面,不一会儿便有人敲开了这雅间的大门。
陈业看到了刚才带路的那个华服男子,身上扛着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袋,看起来像是装了一个人。
华服男子恭敬地将布袋放在陈业与不昧和尚面前,然后便后退几步,与那曦月站在一起。
不昧和尚目不能视,陈业只能亲自查看。
心念一动,两条粗大的赤练蛇将布袋卷起,送到陈业的面前。
但不等陈业划开这布袋瞧个明白,只见布袋被利刃破开,一点寒芒朝陈业的咽喉刺来。
这寒芒之上灵气缭绕,还带着青绿的颜色,显然是涂上了见血封号的剧毒。
然而在距离陈业咽喉还有半寸之时,这柄利刃便停在半空。
数条赤练蛇凭空出现,将布袋之人的手臂捆了个结实。
下一秒,布袋四分五裂,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从中跳出,竟然像蜕皮般挣脱了赤练蛇的捆绑。
这人在半空一个翻折,再次朝陈业扑来。
但偷袭都无法伤及陈业分毫,如今负隅顽抗又有何用。
陈业伸出手指轻轻一弹,那匕首便已经断成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