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是吓得他们惊叫起来。
“族老,他……他们被扒皮了!”
此刻这六七名骑士人马俱翻,躺在水洼中,斗篷下的身子却尽是血肉淋漓,娟娟滴落的鲜血流落,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下就这般中了招?
是这鬼雨淋不得?还是有鬼祟藏在了暗地里?
为首的族老巫觋无声索视着四方,在某一瞬,灵感上头,猛然与雨中的某双浑浊眼珠交错了一瞬,这族老立感不妙,只觉得那昏暗的四野之中处处皆有恶意环伺,那鬼祟隐匿在暗处,欲将他们在此扒皮抽筋。
“人血开道马作舟,山阳阴鬼叩乡游。”
“三更不见六阳首,五更夜叉破坟头。”
“还请三太祖上身!”
这老者哪里还敢拖延,一口咬在食指上,血脉洒出,口中喃喃吟唱……
不过片刻,便是有磅礴的意志垂下,驰道竹林间,似是有湿发垂般,蒙上了一层鬼蜮,又不知从何处突然响起了【吱嘎】【吱嘎】声。
那洒出的鲜血落到道上后更是越来越多,最终,在那昏暗竹林突然生出一道大裂,现出了一条小道,四周昏黄阴暗,唯有其中染血的青石小道通向着未知之地。
“儿郎们,走!”
这老巫觋警惕着四周,决计不敢再多逗留,马鞭一甩,当头就冲入了那条小道中。
后面的骑士乡勇亦是不甘示弱,顶着那片离奇的昏暗小路,蜂拥闯入……
及至半响之后,道道身影才从那四处的水洼中缓缓升起,初时还是一片片如素纸般的人皮,不过多时,这些人皮猖便一一充气、鼓满了身形,七八个呼吸间,便已经与常人无异了。
可惜,山阳马氏,这是夜游级的故鬼宗族,自有从那邪祟中脱身的手段!
道道鬼影失去了目标,木然地收回视线,紧接着再一一瘪了下去,缓缓沉回了那道道水洼之中……
马氏宗祠之中,一位官袍老叟正抬头眺望着那阴云鬼雨,面色晦暗,咬牙切齿道:
“鬼东西,胃口越来越大了。”
“盯上我马家的祝了?”
便是方才,有两位刚刚从山阳县赶回来的巫觋族老,生生被剥皮剜目而死,连他都没能来得及出手阻止。
好一头杂种畜牲!
正在暗恨间,宗祠中,又有一位老翁杵着手杖佝偻而来,三五后人搀扶,行至了这祖灵前。
“三太祖,出手吧?祭坛我已经令人拆了、毁了。”
“那大鬼可是祸了千人了啊!再等下去,它可真就要起势了。”
这是一名身上尚有灵力的老道翁,且一副周天诸窍、中央丹田皆曾为灵力贯通过的模样。
这正是清平府六灵山曾经的一位上品道徒!
他太过老迈,已经一百九十多岁了,达到了练气境的极限,再加上暗创复发,辞宗归乡,也只待寿终正寝,魂归这片土地。
可他的见识可还没丢,鬼患凭生,个中的内情他不至于看不出来。
山阳守备松懈,酿出了这般大患,那鬼患愈演愈烈,马三这个腌臜蠢货,这不是明摆着伸出脖子要把这口锅顶起来吗?
“你这浑人,多嘴!躺宅里等死就是,老祖我没出手吗?六乡乡民不是老祖我在护着,早死光了!”
“你懂什么?”
这马三瞬间暴怒,青皮死鬼本相瞬间毕露,那青皮脸上,死灰之色遍布,似是欲择人而噬般,险些将那老翁的后人吓得肝胆欲裂。
“老祖我不搏一搏,哪里有机会日游?”
“族里除了靠老祖我还能靠谁?靠你们这些拜了仙门,一辈子为那仙门当牛做马,也不再多看族里一眼的方外之人吗?”
“当年老祖求着你在六灵山盗一截阴神骨出来啊!你左也不肯,右也不肯,不然,何至于今日……”
这老鬼也是怒,怒极攻心。他想日游啊,他做梦都想阴神日游!
可还未待他箪飨几日香火,那剥皮鬼就闹得越来越凶,那天南观的小子更是该死!
老祖我是没护住六乡乡民吗?
这祖灵如此蛮横,那老翁也忍无可忍,手中桃杖往地上一敲,半个大堂的地面都鬼裂了开来,指着马三的鼻子开骂。
“蠢鬼,你就跋扈吧!你就等死吧!”
“那剥皮鬼杀了多少人,山阳令乌纱帽要不保,你以为你算个屁?”
“还让老夫冒着点天灯的危险,盗六灵山的阴神骨给你,你老鬼好大的脸啊!”
“千百条人命,你以为你背的起吗?用你那颗猪脑好好想想,你拿什么背?你头上有人吗?你拜了在哪家阴府将军、冥府夫人门下吗?”
“蠢鬼,解决不了你就等死吧!”
这青皮死鬼与那老翁顿时就在宗祠中厮吵了起来,其中的劲爆内情,却真叫那马家诸多后人不敢听、不敢言。
山阳马氏没有正常人吗?有,且有很多!他们当然知道这老鬼这样要酿出大祸来,可谁拗得过这般鬼神?
马家老翁也老了,连中品道徒的实力都再发挥不了,手中的御兽也赠予山门内的弟子了。
除了那天南观那刚刚晋升上品道徒的平原乡马氏-马元,然他又是耽于西南群山中的翦妖任务……
那阴雨却来越近了,六乡乡民聚集东乡大地,马氏的巫祝们更是灵力覆表,那剥皮鬼真能错过这上好的收藏品?
第35章 剥皮为猖
阴雨连夜瓢泼。
得马三太爷梦中托告,各乡的乡民们乖乖地蹲守在棚户区中,屏气凝息,丝毫不敢冒头。
可近十万乡民,那马氏祖君三太爷真有那么大的法力就能护得住所有人?
显然没有。
嗒嗒嗒嗒……
只在东乡最南部的棚户区外,连串的踏水声响起,这里离马氏宗祠最远,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棚户区。
千百户乡民挤在一处,嘈杂不堪,那山阳马氏再是地方大族,也未必能面面俱到。
所谓的聚乡而保,稍有疏漏便是呼众而亡!
此刻,已经有诡异的身影在淋漓夜雨中窥视着此方了。
马氏的一位巫觋,还未来得及请祖先三太爷上身,便被那突然出现的身影按倒在地,紧接着,一张又一张的人皮扑拥而上,只待片刻,便见到有血水混着雨水开始流出。
南部那披着蓑衣、顶着阴雨巡视各部的马氏守卫,此刻已经化作一具具血尸,淋着阴雨,染红了一地。
若是让那鬼患肆虐起来,别说是一位夜游鬼神,便是日游境鬼神都不敢打上包票就一定能处理的干净!
守卫惨叫声很快便被雨声所覆盖,那数十道苍白的影子,踏着雨水入侵了棚户区。
便在此时。
那棚户区的阴影中猛然探出一双紫青鬼手,那双手诡异的拉长数丈,将那最前方的几头人皮猖撕成两半。
两道全身素白的身影缓缓出现,从那昏暗的一角走出,拦在那棚户前。
那面是纸猖形显,蓬下无面,甲下无骨,鬼手淤诅护乡众;这边有人皮猖鬼,拔皮肆虐,苍白蘸雨,群拥而上欲噬人。
在那夜雨的背景声中,两路邪猖狭道相逢,以杀止杀,以邪治邪。
东乡之内,群猖对垒之际,雨夜的外围,又是一道烟火气起。
道徒余文双颊鼓起,一炁横吹脏腑五气,滚滚黑烟诞出明火,大火瓢泼数十丈,将那视野所及内的人皮鬼祟瞬间烧灭。
临渊外院火法,五脏灶火神气,自是威力不凡!
还未入得那东乡,他等便已经能感知到那阴雨中开始碰撞的恐怖气息了。
黎卿东望了一眼,提起那盏灯笼,快步进得那片阴云中,一进入那濛濛阴雨,那天空中原本的淅沥阴雨,还未靠近他便诡异的消失了,这却是有些奇异。
“这不是雨,是阴气!”
“这阴云雨雾,是阴气所化作的鬼蜮。”
他身负冥府的玄阴气,对阴气最是敏感,稍稍一接触便分辨了出来。
招呼着后方的朱虬与余文跟上,黎卿快步朝着那片压抑的阴云中靠近……
东乡各处有人皮鬼猖肆虐,山阳的那几位天南道徒又迟迟不现身。
马三太爷愈发烦躁,又一位侍奉它的巫祝死了,这是今天的第三位了!
每一名巫觋都是堪比术士道徒的人物啊,这是山阳马氏的根,一日之间,连损三人,简直是让他肉疼。
但更让他苦恼的是,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那是一头有着鬼蜮的剥皮鬼。
这个畜生怕是盯上了整个东乡。
那马三太爷怎能如它所愿。
真就当他这个马家三祖是头死鬼了?
马三官帽一甩,下一瞬直接化身作一头十尺高的青面死鬼,官袍覆身,面如青靛,浑身带着浓重的死灰之色。
这青皮死鬼本相一开,衰败之气顿时荡漾身周,只见他阴气一荡,当即夜游隐遁,撕开夜色便往那片连绵的阴雨中闯了进去。
踏着阴雨而来的人皮鬼猖,还未近得那斗拱檐高、层层叠叠的绵延宅邸,突闻一道怒极的冷哼。
【呲喇】一声,苍白的人皮碎屑横飞开来,那十数头人皮猖只在一个照面就被这含怒的青皮老鬼撕成碎片!
那老鬼十指如钩,指缝间尚残留着人皮碎屑,虎目微仪,环顾着四向的鬼猖,真似是罗刹临世。
然那雨中鬼猖,却是丝毫不惧,见这马氏老鬼现身,却是愈聚愈多,一张张人皮自那阴雨鬼蜮下幽幽升起,浑浊麻木的视线齐齐挂在这青皮老鬼身上。
随着那阴霾临落,雨雾中更是有道道浑圆物体缓缓飘来,那是一颗颗人皮头颅,及他等视线瞥来,阴冷的恶意霎时间便袭上这位马家祖灵的心头。
“好个畜生!”
那剥皮鬼竟将他都视作猎物了?
“本官早就该将你这剥皮取首的畜生祭作鬼牲的。”
马三祖灵面色难看,十指拧作拳头,冷声道。
天空中的阴云似乎越来越低,那乌青阴霾已经弥漫到了这片庞大的宗宅建筑上,阴雨水雾潮湿的令人生恶,天光愈发暗淡,五丈之外的一切建筑都开始从视野中消失,仿佛整片天地都化作了无底的深渊。
道道人皮似是受这阴雨霾雾填充,猛然鼓荡起身形,一头、两头……成百上千头的人皮鬼猖聚集起来,天地之间尽是那苍白的身影!
其中有几张熟悉的人皮,似是外貌都已经与生人无异,鬼眸泛白,混杂在那连绵的鬼猖之间,已经将要化作真正的鬼了。
他太小看了那剥皮鬼了,剥皮为猖、采颅作灯,还有这阴雨频生的鬼蜮,三道天赋诡术……若放到岭南府,这般一头幡上大鬼都足以让那些鬼道人疯狂。
但现在,它转变了目标,盯上了这位马三太爷!
便如两虎碰面,狭路相争,两道大鬼于阴雨中相见,同类相残的诱惑,那是比任何血食都更具有吸引力的目标。
“畜生,去死吧!”
马三面呈死青之色,面朝着那踏水袭来的人皮鬼猖,胸膛纳息一鼓,随后便是大叱一声。
喝……
磅礴的灰死瘴气从口中吐出,这一气吐出,连绵不断,很快就蔓延身前一里的范围,将那遍布的阴雨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