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江南士子好浮华,秦淮美酒夜光来。可人家至少出了事能顶上去,你们呢?”
“押入府都,让魏刺史来好好评分到底如何定罪!”
这诸多紫府、子士,位高权重,肉食一方,此行全程连个出手制止的都没有。鬼母的幽天鬼蜮无人压制,那知州的诗书礼乐学来做什么的?
白骨道人兵临州城,诸紫府连爬云斗法都不敢?
似是兰风州,连紫府道人都没有,唯有兰风知州一人是子士,加上一位修快刀异术的老术士,也并非没有遇到过紫府级别的鬼祸妖患,遇到诸事尚且机变无虞!
这堂堂的天南第一州,却是承平太久了吗?
尹祖寒目一瞥,诸多大小官吏瞬间跪倒在地,再也不敢言,唯有那术士府中,三两名术士出得前来,稽首拜道:
“老真人,可知州、通判、别驾皆下得大狱,柳黄州中诸务该由谁人护持?”
这是三名练气上品的民间散修,一名蛊师,两名道人,皆是练出了护体神光的强人。
果然。
“知州下狱,那就让同知从事代补,通判、别驾没了,你们三人且先顶替,南面的兰风州会调令吏员来辅佐你等的……”
那老真人拂袖一甩,下一瞬,便见那天地之间,整条驰道都像是被猛地拉宽了一般,天地之间顷刻翻覆,似是壶天日月颠倒了乾坤,连众人惊呼声都被那波动的虚空波纹给吞噬了。
只待数息过后,那虚空异像敛了下来,老真人也好,鬼郎君也罢,纸轿、虬龙,再也不见了身影,而这驰道两边,连花草蝼蚁都未伤得半分。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这便是天南观的镇观神通之一,壶天日月!
柳黄州知州斗胆问罪,哪知正是撞上了刀口,州中三大正官同时下狱,也亏得那翰林宝阁的阁主没来……
“诸位大人,请吧!”
那同知从事与几名术士对视一眼,胸口止不住地怦怦乱跳。
这州中正官,历来都是由府都刺史部推任,今日三大正官免职,还是由天南观的老真人亲自点兵。
那天南刺史府绝不会拂了尹真人的面子,只需他等走通一下关系,说不得这代知州、代通判、代别驾的代字也就能去掉了。
这三道州中主官,皆能入品佚,乃是天降的大机缘啊!
这几人面上却是依旧规矩,俯身弯腰,拱手相请,引得三位大人动身往府都去。脸上皆是没有半分的不恭敬,但他等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的,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州中近两万丁口殒命的大祸,天南观自然是要担责,甚至江南道那为黎卿作担保的丹书尹氏也要吃挂落。
白骨道的阴神老祖,以及供奉着的白骨夫人收到消息后一脸疑惑,将那个中缘由解开后,面色勃然大变,骂骂咧咧的往天南而来。
“这狗东西,狗杂种!”
“白骨夫人,老夫三百年前就说了,若要领了南国诏,招收门人立观,首先便是要让这群狼崽子交上一缕生魂来,你左一个不肯右一个不肯,说什么这是魔宗行径。”
“现在呢?”
自岭南府浩荡滚滚而来的阴云之中,那身披苍白骨甲的络腮壮汉满目凶光,言辞极端的暴戾,却是将同在阴云上的那白骨夫人都怼的无话可说。
唯有那两尊紫府背后的白骨道人们闻言面色惨白,修行之人,谁愿意抽出一缕生魂为人所控,生死不得自己啊?
何况这尊魂老祖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就喜欢打骂门人,怕是哪天一个不顺心,随手就被他掐灭生魂了……
这白骨山门中的道人此刻皆是恨不得扒了那鬼道人的皮,拆了那鬼道人的骨。
“哼,随你!”
旁侧那白骨夫人面上亦是怒色难消,也就不再争辩,随他去了。
恶人还需恶令磨,岭南鬼道,再不肃清规矩,再多出几件这种事儿,那般因果,她们这两位老祖拿命去还啊?
且不言那尚在路上的白骨道。
这般大祸,柳黄州的上层主官才是要第一个被清洗干净的!
翰林宝阁那位专修书礼的子士早就看穿了结果,所以才与他等切割远离。
“倒是有些可惜蓝别驾,好像才从府都来州中半年吧?”
“倒了血霉的,天南蓝氏在府都风光无限,一染上这般大祸,立马就生死不由人咯!”
见得那三名主官为束了法力,套上枷锁,当即就被人请入车马,往府都送去。
翰林宝阁的阁主站在那城墙边上长望车马,长叹不已!
你说说你们,当日但凡少计较点算计,当了这个出头鸟又能如何呢?
你们才是一州主官啊!
第54章 白骨道将来
随着尹祖归来临渊山中,黎卿也未再回外院了。
尹祖令数名童儿将黎卿带入了一座临渊仙顶的洞府中!
那柳黄州外的事件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天南观该如何为这万余人担责,白骨道又会持怎样的态度?
这一切皆是未知!
黎卿不语,只是盘在洞府中呆坐。
一切都是鬼母的错吗?或许是。可若没有她,黎卿早就死在柳黄州了!
直至如今,黎卿指尖玄阴一炁舞动,却也是在稍许的愧疚与挣扎中摇摆。
“可我也仅仅是想要活着就好了啊……”
生死不由人,等待着审判的滋味,真的好受吗?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想要拥有力量!
将这洞府禁制开启,黎卿压下那一份忧色,轻笑着轻轻摸了摸“烛”的脑袋,将那豢龙壁塞到了它的颔下。
“乖一点,在这等我好吗?”
眼见着“烛”那双竖瞳仍旧在疑惑的望着他,黎卿却是念头与那冥书鬼箓交织,瞬间便从洞府中消失,重回了幽天!
黎卿再出现的地方确实是那座府邸的花门前了。
这时,他才大致的看到了这座府邸的尊容。
幽天冥府,连绵无际,从阴山到下方的广沃大地,直到那陆地的尽口,那似是被恐怖的力量一刀斩断的虚无裂谷之前,皆是这座府邸的一部分。
黎卿所处的这座花门,门前两座狻猊石像,约莫齐肩高,垂檐两侧则是挂着两盏大红灯笼。
“这灯笼,居然是法器,很恐怖的法器,法禁多到无法历数了,而且似乎都是驱邪法禁。”
冥府前挂着的驱邪灯笼吗?
入驻幽天才不过数个呼吸,黎卿突然就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转过头去,在那青石街道的白色坊灯之下,一尊瘦长的鬼影驻足在此,那双摄人的眸子紧紧盯着黎卿,足下欲动但又似是极为忌惮那两盏大红灯笼,不敢触及那道血色灯光。
突然,这瘦长鬼影开始动作了,他抬起那垂至膝盖的干瘦右手,朝着黎卿招了招,下一瞬,黎卿便觉自家的身体不受控制了,双脚不听使唤,竟然开始自行的动作了起来,往那白色的坊灯下迈去。
“怎么会?”
黎卿双目瞪圆,全身真炁掣动,便是连那根鬼脊都疯狂的逸散起了阴气来,但仍旧徒劳!
正在黎卿一步一步,将要迈出第六步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道隐隐的呼唤响起。
“卿……”
这似是极为寻常的声音,却将黎卿的魂儿都勾回来了一般,他立即身形暴退,猝然间,却是差点没有站稳,连连趔榷了好几步。
是鬼母的声音!
至此刻,黎卿才发现,他差一点就要离开那红灯笼的血光笼罩范围了,若非那道呼唤声,他恐怕……
心有余悸的再退了数步,那大门后的推门声又开始响起,黎卿迅速的路过两头狻猊石像,上了台阶。
此刻,一道明悟涌上心头,这一座是他的冥府,他和崔氏曲儿共同的冥府!
右手抚上那座大门,那上面的吞环虎兽门饰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双眸睁开,似是判断出了黎卿的身份,只闻得括机响起的【咔嚓】声,那大门豁然推开。
黎卿后怕而迅速的推门而进,在快要闭上那座大门之时,黎卿想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再向那远处的冷白坊灯下望去,那只瘦长的鬼影却似是因袭击未果,已然转身离开了……
冥府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黎卿这才放下心来,圜首望去,那后方的院门依旧稳固的关闭着,鬼母-崔曲儿就站在他的身侧,眼神中依旧是呆滞空洞的望着黎卿。
这座冥府限制住了鬼母!
也就是说,那些游荡着的厉鬼,或许都曾经是这座冥府中的居住者?因为冥府坍塌,香火断绝,才四处游荡,沦为野鬼?
不过,此时黎卿也实在没得心思探索此处,强自压下那份好奇心来,转身便朝着西厢房而去,寻得那房间中的一座美人榻便盘坐了上去,开始运转起了真炁,立刻修行了起来。
此刻他的那周天一炁已经将近液态,将那一枚玲珑剔透的冥珠服下,黎卿再度运转真炁炼化。
那代替天生脊椎的鬼脊尚且还有些不合之处,真炁冷凌,依旧有隐隐的刺痛,但无妨,黎卿已经顾不得太多了。
真炁运转之间,黎卿又将那卷《南斗延命》的上卷在身前平摊开来。
他要强行凝练出“天府玄元气”,天府为南斗之始,天府玄元气便是取始元一气之名。
先天本无形,一气衍万变。
到了练气上品,当修行之士在道途上有了第一道小成就,真炁足够磅礴之后,便是要对那无形的先天之炁赋予形与质。
道之基,唯气与光也。
所以这凝练的形与质亦是常称为元气、罡气……或者神光、宝光。
黎卿这道天府玄元气便是位列其中,这玄元气一成,便可突破无形与有形之间的间隔,一气掣使,可与法器碰撞,刀兵不加身,水火难侵害。
而这《南斗延命经》的天府玄元气更是沿袭此道法的延生之妙,那一气显化若天河环绕,连绵不绝,甚至能在斗法中吸收大量的真炁、灵力等等反哺自身,愈战愈勇!
练得了此气,才算是一尊合格的练气上品。
将那尊玉简轻挪,且先将其中的标注与禁忌翻看一遍,黎卿再才遵循着经意动手修持。
虽说他的真炁还未完全化作液态,但他本身便稍稍有些特殊,周天为玄阴之气贯通,本就比寻常道人的“器量”大上许多,稍稍提前一点点修行也自无不可。
便在黎卿沉心修行之时,那鬼母在这小小的院中游荡了起来,似是在寻找着黎卿一般,来到西厢房,见到黎卿盘坐在那美人榻侧,鬼母亦是缓缓坐到了那旁边的藻台前,正对着黎卿而坐!
便是如此,这二者一人沉心修行,主元气之变,化无形为有形,正在突破修士的第一道门槛;另一位则是静静地坐在一侧,耐心十足的观望着。
这冥府景象却是还真有了一丝岁月静好之意……
幽天之中无昼夜,黎卿醉心修行,也不知道具体过去多少时日了!
直到他将那玄元之气的门槛踏破,真正凝练出了第一道天府玄元气时,才发现鬼母的存在。
然而他却是没有时间浪费了,便也未搭理那鬼母,而是继续主元气变化,要彻底练出一身玄阴元气来!
就像是诸多修士晋升紫府时便要凝练出法力一般,练气古道统在练气上品之时便能练出这一口元气。
直到阴神阳神,乃至天仙上品,他等仍旧还是主修这一口万变之元气。
这也是诸多古道统修士往往能在同阶修士中更胜一筹的缘故!
气与光,道之基也!与道更近,更加纯粹,当然也更加难以驾驭。
黎卿在幽天冥府中顶着巨大的压力修行,只欲在那白骨道到来之前多一分底气。
而临渊山中,那白尨大院首将那西南妖山的形势稳住,一归来便是想去见一见黎卿。
白尨,他是力主培养那鬼郎-黎卿的,一尊紫府的厉鬼,若能被黎卿驾驭,那将来的黎卿便是如岭南白骨道的白骨夫人一般,高居阴府,辅佐道统,能传续千百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