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龙驾风,蟠蜒在空,前方的老彘在泥浆里一滚,顿时化作了山猪本相,黄毛垂腹,獠牙似刃,那壮硕的妖躯在往林中一蹿,推山移石,顿时便在林中犁出了一道半丈深的沟壑来。
龙,虬龙!
这老彘实打实的被吓到了,这般龙种在妖山深处,也能号称一方虬将军了,它屠老大如今已年老力衰,更不会是龙种的对手,遑论那虬龙背后还有一位驭主呢?
可又为之奈何?
屠老大半生的家底都在这肉坊上了,初时,它不过是头猪精,在一个屠户家中见惯了杀猪宰牛,在它他逃脱之后,那诞生灵智时的记忆便深深地印刻在了它的心底。
它掳来一个个屠夫,在将他们拿手的庖丁之术学到手后,将他们一个个吃掉。
最终它成了妖山中有名的屠老大,山内的灵肉,山外的人肉,藉由他这肉坊转卖,十里肉坊的家业,天下间有几个屠户能干得到这般大?
【呼呼!】两道焰舌插着它的鬃毛掠过,这却是让屠老大更加惶恐。
它开始后悔了,或许一直待在妖山中,就不会有今日了罢?
那虬龙身上,驭主联袂,掣纸折弓,却是眨眼掏出来了把五尺长的弓箭,以真炁作弦,卷纸作箭,那纸筒上真炁狂暴,刚刚擦过一颗青石,那座巨石便炸裂开来。
君子六艺,三为射,四为御!
那青年驾虬龙、掣狂弓,横山跨箭,穿林越溪,左右开弓,尽显肆意狂傲。
伴随着龙吟阵阵,朗笑声起,这黄毛老彘怎不知那是什么人了?
南国之士!
这是一场公平的狩猎,猎物夺路而逃,“士”驭车马兽而狩,它若能逃脱,那是它的天命,它若逃不脱,那便舍了血魂,成为那士与驭兽缔结图腾契约的祭品……
道道箭矢若长虹贯来,先是中了这老彘的后足,再擦断它的獠牙,迫使它走投无路,竟是朝着那土司山民的山寨中冲去。
前有小山般的老彘在梯田中逆流而上,后有士子御龙,离矢索命,却是叫那盘山大寨上的司人连连惊呼。
“昂!”
再见一道青白色的箭矢终于贯穿了那巨兽,叫其一个跟斗翻倒在地,正有龙吟阵阵,朗笑声起,那赤龙落下,一尾巴便将那黄毛老彘摁倒在地。
后者的身躯上已然破开了一个水桶粗的大洞,血水似是溪流一般坠落个不停。
短暂的狩猎游戏已然结束。
烛太强了,黎卿的根脚亦不可言,他们或许该择一头紫府妖物的,以纸器法术追猎千里,方得尽兴。
未来,倒有的是机会!
黎卿双手五指化爪,真炁鼓动,一击贯穿那老妖天灵,沾染上其中魂血。
“昔年人道,原始苍茫,众生蒙蒙,猎者为羿,豢灵为驭,相依为契……”
且唤一道宣号。
黎卿二指染魂血,屈指微弹,将那魂血弹飞天地,此为一敬天地也!
左手二指横过,魂血划过面颊两侧,留下一道简约的图腾,再掣右手二指往“烛”的眉心一画,以那猎物的魂血沾染,结作图腾之契,这是远古先民在原始自然中驯服兽的方法,古老而卓有成效!
再得晴空生雷,天公见证,这五驭之契便由此缔结,而那头老彘的尸身亦是魂血干涸,迅速地凉了下去。
“哈哈哈哈!”
“司部的诸君,这老彘血食且算黎某赠予诸位的见面礼了……”
张扬意气声起,也不管那土司之人是否听得懂南国官言,那赤龙早已盘踞在空,一个纵身离了去……
第47章 来人与归去者
“太岳山形道铢一万七千枚,天南渊流道铢九千三百四十一枚,江南官制道铢七千枚……”
“小小一个彘山坊,倒是榨了不知多少的符钱啊!”
各宗派的花钱、南国的官钱合计得有将近五万枚,却不知是这一窝老彘给妖山里送了多少人肉脯,又往南地售了多少灵肉。
这无计道铢,尽是血染啊!
黎卿清点着那各类的道铢,却是一一以芥子囊分开来后,才置入那壶天葫芦中。
这南国的道铢花钱,不同的道铢购买力亦是有别。
譬如太岳仙宗的太岳山形道铢,通体以灵粹-九华青金铸造,掌心大小,铭刻山纹,便是在巴国、北周、海外都是极为有名,因其本身就是难得的灵金,最是珍贵;
江南官制道铢便是多以秘银铸,银中泛红,个头稍大,秘银本身亦是不错的矿金,可用来炼制诸多法器;
天南观的渊流道铢亦是秘银所铸,与官制道铢差别不大,主要在天南府使用;
岭南乃至民间还有一类鬼钱,是香火符钱,埋在宗祠、阴府前以香火或者阴气洗练而制,其中可做诸多旁门道法、左道之术的“镇物”,亦有流通……
这一次,黎卿可谓是破得妖山恶坊,肥了自家一身,几袋满芥子囊的道铢,回到山门中都足以堪用好久了!
圜首再望向那玲珑纸猖,只见其手中已然捧起了一叠灵纸,那是以妖皮所制,颜色多为深色,只有寥寥两张皮纸微白。
“这妖纸尚须祭炼洗涤,你,还把握不住!”
黎卿近得她身前,一把就将那诸多灵纸从她手上夺过。
剥皮作纸,这是在道观中都没有记载过的异术,乃是纸灵与那剥皮鬼的意外碰撞所得。
黎卿须得将这十六张皮纸好生琢磨通透来,仅仅这皮纸的灵力材质就已经堪比百目灵纸了,若可广泛应用于纸道,能改变未来的整个纸道体系。
黎卿目前只能制作十目灵纸。
那百目灵纸便已经是灵纸中的上品,可用来刻箓丹书、符册了;
达到了千目级别的灵纸更是紫府道人乃至阴神老祖以作劾召表文的珍纸。
或许,这会成为一道前景未知的新路?
将这道铢、妖纸收起,再清点起了那猪妖的尸身,十里肉坊大火连绵坊外的妖物尸首一一排列。
算上那原先祭了延命灯仪的二十多头老彘,这一役,绝了大大小小五十来头的猪妖,算一气是处理了个干净。
黎卿打开留影玉符,将那十里肉坊、地上的无头尸身、团团焦炭的影像录入其中,又再三检查了这肉坊上下,确定再无隐患之后,这才开始动身离去。
可惜两头无面猖被那白毛彘老二给撞废了,须得重新祭炼,花纸阴轿当前又是再催动不了了。
好在“烛”已经与黎卿结契,如今二人的关系相近,黎卿盘坐在它头顶,是谓乘龙高升,驾起风来,云击千里,自那山岭上空一路便往天南掠去……
这彘山坊一家老怪,黎卿花了半日就灭了个干干净净。驱策纸猖、劾召兵马登家来,驭以虬龙、兴以水火灭门去!
待得那丹虬过渊河而北归之时,不远处的一座丘陵上,外院的道徒们才堪堪赶至南土。
两山岭上,熊罴坐山称大王,三鬼坟中,老狐野鬼置营场!
诸多道徒可没得那么个一头虬龙听唤,也没有黎卿那一手纸猖手段,若要伐山破庙,无非也就是呼朋引伴,调动兵马……
青冥之上有剑光纵掠而过,撕开云垂,落下一道狭长的紫气,似是云华掣剑,破开了这方天穹而来。
剑吟声起,只见一道紫薇剑气自云空扫落,盘旋着打着转,转眼就落于那山丘之上。
其中有青蓝道影十余尊,领着甲士两营,兵马千百,却是令行禁止,车马百乘,居然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嘈声。
“真不巧了,适才你是说与黎师弟有故?”
“白都尉!”
蓝洋收回剑气,双眸眺望着远处那横跨渊河的赤龙,意味深长。
“上观黎卿尊道,两年前曾于西莽护佑我等攻伐坟岭。”
“倒是,蓝公子也识得?”
闻得那蓝家公子的戏言,几名驾驭着壮硕豺狼的浮屠猛士纷纷侧目,狐疑地对视上一眼。
为首的都尉摘下兜帽,驾驭着一头黑毛葬狼缓缓走上前来,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这位府都蓝氏的公子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天南府近两年刚刚兴起的一支牙兵甲士,号作“龙节牙兵”不知他等从何处得来了五驭豺狼之术,供养了十一二狼骑,在府州中风头无两。
此番府都别驾请来一张调令,借调了一支虎熊猛士,以及这支龙节狼骑。
怎料到这都尉-白毒却是无意间谈起了其与观中尊道有旧。
蓝洋刚刚笑谈到黎卿,那诸多狼骑便一一挺直肩膀,手中的骑枪都握的更紧了,似是提防这位府都蓝氏的公子与黎祭酒有怨般,倒是让蓝洋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自然是识得!”
“临渊外院中有几人不识鬼郎-黎卿之名?”
“蓝某只是感慨诸君不赶巧。喏,黎师弟数息之前正驭龙跨江,往天南府去,想来是这南土的要事已经处理完了。”
“否则,诸君倒是还能叙上一面!”
蓝洋抚手轻笑,往那远处的江面上一指,却是感叹了起来。
然真炁炼目、一眼扫过三十里的道行,场中仅仅是他蓝洋才能做到,其他人如何能看得到那远处的动静?只是望着那模糊朦胧的江面不知所以然……
且稍歇息了半个时辰,待得这十余道徒、千百甲兵近得南土,入目便是那仍旧冒着大火的废墟,十里篝火连绵,黑烟滚滚,空气中夹杂着浓郁的焦糊味。
几个余火未熄的铺子下,那凡俗金银铜子早就被大火将融作了一团,亦有胆大的司人下了山来,在那废墟上翻动起来,撺夺了翻身改命的机缘!
【哒哒哒】马蹄阵阵,似是天崩地裂般,连绵的甲乘席卷黄沙,止步在这废墟之前,那司人立时被这般兵势吓到惶恐奔逃。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同时聚焦在了那废墟上,似是京观般叠砌的二十多枚狰狞颅骨,望之便不是凡兽所留。
再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暗红色的凝固腥血留了一地,道道焦尸码放整齐,其中恰好有二十多具便是无头焦尸与那颅骨相对应!
“这……”
龙节牙兵的狼骑猛士从甲鞍上翻身下来,将那丈六骑枪随手一抛,贯通地面数尺,揭开浮屠面甲,缓缓走近坊前。
果然!
是黎祭酒的作风啊。
离奇、诡诞,带着几分谶天仪轨的原始自然,尤其是那战后还非要将一道道尸首斩获码放至整整齐齐的执着。
绝对是他没错了!
诸狼骑的记忆霎时间被拉回到当初西莽尸窟外一一择取战利品的时候。
可惜了,居然擦身而过。
那位祭酒对龙节牙兵可谓是恩重,若非那五驭-豺狼之术,若非那一道大功,他等区区一县牙兵,永远都别想步入“士”的范畴,遑论如今,龙节牙兵中狼骑之“士”已经有十二尊了……
“黎师弟,果真是妙法惊人!”
蓝洋右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他似乎从那遍地的尸骸中预见了当时的战斗,猖鬼无道,杀机朝天。
黎卿,你果然手段非凡,一方妖坊,大小彘妖成巢,可不是不简单,居然这般迅速地就给平定了。
天南诸多道徒,见到如此惨烈的废墟,哪个不心惊?
鬼郎-黎卿!
外院那位似是调侃鬼谣儿般的名号,竟然真有其人,这般手段……便是历数诸多上品道徒中,也未听过有几个做事这般“决绝”的。
只见那执法堂的蓝洋首徒,以手搭剑,徘徊数步,下一刻,这道人似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当即转身,环顾众人道:
“诸君!既此彘山坊已灭,却是拖不得时间了。”
“须得在另外两座妖山作出反应之前,将他等围山覆灭!”
蓝洋自袖中掏出那竹简,粗略扫视,当即便将视线投在了那两支风格迥异的甲士身上。
“蓝都尉,你麾下诸猛士驭虎熊而壮,有战车百乘,请各御百乘战车,屯于两山岭后、群山之前的关隘,不得教那诸多老妖败走入群山!你能否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