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霜翎如雪融于焰，在玄气的侵蚀之下，斑驳处泛起妖异的灰翳。
蓝凫长唳声里带着痛楚，冲天之势稍滞，妖物裹挟玄气再度迫近。
它自知若再一味遁逃怕是不行，瞳孔转了一转，主动停下身形引颈长鸣。
方圆百丈的灵气立时沸腾如鼎，双翼挥落间千道寒流奔涌，竟在虚空凝成倒悬天河。
只是玄气妖物不退反进，龙首旁五色鬃毛猎猎如旌，尤其是其中的水色尤为绚丽。
但见它巨口贲张，腹腔似有无形漩涡，须臾间便将浩荡天河尽数吞纳。
而饱食后的妖物也发出餍足低吼，鳞甲缝隙渗出缕缕寒气，转瞬又化作森然杀机扑将上来。
蓝凫肝胆俱裂，翎羽乍立，显然未曾料到玄气凝成的妖物竟能毫发无损抗下它的杀招。
它再顾不得其他，慌不择路地振翅逃窜，凄厉啼鸣震得林叶簌簌。
而它尾翎处缠绕的玄气就如附骨之疽，令其遁光迟滞，在密林间左冲右突却始终甩不脱身后妖物。
眼见玄气妖物利爪已触到蓝凫尾翎，陈沐眸中精光乍现，正欲催动真元时却忽有所感，悄然敛去了周身灵力波动。
同一时刻，洪无涯眉峰微耸，目光如电射向东南方的古木丛。
“嗤——”
破空声乍响，一支青铜箭镞裹挟风雷之势贯穿林隙。
箭身篆刻的兽纹这时泛起幽芒，竟将玄气妖物带出甚远，将其硬生生钉在三丈外的虬龙木上。
“嗖嗖嗖！”
不待妖物挣扎，又是三道寒芒接踵而至，精准穿透其天灵、气海、命门三处要害。
而那箭镞似是施了某种手段，能够隔绝生机，只片刻功夫，玄气妖物就哀鸣死去，身形如蛇瘫软下来。
陈沐心下一动，却是在箭镞之上察觉到了阴阳二气……
“哗啦啦……”
此时密林深处传来枝叶窸窣，十余名穿着打扮极为古朴，可称麻布裹身的彪悍汉子鱼贯而出。
而他们自然也注意到了陈沐二人，不过除了眼神稍有疑惑外，并未有其他贸然动作。
还是一个明显是首领的短须壮汉上前两步，先是领着众人朝蓝凫单膝跪地行抚胸礼。
而待族人收拢妖物残骸后，他这才起身按住腰间骨刀，冷眸看向陈沐二人，声若洪钟沉声问道：“尔等是何方部族子弟？方才圣鸟遇险，为何袖手旁观？”
……
第930章 五行魇 寒晶渊
此言一出，陈沐二人俱是眸光闪动。
他们相视一眼，已是推测出了壮汉等人的身份。
数万载前，羽族圣女与玄溟真仙开辟出此界，特地迁来不少“附庸之属”用以时时奉养蓝凫族群。
只是不曾想自那时起，此界就再没有外人踏入。
如今数万年过去，蓝凫族群有着繁衍，以往的“附庸之属”看来也是愈发壮大，已然成就部族了。
就是不知此界可有六阶之境的修士？
陈沐感应了一番，暗暗摇了摇头。
此界天地灵脉有限，水属灵机浓郁至极，显然极为适合蓝凫吐纳修行，可对于人族修士而言，还是差些意思……
洪无涯同样想到此处，为此心神稍有放缓，没有贸然回答，反问道：“尔等又是哪个部族之人？”
短须壮汉神情不动，倒是在其身后的一名相貌粗豪的男子高声答道：
“我等皆是石央部族子弟，看你们衣着打扮，想来是小部落出身，为何如此托大，区区两人就敢探入密林深处？”
其神情颇为自豪，想来口中的石央部族规模不小。
而观他不过三阶修为，竟然对两位真君“指指点点”，饶是陈沐也不由微微一笑，道：“我二人也是刚到此地，倒是还没遇上什么危险。”
“这如何可能？”
粗豪男子一怔，他们部族的人都知晓，苍南密林危机四伏，饶是他们进来采摘灵草，也需多人结伴，为首者更是至少也要有元婴圆满之境。
况且此处已然是在密林深处，无论是从哪个方向进来，也总该有些磕磕碰碰，又怎么会没遇上什么危险呢？
莫非这两人的运气竟好到如此程度？
男子等人尚在讶然，短须壮汉却已有着神色变化。
他双眉微蹙，隐隐上前一步将族人护在身后，而后刚要拱手询问，便听后方密林间传来掠空之声。
“警戒！”
他不假思索的低喝出声，右手直接取下背上大弓，对着声响传来之处就是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而其余人的反应也不可谓不迅速，眨眼间分列四象方位，周身腾起烟雾罡气，或抽刀或掐诀，一个个眼神凶厉起来。
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就好似提前演练过千百遍一般……
“呼——”
平地生风，一道白色身影穿过重重古木缝隙，缓缓落在陈沐二人身旁。
观其背负双翼，不是姗姗来迟的羽乘空又是何人？
“陈道友，洪兄，他们是……”
羽乘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见到外人还吓了一跳，以为是共工氏这就追了上来。
只不过等他看清这些人的修为境界后，又自忖不可能。
共工氏再是无人，也不会让四阶乃至三阶修士前来……
羽乘空暗自思忖之际，却不知短须壮汉等人已经僵在原地。
十余人尽皆目瞪口呆，痴痴望着他背后的垂天之翼，不敢置信道：“天……天神……”
“什么？”
羽乘空眉头一皱，回过神来。
而也就是这句轻问，当即令十余人扑通跪地，轮番高呼：“天神……我等叩见天神。”
羽乘空仍是一头雾水，眼前这些人为何称呼自己为天神？
肉身成圣者可称为天神，可他明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羽族修士，平常不修肉身，顶多修持自己的一对羽翼，又如何称得上天神？
见此情形，陈沐却突然眸光一闪。
适才说起，羽族圣女迁来不少人奉养蓝凫，那些人说好听些是“附庸之属”，说难听的，则就是用来豢养神禽的奴仆。
羽族奴仆，将羽族之人奉为天神……好像也不为过？
这时羽乘空也逐渐回味过来，望着连连拜下，对自己打心眼里至高崇敬的众人有些飘飘然。
在归墟，他虽然是羽族嫡系，又是问道真君，但何曾有过这等“天神”般的待遇，果然称谓不会叫错……
片刻后，羽乘空神色一整，将心中杂绪尽皆抛除。
如今他眼中唯有大道，过过瘾尚可，却不会迷恋其中，毕竟外界共工氏之修不定何时就会追来，在此之前，他还要打开局面。
“尔等因何称我天神？”
他挥手止住众人叩拜，明知故问出声。
短须壮汉垂首回道：“部族代代相传，言及日后或有背生雪翼之人临凡，是我羽玄界之主……”
“果然如此。”
羽乘空念叨一声，回身与陈沐二人传音道：“两位道友，此界情况尚且不明，不妨我等先去土著部族探明情况？”
三人虽是一并前来，但目标却不相同。
陈沐自不用说，是为觅得血脉纯正的神禽蓝凫，而羽乘空则是直指羽族圣女当年领悟的万族血脉交融之法。
虽说自圣女死后此法便已失传，但他自忖像圣女那般人物，哪怕对族人心灰意冷，也绝对不会一丝机会不留。
所以他推测此界中极大可能有着圣女遗留之物，说不定便可从中寻到此法。
而至于洪无涯，其自称是要收集大量资源留待日后去往墟外修行，可无论是陈沐还是羽乘空都有些不信。
不过他二人也没有说破，只要与自己利益不相左，其爱谋划什么就谋划什么……
是以羽乘空的提议暂时对三人所求皆是有益，陈沐二人自不会异议，当即点头应下。
见此情形，羽乘空心中一缓，与短须壮汉点首道：“带我去见尔等部族之主。”
壮汉等人自不会拒绝，甚至还隐隐欣喜万分。
天神临凡，第一个去得便是他石央部族，其中意义，却不是一言两语就可道明的。
“天神请。”
粗豪男子带几人在前引路，短须壮汉则陪同在羽乘空旁边，以作侍奉。
羽乘空享受之余还不忘陈沐二人，哈哈一笑回手示意：“这两位是我好友，尔等莫要怠慢。”
“不敢，不敢。”
短须壮汉忙吩咐下去，分出两人去到陈沐二人身旁。
而有着三位真君的气机相伴，回返路上自是坦途。
壮汉等人不明其他，只觉是因为天神威压的缘故，心中本就不多的疑虑也就此消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行，未有多久，便出了苍南密林。
入眼山岚湖泊依偎，景色出奇秀丽，与阴森密林形成鲜明对比。
陈沐神识催使到极限，探出极远后，不由皱了皱眉。
他发现此界确实有着不少蓝凫踪迹，可多是血脉驳杂，潜力不足之辈。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是水方神鸟，要比那只溟渊鼍强上一些，可与此行冒的风险相比，却有些不成正比，远远达不到预期。
“如此看来，一味繁衍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暗自感叹一声，又突然想起了那只玄气妖物。
他看向随侍一旁的部族男子，问道：“先前那只追困蓝凫的妖物……”
部族男子因为时刻谨记壮汉嘱托，万不敢怠慢陈沐，是以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赶忙回道：“仙家是说‘五行魇’？”
“五行魇？”
陈沐暗自琢磨一句，却被走在前头的短须壮汉听见，回首笑道：“仙家别听朱扎胡说，五行魇是我等私下的叫法，因为此妖物极喜吞吃五行灵物，且食量极大，无论是死物还是货物，都来者不拒。”
“听圣使说，此妖物实则是一种名为‘三元虚辰餮’的凶兽，能够穿梭于现世与虚空的裂隙，肆意吞吃它们发现的五行灵物……”
洪无涯有些惊讶：“此界竟生出这等凶物？”
能够自由穿梭虚空，怕是就连他们也有所不如，可适才的那只妖物分明只有三阶层次，当真是血脉天赋，无奇不有。
“此妖物并非是我羽玄界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