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者之间的交锋只在一瞬!
黝黑的夜空之中,即刻便有一柄六尺金剑坠落在地,那凛冽的剑意,眨眼便将这东府坊市前的地面震出了道道蛛网裂缝来。
金曜“太白”自剑界中被驱离出来,右指一挑将那法剑提起,冷哼一声便要离去。
他确实不敌荧惑,但他就是不满那女人癫狂的传道行为。
荧惑自夜空中撑伞而落,面上亦是不太好看。
天宫十一曜,就像是那高天星汉中的诸曜辰星一般,没有谁能凌驾于谁,没有谁能完全的制约谁。
似这般一言不合的斗战,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你的作为越来越过分了,卢尺白。”
冷然蹙起眉头,望了那背影一眼,荧惑才轻弯下身子,将那枚被丢弃的计都紫曜拾起,擦拭干净那上面残留的灰烬。
便在方才,太白一剑斩在了黎卿的背后,顷刻间,白马分尸,整座街坊都被一刀两段。
不过半息,第二剑再出,若非她及时阻止,那鬼郎君的性命难保!
“哼。”
“当年我入天宫,接了天一手上‘阴阳颠倒’大神通,受了罗睺一记‘种魔印’方授太白金曜。”
“南朝李家那宗室子入天宫,与罗睺斗法一百八十回合,方献蟠龙天舟,以太阳日曜为号!”
“辰星是你寻的人,岁星也只听你的话,哼,罗睺与太阳早就不爽了……”
金曜“太白”环顾那四向投来的目光,冷笑一声,他并不介意跟这羽化道的神女明说喜恶。
“你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荧惑!诸曜中所有人都很讨厌你羽化道这种愚蠢的传道行为,记住,是所有人。”
于他而言,十一曜的位置可以给任何人,但绝不能给弱者!
紫府下基的杀曜“计都”?
真是个笑话。
四野坍塌的宅院废墟中哭嚎四起,在这嘈杂纷乱声中,两名不知底细的阴神真人在此生执、斗法。
这可让桂花府的刺史、别驾几人心头一沉,各祭起符书法器,就要上前交涉……
可,正受了太白一剑的苦主呢?
方才乖巧踏蹄等待着主人讯号的白马,此刻只剩下一颗双目圆睁的马头和半截马尾栽落在坊市前,那蓬盖住马眼、遮掩恐惧的纸帽亦是跌落在侧。
可地面上连血迹都没有分毫,那匹白马上的一切,皆为那一剑扬起的无端锋芒所吞噬。
此地只余马尸气绝,却再无那道人的踪迹!
“咳咳咳……”
“天宫金曜-太白君?”
在府都郊外,一座破败的草庙中,黎卿瘫倒在一侧角落,此处门窗紧闭,四面为阴雨鬼蜮封锁,与外界不通、昼光隔绝,玄阴一炁逸散在空气中,更显阴冷,唯有那一盏南斗延命灵灯燃起了黯淡的清光。
鲜血【滴答滴答】的顺着那降真云衣滴落,恐怖的庚金剑气侵入了他经络骨髓之中,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黎卿的神经。
那尊太白君可是真的要杀他!
那一道通天的剑光没有丝毫的停滞,悍然撕开了玲珑云雨域,天府玄元气在其面前显得薄如窗纸,只于七星莲花法冠上垂落的北斗摇光僵持了一瞬,那剑气便径直斩在了黎卿背上。
他有很多法门,很多咒术,但在这生死悠关的瞬息之间,他纵有禳命诸法、镇嵬诸咒,又待如何?
若非久修凝重的护身元气与那“荧惑”刚刚赠予的七星法冠堪堪挡上一下,以及那根自日游境大鬼身上移植过来的鬼脊足够的坚固,黎卿背后那处狰狞的剑伤就足以将他一刀两断!
“好一个天宫,好一个诸曜。
“今日鬼道人,明日太白君,总显贫道是个任人揉捏的东西!”
黎卿身后,那苍白的鬼脊似是头骸骨苍龙一般,血肉交织中,骨节分明,裸露在外的苍白骸骨,随着他的呼吸蠕动,磅礴的阴气自鬼脊中诞生,更是形如月华一般冷谧。
来自幽天的法意将他身后的虚空扭曲,磅礴的黑水弥漫上来,彻底沾染尽了这一座破败的破物。
“真不想走到这一步。”
他忍着剧痛低嘶一声,右掌虚抓间,却是将一尊乌青色的木犊托起来。
这漆黑的草庐里,倚仗着那盏有些暗淡的延命灵灯,依稀可见其中积累满满的灰尘,黎卿面色苍白的倚靠在边墙一角,地板上聚拢起的阴血几如一血池了。
旁侧的玲珑猖面色煞白的望着道主,以及他那身后扭曲的黑水旋涡。
此刻,玲珑不敢有任何的骄纵,她,分得清轻重缓急。
只是两步上前,玲珑屈膝跪坐在道主身侧,双手将那一卷视若珍藏的千目人皮纸摊开,递给了主人。
“郎君,您……”
她很担心,但更多的却是惶恐,她见识过鬼母的暴动,亦知晓她的恐怖与残忍。
但此刻,自家郎君要做的,恐怕更加极端!
“现在,几时了?”黎卿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脆,显得有几分沙哑。
“还差半刻,就要到戌时了!”
玲珑有些紧张,她好像知道黎君要做什么了,拾起一张巾帛,想要为黎卿擦拭脸上沾染的灰尘,事到临头了,先示效忠。
那只那丝帛还未触碰到黎卿额头,当即便被他冷言喝止。
“别乱动。”
黎卿终于忍不住挑眉,对着这浑人叱喝起来,但他手中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停留。
他一手托起渐渐变作血红的木盒,一手点在那人皮纸上,竟是开启作起了画儿来。
【天宫,金曜太白君,长庚剑界道灵生,黑发披肩,眸似冷剑,似为西蜀巴丘清秋地,少白金脉剑仙躯……】
且在黎卿勾动伤口中残留的剑气时,那人皮纸上竟是缓缓出现了一位黑发男子的画像。
可还不仅如此,黎卿之间往那脊背处的伤口中一点,摄来一滴染上了剑意的精血。
这是沾染了那一剑因果的血,但在巫鬼神祇、谶纬道脉手中,它可以是一道咒物!
引那绯血往画卷上一滴,淡淡的红芒顿时便弥漫铺散了开来,眨眼间,整张人皮纸都被染作了血纱模样,可那上黑墨勾勒的剑仙形象,居然是愈发生动了?
“阴神级别的觊觎,我避不开!阴神剑君的慢待、侮辱,我也没什么不能受的……因为他等是出世的阴神真人!”
但此人,他想要杀我,想将贫道当做路边的一头野狗,随手打杀!
黎卿心念一凝,那侵入经脉内的太白剑气便愈发狂暴,于他内周天中四处乱蹿,叫那脊背处爆开的血肉更显狰狞。
他心头的那口郁气难以咽下,那绵绵长恨之感更是愈发暴动!
但他在等,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个反咬那仇敌一口的时机!
木屋中,即便云雨蜮与幽天鬼蜮同时笼罩,但黎卿手上的盒子仍旧自行的生出了裂缝。
他此刻的心气,很符合长恨鬼剪的法意。
恨恨恨,长恨不能杀光天下之敌,怨怨怨,唯怨不能取尽万般颅首!
萦绕着万种怨念的鬼发顺着黎卿的右臂便攀爬了上去,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渐渐地,这幽暗的木屋中,竟是连那南斗延命灯光都黯淡到要熄灭了一般。
一绺绺鬼发自虚天中垂下,潮湿的发丝上滴滴落着邪血,那血魔颅骨、残肢、躯骸缓缓的从鬼血中显化出来。
“……”
正是此时。
幽天冥域的最深处泛起涟漪,一双无暇的玉手自那扭曲的漩涡中伸出。
那形如白玉的鬼手环抱黎卿左右,将他护在其中,扭曲法意顷刻便驱淡了那蔓延整座木屋鬼蜮的长恨鬼发。
鬼母来了!
三重鬼蜮开始重叠了起来,玲珑猖的阴雨剥皮域只在一瞬间便被泯灭,取而代之的是似黑水弥漫的幽天冥域与黑发染血的长恨鬼血域,二者开始矛盾的重叠。
玲珑猖面色煞白,惊骇后退,但却是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被绊得摔倒,俯身一看,竟是一残缺的天魔头颅,嘴巴张合着,一副撕咬的恶相。
她愈发惶恐的退下!
但令她毛骨悚然的是,这一座木屋仿若变得没有边界了一般,她退,她一直在退。
但周围只有扭动着的血魔残肢,高天中滴落着邪血的鬼发越来越多了,无边无际的冥域之中,那是没有尽头的绝望……
而,府都东坊处。
两尊阴神互相提防,又同时与桂花刺史、府令、别驾等人对峙着。
“哼!路过而已,你又待怎样?”
太白冷哼一声,却不欲在此多作逗留,他可没心思与荧惑在这里玩什么寻仙苗的游戏。
只待他刚刚抬起右脚。
顿时,渗人的寒意自背心攀上了天灵盖。
就好像……他快死了一般!
到了他这个境界,天人之间自有感应,太白怎么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顷刻间便掣太白充斥周天万窍,浑身三百六十五块剑骨,锋芒毕露。
一府刺史,他等真敢耍什么手段不错?
太白眉间一冷,提起法剑,转身便要朝着那名国士境的桂花府刺史斩出。
突然!
一道诡异的红线出现在了虚空之中,或者说,那是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咯……咯!”
“太白”口中想要说的话还未吐露,他脖颈上骤然生出一道恐怖的裂缝,其喉咙中唯有断断续续【咯嚓】声想起。
紧接着,随着太白脚步落下,他的整颗脑袋都耷拉了下来,颈椎断折,喉骨破碎,此刻却只剩下半截血肉在粘连着了……
第132章 找到你了
太白顾应回首,陡然间,喉咙上便出现了一道绯红色的细线,似是被人施加以“断头术”一般!
“咯…咯……”
那骄横的剑君还未暴起,整个人便一阵眩晕,身影晃动间,只来得及以手杵剑,乏力的跪在地上。
“脑袋都要掉了,你还想说什么?”
荧惑面无表情的俯视着那黑发男子,言语间也不由得多了一分失望。
“通体唯修一口剑气,固然杀伐足够,可这剑仙一途……”
这欲言又止的话,险些呛的那太白剑君两眼一黑。
如此不言之言,比之恶语还要伤人!
但下一刻,却见这女子挽袖,素手一指,当即定住了那太白的头颅。
祭羽化仙光凝作一道七寸银针,只以仙光为首,法意作线,犹如穿针引线一般,竟是强行将他的脑袋重新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