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忖良久,却始终没有思绪,暗暗摇了摇头后,只得将洪无涯的方位传回黑衣信使……
“如何?”
共清禾轻叩案几,眼底闪烁着掩不住的兴味。
黑衣信使亮出手中玉符,如实说道:“禾公子,殿主命我等前去将洪长老带回族中,若是其胆敢反抗,他会亲自前往……”
这也是共道生的一个小心思,若洪无涯老老实实随着回来,那想来与那外来之人没什么牵扯,可若是反常出手,则二人很大可能有了联系。
届时他便可借机前往出手,一举夺道炼化……
“好!”
共清禾拍案而起,正要跨出门槛却骤然止步,暗忖道:“洪无涯叩破六重玄关,如今已是‘坐忘尘’之境,若真铁了心向我出手,我怕是不敌,却是不可不防……”
念及此,脊背竟隐隐渗出寒意。
他沉吟片刻,忽的回首看向蓝袍族弟:“你且速速回宫,持我信物让龚老前来相助。”
那蓝袍青年也不多言,接过信物便要化虹而起。
“且住!”
他动作一停,困惑的看向共清禾:“族兄还有何事?”
共清禾笑意如春冰初泮,清声道:“你此去小些动静,切莫惊动族里那些好事之徒,若不然……”
他话未说完,蓝袍族弟却已心领神会。
族中人多,洪无涯却只一个,他们要想捞到好处,还需敛息潜行……
待那道蓝芒消散在天际,共清禾广袖一振:“龚老弟,我等也动身吧,莫让洪长老等得太久才是。”
黑衣信使点了点头,掌中玉符陡然迸射青光,循着共道生留下的气机破空而行。
而越往西南疾驰,两人面色便愈发沉郁。
他们二人虽未探得洪无涯踪迹,却隐约察觉其行进轨迹,竟直指早已荒废数千年的渊窟秘境……
“渊窟秘境早已没有灵物,洪无涯为何要去那呢?”
……
暮色朦胧,海天一线。
极天之上,正在云海中遁行的陈沐忽然蹙起眉头,周身气机微微凝滞。
未过片刻,羽乘空与洪无涯也相继顿住身形,两人目光交汇间,羽乘空率先开口:“洪兄,那道气息莫非是共清禾?”
洪无涯面色铁青地点了点头,衣袂无风自动。
陈沐言道:“这两道遁光轨迹与我等如出一辙,怕并非只是过路……”
羽乘空皱眉道:“我等一路行来并无差错,缘何被其察觉到了?”
三人间的空气陡然沉寂,半晌,洪无涯才长叹一声,言道:“此事……恐怕要着落在洪某身上。”
“此话怎讲?”
洪无涯没有着急解释,反而看向陈沐道:“陈道友的道果可是泽鼎之相?”
陈沐颔首不语,他的泽鼎道果并非秘密,灵柱山一战见识之人众多。
“症结便在于此。”
“共工氏掌握着一门诡谲秘术,能将他人道果炼作道韵吞噬,化作自身根基。”
“这千百年来,归墟除却世族门阀,可曾出过惊才绝艳的水行真君?”
洪无涯面笼悲色,指节捏得发白:“那些天资卓绝之辈,十有八九都被抽骨吸髓,沦为行尸走肉……”
羽乘空神色不动,此种事大族子弟都有所了解,只是不涉及到自身利益,也无人愿意得罪共工氏。
陈沐则心下一凛,他从未听闻世间竟有这般夺天地造化的邪法。
洪无涯继续道:“而陈道友如此仙资,又岂能幸免?哪怕是境外之人,共工氏也不会有所顾忌。”
“且据我所知,早在年许之前,共工氏祖镜示警,正是感应到泽鼎道果出世,为此璃公子率众遍寻四海……”
“虽不知因何机缘,道友反入归墟,可此举无异于自投罗网。”
“而为护道友周全,洪某将灵柱山消息一拖再拖,如今看来……怕是洪氏已然察觉,这便要拿我问罪。”
言罢,洪无涯又摇头一叹:“时机竟这般不巧……若待我等遁入小界再发作,该多好……”
“年许之前,祖镜异动?”
陈沐喃喃自语,年许之前,不正是自己叩破玄关之际么?
这上古遗族竟能洞彻天机,果然底蕴深不可测……
“若真如道友所言,此事确有陈某因果,倒也不能全数归咎于你。”
陈沐低语间抬眸,素袍无风自动:“二位作何打算?”
三人先前并非未曾预料共工氏族阻截,只是不曾想到迎面便撞上嫡系真君。
棘手尚在其次,他们真正忌惮的乃是小界隐秘恐遭窥破。
若依原定谋划,他们宁可蛰伏月余亦不愿轻举妄动。
然此刻情势陡变,无论拖延与否,洪无涯终将被押回族地。
而一旦失此臂助,小界图谋便如折翼之鹏,再难展翅。
这等结果,三人断不能容,所以方略自当更易……
羽乘空掐指推算距离,说道:“渊窟秘境已近在咫尺,依某之见,洪兄径自前去洞开小界,我与陈道友在此牵制共清禾二人。待天时既至,再速战速决后便去相会。”
阴阳叩界珏在洪无涯身上,此事确非他不可为。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洪无涯深深一叹,不曾想还未进入小界便经此一遭。
“唯有仰仗二位了。”
三人对视颔首,洪无涯立时化作青虹遁入云霭,陈沐二人却凌空虚踏,周身气机如利剑出鞘。
几乎同时,共清禾心头骤紧,神念如网铺展,终是窥见两道身影当空而立。
其实适才他便隐隐有所察觉,只是无法辨明,眼下见其主动显现,且又无洪无涯身影,反而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再靠近过去,只遥遥打量起陈沐二人。
羽乘空自然好认得很,对于这个“离经叛道”的羽氏嫡系后裔,共清禾虽未谋面却久闻其名。
而陈沐同样好猜,观其眉宇间流转的泽水真意,除却那位凝就泽鼎道果的境外修士更有何人?
念及此处,共清禾眼底贪芒乍现又敛。
他素来只敢在附庸修士身上作威作福,盖因自家那位三兄共道生最是忌讳族人僭越,稍有异动,怕是未及染指重宝便要身陨道消……
“羽道兄,这位道友。”
共清禾假作热络扬声:“二位雅兴不浅,不知来我族地所为何事?洪长老人呢?我等既来相迎,自是知晓他行藏,何必藏头露尾?”
他连连高呼,意欲试探一番,可陈沐二人却毫不理会,让他郁闷不已……
共清禾二人不敢冒进,陈沐二人则也乐于这般拖延。
一时之间,原本一触即发的局面竟然冷寂下来……
直到月色降临,天边又来两道身影,其中一人银发俊颜,正是龚老。
共清禾见状大喜,忙上前招呼道:“龚老来得正好!”
黑衣信使亦上前执礼,恭称族叔。
龚老来时已听蓝袍修士言明情况,凑近拱手道:“禾公子,不知洪长老何在?”
共清禾摇了摇头,示意其看向对面:“洪无涯未现踪影,反倒是他们两个……”
龚老眉峰微蹙,他虽已臻至问道中境,更在“坐忘尘”一关中历尽三十世轮回劫数,此刻却仍自对面二人身上嗅到几缕凶险气机。
羽乘空那袭白衣裹挟的锋芒固然迫人,可那位素袍轻简的道人,明明境界稍逊半筹,却更令他道心深处泛起冰凌刺骨般的寒意。
“禾公子意欲何为?”
共清禾得了强援,冷笑中透着森然:“纵使是过江猛龙,也不能这般掩迹潜行擅闯我族腹地,若任其来去自如,我共工氏颜面何存?”
龚老心中了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提醒道:“禾公子且小心那个道人……”
“唔。”
共清禾不置可否,低声道:“听说灵柱山苏氏子苏寒败在了此人手中,确实不可小视。”
“只不过龚老这般提醒,莫非是觉得我不如那苏寒吗?”
他笑容灿烂,却是开了个玩笑。
可龚老还是面色稍变,不再多言,拱了拱手上得前去,高喝道:“尔等还不速速将洪无涯去向指明?若再这般拖延,休怪我等仗势欺人!”
不等陈沐二人回应,那名与他一同而来的蓝袍青年便按捺不住的说道:“龚老何需废话,且先将他们拿下再说!”
言罢,他足下一踏,竟化作一道寒芒直取陈沐。
观其眼底翻涌的贪色,饶是共清禾也不由暗骂莽夫。
共道生看中之物,岂容他人觊觎?
可想是如此想,他亦动身冲向陈沐。
不能染指,那为族中未来的族主拿下此人也是大功一件。
是以一时间,场中唯二的共工氏嫡系真君,竟不约而同地齐齐选择了陈沐作为对手……
而为了主家真君的安全,龚老也只能携手族侄压至羽乘空之旁。
“陈道友。”
羽乘空与陈沐颔首后,展开六丈雪翼,顷刻冲天而起,往远处奔去,从而引走了龚氏叔侄。
月华如银纱倾泻海天,看似静谧的波光之下,暗潮如蛟龙翻涌,连虚空都震颤着幽邃的流水轰鸣。
陈沐踏浪而立,共氏双子驭华光破空而来。
三尊水元真君隔海对峙,周身蒸腾的道韵却已演化出截然不同的天地气象。
共清禾恰似青潭畔草木葳蕤,碧波里游鱼曳尾,生机自涟漪间汩汩流淌。
蓝袍青年恍若千年玄冰洞窟深处,冰魄幽光中蜿蜒的寒泉,每滴水珠都凝着亘古孤寂。
而被联袂相对的陈沐负手而立,周身竟似万顷碧波涵容天地,浩瀚之意生生将二人气机裹入沧海……
……
第928章 先祖遗界
三股道韵在远海之滨轰然相撞,惊起千重浪。
共清禾广袖翻卷,海面霎时长出万千碧玉藤蔓,叶脉间滚动着墨绿色水珠,转眼化作百丈青蛟直扑陈沐面门。
而那蓝袍青年还要早他一步,指间寒光暴涨,九道冰棱自苍穹坠落,每道皆映出陈沐真身所在,竟是将虚实方位尽数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