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停了,通风口漏进一线天光。
苏阳翻开《膳供密录》,第一页的供货名录里,“胭脂评”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
他手指微顿,将账册塞进怀里。
远处传来更夫敲五更的梆子声,混着后巷狗吠渐歇的呜咽。
他望着烛龙逐渐冷去的尸体,低声道:“这局棋,才刚摆开呢。”
青瓦漏下的雨声里,苏阳将《膳供密录》摊在案上,烛火在纸面投下摇晃的影。
他指尖沾了些冷茶,抹开页角褶皱,露出被红笔圈烂的胭脂评三个字——那是离阳评定天下美人的榜单,往年徐骁寿宴上,裴南苇还因位列三甲被靖安王特意提过一嘴。
玉露对应膳房采买,秋水管着绸缎行,雪魄在驿站当差...他逐行扫过名录,后颈泛起凉意。
北莽细作竟用美人榜做代号系统,既方便记忆,又能借胭脂评的风头掩人耳目。
烛龙临死前说的胭脂不染雪,原是南北线交汇的暗号——胭脂指南线细作,雪是北莽密使,不染则暗示身份未暴露。
案角茶盏咔地裂了道细纹。
苏阳突然抓起笔,在醉月楼三个字上重重画叉。
他想起敦煌城老驿丞本子里的记载:北莽密使最恨计划被改,若发现接头时间地点变动,必然派残党验证真伪。
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掀棋盘。
小豆芽。他推开窗,雨丝裹着寒气扑进来。
院角竹影里立刻钻出个瘦巴巴的身影,抱着个破瓦罐缩成(钱了赵)团,苏...苏公子?
去西市茶棚,跟老周头说夜宴中毒是厨役王二偷了东家银子,怕查账才投毒。苏阳从怀里摸出块碎银,抛进瓦罐,说得越磕巴越好,别让人瞧出是编的。小豆芽捏着碎银的手直抖,喉结动了动:那...那要是被人打
老黄的徒弟在茶棚吃馄饨。苏阳扯了扯他发皱的衣领,你喊一声,他能把打人的扔到护城河。小豆芽眼睛亮了亮,抱着瓦罐猫腰跑了,草鞋踩过积水的声音渐远。
灰袍客是在一更天出现的披。
他像片被风吹上墙的枯叶,突然从屋檐滑落,单膝点地:公子要伪造的密信。
苏阳展开信纸,墨迹未干的接头改至七月廿六,梧桐院后巷,信物为雪中胭脂盒还泛着潮.
第一百二十章 若有难决之事,直接来寻我
他抽出腰间李义山送的狼毫,在落款处添了两笔——北莽六皇子的私印,他在敦煌城见过拓本。塞进北莽商队最里层的羊皮囊,他将信折成纸鹤,动作慢半刻,你就替烛龙去陪他女儿。
灰袍客的喉结动了动,指节捏得发白。
他突然低头,声音闷在袍子里:公子救过我娘的命。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雨幕里,只余几片被打湿的灰布纤维飘在风里。
七月廿六夜,细雨织成帘.
苏阳蜷在梧桐院后巷的屋顶,蓑衣上的雨珠顺着草茎滚进衣领。
他闭了闭眼,意识沉入炉鼎空间——这是系统新解锁的储物功能,更妙的是时间流速。
他在空间里盘坐半日,外界不过过了两更天。
《大黄庭》第三重的热气在丹田翻涌,他刻意压着气息,只留一缕若有若无的生机,像根浸了水的线香。
清明视界运转时,眼尾会泛起热意。
他望着巷口青石板上的水洼,连檐角滴落的雨珠砸出的涟漪都看得分明。
老黄带着铁卫伏在东边墙根,827刀鞘上的红绸被雨浸得发暗;西边柴堆后,三个影子缩成团,是烛龙的残党——他今早让小豆芽往茶棚多添了碗放迷药的酒酿,那三人喝得脸红脖子粗,正好漏了口风。
子时三刻,巷口传来布鞋碾过积水的轻响。
黑影裹着青布斗篷,怀里捧着朱漆小盒,每走三步便顿一顿,侧耳听动静。
苏阳盯着那盒子——盒盖雕着雪梅,花瓣边缘镀了金,正是雪中胭脂盒的模样。
他摸了摸腰间徐脂虎赐的玉牌,触手生温。
黑影在院门前站定,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泛白。
咔嗒一声,是火柴擦燃的轻响。
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比黑影的更急,更沉。
另一道身影逆着雨幕跑来,湿发贴在额角,凑近黑影耳畔低语:...黑影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发颤,青布斗篷下的肩背骤然绷直——巷口那道急促的脚步声,比他预想中提前了半刻。
(ahdf) 另一道身影逆着雨幕撞进巷内,湿发贴在额角,连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胭脂不染雪?”
持朱漆盒的黑影浑身一震,喉结滚动两下,压低声音应了句:“雪落胭脂色。”——这是北莽密线独有的暗号对答。
苏阳蜷在瓦棱间的指节骤然收紧。
他在敦煌城抄录的北莽谍报密卷里,分明记着“雪落胭脂色”是南北线确认身份的最后一环。
雨丝顺着蓑草滴进后颈,他却觉得浑身发烫,《大黄庭》的内息在丹田翻涌,连“清明视界”里青石板水洼的涟漪都看得格外分明。
“交物。”来者伸出手,指尖沾着雨珠泛青,“六皇子等得不耐烦了。”
持盒者刚要递出朱漆小盒,瓦檐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苏阳如苍鹰扑兔般跃下,落地时脚尖点在青石板的凹处,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来者的裤脚。
他未拔长剑,只按在剑柄上,声如寒铁:“你可知‘胭脂评’第一是谁?”
两个北莽密使同时僵住。
持盒者的瞳孔剧烈收缩,来者更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裴南苇!”——这答案像根淬毒的针,瞬间扎穿了所有伪装。
“拿下!”
老黄的暴喝混着刀鞘震动的嗡鸣炸响。
东边墙根的铁卫如猛虎出笼,西边柴堆后的残党还没摸出腰间短刃,便被扑上来的刀背砸中手腕。
持盒者想掀翻朱漆盒,却被苏阳一脚踩住手腕,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搜身。”苏阳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胭脂盒,盒盖雪梅的金漆在雨里泛着冷光。
他抬头时,正看见老黄从那来者怀中扯出半卷羊皮密信,墨迹未干的“八月十五,北莽先锋借道离阳小道,突袭怀阳关”几个字,被雨水晕染成狰狞的血痕。
次日卯时三刻,梧桐院的晨雾还未散尽。
苏阳立在正厅门槛外,看着徐脂虎指尖抚过那卷密信的边缘。
她今日穿了月白缠枝纹锦袍,鬓边只插一支银簪,倒比往日更显利落。
“你本可将这功劳压到阿弟归来之日,”她抬眼时,眸底浮着层薄雾,“那时他刚接北凉王印,正需立威。”
苏阳垂手,袖中还留着昨夜雨水的凉意:“前日我在演武场被靖安王的门客围堵,是郡主派铁卫撞开了偏门。”他顿了顿,“那时您说‘北凉的雪,不该冻着自家人’。”
徐脂虎的手指在密信上顿住。
她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少年,忽然想起前日他替她挡下的那碗掺了巴豆的参汤——那时他笑着说“学生胃好,喝凉汤都不闹肚子”,可夜里她却听见他在偏房咳得撕心裂肺。
“过来。”她转身走向妆台,檀木匣里躺着枚青玉佩,雕工是极少见的凤衔莲,莲瓣上还留着未擦净的玉粉,“这是我嫁入江南前,母亲亲手雕的。”她将玉佩塞进苏阳掌心,温度透过湿冷的玉质渗进他骨缝,“持此佩可自由出入内院,若有难决之事,直接来寻我。”
“叮——”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苏阳几乎要晃神。
“徐脂虎好感+18,当前好感度65(信任)。主线任务‘初获北凉核心认可’完成,奖励:八品圆满内力、炉鼎空间储物功能解锁(50㎡)。”他垂眸看着掌中的玉佩,忽然觉得这温凉的玉,比系统奖励更沉。
退出梧桐院时,檐角铜铃正被穿堂风撞得轻响。
苏阳刚踏上回廊,便听见远处传来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
朱漆马车停在院门外,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裴南苇半张脸——她今日穿了藕荷色对襟衫,眉峰点着粒朱砂,眼尾微挑的弧度像把未出鞘的刀。
四目相对的刹那,裴南苇的唇角轻轻动了动.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玉佩为引,胭脂暗香
苏阳没听清她低语了什么,只看见她指尖摩挲着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昨日徐脂虎提过的“靖安王送的生辰礼”。
眉心突然泛起灼热,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展开:“新任务发布:令裴南苇对你产生‘主动关注’(好感≥10)。任务奖励:指玄境感悟(残篇)、魅力增幅(高级)。任务失败:随机扣除当前境界一层。”
苏阳握紧腰间的青玉佩,玉质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望着裴南苇的马车转过影壁,车帘落下前最后一线光影里,她的眼尾似乎勾了勾,像只发现了猎物的狐狸。
雨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
苏阳立在回廊下,任雨丝沾湿发梢。
他望着手中的青玉佩,凤衔莲的纹路在雨里泛着温润的光。
转角处的守卫正提着灯笼巡夜,瞥见玉佩的刹那,脚步猛地一顿,抱拳退到了廊柱后。
檐角铜铃又响了,清越的声音裹着雨丝,顺着回~廊往更深处飘去。
雨丝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水痕,苏阳捏着腰间玉佩穿过梧桐院回廊时,靴底与湿滑的砖面相碰,发出轻-响。
拐角处的守卫本在低头拨弄火折子,余光扫过那抹青润玉色,喉结猛地滚动两下,握着灯笼的手不自觉垂到身侧——这动作太急,灯穗子扫过门框,惊得檐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飞向雨幕。
张叔。苏阳停步,望着守卫鬓角新添的白发。
这是徐脂虎嫁入江南前就在王府当差的老人,去年冬夜他替徐脂虎送姜茶时,曾见这守卫裹着破棉袍在廊下打盹。
张叔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只重重抱拳:苏公子请。
苏阳没急着走,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昨儿在西市买的桂花糖,我娘说这铺子的糖霜熬得透。他将纸包塞进张叔怀里,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
张叔低头盯着油纸包,雨丝顺着帽檐滴在糖纸上,晕开小片浅黄。公子心细。他声音发闷,前年郡主病着那会儿,老奴替她寻野山参,在雪地里摔断了腿...话头突然卡住,他猛地挺直腰杆,小的这就去前头清道!
望着守卫大步离去的背影,苏阳摸了摸腰间玉佩。
玉质被体温焐得温热,凤衔莲的纹路在指腹下凹凸分明——徐脂虎说这是她母亲亲手雕的,那刻刀落下时,或许也带着这样的温度。
苏公子。
沙哑的嗓音从左侧传来。
老黄蹲在廊柱下擦马靴,竹刷在牛皮上刷出细碎声响。
他的灰布衫下摆沾着草屑,发间还挂着未抖落的稻草,活脱脱个普通马夫模样,可当他抬眼时,苏阳分明看见那双浑浊老眼里闪过刀锋般的光。
黄伯。苏阳走到他跟前,从怀里取出个封好的木匣,昨夜整理书院账册时,发现些蹊跷。他没急着递匣子,反而蹲下来帮老黄拾地上的竹刷,玉露胭脂藕的香料,账上记着是从青州进的,可我尝着有股沙葱味——北莽草原的沙葱,晒干了磨成粉掺在香粉里,最是掩人耳目。
老黄的手顿住了。
竹刷悬在半空,稻草屑随着他微颤的指尖簌簌掉落。
他盯着木匣上的封泥看了足有半盏茶时间,突然用拇指指甲挑开封泥,抽出里面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页。
纸页窸窣作响,混着雨打青瓦的声音。
老黄的瞳孔缓缓收缩,喉结上下滚动,最后将纸页原样叠好,重新塞进匣里。郡主明日去城南别院。他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粗瓷,车驾辰时出发,你若想跟,就穿身护院的青布衫。
谢黄伯。苏阳站起身,雨水顺着他发梢滴在木匣上,烛龙虽死,但胭脂这名字还在账上。他望着老黄鬓角的白发,有些根,得趁湿拔。
老黄没接话,低头继续刷马靴。
竹刷与牛皮摩擦的声音里,突然混进声极轻的嗤——像是闷笑,又像是叹息。
0 ·······求鲜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