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烘烘的茶水流过喉咙,让他胸口暖暖的。这是权力的滋味。
和堂屋连通的侧屋,徐孝牛和徐孝苟都听到方越的话。
十三岁的徐孝牛想不通,分明是他和他爹耗费了很大力气、在冰天雪地守了几个晚上才猎到的野猪,凭什么给那个陌生人交钱?
他透过门缝偷看,那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他气愤。
“咔嚓”推门而出,他大声嚷道:“凭什么呀?我家田被野猪祸害的时候不见你过来,我们猎到野猪你来要钱?”
嗯?
方越抬起头,冷眼扫过徐孝牛。
徐福贵暗道糟糕,连忙赔笑:“我交猎税、我交,我家娃是个憨货、不懂事,方大人您别放在心上。”
说完他呵斥佳珍:“看你怎么教的孩子,大人说话有他插话的份儿?把他给我带出去。”
之后又狠狠瞪了徐孝牛一眼:“一会儿再收拾你。”
等到徐孝牛满脸委屈地被佳珍拉出门外,徐福贵低头赔笑:“方大人,您看这猎税该交多少?”
方越笑了,对徐福贵的表现很满意。若是徐福贵狡辩抵赖,他肯定一分一毫也不少收。
“寻常猎户冬天得缴五两银子的猎税。我看你不是猎户,事情的确是意外,你交二两银子罢了。”
“谢谢方大人关照。”
徐福贵到卧房取来二两银子交给他。
方越没有久留,收下钱就起身告辞,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徐孝牛站在院墙旁边面壁罚站。
徐福贵送走方越,关好门,无奈叹气。他家真是得罪不起官差呀。
“大牛,跟我进来。”
他准备和徐孝牛讲道理、分析其中利害。这一课对孩子们很重要。
徐孝牛梗着脖子、看着墙壁一动不动。
“怎么?还犟上了?”
徐福贵笑了,走到徐孝牛身旁:“想知道为什么?那就过来。”
徐孝牛真想知道为什么,他印象中的爹不是这样的。
堂屋里。
徐福贵喊来二霞和三苟,让他们和徐孝牛一起“听课”。
“咱们是底层老百姓,是没有地位的普通人。和官差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大牛,我若是和那人辩论,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徐孝牛摇头。
“那人不会听,反而心生厌恶,偏要收我猎税,还一分钱不少。”
“爹,他不讲道理吗?分明……”
“道理?当手中拥有权力的时候,道理就不重要了。别看他一个人,他后面是官府衙门,是朝廷。咱家什么水平和衙门作对呀。”
徐福贵语重心长,希望孩子们能懂得这个道理。
“不仅是衙门,以后面对武道强者,面对世家大族,面对高高在上的仙人,都是如此……”
一番话,让三人若有所思。
徐孝牛不住点头,他好像懂了。
徐孝苟突发奇想:“爹,那咱们变成武道强者,变成世家大族,变成仙人是不是就不用被欺负了?”
“哈哈,不愧是三苟,你悟了。但是成为强者有那么简单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平民百姓了。”
“……”
第15章 五年
五年后。
夏季。
十八岁的徐孝牛在田里劳作,他赤裸着上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身躯,汗水沿着雕刻般的肌肉流淌、浸湿了裤腰。
他手中锄头上下挥舞,干活速度飞快。
半晌时间一亩地的杂草锄完,他不觉疲累,准备在天黑之前将剩余几亩梨园的杂草全部处理完。
他劳作的这片农田,不是徐家那八十亩地,而是他在刘大户家租的田。
随着他们兄弟姐妹年龄渐长,家里劳动力有富余,为了多赚些钱,徐孝牛去年开春就在刘大户家租了三十亩田,每年二十两的地租。
三十亩田,其中十八亩是酥梨园,十二亩种小麦。
地租加上田税每年50两银子,以徐孝牛的本事一年劳作能赚个六七十两银子。
“大牛,大牛~~”
清脆女声从远处飘来。
徐孝牛转头,见地头站着一个妙龄姑娘正招手唤他。陈秀莲,同村的姑娘,比他小一岁。
“来了。”
他应了一声,放下手中锄头,将挂在树枝上的粗麻背心穿起来。原本湿透的背心晾晒半天,早就干了。
“忙了一下午,渴了吧。给你喝水。”
陈秀莲面带浅笑,递过手中的水囊。
“谢谢。”
徐孝牛随手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里加了蜂蜜,甜滋滋的。
“我还带了槐花糕给你。”
陈秀莲说着,从兜里取出一块被手帕包裹着的糕点。她轻轻解开手帕,将其捧到徐孝牛面前。
“这…还是算了吧。”
徐孝牛不敢吃。他上次吃了陈秀莲一块油炸甜糕,被陈大伯追到田里骂了三天。
“这是我亲手做的,让你吃你就吃嘛。我肯定不告诉我爹。”
说着陈秀莲手指捏起槐花糕就往徐孝牛嘴里塞。
徐孝牛连忙伸手接过,将糕点放入口中咬下。
酥脆的糕点在口中散开,甜味溢满口腔,夹杂着淡淡花香。
陈秀莲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吃不?”
“好、好吃。”
徐孝牛口中糕点还没咽下,连连点头。
“有多好吃?”
“……”
不善言辞的徐孝牛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咽下糕点,搜肠刮肚形容道:“和我娘做的一样好吃。”
“你意思是我和你娘一样喽?哼,不理你了。”
陈秀莲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轻快离开。
村里都说徐家三苟是百里挑一好儿郎,她却偏爱徐孝牛这一款。其实,她就喜欢看徐孝牛木讷的样子。
徐孝牛猜不懂女孩的心思,看着其背影远去,才发现其水囊忘了拿。
“等明天再给她吧。”
他知道陈秀莲明天还会来,转头继续干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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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秀莲回到家,远远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影,心中暗道不妙。
她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爹,你站这儿干什么呀?”
陈巴金,陈秀莲的爹,他顶着个亮到发光的秃顶脑壳,满脸横肉和麻子,双眼像青蛙,香肠嘴,长相极为丑陋。
村里孩子给他取了个“陈八怪”的外号,说他是丑八怪。
他冷着脸,配合上他的容貌更显渗人:“又去找徐大牛了?”
“没…”
陈秀莲小声道。
“我亲眼看见的!说了多少次你还不听,还认不认我这个爹!”
陈巴金将女儿推进院门,朝院内妇人吼道:“婆娘,把她给我关起来,我不信管不了她了还。”
“至于么。”
陈秀莲她娘嘀咕着。
“怎么不至于?再不管就该被人拐跑了!还不是你肚子不争气,你要是给我生个儿子,还有这回事儿吗?……”
陈巴金骂骂咧咧,骂到秀莲她娘身上,一时间唾沫横飞不停歇。
她娘见火烧到自己身上,连忙拉着陈秀莲进了屋子。
话说,陈巴金不同意陈秀莲和徐孝牛,并非对徐孝牛不满意。
陈巴金年轻的时候,家中仅有十亩薄田,和那些佃户相比条件还算可以,可他天生长得丑陋、讨不到老婆。
为此他去城里奋斗了二十年,到三十多岁才回村又置办下二十亩田产。
靠着家中三十亩田,他才娶到老婆。
没想到结婚后,肚子迟迟没动静,好不容易怀了一个,是女儿。
过了几年又怀一个,还是女儿。
当时陈巴金都四十几岁,之后再折腾也没怀上,就放弃了。
两个女儿的他只好招女婿,大女儿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入赘没谈拢,非要嫁人。好在还有二女儿。
不幸的是,他大女儿生头胎的时候难产去世,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只剩下一个女儿,他必须招上门女婿。
起初陈秀莲和徐孝牛看对眼,陈巴金挺高兴,毕竟徐家四个儿子呢,上门到他家来正合适。
可陈巴金和徐福贵一聊,徐家直接拒绝,连商谈的余地都没有。
陈巴金很生气、很绝望,他辛辛苦苦打拼下三十亩田产,要是把女儿嫁到徐家,那不是被徐家吃绝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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