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母,她竟是强行入侵了黎卿的内景,要接掌掣使那浮黎白骨、万千大恐怖入侵现实。
炼神一道,存神观想,守精固气,与泥丸宫中生出不可思议之像,为内景地。
黎卿以白骨观心相观想而生,泥丸宫中,遍地骷髅,白骨美人,高居骨莲……这浮黎白骨像如今已经颇有成效,灵识念头愈发茁壮。
可哪里料到鬼母居然险些将他内景地显化,借此入侵到现实中!
若非黎卿紧闭天灵,封了泥丸宫,那白骨诸像为鬼母所驭,诸多白骨骷髅一旦现世,整座坊市都少不得要受牵连。
“你到底要干什么?”
黎卿声音怒沉无比,似是恨意冲霄。
她时时如跗骨之蚀般,阴魂不散,总是能在黎卿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他带来烦扰。
然那泥丸宫中,那白骨美人却是面无表情,坐在了白骨莲座上不言不语。那厉鬼无灵无妄,半生半死,不分是非,亦不知晓黎卿在说什么、做什么……
只是,那为鬼母意志所降临的白骨美人似是也稍稍共情到了黎卿的不满和忿怒,停下了她的动作。
垂首数息,白骨美人才从莲座上走下,缓缓上前,将那如无暇白玉般的手指抬起,与黎卿的一缕念头相接触。
“我,想要那个!”
“想要……”
这是那鬼母第一次与黎卿进行交涉,那念头中幽精与爽灵交汇,鬼母那单纯而强烈的占有欲望传递到了黎卿的意识中。
她,只是想要那里的一只厉鬼。
很想要!
“仅是如此?”
黎卿缄默了许久,那覆上心头阴霾缓缓平复,厉鬼缠身,随时随刻可能发生的失控,那真不是常人能抵御的。
但这一次,似乎,只是因为那崔家小娘感知到了什么?
“好!你想要,我自去帮你拿。”
“在这里稍待,可好?”
黎卿分出两缕念头,与那泥丸内景宫中、浮黎白骨地上的白骨美人相交言。
白骨美人再没有回应,但也乖乖的回到了那白骨莲座上,昏黄遍地中的嘈杂白骨亦是蓦然散去了那股恐怖的气息,【稀里哗啦】的散落一地……
泥丸宫中平息了!
这却是让黎卿长吐了一口浊气。
他可是真的拿那崔家小娘没有一点办法,也好在如今道行稍长,观想法有成。
至少,黎卿如今的神宫念头,已经能与鬼母初步交流了!
那内景中的浮黎白骨之地重新归于静谧,黎卿这才缓缓松开那封闭的识念,解放出泥丸宫。
既如此,黎卿便满足鬼母的欲望,且往城西一观,那只引起了她欲望的厉鬼,到底为何?
说做便做,黎卿掣指掐诀,转眼化作道道白纸纷飞,随着清风掠过,这诸多白纸翻越坊市,落到那一座连绵的府邸群落前。
越是靠近这座宅府,那泥丸宫内景地中的白骨美人情绪愈发不稳,数次欲要直接入侵现世,袭击那座宅子。
黎卿分出念头缕缕,制止住那白骨美人的动作,同时,隐蔽气机进入了这座宅邸之中。
这是一座四进两跨的府宅,迎春未过,还挂着盏盏红灯,想来是当地的某座大族正府。
白纸翻飞穿过那层层院子,此刻正值响午,似春困惹人扰,诸多仆人家丁都四散在东西前院房中,这张张白纸随风,唯有一名小厮瞥见,也只道是哪儿的大风刮来的罢了,并未在意。
黎卿横穿过诸道院落时,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紧接着,身形一顿,停在了那西跨院的一座天井花园前。
原本他还暗道,此处府邸仆婢萦绕,似是家宅旺盛,怎得家中会生了鬼祸?
一入这花园,黎卿立即便发现了不对。
只见那院中有口废弃的古井,或许最初是为了照料园中花栏珍木而建,现不知为何,用一座大半丈高的奇石给封住了!
“这井中……”
黎卿只是路过,便发现那井中有异气生,见四下无人,显化出身形来,右手掐指,将一缕真炁弹出,寻了一道缝隙,打入了那口废井之中。
不过多时,随着指尖一炁的反馈,立时便叫黎卿眉头皱起。
那口废井下,竟是有五六具白骨堆叠,且似乎间隔死亡的时间已然不短。
“井下尸骨,死气横生,当是出了命案,但这尸骨也并未生出鬼祟来啊?”
似这般大户人家,仆童女婢欠了卖身契,遇上不讲规矩的主家,常常都会出些这般的命案。
可并不像是与鬼祟有关的样子啊!
泥丸宫中,浮黎白骨地,那鬼母的入侵控制了的白骨美人面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鬼母如此反应,那这宅中定然是有鬼祸!”
或是有鬼祟害死了这些人?亦或者是这家府邸的主人本身就养鬼?
黎卿心头思忖,却是对此地多了些狐疑,倒也再未冒进了。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下一瞬,那白纸飘动,飞散出了府邸,正值响午间,宅中仆婢正在小憩。
道道白纸飘散出了街角,显化出黎卿的身影。
黎卿眸间思索一二,却是将那纸灯一提,指咒掐诀,以一道纸鹤承起念头三十六缕,化作一道入梦之术,飘进了那座宅邸之中。
他要入梦宅中仆童,看看这座大宅究竟是个如何的情况。
那宅子的西跨外院,诸多仆从领了牌子在四处值守,而修值的小厮们或在休憩,或是依着这春困时日打起了盹儿来。
有青衣小厮,匍匐在桌子上,朦朦胧胧间,似是见到了一尊纸鹤飘来。
而后便是意识朦胧,思绪回到了四年前的入府之时……
柳黄州王氏,这是当地的大宗族,从别驾、通判、从事、县尉,这王氏历有族人在天南各地任职,开枝散叶,好不繁荣。这一座王氏府邸便是其中的一脉。
只是这府中的老爷稍擅经商,未曾入仕,在这柳黄州置办了一座大宅子。
小厮便是卖与了这王老爷,跻身入了宅邸,做了一道使唤小厮…
要说这王府,王老爷素爱美人儿,府中婢女尤多,皆是容颜上等。
自打这小厮进来,倒也历来安稳,府中一切顺遂,近些年儿发生的大事,也不过是有几名美貌至极的女婢失踪,稍稍有点遗憾的是其中一位便是他暗暗关顾的人儿。
最初传闻那女婢是被拍花子拿走了,又传是那婢人大胆私逃了去,后来陆续又发生了几起,便有人说是王老爷性癖异常,惹得那老爷生了好大的气,将府中嚼舌头的狠狠整治了一顿!
而后又有人传闻是夫人不容,可夫人更是州中少有的美人,怎会容不得几名婢女呢……
纸鹤穿梭梦境与现实的阻隔,冷眼旁观着那小厮的梦中经历。
可那小厮实属是个脑袋空空的玩意儿,除了吃、睡、听从府中吩咐,剩下的记忆就是妄想府中女婢了。
花了小半个时辰,黎卿也只见到了那宅邸中的方位与各院的传言底细,其他的一概不知……
“咦?五名消失的女婢,我记得那井中白骨似乎也都是女骨?”
那就对得上了!
莫非真是那王老爷以貌美女子豢鬼?亦或是那夫人寻了什么了不得的邪法?
喜爱女婢的老爷,貌美如花的夫人,无故失踪而尸骨现于废井的女婢,大概率都是这几个结果……
艳鬼?画皮鬼?还是宅中怨鬼?
黎卿心头一动,片花纷飞,紧接着便是遁入了那东跨院之中,那内院之东,便是王家老爷、夫人平素所居之所。
再闻得院中小厮自谈今日那王老爷赶赴了宴会,那引起鬼母心绪变化的,也只能是那位夫人了!
黎卿好生束缚住周天一气,使得周身气机融圆归一,与外天地彻底隔绝,自然也就没有气息外溢了。
他在那青衣小厮的记忆中看到了那位夫人的住处!
瓢泼纸片刚刚穿过半座宅邸,落在那院外,也未见有仆婢在外听候。
恰一阵邪风刮来,孤零零的白纸随风飞入那窗口,落在了房间中那盏还未燃起的香炉上。
只见有一位满戴簪璎的美艳女子正对着银镜贴妆,那女子梳仙髻,勾娥眉,正取丹青花子在额首理着花钿。
这女子也不顾那不知何处刮来的邪风,只是随意睥睨了那张灵滢质美的灵纸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下一刻又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哪来的小道兄,怎以灵纸作信,擅送妾之厢房……”
“让老爷知晓了,还不得打死奴啊?”
这女子娇娆,一手扶着画笔,眉间只似秋波婉转,侧身对着窗外便是白上了一眼,那柔弱的责怪语气,抚胸受惊般的动作,却是将那媚于言表的风姿尽显无疑。
怪不得那青衣小厮念念不忘。
“遭了!”黎卿突然眉头一挑,想起了什么。
他也不知多久未曾触碰过凡纸了,历来所用皆是灵纸,都已经成了习惯,便如一叶障目。
可这般的灵纸,稍有眼力之人,哪个认不出来。
随风飘舞的白纸,竟然是一张灵力通透的灵纸?而它还恰好随着一道有头无尾的邪风,正正好落在了窗口上?
在这州县的凡俗间,灵纸可不是什么常见之物!
下一瞬,便见那齐腰高的君窗台外,有一人露出身形来。
那青年着一身青素兜袍,身姿笔挺,面柔俊晏,三分郁郁之气萦绕,更有一丝不同,当即便令这位夫人眼前一亮。
“咦,这是哪家的好郎君儿,真真是生得了一身好姿颜。”
这夫人将手上眉笔放下,宛转轻笑间,俯身将那香炉上落着的白纸夹起,步履颦笑,缓缓送到了窗台旁,却是调戏了那郎君来。
黎卿见得那女子,心头当即便是一沉,她的身上,六气不加,天人无感。
何况,泥丸宫中的白骨美人像更是直接从白骨莲台上起身,按耐不住的要动手了。
这就是那只厉鬼!
而当那位夫人调笑着黎卿,以指尖轻轻勾动划过那郎君手背之时,两人立刻就像是触电了般,面色豁然大变。
“你果然不是人!”
“你到底是谁?”
这二人各退一步相隔着窗台相望,黎卿的双瞳瞬间一缩,那位夫人魅惑轻佻的神色当即转冷。
不待其他动作,当即便是一道幽光闪过,黑棺钉抬手掣出,掠过那女子的发丝,当即在另一面墙壁上破开一个大洞来。
黎卿目的明确,只待确定了这鬼物的身份,抬手便是连串的杀招。
那女子美目寒煞,转瞬之间周身鬼气肆意飞舞,亦是要趁着府中仆婢到来之前,弑杀了这位青年道人。
“好你个白骨道人,竟还敢追到这里来了。”
“本夫人……”
这女鬼显然不是厉鬼,灵智聪盈,居然还在这府中潜享多年,莫不是岭南的鬼神之流?
看样子,还和岭南白骨道有些恩怨!
然而,这女子连狠话都未来得及放出,下一瞬,无边森寒的冥府玄阴之气瞬间充斥了这整座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