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闻得一声剧烈的爆响,再转过头来,哪里还有什么冥府?天还是那片天,地还是那片地。
只是那位蓝衣青年身上的冥府玄阴气都似是都要凝作实质了,他脚下的影子在不断晃动的烛光下猛地拉长,那深邃的阴影中长发及腰,婉约惊艳,但那,根本不是人的影子!
马三心头惶恐,刚要起身离开,这个时候才发觉,那森寒的玄阴气早已经侵入了它的体内。
他现在知晓面前的是什么人了。
天南观的……鬼郎君吗!
这青皮死鬼相都不自觉地收敛了起来。
马三着一身官袍,半个背都是血肉模糊,面上表情完全一改那官老爷平日里的凌厉,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地上那惨白人皮已然被两轮辰星火曜所磨灭,此刻只剩下小半块,正幽幽燃着石中火。
那剥皮鬼眼眶空洞,躺在地上麻木的仰视着黎卿,却是从那眼眶子看不出来任何的表情。
黎卿一步一步的走近,左手一捞,却是掐住那剥皮鬼的脖子,单手将其提起。南斗延命灯中那苍白的命火化作丝线缠绕绵延,不一时便完全覆盖鬼躯,燃起苍白的大火,这命火,削的是命,烧的是寿。
南斗注生,亦可注死!
苍白命火霹雳跳动,只燃烧了一炷香的功夫,待得黎卿松开手掌,只有一片无暇的苍白鬼皮从指缝间落下。
延命灯中的火苗却是又壮大了一丝。
拾起这块鬼皮,黎卿颇为满意,完整的剥皮鬼皮,下一尊纸猖的方向也有了……
而那马三祖灵,刚刚看到那剥皮鬼化作一张上等鬼皮被人收入囊中,此刻再见到那主儿脚步不停地朝自己走来,心头怎不惊慌?
这老鬼眼珠子不断地转动,实在是想要挪一挪身子,然而该死的身子,他实在动不了啊!
【哒哒哒】的脚步声似是随时会落下的断头刀,叫那马三太爷惊惧无比,瞳孔中都要爆出血来了。
“天南的道友!”
“不妨手下留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那马氏的老翁却是沉声请求道!
然那黎卿仍旧不为所动,真炁掣起,五指微屈,当头就要去拿那老鬼脑袋。
那老鬼磅礴的阴气却是正为黎卿所克,一缕冥府玄阴气的质便比得上他一身阴气了,横手掐在那老鬼的天灵盖上,【砰】的一声便按着它的脑袋往地上一砸,真炁暴动间,蛛网般的龟裂瞬间弥漫开来。
“我本是马元师兄以丹书作礼,请来山阳助阵的。”
“马元今日尚在西南群山剿妖,以命相伐,若是令他知晓,家中老鬼跋扈乡里,真不知该如何作想!”
第37章 鬼猖还是纸猖?
“谢过道兄手下留情!”
“谢过道友诚训之情!”
那山阳马氏的蛊师与老翁连忙上前,拱手拜谢。
山阳马氏能在这三百年间从一个地方宗族,发迹到现在天南观、六灵山、毒蛊司皆有子弟入道修行,绝对离不开这马三太爷的庇佑。
宗族巫觋恭请祖灵鬼神降下加持,足够发挥出堪比道徒的实力,一代代的巫觋在这天山大地纂取了极为可观的资粮,才养的活了这般一个大宗族。
他等无法想象,若是马三太爷这位夜游鬼神死亡,山阳马氏该如何是好……
“手下留情?”
黎卿双眸微眯,不觉轻笑出声,左手一勾,两头纸猖便一左一右地将那马氏祖灵架了起来。
原本的青皮死鬼相、凶面威严躯,早就为黎卿一掌抡碎,此刻的马三太爷只如一个囚犯一般,被两头纸猖小鬼拦枷摁住。
他本该羞恼的,但他此刻怎敢有丝毫的羞恼?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你自己门儿清。”
“山阳鬼患发生的经过已然修书递到了府都和天南观,你自己和接下来的执法道人解释吧!”
黎卿却是没有丝毫的好为人师。
再多的大道理它们也未必会听,但凡会听,也不至于将一道小小的剥皮鬼事件酿成这般大的祸患。
待天南执法殿中的裂魂鞭抽在它神魂上时,它自会懂何为对错,何为道理。
“这起事件的后续观中会向继续山阳令跟进的,你要是胆敢报复他的话,马三,你知道会怎样!”
再警告了这老鬼一句,黎卿挥了挥手指,两道纸猖抬手将那老鬼松开,任它栽倒在地。
再闻得冥冥之中,阵阵铃铛声起,夜幕下,却是有一辇花纸阴轿遁夜色而来,两头纸猖身形一动便将那辇纸轿抬起,黎卿缓步登上那白纸花轿,撩开帘幕,将纸灯往轿顶一挂,起轿便走。
从始至终,那老翁如何、那蛊师如何,他看都未看一眼。
那青袍道徒站在远处,也只横目瞥了那马氏诸修一眼,腿上甲马符一拍,立刻便追着那辇纸轿与丹朱蛟虬而去。
转瞬间,场中唯余下那几名巫觋老修,蜂拥着迎向自家的祖灵。
“老祖……”
“三祖……”
一名名巫祝乡勇快步上前,朝着那官袍老鬼搀扶而去。
今夜之事真是一波三折,先是鬼患袭乡,再有那天南道徒黄雀在后,却叫咱家老祖吃了个大亏,跌了个大面子。
“祖什么祖,滚蛋,都滚!”
“老祖我还没死呢!”
马三太爷从地上艰难起身,待缕缕冥府玄阴气随着那青年鬼轿而离去,总算是夺回了对自家鬼躯的支配权。
稍一动弹,当头便是连打带踹,将那几个哭丧般的孝子贤孙踢开。
再环顾四周,满目疮痍,遍地的残砖断壁,被那日曜火炁灼的焦黑,至此刻还有着簇簇的火苗仍未熄灭。
该死,果然是那家伙。
除此以外,天南府还有谁的背后能有如此的鬼道倚仗?
“你们这些个遭瘟的废物,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好好将此患的首尾收拾干净,多花些银两安顿遭难的家庭。月来供养那诸乡乡民,让他们打的欠条,都免了懂吗?我马氏缺这一点钱粮?”
“给那上观的道徒知晓,还真以为老祖鱼肉乡里了!”
“遭瘟的,老祖我八成是给你们这孽种背了锅。”
马三太爷扶着脖子盯着这些个孝子贤孙,真是越看越气,骂骂咧咧地便朝着宗祠而去,临离开前万分警告宗族须得好生担待那诸多乡民。
这老鬼,他不傻!
这天南之地的法度终究与南国腹心不同,将这诸乡乡民的口碑抓牢了,追责起来也没那么严重……
山阳鬼患尚未蔓延便被迅速的扑灭。
不过一旬时间,各乡乡民都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家中。
而此刻的山阳县中。
城西坊中桃枝缤纷,已有三两枝出得院墙,只见一尊硕大的六冠虬首亦随着这那两支桃花探出了青砖瓦墙,百无聊赖地眺望着坊外。若非这西坊如今早已不用,这院墙上的骇人窥视,定得吓死几个人。
自东乡回来后,黎卿一入房间就再未搭理过它,“烛”简直是无聊透顶,在这小院中辗转难耐……
昏暗的房间中,门窗幕帘尽皆放下,与那天外的大日阳光层层阻隔开来,整个房间中,唯有案几上挂着的那盏纸灯,隐隐散发着黯淡冷光。
黎卿盘膝在榻上,取狼毫、蘸阴血,真炁加持之下,那狼毫都化作了一根根长针。祭起扎纸之术,在那张苍白而阴冷的鬼皮上一针一针的刺入,将那剥皮鬼的规律压制住。
黯淡的昏光下,三道幽影驻足在那案几前,将那本就暗淡的烛光挡住。
“完整的苍白鬼皮,剥皮作猖,摘颅挂灯,阴霾鬼蜮……当能祭出一头品相极佳的大猖来!”
“合该为你所有。”
黎卿眺望着三道身影中最高挑的那一位,手指一勾,那尊仕女纸灵便悄然地飘了上来。
这是一尊上品老道徒祭炼出来的纸人,亦是那位老道徒生前的主力纸器之一。其中的纸人法禁竟已经祭炼到多达十余道之多,纸灵法禁的最深处更是蕴含着连黎卿看不懂的禁忌。
也唯有这般的纸灵,才不会浪费了那一张上等的鬼皮!
黎卿起身,将那张满扎着无数狼毫血针的鬼皮摊开、举起,缓缓地朝着那纸灵身躯覆去。
那鬼皮刚刚与之接触,立刻便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剥皮鬼,那触而剥皮的法意是它的原始规律,一蒙到那纸灵的身上立时便有阴雾弥漫开来,那剥皮化猖的诡术直接开始了袭击,它要将这仕女身上满溢灵力的皮囊撕下。
只要成功的获取到一张血皮,剥皮鬼将会重新诞生!
然而,那纸灵亦是禁忌的存在,一位活了两百年的上品道徒,费尽心力,似是血祭了四名弟子才诞生了这么四尊纸灵。
更别说那张构作纸人的纸皮在不断地祭炼中投入了多少的精粹?那是连游尸都无法撕破的灵纸。
“你要死了!”
“嘻嘻!”
二者刚刚开相合,剥皮即死的诅咒与那纸灵怨语便发生了剧烈的冲突,那鬼皮上的狼毫血针,竟是有鲜血倒流而出。
剥皮鬼,它剥不了纸灵的皮。
那纸皮上满满的皆是祭炼完整的纸人法禁,以及那沉沦在其中的“灵”,其中的法禁太强了。
戚戚鬼语相争,很快,那被鬼皮完全覆盖的仕女纸灵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流云水袖中有手掌突然伸出,那五指已然与寻常人无异,苍白的指尖,血色的指甲,一眼望去,红白交错,带着强烈的窒息感。
那纸灵的右手轻轻抬起,正对着黎卿,将那近乎完美的手掌展示出来。
“这是?”
黎卿眉头一挑,有些不解其意,那纸灵上的血色,他记得好像是在那日,染了黑狗血、撞了煞之后才出现的?
那纸灵的鬼手抬起,竟是突然往自己的脸上狠狠一抓,【呲喇】一声,居然将那覆面的鬼皮都撕裂了开来。
“……”
失败了吗?
那两具以造猖之法练就的无面纸猖,品质不够,只有最基础的一道纸人法禁,若是被这剥皮鬼粘上,只怕须臾间便要化作碎纸纷飞。
可这仕女纸灵倒是品质赶得上那鬼皮了,可这次,是那张鬼皮不够看了啊!
虽然有些可惜那损坏的鬼皮,不过造猖之法向来如此,犹如囊中猜物一般,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黎卿轻叹一气,拍拍道袍,站起身来,就要为纸灵脱下那张鬼皮。
此刻,异变突生!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掌伸出,似是婉拒一般,那柔夷压下黎卿的手腕,不教他插手其中变化。
只见那纸灵身上的苍白之色已渐渐褪去,那尊纸人仕女身上开始出现层层白纸显现的痕迹,似是无数堆叠的纸张翻过,道道纸缝显化出来。
纸人法禁占了上风,它在同化那张鬼皮!
面上狰狞的伤口开始缓缓弥合,纸猖的五官从伤口中生长而出,缓缓生出实体。
绒生秀眉,眸若珍珠,琼鼻小口,原本纸旒结作的发髻脱落,化作万千黑丝,垂至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