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黎卿便掐诀掣法,弥天阴霾转瞬间逸散开来,将这百余兵马一裹,立时便化作百丈黑云朝着离墟之北飘摇而去。
那幽幽隐隐的黑云之中,阴冷的水气渗人,唯见道道纸猖漂浮在空,下有百余兵马踏在那一层水洼上,再闻得铜铃荡响,一尊奢而古朴的王辇自云雨中遁来,混元宝光、十二神禁,伴诵这雨声嘈杂,往那仙城而去……
而此刻,五六百里外的海上!
水波击天,霆云暴虐,三名紫府道人身作遁光围拢而来,管道人面色凝重,祭出一枚宝光穿插在其中。
裴九与那“汪侯”交手亦是有了五六十个回合,就算倚仗雷公灵牌加持,他仍旧还是难以与对方久战,两道浑江异像席卷弥漫,其势雄浑,愈发浩瀚了。
正待裴九手上雷芒稍松,那浑圆法珠瞅准机会,悍然破开雷网,一击印中裴九胸口。
那叠加了不知多少层的荡海浑江势加持其上,只此一击,当场便叫那裴道人的胸口塌陷下去,雷衣之上,电弧跳动数击,再也止不住地黯淡了下去。
以紫府下基之境挡下了一个半时辰的浑江荡海法意,这裴道人果真是有点门道的!
“在这茫茫海疆碌碌而无为,只为那诸多大族行走,做一押镖的鬣狗么。”
“裴道人,以你的能力,你真愿意半生如此,在这水中飘零度日?”
“不妨来我这边,你这满船货物,吾分文不取,你来往东海与外海,我也丝毫不干预你。”
“甚至我这上下两千余人,在这列国立下招牌后,可任意供你使唤。”
“你坐镇于吾左右,倚为臂膀,你自可与本君平起平坐,如何?”
汪侯轻轻拍着衣摆,一把将那焦黑法衣撕下,随手丢开。
此人真是了不得了,战意汹涌,雷霆浩荡,连他这一身法衣都被那雷光毁了个干净,其上法禁破损,仍有电弧还在蒸腾。
这裴道人若能收入麾下,既有绝强的斗法战力,又常行走于黑白两道,精于外海诸势,于他而言,可比十名紫府!
而那自穹天上坠落的身影,闻得此言后,当即便有了动作,雷光再续,转瞬之间,又是重新升起。
“咳,咳咳咳!”
裴九艰难的将那口血沫咳出,他久修引雷法,最是淬炼五脏庙,此刻的五脏六府几若金石一般。
纵使那胸口六根肋骨尽断,骨茬刺进了脏腑中,他仍旧是面无二色,以左臂按抚胸口,将那刺入脏腑的肋骨强行取出、复位,再以法力短暂的封住伤口!
“哈哈哈,这算什么?”
“裴某入道两甲子,从来只以东海豪侠称姓名,平生唯求一个恣意妄为,怎可让吾心不顺?”
嗤笑之间,便见裴九单手拎起那柄雷剑一投,那雷剑化芒,再作百丈雷霆与那混圆宝珠碰撞上十数击。
每一道剑光无不是其倾力而掣,两相撞碰,毫无任何的保留,比之先前还要暴力。
然这般碰撞不过持续数击,裴道人鼻子中便又是缓缓留下了鲜血来!
但裴九却是丝毫都不在意。
哼,反正他只有这数击之力了,还怕什么神识震荡?击退便活,战不过,唯死而已!
这般东海豪侠,性格便是如此。
他等所行所举,不过正求一个念头通达,任侠不羁,用财如粪土,这般武力绝人之辈,从不吝暴起而顺应吾心。
“小子,你这是在求死!”
汪侯法意缠绕,飞流入天,几乎是在那海上千丈之处,再造了两道天河。
此刻,他祭起宝珠数击就将那雷剑磕飞,俯视着这位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道人。
既然死也不愿意低头,那就满足他的愿望!
这几近半出阴神的贼头再也无了耐心,荡海浑江大势已成,那管道人又被其他三名紫府围拢,这裴九再无活路。
眼看着那天河降下,裴九瞳孔大震,只将掌心雷牌祭出,便要引爆雷泽,与那汪侯决死。
就在此时,磅礴的阴影从海中突然升腾而出。
龙鲸霸海浪涛起,撼动九天水逆流!
那巨凶自海底而出,龙首凤尾两相顾,体如混鲲覆苍鳞,旋动翻江倒海立,叫那万方水势平地起,宛如刹海倒流,却是真正地从正面将那浑江法意正面击碎。
这便是有着霸海之名的龙种!
若山岳般的龙鲸跃起,宛如海底黑山翻动,一口便将那裴道人吞入了腹中。
恰在此时,与那三名紫府厮斗的管道人亦是叱喝一声,化作密密麻麻的蜂鸟灵四散天边,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那鸟群往何处去。
伴随着嘈杂鸣啸,漫天青影散落过后,唯见有道人捧书,驻足到了那龙鱼的头顶!
“汪老鬼,这个仇我兄弟二人记下来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走着瞧吧!”
管道人掌托御魂宝书,还未待那蜂鸟豢灵尽数归来,龙鲸覆海,提前便是一个转身沉下海底千丈,旋即便见那大浪滔天,卷起海域百里风雨急晦。
那汪侯还欲动手,但却为那翻江倒海的巨力相阻,两道浑江宝珠都难以沉落到那覆海奔流之下。
好一头霸海龙鱼、翻涌鲲鲸!
三位紫府道人连忙赶来,只见汪侯面色难看,就要发挥,那老叟眼轱辘一转,沉声便哀叹了起来。
“裴道人裴九,非是寻常散修,雷法惊人,我等不敌,情有可原;倒是那不知名的家伙,手托镇魂书,驾驭龙种翻江倒海,或许是豢龙师一脉?”
“会不会此人与那豢龙君有联系,是否会将我等行踪暴露?”
掩盖办事不利的办法,自然得要给它寻一个更严重的缘由!
几名紫府面色凝重,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差点便令这汪侯肝火暴跳。
“豢龙君?没了太一道的庇护,他算个球?”
“他要是敢入外海~”
昂……
恰在那汪侯暴跳如雷时,他这一语更是入同成谶了般。
下一刻,三五道修长身躯自海面探出头来,穹天之上,不知道何时已被那雷云覆盖,数百丈的龙驱下临巨海,上接云层,龙吟之声震彻千里。
四方海域之中,一道、两道……接连十数道蛟龙身影拍打的浪涛游荡了过来!
“豢龙……豢……”
这只船队本就是在那东海豢龙君手下惨败而来,此刻再被这一头头蛟龙包围,仰望着那一片片比他等身躯还要庞大的龙鳞,差点就是眼前一黑。
下一刻,便听到【咔嚓】一声巨响,五方楼船之中,当即便有一艘边缘处的大船生生被撕作了两截,其上的匪修水贼们随着倾斜的甲板滑落,一路怒吼着、嘶喊着,祭起秘银驽、风雷管,声嘶力竭,胡乱喷吐……
再得一声巨响,却见有一只狰狞的巨爪自浪头中拍出,悍然一击,便将那半座楼船直接打沉,船上数百兵马,顷刻就再翻不起动静来。
那巨物终于露出了身影,乃是一头犄角如黑刃的独目老蛟,那颗仅剩的竖瞳中,残忍的俯视着这海域中的一切存在。
远处有螭龙踏海凝浮冰,云龙腾雾驭五雷,黑蛟、鳞蛟、击水蛟整整二十余头蛟龙自这浪头中探出身形,将那五方楼船围拢在中心!
“此方倒是比吾等七人打的还要热闹。”
“可这五座楼船上的春龙涎是怎一个意思?将吾等当做什么了!”
随着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一尊极尽奢美的七彩蝶龙探出身形,却是连带着七头紫府极尽的老蛟同时将目光投在了汪侯四人身上。
春龙涎,常为发情期的龙种身上所提炼,能让群龙发狂,当然,这也不至于能影响到这些足以争夺龙君之位的老蛟。
可当着他们的面行如此手段,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真当他们是畜生了不成?
第103章 七星阁
黎卿带领着诸多道人远登仙城,只匆匆于坊市外租赁下一个庄园,众人便安静的等待在其中。
他们不知晓裴九那边的情况如何,只得由三两名豪侠出门,携带着两路猖兵在外打探消息,既是护持,亦是相互监督!
然,只在第三日的功夫,裴九与管道人就突然匆匆闯入庄园山庄之内。
没人会蠢到去询问两位船尊怎么知道他等在此的,作为一路船队的首领,他们两位对麾下有些追寻踪迹的手段最是正常不过。
倒是那羊家出身的豪侠,还有那几名差点鼓捣着黎卿分赃的游侠,心中后怕不已。
他等但凡按耐不住,少上一分耐心,早早拥趸着黎卿去将那一船宝物转手,那可就算是完了!
当然,此时,黎卿并不甚在意,自前几日按下了那羊姓豪侠的表态,他就是摆明了态度……
此刻,他正在院子中看护着那面若金纸的裴九裴道人。
这家伙伤的太严重了,胸膛完全的凹陷进去,肋骨或许都不仅仅是断折的程度,之所以能活下来,恐怕全靠着他那雷法淬炼脏腑的功劳。
管道人以银刃撕开裴九的胸口,正是以最粗暴、最直接的手段,复位其中的血肉骨骼,挑开那早已凝结的血块碎肉。
紫府道人,已经是初步脱离了“人”这一范畴的存在,但凡谨慎一些,莫要深入险境而被围杀,想要他等的性命,极难极难……
“咳咳咳,黎小友的担当,大福已经同我二人说了。”
“此番,裴某定要拜谢黎小友,护我这一庄儿郎性命!”
在那强行以外力固定胸腹中的经络骨骼后,裴九平躺在床上,双手抱拳,朝着黎卿诚恳地来了一番歉意。
这不显山不露水的仙门弟子,本是受人算计,孤身流落在海外,他自己都有些恩怨难解。
此方又是露手为他等解决了一位紫府道人,这让裴九二人极为感动。
裴九还要起身,却是被那管云仲一掌拍在伤口上,疼的呲牙裂嘴。
管道人无语的怨怼道:
“我自会与黎小友商洽后面的事情,你先老老实实养好伤再说吧!”
“早说了按我的计划,你非得和那汪侯硬拼。也亏得他亦是散修出身,修法域而不得入门,又无神通秘法。”
“否则,你现在只能剩下一具烂肉了!”
紫府与紫府之间,亦分上下。
裴九算不得什么仙门高足,可那汪侯更只是海上的匪修出身,二者鏖战,倒算是鸡犬相斗了。
若是那素衣道的紫府上基道主-步灵虚出手,神通一祭,两三个回合就能将二人齐齐收了!
一脸无语的怼上两句,真道这裴九这家伙是自找苦吃。
管道人转过头来,面色一肃,与黎卿定声道:
“此番恐怕是不能善了了,我等楼船损毁,但贫道借那海斗蛟龙之势,也算是祸水东引了一番,恐怕叫那汪侯麾下损失不小!”
“这一来一往,那汪侯与我等可算是结了死仇。”
“黎小友或可自这七星分阁处,搭乘他阁内的宝船入方丈仙洲,再乘驭兽仙宗往东海的渡兽归南国……”
他二人是得罪死那汪侯了,但属于没必要拉上这位黎君进来,平白害了人家。
届时好生给黎卿一些报偿,替他将回归南国的路子规划好,众人在此处分别,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管道人轻叹一声,正述说着其中道理,裴九亦是平躺在那床板上连连颔首。
然,几人尚在商榷着后事。
院落外立时就响起了道道急促的脚步声。
“老爷,老爷,九……九长老来了!”
那裴三儿急匆匆的赶到这院落处,朝着院门一推,立时就要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