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推开东篱苑的大门,西苑处,大小妖物顿时嘈杂而起,只待黎卿刚刚踏入四通花园,那西苑的门后就传来了有力无气的呼唤。
“大老爷,是,是您回来了吗?”
蟾仙的声音就在这苑门外,貌似有那么一点点儿的紧张。
“是我!”
黎卿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便蹙起眉头,行至西苑大门前。
【吱嘎】一声,西苑大门顿开,那以蟾仙为首的仙家儿们整齐排列在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大老爷哭诉了起来。
“大老爷啊,您可回来了!”
“俺们断粮两三个月了,这苑中草皮都要啃光了啊……”
那体型都消瘦了一大圈的蟾仙真真是痛哭流涕,就差伏到黎卿胸口上哭闹了。
“我在桂花府之时不是刚刚给你等运送了千石的米面进来吗?还有不少的药干、灵肉脯。”
黎卿疑惑不解。
哪知晓他这不问还好,一问那群仙家儿哭的更惨了。
“大老爷呀,您将芥子囊一丢就再没回来……”
“那米面一拿出芥子囊,都都化作一坨烂泥了,哪里还能吃?灵肉铺也大多腐坏了,唯有些许的药干勉强能过活。”
“俺们最初就是拿那些小药干捱过来的,后面是您要的阴灵草、魂薰草,取了阴灵根和香料后,俺们吃了草茎、嚼的草叶……”
“有两个儿郎实在忍不了,想要翻墙出去,那还未跑多远,俺就亲眼看到他们被人面老鸮分食了……”
蟾仙声音有些颤抖,这幽天真的是太恐怖了,他们的日子也太苦了!
这仙家儿一个个真是都快要饿成皮包骨头了。
西苑那数亩大小的花院中,也只有零零星星的一些阴灵草,倒是那马厩之上,一札札晾干晒制的阴灵根和魂熏草料做的不错,估计得有三五石的收获了。
虽然这只是最普通的阴属灵材,但也总算是有产出了,真不错!
而闻得老蟾一一解释,黎卿这才恍然,现世的规则与幽天有很大的出入,他当日独独忘了这件事。
一年了啊,要不是这群仙家儿脑子活络,真要么被饿死,要么翻墙出去被鬼神老鸮们吃光……
“苦了你们了,这样,你们先入我的道场休整休整,补充一下。”
“我让玲珑为你们准备些药膳调养调养,待到后面,我寻一寻,有没有可供两世通用的口粮!”
第144章 飞瀑道府
挥手将那十来名仙家送出幽天,令玲珑猖看顾着他等,为那些个仙家儿调制些“药膳”。
黎卿州郡普通士子出身,对随从向来都还算是不错。
这幽天与现世规律有所差异,天都灵韵清气氤氲,哺育万灵;幽土绝灵,有阴晦之气充斥,为尸鬼邪祟之温床。
天都油粮米面,入了幽天皆化作腐泥,但上年份的老药和肉脯可以存留一段时间;
天都的秘银铜铁石料,入了幽天化作锈粉,提炼过的五金灵物却是无妨。
纸张竹简入幽天风化腐朽,可灵纸玉石又能存续……
看来,是得列一份清单,好好梳理一番,看看天都与幽世究竟有哪些可共用的基材了。
黎卿驻足在西苑前,指尖一点,立时便将那“仙家儿”晒制好的魂熏籽与阴灵根收起,这两类魂道宝材阶位不高,但足用了。这些云桂仙家晾制的也确实用心。
前者可直接研磨作初级的魂香,于冥府各殿中点燃,日夜沐闻,生灵足养性,鬼神可固形,妙不可言哉。
后者乃是阴灵草的根茎,阴性清凉,水混为米浆状,凝作纸衣一层,可作阴灵清符,能化符水,安魂破阴晦浊气,善祛邪!
这都是六天宗鬼时代,天都氏族子嗣常会用到的阴材与小法门。
“看来,还是得寻些个帮手!”
轻掩上西苑的的厚重大门,黎卿心头呐呐自语。
他已从观中得了一道“真一水火炁炼仪轨”,这才是真正的慈悲拔度之术,而非是那《南斗延命》中名为炼度实为炼鬼的法门。
鬼母已至日游极尽,玄阴纯质凝形,命魂早已几近乎无暇,再进一步就是阴神存在,自是用不着黎卿为她精炼神形。
但那位前府主-崔婴,或是可以一试!
黎卿右手一翻,将诸多鼎皿托在掌上,缓缓上的东苑主阁。
所谓真炁炼度,着重的是清浊二者交感。不外乎以得道真阳之气,具炼亡者之命魂,使其真质无暇,阴晦浊气降而清气升,自然为清明之鬼,不负孤怨恶鬼之形!
清明之鬼,再得道行,才当得起鬼神之称。
“这崔婴,两百载了,天地二魂消散,也不知能否重新将命魂炼清……”
黎卿一面将三足鼎、四方尊、鎏金炉,以及一根篁竹管取出,一面静心回顾着《度人卷》。
他当年尚是道徒之时,来往山下县里乡寨,除鬼之余,也没少作安度的仪式。
有的是鬼祟除尽,走个过场,为生还的乡民鼓舞些生气;但也有真正的死者含怨,阴灵受度之时!
算是,有过基础的超度经验。
崔婴,她的命性比之鬼母要好得多,她是岐山崔府六天宗鬼时代之裔,由生人入冥府时,三魂大体上皆是无损,修鬼神之道,灵智、本性、念头皆存。
鬼母不同,她只是从天都南国一宅中孤魂,在岐山绝嗣后收归幽天。
即便是她只花了短短两百余载就走到了日游的极尽,即便她自身已经证就了无暇的阴灵道体。但她已寻不回来那早已消散在天地间的二魂了,甚至连命魂都如混玉质般流于空白。
也是由此,她才会因一道岐山中的冥契,顺应其中规则与黎卿产生交集!
黎卿指间真火变幻,时而幽蓝,时而炽热,隐隐再化幽蓝火苗……那石中火与人间火不断地变幻,或许能映照出他的惋惜与纠结。
“哼,你倒是好运道,两百载了还能有这般的机会。”
轻哼一声,最终,他选择了那抹人间火!
那人间火成橘黄色,火苗上隐隐有黑烟生成,竟是人间万户灶头上那一缕烟气,此火真阳不算毒烈,比之石中火要温顺上许多。
三足鼎中,聚人间真火,四方尊中,由玄阴一炁凝作阴露。此为水池、火沼。
黎卿一指点出,那被三五道纸符束缚的女子身影便落下案几前,形体受缚,但她无神的瞳孔最终汇聚到黎卿脸上。
崔婴,这座东跨院的前主人,看相貌,与鬼母有五六分相似,也兴许二者是互为直系的宗鬼!
瞥了那女鬼一眼,黎卿坐于案几一侧,取来半根篁竹,以玉击子轻巧篁竹,肃声诵念《度人卷》,古老沧桑的字节吐露,缓缓勾连幽天。
香炉紫气渺渺荡荡,诸香送气,及至那根篁竹之中自发九响,贯通诸节。
黎卿霎时起身,将那篁竹一举。火沼之中,出六阳真炁,水池之下,生阙阴之炁。
两炁交合,一方水火倒聚,随着那篁竹在指尖起舞,水火元真汇于篁管之内,似极了真一元露!
此露非凡露,乃如开天沉降高升之气,得黎卿引篁竹,度真一,篁管微点,真一启落。
篁竹微点则真一落,每一滴“真一液炁”自那厉鬼天灵中滴落,那鬼躯中浑沌分散,清灵上升,晦阴浊降。
真一炁度,可不拜神灵,不求宗鬼,只调阴阳,理清浊,从内在层面,将阴灵、阴晦二者划分,引导其变化。
每一次篁竹炁炼,那“崔婴”面色便变幻一息,而其气机就好似白玉褪作冰石,愈发清灵了……
幽天中,黎卿不吝法力,正进行新的尝试。
临渊外院。
有纸鹤传书,送予外务堂中。
马芸汐,这位新的马道徒练气中品,都与当年的马元仿若了。
此刻,她手中捏着一份传书,在院中来回踱步。
“黎卿-黎师兄,如今证就紫府道基,在山中开了一座道府,门下尚需些护坛童子、掌器道徒做行走。”
“诸位皆是芸汐信得过的旧识,此缘法,可有谁敢接?”
道人开府,立坛,称法上号。
以这紫府道人为尊,一座道府便是一座小法脉,诸多道徒、童子若无出路,难望真传,要么就拜师上道,继承衣钵,但此事亦极难。
作道府行走已经是很多道徒求而不得了。
飞瀑道府于五院内广传募书,这便是黎卿给这位马道徒的一道任务,也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的能力,能否过滤一番名单。
此刻,这座一进小院中便汇聚着六七名练气上中品的道徒!
马道徒身侧,便是一位青衣少女,青涩的面容,看上去才不过十四五岁,一头“避水金睛兽”,也就是成精的大水牛,似是她的驭兽般,揣着蹄子,老实巴交的匍匐在侧。
赵婉儿,虚岁不过十五的练气中品,是外院中这几年闻名的修行种子。
右面一位青年道徒倚靠在院中老树下,手中火折子不住的转动,似乎是在思量什么。此人在场中练气境中,道行最深,有将近三百刻了,这是外务堂内部的道徒-余文,他正是曾参加过山阳鬼患的那位青衣道徒。
石桌四周,又有数名蓝衣道徒围拢,望向那这位代掌募书的马道徒。
“马道徒此言可是当真?”
“只是,还不知到底有个什么要求与章程?”
几名道徒还道是她什么相求,原是这马道徒攀上了高枝?
马芸汐闻得此言,神色微怔,手攥着募书,他忽然意识到其中并没有提到有什么硬性要求,只有令她寻些堪用的道徒来。
“唔……只有两个要求,第一,道行不可太低,至少得周天真炁两百四十刻以上,否则,上面降下了法令任务,道行不够的话……第二,得是本分道人!”
黎卿与马芸汐乃是同一年的道童,只是山阳马家有些能量,让她早早入了外务堂。
才这个年岁,黎师兄的道府中自然不急着寻什么门人弟子,若是道行足够,那些苦熬上来的老道叟反而更好。
从世家功利的角度来看,这些经验丰富老道叟只求些许资粮,凭他们本身的寿元,也不会占那道府的坑位太久……
“哦?黎师兄?马道徒,可是曾受马元之托入山阳的那位?”
那不断转动着法器“五灶火折子”的道人突然上前两步,紧接着便确认了起来。
这是余文,山阳鬼患之时便曾做过黎卿副手。
他有些不敢相信黎卿就是那尊神秘的新紫府。但加上后续柳黄州之事,他又有八成的把握,确定了那应当就是黎师兄!
“是的。”马道徒微微颔首,确定了这则消息。
“我会将这则募书贴在外务堂,同时也送到四院的外务殿中……内院应召的定然是上品道徒,这外院,诸位可要抓紧机会了。”
紫府道人的行走,这可不是寻常人都有机会的,若是能担任“护坛”“掌器”的童子,那可是能接触到坛法,有资格驱策兵马的。
也就是这位黎上人在观中根基不深,不然绝轮不到他们入府。
“余某曾为黎师兄做过一段时间的副手,当日便惊为天人,师兄开府,且算余文一个!”
这青衣道徒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机会,当即便报出了名字。
旁侧的那位少女亦是紧跟着出言:“马姐姐,婉儿也要应召!”
那及笄少女举起右手,旁侧的避水金睛兽亦是长“哞”一声,以作附和。
“你不用与白院首商量吗?院首似乎是想要收你为徒的……”
但轮到赵婉儿时,马道徒有一丝丝犹豫,多插了一言问道。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