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7节

  说来也怪,陈天识受其嘲弄,虽是极力按捺气神,竭力心无旁骛,但在一追一逃之际,双眼有意无意之间,总不免往她的腿法看去,海风之中,竟似如痴如醉。她往左走,他也往左走;她往右去,他也往右去;她往前窜跳,他也窜跳;她嘎然而止,轻轻回旋,他亦然遏止身形,扭弄拨转。虽说依旧跌摔不已,但每次相隔的时间,不断增长。初时白衣女子觉得有趣,肆意调侃揶揄,渐渐面露惊诧之意——

  舱中客人听见外面戏闹,尽皆醒来,莫说出来,便是咶照呼喝也不敢,一个个将自己门户紧密掩实,唯恐那二人奔跑之间,不慎打将进来。有那胆小的,惴惴不安,还将桌椅堆抵门后。周财主本要招唤帮手,唤了半日,各舱各房俱是鸦雀无声,不禁大为恼怒,呸道:“好人胆小,彼此漠然,都是袖手旁观之辈,倘若如此,奶奶的,老子也不当什么员外老爷了,也纠合一帮人马,转作强盗去。”继而大声道:“料想前途必定是光明灿烂,无限美好。”言罢,思忖白衣女子武功厉害,担心陈天识会生将什么意外,不禁张皇失措,跌足惶恐,稍时,灵光一闪,喜道:“我好糊涂,却将他老人家忘了。”方要入到丙舱,听得脚步声响,两人一前一后地赶来,前者拈襟提剑,正是青城派长老顾青山;后者一手棍棒,一手菜刀,却是麻姑壮胆摸出——

  白衣女子转上半圈,撇开陈天识,远远道:“你的帮手到了,我也不能逗留。”悄然没入黑暗之中,踪迹全无。陈天识追去,甲板之上,一切杳然,看不得半分残留的痕迹,不禁瞠目结舌,忖道:“船外汪洋大海,波涛滚滚,她必定不敢冒险跃下。只是,只是她藏身之所,究竟是在哪里?”——

  麻姑奔跑最前,绕到舱后,见他浑浑噩噩地站在船舷一侧,不能动弹,不由大惊失色,急道:“弟弟,你,你莫非…”陈天识犹然思忖,未曾听到她的惊呼,不及应答。麻姑三两步抢到他的身边,仔细打量一番,方才心宽意懈,不由佯嗔道:“你发什么呆?我还以为你受了伤害,心急如焚。”——

  陈天识啊呀一声,讪讪微笑,道:“我自顾出神,忘了姐姐。”此时月光倾泄,正照在他的脸色,麻姑神情顿时变化,惊道:“所谓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那女贼如何这般狠心,却将你,你的脸也撞青了?”原来他跌上许多跤,未免磕碰脸颊,先时心情汹涌、脾性焦躁,不曾发觉,此刻却有些生疼。陈天识赧然一笑,颇为尴尬,道:“不是她撞的,是我自己左脚磕碰右脚,或是右膝顶上左弯,自己不小心,稀里糊涂摔伤的,也无大碍。”众人惊愕不已

第23章 若即若离恶佳人(叁)

  ——顾青山眉头微蹙,道:“小兄弟,莫非你逢毒发,双腿经脉受了阻碍么?”教其便在甲板之上坐下,双手扣住他的足踝,忖道:“这少年内力虽不深厚,但颇为充沛。”摇摇头,道:“你练有道家玄功,有百日筑基之效,经络通畅、穴位点透,不该轻易磕绊才是?”陈天识心中羞愧,暗道:“我不过是鬼使神差、不由自主,莫名效仿那白衣女子的身形步法,不能精谙熟练,结果落得如此下场。”转念一想,狐疑不定:“顾前辈说我练了什么道家玄功?又有什么百日筑基?”顾青山笑道:“你那站着睡觉的法子,还有坐着睡觉的法子,不就是摒弃杂念,眼观鼻、鼻观心、万念俱灰、心神一息的道家心法么?只是此法颇为简便,不过入门之用。腹内暖融绵绵,那是真阳初生了。”陈天识恍然大悟,不觉感慨:“南道长的这等教习之法,却比刘师父一味挥拳弄刀、爹爹硬加逼迫强得太多。”——

  砰的一声,船身陡然摇晃起来。麻姑惊道:“不好,莫非是贼人出现了?”周财主道:“若是贼人,也该偷偷摸摸地行窃,岂能如此造谣炫耀?”顾青山摇头道:“哪里会有如此沉重的贼人?好似大象在肆意狂奔。”夜色之下,暗云翻涌,颇不分明。数十船夫提将灯笼,慌慌张张奔上甲板,四处窥望。诸多客人也是忐忑,尽皆喧闹而出。周财主袖袍一甩,哼道:“都舍得出来了吗?”——

  稍时一人叫道:“那是什么?”众人依言望去,见左侧海浪之中,隐约浮动一庞然大物,上下浮动,黝黑不辨。顾青山目力极好,看待真切,沉声道:“好大的一条黑鱼。”一浪自下而上掀起,足有千钧之力,将鱼身推翻,其肚朝上,洁白胜雪。只是身体虽然完整,圆滑流线之外,尚有偌大的极快凹陷伤痕,便似被重物拍击了一般。有船夫惊道:“这大鲸死去不久。”有人神情惶然,道:“它乃是遇上极大风暴,被暴雨骇浪连续拍打,抵挡不得,又不及潜入深海,终究破裂了内脏,且窒息而死。”言罢,鲸鱼尸体又撞上大船,引起一阵摇晃。众人纷纷踉跄,几乎跌倒——

  船夫听闻大风将至,这死鲸便是征兆,虽然惊惶,却并非无措,皆因他们在这条航线来回多了,对各处地形颇为熟悉,便是遇上了大风暴,也有应对之策,于是安抚众人道:“各位,风雨欲来,也是天意,违逆不得。此去东行有个小岛,少不得要去上面避难,少不得要耽误两日行程。”众人道:“若是能够躲闪厄难,莫说两日,便是八日、九日也可。”主意既定,转舵而去,不多时,果然到得一处凹湾,双侧悬崖高愈千仞,正能安静避风。船夫以铁锁束缚大船,引着众人往旁边一处山洞走去,里面悠远深长,道路纵横。船家道:“墙上有标志的,那是活路,去得。若是没有标记,便是死路或未曾有人探索的迷路,千万不可失陷其中,渴死饿死。”众人死里逃生,既叹晦气,又呼大幸,齐声答应,便听得外面雷电交加,风暴呼啸挟威而来——

  待天明之时,动静稍息。船夫道:“这风暴唤做翻身雨,言即一个翻身雷霆大作,一个翻身雨过天晴,只是雷霆时久。晴朗不长。”众人道:“这洞中阴暗潮湿,实在难受,何不趁此机会离去?”船夫摇头道:“不久二拨翻身,海面狂涛海浪,再起无数凶澜,莫说逆风行驶,只怕不过片刻,你我连人带船,皆会被打成碎片。”众人骇然。忽听一人惊道:“陈二去小解,如何过了许多的时刻,也不见回来?”有人道:“不错,我先前听见一阵轰鸣,正是从他拐没进去的壁道传来,莫非,莫非出了什么意外不成?”不觉大惊失色,与另外几人提起灯笼,往暗处走去。稍时尽皆张惶奔回,道:“不好了,里面塌方,将陈二压死了。”——

  有人道:“既然如此,这山洞或许连续塌方,稍时便会延续此处,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众人大惊,不觉咶照叫嚷,神情皆是惊惶无比。船家主人道:“无妨,洞中尚有一条道路,可通此岛中腹,其地四面环山,仅有一条甬路横纵连贯。”众人异口同声,道:“如此甚好,快去,快去。”陈天识道:“岂能让那不幸亡兄就此落魂,还是好好掩埋为妙。”话音方落,听得轰隆一声,石土纷沓,将坑穴堵住,再也取尸不得。顾青山脸色一变,道:“再要耽搁,只怕这里面百余人皆要为其陪葬。人死灯灭,他来于尘土,又归于尘土,埋在哪里不一样?”周财主颤声道:“不错,听闻西域雪山之地,人若亡故,皆被抬到峰顶宽阔平台,请来庙中的和尚,将之碎尸万段,又与香油麻酥揉合成团,任由老鹰恶雕大快朵颐。待消食完毕,看它们展翅飞去,不禁未曾心伤悲切,反倒极其高兴,认为死者借助鹰雕翱翔之力,飞上天堂,从此奔赴极乐世界,永享安宁舒适。”陈天识惊道:“还有如此异事?果真闻所未闻。”有人道:“你以前未闻,今日却闻听了。既然如此,陈二以山洞为穴,也是天意。大伙儿略事收拾,还是快些赶去山腹才是。”——

  走过半里之地,路途积水,隐约阵阵腥臊。一人手提灯笼,道:“前方亮光,想必是尽头不成?”船夫连连称是。此人大喜过望,挽起裤腿,率先下水,跋涉数步,水面咕咕闹声,便听他啊呀一声,极其凄厉,状若撕心裂肺。灯光映照之下,却见一条鳄鱼咬著他的腿脚,拼命往水里拖曳。众人失魂落魄,不敢上前,遂大声呼喝不已,只盼人多势众,鼓荡气势,能够将它吓跑。孰料鳄鱼充耳不闻,不为所动。顾青山大喝一声,窜到它身边,一掌用力拍打,只看得它摇晃几下,纹丝不动。船夫急道:“白发老爷子,此恶物最是天底下第一的皮糙肉厚,唯独双眼防护甚薄,是它的弱点。”顾青山沉声道:“原来如此。”变掌为指,疾点破入,就如水珠崩裂,废了它一目。鳄鱼负痛不得,松开大口,往水下潜去。顾青山哪里肯放,接过船夫掷来的一柄锋锐钢叉,大喝一声,胡须皆张,猛然戳下,正洞穿鳄鱼背部——

  众人惊道:“此地有何有鳄?”又怒又怕,呵斥不止。船夫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船家主人讪讪陪笑道:“洞中原本无鳄,想必它是随潮水一路漂流而来,偶尔意外罢了。”叫船医替伤者好好包扎,唤一个精壮的船夫背上,往前面洞口而去。众人心中忐忑不安,忖道:“也不知洞中有几条鳄鱼?莫不会是一群俱随波逐流,来此安家吧?”见顾青山执叉在前,小心逡巡,心中稍安。所幸此后一路平安,再无什么天灾恶祸,尽皆顺顺利利地出得洞口,再见前面风景,正是山谷之中——

  众人便暂且在此安顿,看谷中茅草枝叶繁密,便就此取材,由一旁船夫指导,自行组合相助,搭建了不少茅屋。谷如铁桶,四壁御风,任他外面雨暴如何肆虐,也是安静若然。劈柴担水,埋锅造饭,倒也井井有条。麻姑笑道:“偶尔如此,甚是有趣!”言罢,却看陈天识脸色陡然变化,竟似毒发,于是慌忙搀扶道茅屋之中休憩,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冷汗渐消,气血回复。麻姑心中稍安,道:“弟弟这毒委实吓人,若能及早解开才好。”陈天识想起那缪婳纵的一番言语,暗道:“他说毒性之期,不过三月而已。如今一月有半,再熬将四十五日,或能除厄。”看众人忙碌,便去帮忙,不觉天黑——

  待第二日醒来,听人一声惊呼,慌忙窜出草屋窥看究竟,却见前面树枝之上,吊着一个男子,依旧赤身裸体,只有一条裤衩遮羞,双手反缚于背,动弹不得,口中胡乱塞却一堆草叶,难以出声,颇为狼狈——

  有人叫道:“怪了,怪了,这树枝极其直陡,便是叫一个男子赤手空拳,要攀爬至顶也难。那强盗挟持偌大的人质,如何能够轻易上去?莫非是神仙不成?”几人试着营救,皆在半树之处力殆,手臂双足夹抱不得树干,无奈滑下,摇头道:“上不去。”顾青山轻身工夫了得,虽然年迈,犹然蹬跳如飞,窜身而起,便如大鸟一般,不多时来到那倒霉之人身畔,将他放下。那人惊魂未定,好半日平复心神,羞愧难当,喃喃道:“老侠客,那女强盗留下话语,‘谁若救你,便将此布条递于他,自此再不与你为难。’只是上面写些什么,我一无所知。”从腰间解下一条粗缎。顾青山接过,微微一撇,不禁神情大变,慌忙将之揣入袖中,咳嗽一声,若无其事——

  众人议论纷纷,道:“那恶人从船上一路尾随,不想也来到了此地,这可怎样是好?”陈天识一阵眩晕,隐约听得麻姑一旁焦急呼唤,顿时人事不醒——

  他醒来之时,天色已黑,麻姑守在一旁,此时沉沉睡去。陈天识心中颇为愧疚,将衣服除下,轻轻替她披上,暗道:“我方才昏厥,不想一个白昼便过去了,莫非毒性愈发强烈不成。只是牵连了这位姐姐,心中实在难安。”不免踌躇忧虑,便往篷外走去。月光之下,恍惚看见一个白影,心中一动:“定是那肆意羞辱男子的白衣女人,如此恶作剧,好不可恶。”蹑手蹑脚,悄悄跟了过去

第24章 若即若离恶佳人(肆)

  ——那人转过几间草棚,在半山之壁歇下。陈天识此刻看得真切,窥清此人面目,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正是青城派的长老顾青山,只是他身上所穿,不过灰色布衣,映照反射月光,远远看去,便似白衣了。陈天识忖道:“顾前辈便是捉弄之人么?不对,不对,那日明明是个女子作恶,难道我男女不辨吗?”心中好奇,屏气凝神,压下身子小心监视——

  顾青山左右相顾,朗声道:“师弟,我来了,你何必隐身不出?若然如此,我再说你是什么缩头乌龟,只怕你记恨了我一辈子,还要再添上一辈子。”话音甫落,便看树上跳下一人,也是个白发白须的老汉,冷笑道:“你便是英雄么?果真豪气干天,何必理会我那布条,深夜前来赴约?我万鹏一说得出,却偏偏没有本事做到,还如三十年前一样,既然如此,你还顾忌什么?”顾青山道:“师弟,你…你说话还是这般刻薄。”万鹏一哈哈大笑,道:“我刻薄吗?便是如此,那又怎么样?我刻薄自己,这你也要管么?”长袖一甩,踢起一块石头,径直往顾青山飞去,被他闪过。石子刺风破雾,打在一棵树上,镶嵌其中,可见力道之大。又有两颗石头往顾青山而来,一上一下,直奔“肩井”、“环跳”二穴,便见这位青城派的长老大喝一声,双袖拍出,一股劲道倾泻而出,将暗器震落。陈天识有些愠怒,暗道:“既然都是师兄弟,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的,如何一出手便要伤人?”——

  万鹏一道:“师兄还是好身手、好内力,果真是宝刀不老,抑或老当益壮。只是看你气息,如何有些气喘?”顾青山道:“我年纪到了,岂能与少壮相比?”万鹏一道:“师兄要修练我派赤阳神功,最忌讳便是心神差池,极易走火入魔。莫非担心布条之言成真,心浮气躁之下,反被真气伤了经脉不成?”顾青山怒道:“你说什么?”陈天识忖道:“什么布条?难不成是早上被缚男子脱困之后,递于顾老前辈的布条吗?却不知上面说些什么,竟让他如此气愤?”——

  他思忖间,肩头被人轻轻拍却,回头观看,几乎叫嚷出来,却是那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一指按唇,示意噤声,小心翼翼地往后面退去,见他犹然震愕,挥手招唤。陈天识暗道:“你到底搞什么鬼?如此神秘兮兮的。”便跟了过去,走出数十丈开外,见她停下,月光之下,身段婀娜曼妙,心思不觉一漾,蓦然醒觉,慌忙深吸一起,喝道:“你这恶作剧的女子,究竟是谁?”那白衣女子嘻嘻一笑,道:“你想知道布条上的文字是吗?”轻轻诵道:“得君若此,脱缚更甚,若欲全颜面,三更见于半岩,弟鹏一敬上。”——

  陈天识惊道:“顾前辈武功何等高强?岂非被书写布条之人捆缚,脱,脱去衣裳,吊在树上或桅杆。”白衣女子笑道:“如何不能,你看我师父与他交手,初时或有不敌,但他走火入魔,难以持久,终究要受擒。若说逃跑,这四面环山,愈往上去,道路愈发艰陡,他能往哪里走?”便听得远处呼喝声起,想必是顾青山与万鹏一动起手来。陈天识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衣女子哼道:“顾青山修炼赤阳神功,最是忌讳心浮气噪。我师父神机妙算,先将男子裸缚于桅杆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可见如此羞辱之功。一而再,再而三之后,胁迫他,自然可令其忿怒暴躁。若是在练功之时,蓦然想起此念,心神必定是难以平复,气血翻涌之下,焉能不走火入魔?”陈天识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攻其心,乱其意,好不卑鄙。”白衣女子怒道:“这不过是战略罢了,如何就变得卑鄙?”——

  陈天识不再理她,转身往林中奔去,叫道:“顾前辈,那王鹏一乱你心神,便是诱你走火入魔,不要上当。”白衣女子哭笑不得,道:“你以为走火入魔是吃大白菜么?想吃就吃,不想吃放下筷子便是了?实在是可笑之极。师伯此刻真气逆伤经络,力竭神殆,迟早之事。”陈天识依旧不肯歇步,叫道:“你与你师父合伙害人,有欠光明正大,还有颜面唤他师伯么?”白衣女子闻言,神情陡然变化,冷笑道:“我唤他师伯,纯粹辈份而已,与那所谓敬意无关。你想救他?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痴人说梦罢了。”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而起,三几个纵跳来到陈天识身边,五指如钩,向他捉去。陈天识不及思忖,侧身闪避,竟然避开此招,所用身法,却是前夜不知不觉之间,习自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咦的一声,颇为惊讶,又连抓数下,尽皆被他避过,微微一笑,道:“你去救他吧?不过是多一个自寻死路的妄人罢了。”陈天识愕然一怔,道:“如此说来,我救他不得?”略一思忖,咬牙道:“不可,不可,大义当前,我若是无情无义,岂非正被天下人耻笑?”白衣女子眼睛一转,道:“好,你若是能够捉住我,我便教你一个法子,能够救他。”转身逃去。陈天识左右为难,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旋即一想,叹道:“仅凭我一己之力,的确不是万鹏一的对手,且碰碰运气才是。”提起衣襟,往白衣女子追去——

  二人便在林中绕圈,往来追逐。陈天识看她身法,在枝叶之间,若隐若现、分合不定,好不奥妙,渐渐痴迷若醉,眼中、心中皆是无数的脚印,不觉顺其效仿踩踏。数次追到她的身后,几乎便要捉住,却看她嘻嘻一笑,由变幻出一招新的身法,勘堪躲避过去。陈天识莫名欢喜,瞬间熟记于心,左脚划圈,右腿轻弹,漫步如飞,便是磕碰摔跌,也是即刻鱼跃而起,身手敏捷,与前几日又大不相同。接连六十余招,那边顾青山与万鹏一厮斗正酣,彼此呵斥,但强弱之势若有分晓。陈天识陡然醒觉,歇步不前,心急如焚,道:“你,你若是有什么法子,便快些告诉我。”白衣女子笑道:“你救顾师伯,乃是大义之为;我帮了你,就是背叛师父,岂非离经叛道?使不得,使不得。”陈天识被她戏弄,又羞又气,方要唾骂,转念一想,顿足道:“先前我相信于你,其实是我糊涂。”便往打斗二人的身影追去,任凭白衣女子怎样叫唤,只是不理——

  顾青山胸中郁闷,真气贯入手臂之时,“膻中”之穴隐隐作痛,待一掌劈出,经络牵动,“大椎”颇有凝滞堵塞之感,见陈天识奔来,急道:“小兄弟,此处凶险,你快些离去。”陈天识忖道:“你在危难之时,犹然惦念我的安危。我武功虽然不济,但也饱读圣贤之书,岂可弃同伴于不顾,万万不可落荒而逃,苟且于人世之间。”心念如是,大声道:“顾前辈,我来缠住他,你先歇息一下。”张开双臂,往万鹏一腰间抱去。万鹏一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怎敢如此狂妄?”料想他本事浅薄,不足为患。不防陈天识陡然一抱,迅捷如电,果然将万鹏一拦腰抱住,牢牢不肯放手——

  万鹏一惊道:“你还有些本领。”旋即大怒,喝道:“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不知后果便是葬身虎口么?”反手一指往他肋下戳去,若是击中,就是极大内伤,便在此时,听得嗖的一声,一只红色犬兔从草丛奔出,窜跳纵跃,转瞬没入黑暗之中。白衣女子随后追出,叫道:“师父,九骢狸狂性大发,从笼中逃出来了。”万鹏一闻言,手足无措,惊道:“昔日花费了足足三年时间,方才将此兽捉得,万万不可让它再脱了。”急欲脱身,变指为拳,击在陈天识腹中。陈天识啊呀一声,双臂乏力,肚中如翻江倒海,疼痛不已,却看万鹏一飞身跃树,急往什么九骢狸追去。白衣女子尾随其后,回头一笑,真是明眸善睐

第25章 若即若离恶佳人(伍)

  ——顾青山勉强一笑,颓然坐下。陈天识见情形不对,按捺疼痛,道:“老前辈,你早已知悉自己走火入魔了不成?”顾青山叹道:“虽然还不至于走火入魔,但是经络运息不甚容易,若要打斗,难免大打折扣,且不能持久,”陈天识不觉愕然,道:“既然如此,只当布条之言不过此言妄语而已,何必要来此赴约,以身犯险?”遂将白衣女子之言娓娓道来。顾青山道:“我师弟心机怎样,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他这‘攻心乱意’之法,甚是分明清晰,我岂能不明。只是一者他屡屡派遣弟子挟持无辜,剥衣裸身,罔顾礼义廉耻,二者我与他宿怨长久,迟早要有一个了断,是以按时赴约。不想这经络堵塞如此,若非小兄弟舍命救助,我难逃此劫。”陈天识脸面微红,笑道:“晚辈本事有限,若要制止那万前辈,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论起第一大功臣,该说那九骢锂才是。”暗道:“莫非是她故意放却九骢狸,将万鹏一引开?”——

  两人回到茅屋,时刻尚早,众人犹然未醒。顾青山道:“小兄弟,我观你内力有些根基,不想你的身法也如此高明,实在是让人赞叹。”陈天识愕然,道:“前辈说哪里话,我何曾会什么高明的身法?”顾青山笑道:“若非如此,你怎能一抱即中,环住我那师弟的腰身?他绰号‘水转留连’,便是说如水流不息、滑不溜丢之意,躲避人的工夫,可是一流上乘的。自然你那步法,也是颇为精妙的一种武学。可惜老夫见识浅薄,不能辨识它的来历。”陈天识灵光一闪,咦道:“莫怪我三番四次追逐那白衣女子,见她跑得不甚迅捷,但是始终不能捉得,究其根本,却是一门厉害的武功。我…我不觉模仿,竟然学得几分么?”他本来不喜武功,只是在江湖之上屡受欺凌,郁闷气恼之余,能够自我反省,对武学一事的见识,也是大为改观,此刻又惊又喜,莫名兴奋——

  顾青山若有所思,喟然一叹,道:“小兄弟,你我颇为有缘,可惜我为门派戒律所限,赤阳神功不能传授派外之人,实在可惜,可惜。”陈天识一惊,正色道:“前辈何出此言,莫非以为我与前辈交好,却是另有所图,要谋划贵派之神功不成?果真如此,实在是小觑我了。”作势便要告辞。顾青山笑道:“你误会了,休要忿然。我那师弟最是天下第一的气量狭隘之人,莫说今日你阻碍他对我下手,已然结下了偌大的仇恨,只怕那九骢狸出笼逃匿一责,他也会怪到你我二人身上。你空有道家内功,但搏击之术空空若无,万一对敌,怎能应付?”陈天识恍然大悟,颇为尴尬,喃喃道:“让前辈操心,我委实难安。只是…只是…”顾青山道:“你以为习得那无名的身法,便可逢凶化吉,逃脱厄难不成?如此想法,实在大谬。若你与他囚于一室,前后方圆不过三两丈,你身法不得施展,他又要取你性命,你当怎样?磕头求饶么?一者有伤堂堂大丈夫之气魄,万万不可为之,二者其人心狠手赖,不为所动。”陈天识目瞪口呆,道:“我,我尽量避开他就是了。”顾青山摇头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种种陷阱阴谋防不胜防,你要避他,他偏偏寻你,难不成你要象缩头乌龟一般,在穷乡僻壤、荒庙野寺躲闪一辈子么?”陈天识豪气陡起,大声道:“好男儿顶天立地,怎能当那缩头乌龟。”继而眉头微蹙,道:“如此说来,我早该与刘师父好好学习,厮混一身拳脚功夫才是。”顾青山见他懊悔,拍掌笑道:“不错,大丈夫怎可唯唯诺诺,大难当前,便该迎难而上,有乘风破浪、睥睨神州的风范。”咳嗽一声,又道:“也非我轻视你那刘师父,只是乡下把式,仅能对付好强逞恶的莽汉,若与万师弟对敌,只怕是班门弄斧、于事无补而已。”——

  陈天识苦道:“还请前辈指点。”顾青山道:“我那赤阳神功虽然传授你不得,但是却可教你一套伏虎拳法。此拳乃我昔年河北游历之时,得遇一个西域头陀,见其恃强化缘、夺财害命之后,废其武功从他手中得来。听闻此头陀师祖,本是少林寺的弃僧,因偷习七十二房绝技,受杖责之刑,逐出寺门,此后远赴西域,入密宗,自成一派。所以这伏虎拳法,追本溯源,也算得是少林寺的支派武功。”陈天识奇道:“这武功厉害么?”顾青山笑道:“那西域头陀若是将之习得八分火候,有怎会落败于我。”陈天识大喜,忖道:“少林寺乃是天下共推之武学泰斗,我要是修炼其中一二绝技,想必自保无恙。”便看顾青山从怀中掏出一册书籍,浅薄微黄,纸张脆涩,每一页画着人物,俱是不同的身形动作,尚有口诀说明,不能得解。顾青山道:“老夫便来替小兄弟注释,前后三十六招,招招夺魂。”陈天识颇为踌躇,道:“大奸大恶之徒,若是夺其魂倒也罢了,只是遇上市井无赖之徒,酌情施加惩罚即可,何必夺魂?”顾青山哈哈大笑,道:“你心地宽善,也是好事,只是何必如此迂腐?招式之用,皆在人心所使。你若是心存杀意,寻常招式也能取人性命;假如处处留情,狠毒招式也与清风吹拂无二。”陈天识眼前豁然开朗,躬身道:“前辈所言极是,晚辈见识拘泥,惭愧惭愧。”——

  当下顾青山替他破开三页口诀,见他尚有犹豫,不觉好奇,道:“小兄弟还有什么顾忌?”陈天识叹道:“我不是习武的材料,只恐前辈如此尽心竭力,却不过是图费气力罢了。”将铜云斋刘师父与道人南毕远言语述来,面有羞惭之色。顾青山道:“这等见识,不是迂腐,却是浅薄之极了。”陈天识一怔,道;“此话怎讲?”顾青山道:“自古有云,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功不练气,等于玩游戏。那刘师父迫你熟悉石锁铁棍、跃坑弹跳,不过都是些练就皮肉强硬的外家武学而已,适合体格健壮、五大三粗之人,你我不属此列,岂非就与武功无缘么?却不知真正上乘的武功,本在于培阳固元,先练精化气,让体内真气充沛盎然,其后能贯通身体四肢各大经脉,气随意行,力伴气生,则拳掌生威,足膝刚劲。所谓武学大道,乃由内而外,由静生动是也。那南毕远算得有名的清薇派道士,武学造诣颇深,一手五雷掌法江湖闻名,不想其见识亦然不脱俗见,可惜,可惜。”一眼瞥去,见陈天识欲言又止,窥破得他的心思,抚须笑道:“他授你坐着睡觉、站立睡觉的法门,皆是道家内丹练气之术,但未曾涉及体内铅汞肾水、姹女婴儿之道,其实普通之极,也是吐纳养气的入门之阶罢了。虽然如此,却比那刘师父不知高明得多少倍了。”陈天识甚是欢喜,细细倾听顾青山口述,参照书页所绘,一招一式地揣摩,待天明之时,习得三招。顾青山道:“好,好,你体质单薄,但是聪颖明慧,如何不是武学的材料,此后且末妄自菲薄。”打个哈欠,倒头就睡。陈天识不敢打搅,感觉也是困意浓浓,便回到自己茅屋安歇。麻姑佯嗔道:“弟弟好不调皮,深更半夜瞧瞧出去,连个招呼也不打,莫非与哪一家的姑娘幽会去了?”陈天识三分羞涩、七分抱歉,低声道:“哪里有什么姑娘,姐姐休要胡说,坏了人家名节。”麻姑嘻嘻一笑,道:“既然没有姑娘,我能坏了谁的名节。看你如此紧张,定然是与女儿一起。”作势嗅他身上可有女人香气。陈天识唬吓得一跳,道:“姐姐休要玩笑,我困了,先睡一会儿。”麻姑恐他情急之下,气血翻涌,毒发受苦,也不再迫他

第26章 独离风帆各飘缈(壹)

  ——此后几日,每到深夜之时,顾青山便与陈天识来到空旷之地,一个悉心教授,一个用心学习,修炼这伏虎拳法。说是拳法,其实中间指掌爪拳、肘膝腿脚俱全,更以掌法为重。偶尔陈天识见月色皎洁,不觉往山峰望去,暗道:“她全我承诺,用计谋救得顾前辈,也是她的师伯,不知是否被那‘水转留连’察觉?若是事情泄漏,万鹏一是极其狭隘之人,虽说面对这弟子,只怕也不会手下留情,还不知寻将什么恶毒的法子来惩罚她?”微微一叹,隐约忧愁。顾青山沉声道:“你怎么分神了?”一手抖动,才藤如游龙一般抽来,该动腿而腿不动,则抽腿;该出手而手呆滞,则抽手,好不疼痛。陈天识蓦然回神,忖道:“心无旁骛,铁杵成针;心若漂移,万功不成。”这伏虎拳法内外兼修,虎虎生威之外,丹田气息绵绵温热,郁团浓浓——

  这一日,船夫叫道:“外面风暴平息,诸位,我们可以回去了。”众人大喜,笑道:“真的吗?我们留在这岛谷数日,几乎成为化外夷民了。”收拾行李,依旧由原先的甬道返回,待到得船上,却不知为何,鱼虾螃蟹爬了一地,舱内舱外,皆是腥臊恶臭无比。船东主人道:“还请客人且在洞内稍息,待我等将船打扫干净,再上来不迟。”众人皆无异议。陈天识与麻姑、顾青山、周财主四人依壁依靠,不多时,听得有人叫道:“好了,大伙儿上船罢,只是那踏板有些松懈,各位还是小心一些,排队上去才好。”陈天识闻言,微微一愕:“这声音如何这般熟忑?”他与其余三人等候最后,待顾青山、麻姑、周财主上去,方要迈足,却看一旁急匆匆地赶来了一个船夫,道:“还有一个罗盘跌落在谷中,这为客人,你腿脚甚好,何不与我一并回去拾取?”船家主人跌足道:“你好糊涂,如何将这等物什落下了?”算计时刻,愁眉苦脸,道:“如此还是半潮时刻,稍时潮水一退,这大船又挪移不动了。”那船夫不慌不忙,道:“东家,你给我二人留下一只小船,自己引大船离开,在海面等候如何?”众人不肯,尽皆刮噪,顾青山道:“已然等候了几日,再过一晚又能怎样?”周财主道:“不错,若是不肯回去,大不了便在原先的船舱过夜。”有人道:“不可,不可,你们忘了那鳄鱼么?此兽水岸两地皆能自如出入,若是被混迹于船上,那可怎样是好?”麻姑道:“有顾先生在此,还怕他作甚?”那人哼道:“若是数十条、上百条鳄鱼过来,任凭他老人家武功再高,只怕也应付不得。”船家主人左右为难——

  陈天识道:“各位不必担心,便依这位兄台之言,留下一条小舟既可,待我们取回罗盘,自然赶去海面与大船会合。”麻姑颇为踌躇,道:“你体内的毒性未消,若是发作,那可如何是好?”便要下来与之同行。那船夫嘻嘻一笑,道:“果真如此,我便背他回来就是了,客人不用担忧。”陈天识也道:“姐姐安心等候,苦苦惦念,反倒让我难安。”麻姑无奈,叮嘱几句,看他二人掉头往洞穴跑去,不禁怅然——

  二人来到洞内岔口,陈天识要往左行,别那船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将自己紧紧拽住,道:“客人哪里去?”陈天识不解,道:“自然是回到谷中,取罗盘了。”船夫道:“既然如此,你该往右边行走才是。”陈天识记忆极好,虽然洞中道路纵横,交错复杂,但他走过一次,印象依然深刻,自忖不会走错,便笑道:“应当往左。”船夫微微一笑,眼露狡黠之色,但洞中昏暗,陈天识未能察觉。听船夫道:“方才洞中又塌陷了一次,泥土将道路堵塞,回不去了。只不过客人行色匆匆,不及留神罢了。”转身往右边洞穴跨入。陈天识半信半疑,忖道:“我们数日前入洞,便塌方压死一人,如何今日出洞,它有塌方了,竟然这般凑巧?”转念一想,不禁暗自好笑:“人家对此地情势的了解,自然是比我熟忒多了。我何必胡思乱想,庸人自扰之?”遂笑道:“原来如此。”——

  走开几步,其中道路渐渐宽敞,坑洼不平之地也少了许多。陈天识啧啧称奇,低声道:“怪哉,这条道路可比那左边的道路好走得多了,为何先前不用?”船夫回头一笑,却不应答。陈天识无意之间,瞥见他的眼神,不觉一怔,看他愈走愈快,不敢怠慢,紧紧跟随。渐渐到得一处洞口,被外面亮光噪映,目眩迷离,陡然生出一念,啊哟一声,呆呆站在地上,半日不能动弹。那船夫咦道:“客人,你如何不走了?”陈天识拍掌叫道:“你,你如何换了这样的打扮?我,我却上当了。”船夫叹道:“你如今察觉,倒也不算迟钝,可惜还是迟了一些。”将头上布巾扯去,伸手在脸上胡乱涂抹一把,用贴身手帕擦拭,露出本来面目,正是万鹏一的女弟子。陈天识苦笑道:“你用那奇妙身法行走,我不觉追随效仿,本该早知晓的。”白衣女子道:“这却怪不得我了,你要埋怨,先问问自己的一门心思,皆放到哪里去了。”陈天识喟然一叹,懊恼道:“还不是放在你身上了么?”说时不觉唐突,待话音落下,方才醒悟,不由羞臊困窘。那白衣女子粉面通红,轻声道:“谁要你…你那样了?”扭捏一番,继而大声道:“你记好了…我也是有名有姓的,叫做罗琴,以后你莫要‘喂喂’的唤我,好不礼貌。”——

  陈天识笑道:“记下了,姑娘名唤罗琴,善剥无情无义之男人的衣裳。只是你诱我来此,却是何故?”罗琴呸道:“你休要胡说,我何曾欢喜剥除男人的衣裳了?臭烘烘的,露出赘肉,好不恶心,不过是师命难为,不得不从罢了。”瞥他一眼,不觉愁容满脸,道:“邀你来此,固非我愿,也是遵从他老人家的吩咐而已。”陈天识一惊,道:“谁要见我?不是你么?难道是你师父‘水转流连’不成?”罗琴道:“那日我私自放出九骢狸,救下了顾师伯,但此招毕竟俗套,不多时便被我师父发觉。他老人家气愤之余,问我缘由,我便说与你打赌,不慎赌输了,只好遵守诺言,如此如此。师父转嗔为奇,道‘你素来淘气调皮,怎会被一个小小的赌约说束缚,那小子我也见过,长得倒有我昔日三分英俊,莫不是,莫不是?”陈天识听她支支吾吾,追问道:“莫不是什么?”罗琴微微低头,咳嗽一声,双目晶莹乌亮,哼道:“你问这许多作甚?只是他老人家因此大为好奇,便想好好见你一番。”陈天识细细体会她的话语,喃喃道:“你从前从未守信承诺吗?此次却为了我”蓦然一念,啊呀一声,道:“你说什么?难不成你师父要寻我报仇么?”暗想自己的伏虎拳法初习薄谙,尚不纯熟,与这等高手打架,只怕不过五六招,便要束手就擒。罗琴笑道:“你不要害怕,他说过决不动你分毫。师父与我不同,他言出必行,我却是随着自己小性子肆意胡来的。”忽觉失言,慌忙掩口——

  洞外土坡之上,坐着‘水转流连’万鹏一,此时看来,不似半夜月色之下那般阴寒可怖,便见其一手搭放膝头,另一手执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忽而蹙眉,忽而微笑,忽而拍掌欢悦,忽而一通涂抹,种种神情不一。他看陈天识过来,手指一旁的圆石,示意坐下,依旧埋头比划。陈天识等候良久,不见他应答,心中渐渐有些不甚耐烦,便偷偷问身畔罗琴,道:“你师父在画些什么?”罗琴微微一笑,道:”此刻你是我家的敌人,这等军机大事,怎可轻易相告。若是被你得了先机,小心防范,岂非糟糕?”此言一出,就看万鹏一怪眼一翻,道:“狗屁,顾青山我尚且不放在眼里,他一介文弱书生,又算得什么了不起的敌人?那伏虎拳法虽然高明,可是被他使来,不过是小儿弄剑,有何惧怕?”罗琴咦道:“师父,如此说来,我若悉数告诉他,你也不生气么?”万鹏一哼道:“我有何生气?小子,你好不奸诈,悄悄修练了琴儿的身法,她习之于我,也算得悄悄偷学了我的身法,以为得了便宜不成?”冷笑两声,又道:“依照武林规矩,我本该打你一个半死,然后废你筋骨,但是如此一来,琴儿必定嗔恨于我,所以我穷思苦索,便要寻求一套破解我这身法的武功。”罗琴急道:“师父,我将他引来,要杀要剐皆由你随心所欲,怎,怎敢责备于您?”万鹏笑道:“你有良心,是‘不敢’责备于我,却非‘不愿’责备于我。虽然你我情同父女,但女儿大了,遇上某位,毕竟外向,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罗琴霍然起身,道:“我去拾些瓜果,不在这里听您胡说八道。”万鹏一道:“你便不怕我趁你不在之时,对他陡施毒手?”罗琴笑道:“师父要杀他,当我面也好,不当我面也罢,又有什么区分?”万鹏一哈哈大笑

第27章 独离风帆各飘缈(贰)

  ——陈天识颇为尴尬,讪讪陪笑,见他树枝往来,线条莫名其妙,不由奇道:“这套身法不是青城派的绝技吗?”万鹏一愕然一怔,呸道:“顾青山既然不识,自然不是青城的武学了,怪哉!这等浅显易懂的道理,你如何不知?”陈天识不敢顶逆,笑道:”是,是,还请老前辈指点。”万鹏一道:“当年我私入本派藏经楼,本意是想一窥密传绝学,并无他意,不慎被顾青山发觉,以为违背祖师爷诫训,当逐出山门,余者求情,尽皆无效。我看他倔强迂腐,再要哀求也是枉然,便收拾行李,不等他来轰赶,破门而出,四处闯荡江湖,倒也逍遥自在。后来机缘巧合,去得鄱阳湖一地,意外在一处山洞之中习得几幅壁刻,却是轻功法门,精妙之极,惜不完全。于是苦苦钻研,前后花费十年时间,将之弥补完全。”陈天识大惊失色,忖道:“十年的心血,岂能说破解便破解的?他若是一年得成,我岂非要在此地呆上一年,三年得成,便要在此陪伴他三年?”——

  万鹏一道:“此后青城派势微,盖因封闭迂腐所致,遂由掌门牵头,召开长老会议,商议将藏经楼开放,但凡派中入门三年以上之弟子,且无过错劣迹,每月可得三日入楼阅读。里面各种功夫俱全,可自忖挑选学习,有些武功多年来只有书面记载,却没有一人练成,说不得众多弟子之中,与人天资聪颖,或是机缘巧合,偏偏练成了,能够扬名江湖,岂非美事一桩?我听闻这个消息,便急忙赶回山中,说道藏经楼既然不再是什么禁地,那我昔日所犯的过错便可一笔勾销,还该重归门派,且堂堂正正踏入藏经楼大门,悉心学习。掌门犹豫不决,其余长老亦然有意成全,偏偏又是这个顾青山,说道什么先前过错,乃由先前戒律所定,案子不可轻易平反。我大为恼怒,当场与他打了起来,本来能胜的,可惜我长途跋涉、腹中饥饿,一时气力不济,反倒败在了他的手中,输了一招半式。我忿忿离去,言道‘今日所受之耻辱,他日必定要你裸身偿还’,可惜功亏一篑,被你以美男计*我那不成器的徒弟,放出九骢狸,骗我中途歇手。你如此奸诈,委实让我可恨可气,却也可笑可叹。”陈天识暗道:“原来是如此结怨的。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既是顾前辈的师弟,有同门之谊,虽私学武功,也是好奇使然,并未有丝毫作奸犯科之举,又有何不能原谅的,非要驱逐出师门不可?唉!如此说来,顾前辈也的确执拗了一些。”——

  万鹏一比划了半日,始终没有破解身法的丝毫端倪,不觉有些烦躁,将树枝一扔,叫道:“罢了,罢了,我这身法号称‘九天浮云’,可曾见过浮云被网兜捕捞、受刀枪戳破的么?自然是没有解法。苦苦思索,皓首穷经地忖量,不过是徒费气力,自寻烦恼而已。我还是将你打死算了,便是琴儿责怪,想来也不过生气三五日,我再替她物色一个极好的丈夫,她必定十分高兴,哪里还会怨我?”陈天识大惊,道:“万前辈,你,你…”万鹏一斜眼一翻,道:“我怎样?你莫名奇妙地偷习了身法,正是老天要你莫名奇妙地死去,我一切皆按照天意作为,你也怨恨我不得。”正要动手,听得林中传来一声轻叱,道:“住手。”陈天识大喜,飞跑过去,叫道:“罗姑娘救我。”急忙往她身后躲匿,暗呼侥幸。万鹏一愕然,道:“琴儿,你如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完了,完了,这小子是杀不得了。”——

  罗琴笑道:“师父既然得不到‘九天浮云’之解法,那是一定要杀了此人,维护江湖规矩的。”此言一出,便看那二人俱是目瞪口呆,一个惊道:“罗姑娘,你怎也这般恶毒?”一个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可是真话?”反应迥然不同。罗琴嘴角一撇,道:“师父,我何曾在你面前说过假话?只是你是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恐有些小人会借此机会,说将许多的闲话,四处传言你恃强凌弱、妄自尊大,竟对一个不懂什么武功的后辈晚生出手,从而损害你的良好声誉,坏你累积了数十年的名气。”万鹏一恍然大悟,苦道:“不错,我本可流芳百世,却因此冤枉地遗臭万年,实在是大大的不划算。”又道:“是了,其时那顾青山必定会第一个跳将出来,说道‘我早已看出他不是好人,所以即便他是我的师弟,我依旧大义灭亲,将之逐出青城派’云云。”罗琴笑而不答。万鹏一哼道:“我淡泊名利,名头损些不打紧,却万万不可让他因此声名鹊起,老来,老来,反倒得了好处。”罗琴嘻嘻一笑,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寻思了另外的一个法子,既能维护江湖规矩,又可让师父您老人家保住名声,更不会被顾老头拣着天大的便宜。”万鹏一闻言,眼睛一亮,道:“好徒儿,快快说出你的主意。”——

  罗琴道:“师父您老人家将鄱阳湖不全残招提炼升华,费了无穷心血,方才悟出如此身法,正如九天浮云一般,虚无缥缈、逍遥自在,可谓天下独一无二之绝世武学,无人能超越其右,便是师父如此大智慧之人,也不能例外。”万鹏一笑道:“你少来拍我马屁,我可不受阿谀奉承这一套。”话虽如此,心中却是高兴之极。罗琴正色道:“都是如假包换的大实话,怎么有了谄媚之嫌?既然如此,我便不说了。”万鹏一讪讪笑道:“好徒儿,你莫要恼怒,快些将那好主意说将出来。”陈天识惴惴不安,暗道:“也不知她要怎样折腾于我?”却听罗琴道:“其实这法子也极其简单,‘九天浮云’破解不得,便选另外一种武功代替。”万鹏一咦道:“如此甚好,我为何先前没有想到?”眉头微蹙,道:“选择什么武功为好?”罗琴不觉莞尔,道:“他不是会伏虎拳法么?便造出另外一种拳法,偏偏能够克制它就是了。只是听闻此拳虽然得之西域头陀,却有一半的招式出自少林寺,三十六招,招招狠毒,招招精妙,恐怕师父殚思苦冥,会辛苦无比。”万鹏一顿时豪气万丈,大声道:“少林寺虽然是武林泰斗,但在我眼中,也不过就是武艺纯熟的一大门派罢了,何足畏惧?他们的武功是武功,我的武功也是武功,难不成还会输给和尚不成?好,我便来破解它。”陈天识吐出一口长气,庆幸性命得以保全,却看万鹏一挥手召他过去,慌忙走前两步,躬身道:“前辈有何吩咐?”万鹏一哼道:“我会有什么吩咐,当然是要你使出招式,让我看了,才能破解。”陈天识不敢怠慢,缓缓使出伏虎拳法前三招,也好被他看个通透。万鹏一眉头微蹙,拾起树枝,依旧比划不已

第28章 独离风帆各飘缈(叁)

  ——罗琴不去打扰他,悄悄将陈天识拉扯一旁,低声道:“你还担心什么?”陈天识道:“罗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是大船尚在海面等待,你我一日不归,他们便一日不走;你我十日不归,他们便十日不走。这,这有些不太好吧?”罗琴笑道:“我师父若是未曾破解这三十六招伏虎拳法,断人不肯放你归去,所以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大船等你一日不归,自然便会离去,三四日尚且不能久候,更不用说十日、二十日了。”陈天识不信,被她窥破得心思,道:“你不闻‘民以食为天’么?船上干粮淡水不多,眼看给养就要殆尽,众人性命要紧,还不急急赴岸上陆?”陈天识颇为迟疑,道:“顾前辈乃是义气之人,难道…”罗琴叹息道:“你好糊涂,他正是义气之人,是以如此危急时刻,才不会为你一人性命之小义,而罔顾船上一百余人性命之大义。”陈天识啊呀一声,拱手道:“正是如此!亏我熟读圣贤之书,以为深谙种种人情世故,今日被罗姑娘指点,方知自己学识浅薄,实在惭愧。”罗琴扑哧一笑,道:“你这般文绉组的,有些醋气,几乎要将我酸倒了。”——

  陈天识似在险境,却心情舒畅,方要说话,突然一股气息在胸前背后窜荡不止,忽冷忽热,忽痛忽痒,不禁俯身蹲下,喘息道:“不,不好了,这毒又发了。”罗琴花容失色,惊道:“你,你怎么样了?”见他面色苍白,又惊又惧,慌忙叫嚷师父过来帮忙。万鹏一叹道:“我正在思想揣测之时,为何偏偏打扰?”过来搭将陈天识手脉,又察看他的舌头与双眼,道:“这分明就是中毒了。”见陈天识一手颤颤巍巍往怀中探去,哼道:“如此艰难,你还不肯安生一些么?”陈天识道:“前辈,我…我怀中有…有顾前辈之三叶解毒丸,若能食用,便可震毒。”罗琴从他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急切道:“这便是他送你的药材吗?”才要打开,不防万鹏一陡然伸手,一把夺过瓷瓶,道:“这也算得灵丹妙药?实在是笑死了人。”往地上摔去,一足用力踩踏,瞬间化为粉末。罗琴见陈天识颇为难受,慌道:“师父,你做什么?”万鹏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笑道:“我这里有九骢狸,能解许多奇毒,你忘了吗?”罗琴咦道:“是呀!我如何也糊涂了?”抢过万鹏一手中小盒,揭开盖子,取出一粒碧绿丹药,芬芳无比,小心翼翼喂陈天识服下,从石头后面拉出一个竹笼,里面关押一兽,三分若犬,七分象兔,颈上环着一个项圈,圈上接着一条细长铁链——

  罗琴用小刀在陈天识臂上扎了一个口子,低声道:“好狸儿,快些吸他的鲜血,味美得紧。”从笼中捧出九骢狸,将它放在陈天识身侧,一手按住他的身体,一手握捏那细链。陈天识先前服下绿色丹药,渐渐消化,融合于气血之中,浑身上下,散发一种香味。九骢狸最是欢喜如此芬芳,尤以血液为浓,果真张嘴咬着伤口,贪婪吸食起来。它一者能够吸毒,二者流涎粘于伤口,能够解毒活气,稍时便见陈天识脸色回复红润,长叹一气,道:“苦死我也。”罗琴大喜,慌忙挪走九骢狸,依旧关入竹笼——

  万鹏一忽然拍掌笑道:“小子,你那前面三招的破解之法,我方才灵光一闪,若有神助,已然想了出来。来来来,你我便斗上一斗,且看还可用得?”罗琴笑道:“师父天资聪慧,既然看出那三招的破绽,定然能够轻易拆卸。”扭头对陈天识道:“你便好好与我师父切磋一番,也该有些男子汉的风度,休要输了,却记恨在心,四处传说是我师父乘你体力不济,故意强行比试。你站不起来了么?无妨,我来慢慢搀扶你就是了。”万鹏一愕然,道:“不错,多亏琴儿提醒,我险些又被人落下口实了。”旋即嘻嘻一笑,面有促狭之色,道:“好女儿,你也能藏纳私心,恐我对他不利,便行着激将的法子?”罗琴跌足道:“我好心好意,却被您如此冤枉,也罢,以后无论怎样,我皆不发言。”万鹏一慌忙道:“不可,不可,这虽然是激将法,但是双方受益,相得益彰,妙哉,妙哉!”陈天识暗道:“她果真是处处维护我么?”偷眼往罗琴瞥去,正与其目光触碰。二人心中俱是咯噔一下,不觉砰然,急急转过头去。万鹏一往土坡之后的草屋踱去,丢下一句话来:“小子,明日我们再来验证伏虎拳法三招拆破之策,其时落败,可休要抵赖刷泼。”陈天识连道不敢,心道:“莫说三招,就是三百招、三千招被你破解,那也是无妨的。”——

  第二日,二人在土坡之上,如约比试。陈天识使出一个起势,道:“万前辈,我要攻出这第一招了,您小心一些。”万鹏一呸道:“你本领不大,口气却不小,我还用你来留情照应么?”陈天识脸色微红,有些困窘,左足前踏,一手握拳,一手击掌,正是第一招之“虎啸平阳群犬惊”,罗琴雀跃道:“果然是一半源于少林寺的武功,只看这一招,攻守兼备,进退有度,实在是了不起。”陈天识笑道:“罗姑娘过奖了,也是顾前辈教导有方。”万鹏一听不得顾青山的名字,怒道:“这一招有什么好的?你左掌往前阻隔,右臂弯曲,实则是为了蓄势待发,以右拳攻击对手。看似高明,却不知左掌会因此无意识地压下一些,反倒空出了破绽。”陈天识一惊,略一思忖,拱手道:“万前辈所言甚是,我若将左掌抬高三寸,岂非更好?”万鹏一哈哈大笑,道:“正是此理,孺子可教也。”蓦然一念,肃容正色,道:“这第一招就算过了。你快些使出第二招来,且看我怎样收拾于你?”——

  陈天识忖道:“罗姑娘在此,你不会取我性命,但是打我一顿,弄将一个鼻青脸肿,自然不难。”无可奈何,左掌化拳,有攻下伐低之势,右拳变掌,臂膀轻旋,以肘撞之,正是伏虎拳法第二招之“金虎摆尾震山林”。罗琴脸色一变,叹道:“这一招就差了许多,休说师父,便是我自己,也能轻松化解,破绽就在腋下。”万鹏一本待出手,听她如此言语,哭笑不得,道:“这一招虽然不甚高明,却也并非如你所说的那般不济。”罗琴不服,小嘴一撅,佯嗔道:“师父,难不成我说错了吗?”万鹏一道:“不对,不对,他肘击之后,扭腰之力会使身形继续偏侧,空档转瞬即逝,哪里有时间容你攻击?若说破绽,只要高抬踢腿,击其肩膀,无论哪一个角度,皆不能躲闪,除非俯下身子,就地十八翻滚出去。”陈天识愕然不语,道:“前辈所言,句句命中要害,这一招,也不用比了。”万鹏一见他神情颓废,颇为欢喜,道:“好,好,这一招你认输了,便快些使出第三招来。”——

  陈天识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万鹏一笑道:“你说话好不知羞,谁又要你客气来着?”想起先前两招,总有罗琴一旁打岔,不能与陈天识实打实地切磋一番,张口道:“且住。”陈天识愕然,收势凝掌,不知所以,却看他扭头对罗琴道:“你这丫头,一边观看就好了,休要多嘴多舌,肆意捣乱。”罗琴笑道:“好,我不说话了,管他健步如飞,还是仓促跌倒,我都视若不见、置之罔闻就是了。”挤眉弄眼,悄悄往他使将一个眼色。陈天识颇为不解,见她一脚尖轻轻踮压地上的石头,灵光一闪,顿时恍然大悟:“她是要我故意摔地了。”虽然不解其意,但好歹有了一个主意。万鹏一颔首道:“如此最好不过。”又道:“小子,你有多大的气力,不妨一并使出。”陈天识也不推辞,深吸一气,忽然纵身一跃,抬脚便往他胸前踢去,正是伏虎拳法第三招之“饿虎扑食争当先”。万鹏一听得风声呼啸,不禁喜道:“好,好,这才象江湖比试。”一手挥出,画出半个圈子,点其“足三里”,留力七分,却极其恶毒。尚未触及半分衣襟,看陈天识被一块石头磕绊,唉哟一声,倒在地上,苦苦*,半日不能站起。万鹏一捶胸顿足,叹道:“你如何这般麻烦?我好容易窥破跳跃之时,双腿无遮无掩,正是极大的弱点,被你如此搅合,演示不得。”陈天识面有歉意,喃喃道:“晚辈腿力不济,让前辈见笑了。”万鹏一哼道:“你体内虽然有些真气,却不知贯其入脉的道理,腿力如何强劲?那顾青山既然赏识你,便没有传授一些内功口诀吗?”陈天识默然不语。万鹏一道:“罢了,罢了,今日三招到此为止,是我胜了,你服不服?”陈天识连声叹服。万鹏一又让他将伏虎拳法第四招至第六招使来观看,熟记于心,自去揣摩分析不提。罗琴嫣然一笑,若三月春花,明媚无限,低声道:“你好狡猾。”陈天识讪讪道:“多谢姑娘指点。”罗琴咦道:“我指点什么了?你不要胡说,随我到林中采摘野果去。”

第29章 独离风帆各飘缈(肆)

  ——新一天,红日初上,万鹏一便欢喜而起,自言思忖得三招破除的解法,要拉将陈天识好好比试一番,只是听得罗琴的一些言语,每每先会指出招式的破绽所在,都被陈天识及时调整,始终不能动手。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皆是如此。陈天识也是个有心之人,既然知晓在江湖上行走,武功不济那是万万不行的,于是下定决心要将这伏虎拳法习好。万鹏一说出的所有破绽,他都熟谙于心,稍有空闲,便在林中好好修练揣摩,与昔日在铜云斋被逼迫习武大是不同的。如此一来,他的拳法造诣更深,偶尔灵光一闪,在其间自创个一招半式,虽然稚嫩,但也颇得其乐。时日长久,招式渐渐变化,比之顾青山传授时,已然不知高明了多少,腹中真气更为充沛。他心中欢喜不止,上窜下跳,竟然不觉的气喘,不由感慨道:“我身体强健了许多,毒性也消除殆尽。”看笼中九骢狸,小眼晶莹透澈,十分可爱,不由嘻嘻一笑,道:“多蒙你努力吸血,终于将我疾患医好了。只是我的鲜血也被你吸了不少,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自己安好,休要再惦念于我。”言罢躬身一礼。罗琴笑道:“九骢狸不能吸血,自然伤心,但它受你方才一拜,也实在开心。”万鹏一嫌他们唠叨,嚷道:“那小兔儿懂得什么感激与失意,你们少要胡说八道了。”将二人轰赶远远的,旋即低头沉思,苦觅招式破解之法。罗琴与陈天识窜入树林,扭头道:“你真的感激九骢狸么?”陈天识正色道:“受了恩德,怎能不感激。”看她双目若水,如九月秋波,心中不禁一漾,脱口道:“对你,我也是感激得紧的,一辈子也不敢忘记。”罗琴颇为羞涩,佯嗔道:“想不到你是这般的油嘴滑舌?我不理你了。”转身往万鹏一走去,留下陈天识一人呆呆噩噩,状若痴醉——

  不知不觉,伏虎拳法三十六招皆已拆解,陈天识在他师徒二人前面将整套拳法悉数使来,招式种种,早已面目全非,更是流畅严密,空档极少。罗琴俏俏抱拳,道:“恭喜师父,贺喜师父,您老人家一破一立,那可是江湖上的绝大伟业。”万鹏一眉开眼笑,道:“同喜,同喜。”继而眉头微蹙,咦道:“琴儿,我喜从何来?”罗琴道:“师父将三十六招伏虎拳法破得一塌糊涂,此乃一破功绩;您再看他,得了指点,武功大有精进,不是一立,又是什么?”万鹏一连连颔首,颇为得意,道:“言之有理。”蓦然一念,跌足道:“糟糕,糟糕。不是大喜,而是大悲。”罗琴饶是冰雪聪明,也不觉愕然,轻声道:“师父,怎样大悲了?”万鹏一指着陈天识道:“你与顾老头交情甚是厚契,也该是我的大仇人才对,我如何莫名其妙传授你武功,反倒成了你的师父?收了一个不中意的徒弟,看着烦恼,想起伤心,不是大悲吗?”罗琴眼波流转,嘻嘻一笑,道:“他未曾行磕拜之礼,师父也没有喝过他的敬师茶,怎么算是师徒呢?”万鹏一闻言,略一思忖,如释重负,道:“不错,我可没有答应当他师父的。”罗琴不觉莞尔,道:“恭喜师父。”万鹏一哭笑不得,道:“如何又要恭喜?”罗琴眨巴眼睛,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师父,您得了一个了不起的报复师伯的法子,不该贺喜么?”万鹏一颇为不解。罗琴道:“顾师伯传授他伏虎拳法,本来平平,但您现在再观之,可是高明了许多?若是得了机会,让他在师伯面前使来,说是你无意点拨所得…”不及说完,万鹏一心神领会,不觉哈哈大笑,道:“不错,其时他必定羞愧不已,便是日后见了面,在我跟前也抬不起头来。哈哈,小子,你要是见着顾青山,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将这拳法好好演示。”陈天识听他二人谈话,颇为真切,喜道:“万前辈不亲自报仇了吗?”万鹏一哼道:“我脱他衣裤,少不得还要闻着一股老来臊味,实在是委屈了自己,呸呸!还是如此琴儿的办法最好。”

第30章 独离风帆各飘缈(伍)

  ——三人思忖离开这岛屿之法,万鹏一道:“小子,我恨不得让你即刻便出现在顾青山的跟前,料想其神情必定是惊愕诧异无比,只是看海风风向迥异,只怕这几日皆难以动身。实在无可奈何,少不得再在此歇候一段时刻。”陈天识笑道:“都等候了十多日,多一些耽搁,倒也无妨。”罗琴哼道:“你休要臭美,我师父最是不欢喜见到与顾师伯亲近之人。”话虽如此说,眼目弯弯,尽是笑意无限。陈天识不以为然,道:“你说我么?我还不知道自己这般招人厌恶。”万鹏一眼角翻斜,瞥他一眼,道:“我自然是不愿见到你的,只是有人却恨不得生生世世与你在一起,好似你身上抹了什么蜜糖一般,甜到了心里。”罗琴跌足道:“师父,您,您老人家胡说什么呀?”万鹏一双手抱臂,咦道:“我说了你吗?哈哈,我糊涂了,说过什么,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飞身跃上枝头,转瞬不见了踪迹。陈天识与罗琴面面相觑,三分尴尬,七分欢喜,两人心中都如撞了小鹿,怦怦乱跳——

  这一日,朦惺醒来,听得外面呼声萧瑟,却是海风又气,自岛上峰崖山石之间掠过。万鹏一看外面得落叶飘向,不禁大喜,道:“此风不强不弱,正往西北方向而去,正好送我们回归大陆。在这里吹了许久的野果瓜疏,却连野兔鹿獐也看不见一只,口中真是要淡出个鸟来了,好好,上岸之后,寻着最好的酒楼,大块朵颐一番,正乃极大享受也。”罗琴笑道:“再点上一坛上好的美酒,若是四季香,那果真快活得不得了,便是皇帝来请,也挪不动您老人家的丝毫步履。”三人不敢怠慢,恐风向转换,略施收拾,便往海湾而去,穿林过树,不多时,听得前面隐约有脚步之声,不觉愕然,纷纷蹲伏藏匿。万鹏一低声道:“有人来了,你们休要作声张扬。”陈天识方要询问,见他一指轻摇,示意噤声,便不敢多言,但心中好奇甚然,按耐不得,于是手指在地上比划,写道:“他如何知晓是人非兽?”罗琴莞尔,毕竟女儿家,不似男子那般邋遢,遂拾取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字痕,回道:“我师父他老人家鼻嗅极其灵敏,但凡十丈之内野兽之腥臊恶臭,一闻即知。”万鹏一侧身,看见地上对话,颇为得意,随意写道:“有女人胭脂之味也。”陈天识大为叹服,心道:“了不起,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嗅那野兽的本领不及他,如何闻这女儿香,也逊色太多。”罗琴见他满目羡慕之色,嘴角一撇,写道:“原来你也好色。”陈天识瞠目结舌,慌忙摇头——

  啊哟一声,继而传来枝叶的熙倏轧压动静,想必有人不慎绊倒。便听得有人叹道:“实在是走不动了,好歹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吧?”另一人喝道:“你带我等来到这荒岛漠野,果真能找到宝藏吗?”有人冷笑不已,道:“他如何敢欺骗,莫非不要了自己的性命不成?”先前那人讪汕道:“白姑娘说的是,钱财之物谁不爱,可是若与性命比较,又算得了什么?”陈天识灵光一闪,几乎就要叫唤出来:“这,这不是‘红袖女’白凤吗?”偷偷从枝叶缝隙之间往外面窥探,见白凤身旁,站着“不敢力敌”蒋理、三山斋斋主吴千秋二人,不由暗暗诧异,忖道:“她们不是跌下悬崖摔死了吗?如何会在这里出现?难不成是鬼魂显灵?”蓦然一念,微感汗颜:“这大白天的,哪里会有什么鬼魂?她们当然是大活人了。只是为何不曾看见‘黄衣秀士’施伯明与不善婆婆呢?莫非是她们…她们已然遭受了什么不测?”想起不善婆婆诛戮宋军败类,手段何其毒辣,不觉心惊肉跳,但想起她也是为了救助自己,才被黄谷六圣围攻,不慎落崖身亡,心中不免有些伤感。罗琴见他神情飘移不定,甚是奇怪,写道:“怎么了?”陈天识摇头微叹,忖道:“只是这白凤、蒋理、吴千秋皆是恶人,他们怎么会走在一起?我看吴千秋颇为狼狈,似乎被这黄谷二圣所制。”心中疑窦丛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吴千秋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递于蒋理观看,道:“这地图所标,分明就是此岛中央,你若不信,自己瞧瞧。”蒋理眉头微蹙,道:“妹子,那杨珏本是江南人氏,为何这宝藏却藏在这荒岛之上?”白凤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还问他就是了。”蒋理闻言,不仅不气,反而讪讪笑道:“妹子说得是,我自己却糊涂了。”厉声呵斥,道:“吴斋主,这地图我们也不看了,你只管引着我们找到宝藏就行,若是心有叵测,悄悄逃走,莫说我二人对你不客气,就是真放你走了,那又能怎样?那三阴绝脉锁绝非你自己能够轻易破开的,我等死去,你也是性命不保。”吴千秋叹道:“我虽然见识浅薄,但这三阴绝脉锁的厉害,还是能够省得的。休说我惘顾性命,自去寻获宝藏,便是你要用鞭子赶我走,我也是决计不会离开的。”白凤颇不耐烦,呸道:“哪里来得这许多废话?出来已经四日了,尚有七日的期限,还不抓紧时间?再要耽搁下去,大伙儿悉数死去,岂非冤枉之极。”吴千秋连连道:“不错,不错,若是寻常死法,我等英雄豪杰倒也不会畏惧,只是这三阴绝脉锁邪门得紧,发作起来,真是求生不得,求是不能。”三人又急又嗔、又苦又怒,渐渐远去,依稀听得吴千秋安慰道:“我早已打听清楚了,那辛信只在这里取了百分之一的财宝,便能建立庄园,广纳奴婢伺候。”白凤道:“若此唠叨,好不烦恼,快走,快走。”——

  万鹏一拍掌笑道:“他们中了三阴绝脉锁么?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此等毒辣的武功,乃是大魔头郑统之绝技,能让气息倒逆,血管贲张,堪称阎王爷的地狱酷刑。”言罢,便要追随三人而去。罗琴一把扯住他的袍袖,奇道:“师父,您老人家不回岸上吃喝新鲜美食了?”万鹏一摇头道:“不吃了,不吃了,他们不是要寻找什么宝藏么?我们皆是穷苦之人,何不赶去窥探一个究竟,若是便宜,也分他一杯羹,正是大乐之事。”罗琴笑道:“顺带捉着一两个活人,好好把脉,且看看三阴绝脉锁有何玄机?”万鹏一被她窥破心思,颔首道:“若是能找出解救之法,日后便是与郑统厮斗,不慎为他所伤,那也不用害怕了。”恐失去前面三人的踪迹,连连催促赶行。陈天识走在罗琴声畔,低声问道:“这郑统是怎样的一个大魔头?”罗琴道:“他是魔教大护法,也是其教主颇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见他满眼迷茫,不觉笑道:“你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以后走动得多了,自然清楚。”

第31章 欲求宝不过痴望(壹)

  ——如此猫捉耗子的游戏,便在莽莽山林之中一前一后地进行。约莫三盏茶的工夫,听得吴千秋一声欢呼,大声道:“是了,那山洞前面一座石碑,正是藏宝地图的标志所在。”蒋理喜道:“如此最好,你我有救了。”慌不迭往前赶去,便是被地上的蔓藤磕绊摔跌,也顾将不得了。万鹏一颇为疑惑,道:“那个山洞我也是去过的,从来不曾见过什么宝贝,莫非是隐匿得甚密,不能轻易察觉么?”罗琴笑道:“这荒岛之中果真有宝么?难不成是老天有意,真要您老人家当那黑吃黑的强盗?”——

  便看吴千秋他们站在洞前,左右觑探得一番,似乎是顾虑重重。白凤道:“藏宝之地,一者隐密无比,二者多有机关埋伏,那辛信当年来此,便没有遭遇什么厄难么?”吴千秋道:“这我却不知晓了,究竟怎样,进去便知。”白凤哼道:“你先进去,若是无恙,便出来招唤一声,我二人再进去不迟。”吴千秋愁眉苦脸,道:“白姑娘,你我既然来到了这岛上,你再是不情愿,彼此也是相互提携、彼此扶助的伙伴,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可让我一人进去孤身犯险?”他话音方落,只听得当啷一声,白凤拔出剑来,冷然道:“你现在不进去,我便一剑将你刺死。”蒋理也拔出铜笛,附和道:“正是,你快些进去,耽搁一分,身上便多出一个窟窿,那可是疼痛得紧。”白凤神情不悦,想必是厌恶他一口一个“妹子”的称呼,只是此刻尚要与他同舟共济,不得不委曲求全,强加忍耐——

  吴千秋瞠目结舌,继而顿足道:“罢了,罢了,我便自己进去就是了。”果真撇下白凤二人,往洞口踱去,拐过一个凹弯,身形全无。陡然听得一声惊呼,将外面众人唬吓得一跳。白凤颤声道:“他,他中了机关埋伏吗?抑或里面还有什么凶恶的野兽,能够伤人?”蒋理脸色一变,道:“多亏了妹子机灵,若是我们与他一并过去,只怕倒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了。”陈天识颇为轻蔑,暗道:“你这浊男,真是任何时候皆不忘记伺机奉承于她。”白凤顿足道:“机灵又有什么用?此时知晓里面凶险,你我是进去,还是不进去?”眼睛一转,笑道:“蒋大哥,要不你也进去看看?”蒋理虽然猥琐,却并不蠢笨,道:“妹子说那里话,我进去若有不测,倒也无妨,只是留你孤伶伶一人在这荒岛之上,便是回去也不懂摇橹,怎能放心。”白凤冷哼一声,不去理他,大声道:“洞里的斋主听好了,你若是还活着,便哼将一声,我们也好寻思一个什么法子救你。”便听得里面吴千秋颤颤巍巍说道:“我…我何曾受伤了,只是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条银锭,还有无数珍珠玛瑙,惊愕之下,不觉大声叫唤罢了。”旋即哈哈大笑,道:“老天有眼,我那三阴绝脉锁果真有救了。”罗琴见陈天识若有所思,道:“你想什么?”陈天识怔然道:“我只觉得似有蹊跷,这般轻易便寻得了宝藏么?”罗琴低声道:“哪里会有什么宝藏,分明是他诳骗外面男女入洞的计谋。”陈天识奇道:“你如何得知?”罗琴嘴角一撅,道:“这有何难?你且听那什么斋主的声音,由洞中传来,如此清晰,可见并未深入其中。你便是要将金银财宝放在里面,会置于洞口么?”陈天识恍然大悟,道:“不错,正是此理。”蓦然一念,不觉疑惑,暗道:“他为何诳骗白凤与蒋理这两个恶人?难不成还有什么诡计吗?”——

  蒋理大喜,道:“好妹子,如今天怜鸳鸯,你我有救了。”白凤嗔道:“你胡说什么?谁与你是鸳鸯了。”蒋理喃喃道:“那施伯明重伤难治,你又何必在惦念于他?待三阴绝脉锁被破开,我便与你一并翱游神山大川,岂非比守着一个行动艰难之人要快活?”白凤怒道:“你,你愈发不像话了。”转身往洞口跑去。蒋理急道:“妹子,有话好说,休要生气才是。”三两步追赶过去。罗琴叹道:“这也是什么‘黄谷六圣’之一么?实在没有羞煞了江湖中人。”——

  啊呀两声,却不似欢喜,细细听来,反倒有了几分忿怒与惊惶。万鹏一摇头道:“不好,这男女毕竟不如那吴千秋有心计,此番吃亏了。”陈天识咦道:“前辈如何得知?”万鹏一眼睛一翻,哼道:“孺子迂腐也,这羊儿欢乐奔跑的叫声与肥猪被杀的叫声,你也分辨不出来么?”陈天识羞臊得满脸通红,不敢言语。便听得洞内白凤颤声道:“你…你在暗处施放毒针?”吴千秋哈哈大笑,颇为得意,道:“白姑娘,你这话说岔了。你那听风辨音的本领不弱,我若是弹射毒针,只怕被你躲过,是以便在地上悄悄尾下尖上地插了几根,守株待兔而已。不想你们这般不小心,自己便踩踏了上去。”——

  白凤怒道:“好一个守株待兔,好一个甚不小心,你计划良久,便不怕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么?”蒋理道:“妹子说得极是,你害了我们,回去怎样交差?那三阴绝脉锁的厉害你不是不知晓。”吴千秋冷笑道:“在船上之时,我便寻思好了,将你二人杀死,回去只说遇上了大风浪,余下我一人而已。这宝藏我一人得,荣华富贵我一人享用,岂非妙哉?”白凤道:“你以为他是笨蛋么?这等伎俩,怎能蒙骗于他,那三阴绝脉锁,他也是绝计不会替你解开的。”蒋理道:“不错,不错,你快些将解药给我们,此事便算作一场误会,从此既往不咎,大伙儿还是好兄弟。”此言一出,却勾出吴千秋满腔怒火,呸道:“狗贼,谁是你们的好兄弟了!这一路之上,你与这婆娘动辄呼喝怒骂,自恃二人联袂,武功较我高强,羞辱得我还少了么?”便听得几下清脆响声,旋即啊呀一声,想必是吴千秋上前打了他几个耳光,蒋理负痛不得——

  白凤叫道:“你这恶贼,休要得意,我们就是化作厉鬼,也饶不了你。”吴千秋冷笑道:“死么?你的仇恨既然如此深刻,我再要君子也是枉然,罢了,罢了。”洞中仿佛裂衣断帛之声。白凤颤声道:“你,你要作甚?”吴千秋道:“我看白姑娘脾性虽然恶劣,但这相貌身段委实不差,若是就这般杀死了,岂非可惜,我方才扯下你的外衣,稍时便要解下你的腰带了。”白凤声嘶力竭,骂道:”你这淫贼,枉在江湖上得了些侠义的薄名。”吴千秋哼道:“此地再无旁人,杀了你们,还有何人知晓此事?”又是几声扯拽之音,听得白凤哭道:“你杀了我吧,休要如此玷污于我。”吴千秋道:“不可,不可,如此美人,岂能暴殄天物,一定要好好玩弄方可。”万鹏一顿时血脉贲张,怒道:“这个恶贼,杀人便杀人罢了,怎可玷辱妇人清白?实在是罪不可赦。”起身往洞口跑去,嚷道:“采花贼,爷爷来救人了。”陈天识与罗琴紧紧跟随——

  万鹏一声音粗厚,绝非清脆悦耳之声,但此刻听在了白凤的耳中,却如天籁之音一般,不禁喜道:“外面是哪位大侠,还请救小女子一世的贞洁。”吴千秋心惊肉跳,强大精神,嚷道:“是谁,胆敢坏我好事,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话音甫落,便看洞外如飞奔进一人,呸道:“我生平最恨那些男奸**之徒,你这混帐东西,道貌岸然,背地里鸡鸣狗盗,好不可恶,今日撞见了我,算你倒霉。”当胸就是一拳打来,风声赫赫。吴千秋不敢怠慢,马步下挫,双掌平推而出,道:“荒山野人,好大的口气。只怕你英雄救美不得,也要就此丢失一条性命。”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力道传来,啊呀一声,拿捏不住,身子顿时飞将了出去,甩在岩壁之上,头昏脑胀。万鹏一得理不饶人,三两步追赶过去,一足踏在他的胸口,冷笑道:“谁活得不耐烦了,又是谁好大的口气。”吴千秋骇然失色,颤声道:“好汉饶命,是我活得不耐烦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心中惊疑不定,忖道:“这海中小岛,如何会有如此高手?”

第32章 欲求宝不过痴望(贰)

  ——陈天识赶到,见地上躺着一男一女,那白凤外衫已然解开,露出里面贴身的亵衣,洁白肌肤清晰可见,不觉怒道:“都说这三山斋斋主为人公义,不想却是如此无耻卑贱的登徒子。”扭头道:“罗姑娘,还请你替她掩好衣裳。”罗琴咦道:“如此大好的机会,你不去一亲芳泽么?”陈天识又羞又急,慌道:“所谓非礼勿视,男女有别,你说什么话来着?”罗琴嘻嘻一笑,过去帮白凤将衣服穿好,叫道:“师父,这采花贼身上可有解药?”——

  万鹏一哼道:“解药作甚,这区区小毒,又岂能难道我的丹药?”一把揪住吴千秋的衣领,道:“你自己说活得不耐烦了。我索性慈悲,就送你上西天怎样?小子,把你腰间的匕首给我,且看我怎样将他凌迟。”陈天识恨透此人,依言行之,正是当日黑旗帮屠庄之时,他与欧阳伯、辛英从地牢密道逃脱之后,辛家小姐送他的锈迹斑斑之匕首——

  吴千秋闻言,顿时魂飞魄散,高呼饶命。此刻罗琴上前,从他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轻轻闻嗅,里面一阵清香甘甜,笑道:“想必这就是毒针的解药了。师父,我们的灵丹妙药昂贵得紧,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舍不得喂他半粒,还是节省一些,用他解药罢了。”倒出两颗白色丹药,一粒给陈天识,自己取了一粒,转身替白凤服下。陈天识将解药放入蒋理口中,心中愤愤不平:“佛家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话其实不然,该说是救好人或是不好不坏之人性命,胜造巍巍宝塔才是。似你这等的恶人,怎可被囊括其中?”——

  他虽有如此想法,不过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本是宽厚仁义之人,见蒋理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也不忍袖手不管。稍时蒋理与白凤毒性化去,齐齐站起身来。那白凤不喜向人道谢,但方才若非眼前三人急急赶来相救,只怕早已被那吴千秋糟蹋了女儿家的干净身子,心中自然是感激不止,千恩万谢的。蒋理见这陈天识,不觉愕然一怔,只觉得此人似乎在哪里看过,只是一者二人的初次相逢,实在月黑云浓的深夜,面目辨识不是甚清;二者过了许久的时日,印象也淡薄了许多,终究不能回想起来。白凤听见吴千秋苦苦哀求,胸中气闷无比,不得喧泄,便从地上拾取长剑,冲到他的跟前,手起剑落,当头用力劈砍下来。万鹏一轻轻一推,剑锋失了准头,正戳中吴千秋的肩头,如此剧痛,将之额头冷汗悉数崩压呀了出来,哀号*不已——

  蒋理叫道:“妹子,你休要着急,一切都听这为救命老恩公的吩咐才是。那,那宝藏若是取不得,你我回去还是免不了受上一顿责罚。”白凤闻言,怒从心起,骂道:“你还有脸说这些话么?方才这淫贼对我,对我欲行不轨,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此刻恢复了元气,便有得意起来么?”蒋理苦着脸道:“妹子,你真是冤枉我了,你只踩踏了两枚毒针,我颇多不幸,却踩上了五枚毒针,毒性发作起来,尤其厉害。那时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替你承受这一劫难,但实在是动弹不得呀!”白凤长剑微微颤抖,遥遥指向吴千秋的喉头,道:“你这混帐,如何有这许多的毒针?”吴千秋道:“白姑娘,你休要生气,不瞒你说,我身上仅有四枚毒针。你中了两枚是真的,那蒋兄弟中了其余的两枚,剩下三枚,不过是寻常的绣花针而已。”白凤冷笑道:“如此说来,‘不能力敌’与我毒性相当?”蒋理闻言,叫道:“好妹子,我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心慌之下,想必毒性发作得更要快一些,是了,就与那什么‘杯弓蛇影’是一样的。”白凤鄙视他倒了极点,冷嗤一声,不再理他,有心杀三山斋斋主解恨,但是忌惮万鹏一的武功,不敢强行抵逆,于是走出洞去——

  陈天识喝道:“吴恶人,你将那辛芙怎样了?”吴千秋愕然一怔,抬头打量了一番,疑道:“我认识阁下么?”昔日辛信逼迫陈天识冒充那不成器的辛家大公子,为了避免黑旗帮生疑,于陈不是熟睡之际,遣人悄悄将其易容,是以金刀、神医莫不救、吴千秋被邀请到辛家庄助拳之时,都未能见识他的本来面目。陈天识心念一动,道:“我本是辛家庄的一名小厮,那日黑旗帮屠庄,我佯死逃命,躺在地牢之外,分明就看见你掳掠我家二小姐,从地牢急急窜出。”吴千秋眼睛一转,哦道:“原来如此。我与辛庄主一家躲在牢中,本以为这等隐秘之所,必定不能轻易察觉,可为万全保佑之策,不想未过多时,还是被黑旗帮发觉。那缪三当家的心狠手辣,将辛庄主、大公子、莫先生悉数杀死,我情急之下,抱着辛芙拼命逃窜,可惜本领有限,救不得辛家的大小姐,可恨可怜呀!谁知道即便如此,才逃出庄外不远,便遇上了一位女子,将辛芙掠走,此后她下落怎样,我是丝毫也不知晓的。”心中暗道:“你若是对辛家庄忠心耿耿,知晓我是杀害辛信之真凶,岂能饶我?我将一干责任——

  全部推到黑旗帮身上,你便不好找我寻仇了。嘿嘿,便是寻仇的念头也生不起来了。”心念如是,竟不觉有些得意。陈天识心中冷笑:“你这恶贼,就是此刻,依旧鬼话连篇。”罗琴眉头微蹙,低声道:“什么辛家的小姐,你,你”陈天识慌道:“其实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为人刁钻泼辣得紧,心地也凶狠一些。”罗琴莞尔,笑道:“是吗?这女娃娃长大了,那可了不得的。”——

  万鹏一揪住吴千秋的衣襟,嘻嘻一笑,道:“你若要诓骗他二人,去哪里不好,为何要寻得这荒岛野地?”吴千秋叹道:“前辈,我何曾诓骗了他们,依将着这地图所标,的确就在此地。我与他们共行,最初本也想同舟共济,但是他们动辄对我呼喝威胁、盛气凌人,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愤然之下,便想除去这二人。毒针埋伏,也是迫不得已呀!”万鹏一道:“如此说来,这岛上果真有宝藏了。妙哉!妙哉!”——

  万鹏一接过他的地图来看,见上面用线条画着几条波纹,显是喻示茫茫大海,海中一岛,状若葫芦。葫芦之间,却是一个山峰,用朱红之色作了一个小小的弧圈标记,旁边题道:“海中藏宝藏,洞中有乾坤,金银多无数,富贵险中求。”底下列有方位坐标,可配合罗盘使用。陈天识看待真切,暗道:“这莫非就是他从辛信身上搜来的那一副地图么?”却看万鹏一颇为惊愕,继而哈哈大笑,道:“琴儿,你将那副地图拿来。”罗琴笑容盈盈,从袖中抽出一幅布帛,轻轻抖开,看上面绘有一些痕迹,仔细窥探,竟然与吴千秋所得地图一模一样。吴千秋与蒋理目瞪口呆。此时那白凤返身入洞,一柄长剑左右不离吴千秋的咽喉,见此情形,又羞又急,道:“这,这地图怎么会有两幅,莫非是假的不成?”万鹏一颔首道:“画笔粗糙无比,哪里有半分藏宝地图的神韵?定然是假的了。”白凤对吴千秋怒目而视,骂道:“你这狗贼,骗得我们好苦哇!”挺剑就要刺下,被万鹏一捉住手腕,喝道:“你这是作甚?”白凤初时对他还有些感激,但二度欲杀吴千秋,皆被万鹏一所阻。不禁气愤难当,反倒渐渐对其生出几分恨意,冷笑道:“莫非前辈与这狗贼投缘,舍不得我害他性命么?否则如何百般阻碍?”万鹏一见她不悦,哼道:“你杀了他,回去如何向郑魔头交待?”白凤一惊,略一思忖,明白了过来:“他必定在洞外觑听得那三阴绝脉锁之名目,追根溯源,不难推断出幕后指派之人。”于是说道:“这有何难?回去只说他携带地图悄悄逃匿,我追踪不及,只好回去复命罢了。”这正是先前吴千秋暗算她二人,准备回去之后的一番托词,如今方法依旧,丝毫未变,可谓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万鹏一摇头道:“郑魔头何人?若是轻易就相信你,能当得上魔教的护法么?”见吴千秋满脸惊慌,又道:“我还有许多事情尚要问他,你若是杀了他,岂非落下一段无头公案?”吴千秋大喜,若抱着一根救命稻草,道:“是,是,前辈无论问什么,我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33章 欲求宝不过痴望(叁)

  ——原来辛芙被无名女子掠走,这吴千秋惴惴不安,唯恐黑旗帮斩草除根,不敢再回到三山斋去,便携带着如此“藏宝地图”一路北上,渡过淮水,入金人侵占之地,过山东,在济南府安歇。他平日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个过不得苦日子的主儿,便住在济南府最大的客栈“迎四方”当中,又买来罗盘,整日躲在屋内细心揣摩,倒也其乐融融,寻思机会合适,就要往渤海港口而去,寻船出海。这一日,他听得外面有人吵闹,胸中正是郁闷之时,便出去看热闹,却是掌柜与伙计齐齐挡在厅前大门,大声喧闹,不准一伙人进来。吴千秋大为好奇,暗道生意人和气生财,怎会光天化日之下,与前来投宿之客争执,认真打量,原来那双鬓华白的老者身后,雇人用担架抬着一个重伤患者,多处骨折,经络尽断,正是“黄衣秀士”施伯明了。旁边还有一个老婆子,拄着拐杖,摇摇晃晃,气喘不已,伤势亦然不轻,却是不善婆婆。后面小心翼翼、面有戚戚地跟着一男一女,却是落下悬崖侥幸无恙的“不能力敌”蒋理与“红袖女”白凤了。那老者正与掌柜叫骂得起劲,一眼瞥见人群中的吴千秋,居然识破他的身份,出手便扣住了他的手腕脉门,笑道:“不让住店,我不住就是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引着众人往店外走去。吴千秋被他克制,反抗不得,只好随他们来到了城中某处破庙安歇。那老者大刺刺地指挥将施伯明放于一侧,叫不善婆婆坐于椅上安歇,又让蒋理与白凤近旁垂立伺候,一切备顿之后,再将吴千秋在辛家庄掠夺地图一事悉数道出,详细无误,几乎唬吓掉他的半条魂魄。老者甚是得意,报出身份,正是魔教护法之一的“白虎尊者”郑统,字天浩,笑道:“我圣教耳目遍及天下,论起消息灵通,不在丐帮之下,除了前世后生,又有什么事情是不知晓的?”又说金银财宝人人喜好,所谓见者有份,他也要分得一杯羹,便将白凤、蒋理招来,出手如电,将三人一并施将了三阴绝脉锁,以此为要挟,以十一日为限,其时气血便会冲流撞脉、激荡伤身,逼迫他们联袂去海上寻宝。万鹏一对白凤道:“你们号称黄谷六圣,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堂,如何会分崩析离,各自流落江湖?那施伯明是怎样受得重伤,狼狈不堪?”陈天识故意问道:“那不善婆婆也是黄谷六圣么?”万鹏一怔然,道:“不错,她这一个性情孤僻之极的恶老婆子,怎会与你们在一起?似乎你们皆被白虎尊者郑统所制。”——

  只是这地图既然是假,所谓岛上宝藏一事,自然也是子虚乌有,相信不得的,回去之后,又怎样与郑统交待,解开那三阴绝脉锁的封制?蒋理眼睛一转,上前几步,拱手道:“我看前辈武功极高,便是与那郑大魔头相较,也丝毫不会逊色。可否请您老人家出面,说上几句好话?”万鹏一呸道:“我是与魔教有交情的人么?”蒋理脸色一变,道:“前辈误会了。”万鹏一哼道:“你这些花花肠子浅薄得紧,什么说上一些好话,不过就是唆咄我与他交手,打上一架罢了。我虽然不惧怕于他,但与你什么‘黄谷六圣’素来没有交情,犯不着因此得罪魔教,自寻无穷烦恼。”蒋理自以为聪明,但一番心思俱被他识破,不禁尴尬万分——

  白凤性情三分怪戾,七分矜持,是个极爱颜面之人,除了对那半冷不热的施伯明之外,在哪里皆要端上几分架子,听万鹏一询问与郑统、不善婆婆相逢之事,不觉脸面一红,轻轻冷哼一声,扭过头去。蒋理讪讪笑道:“老前辈尊姓大名?”万鹏一眼睛一翻,道:“我是江湖的无名小卒,你休要多问。我且问你,那‘黄衣秀士’可是被郑统打伤的?抑或得罪了恶老婆子,被她龙头拐杖折断了肋骨?快些回答就是了,罗罗嗦嗦,惹着老夫性起。”最后一句,他不过是无意说将,但听在蒋理耳中,却隐约有些威协之意:“这老鬼武功高强,只怕他边上这一男一女也是身怀绝技之人,万万开罪不得。”咳嗽一声,道:“一个多月之前,我‘黄谷六圣’与那不善婆婆因为某些误会,在悬崖之缘争执起来,一不留神,脚下滑溜,便跌下了悬崖。所幸被峰壁之上的树枝蔓藤牵拽,几番延缓坠势,又凑巧掉在了干草堆上,大伙儿尽皆大难不死。只是施兄弟被压在最下面,身体受了一些损伤,难以动弹。那不善婆婆也被撞坏了腿骨,几乎晕厥了过去,没有个六月半载,不得痊愈。此刻正好被路过当地的‘白虎尊者’发觉,于是过来施救。”——

  白凤怒道:“施大哥本是重伤,如何到了你的嘴里,却是如此轻描淡写?”言罢,眼角挤出几滴眼泪,道:“说来怪我不好,怎么会跌倒在他的身上,若与你和恶婆子一般,只是滚将到草垛的其余地方,他也不至于如此痛苦。他,他要是一辈子不能活动,我便一辈子守候身侧,从此尽心竭力地服侍才是。”万鹏一咦道:“你要嫁给他当老婆么?我以前见过这姓施的一面,长得还算是端正,你相貌也还不错,如此说来,也可配合夫妻。”白凤又气又喜,气的是他说话可没有遮拦,喜的是句句贴合自己的心意,正是发作也不成、默允也不成,于是慌忙转过身去,胸中砰然。蒋理脸色难堪,喃喃道:“前辈真是会开玩笑,我家妹子怎能嫁给施兄弟。”白凤闻言,不及思忖,急道:“谁是你家的妹子,我与你有什么干系,少来套将热乎。我就是欢喜施大哥,偏偏要嫁于他为妻。”——

  蒋理受此抢白,料想以往对她的一片深情,俱是单相思而已,绝望之外,更是恨恨不已,顾不得陈天识三人近旁,冷笑道:“妹子,你休要忘记,那施伯明乃是极其传统保守之人,莫说你以往的经历已然为他深深忌讳,我若是再将今日吴千秋欲行不轨之事说出,你道他会怎样?你便是等他十年、二十年,只怕也不会回心转意,与你共结连理的。”白凤浑身一颤,继而沉声道:“是吗?原来你早有如此歹毒的打算?好,好,我看你怎样与他说去?”陈天识听她字字似有森然阴翳之意,不觉骇然——

  只是这岛屿却再也待不得了,便寻思回到大陆之后,再作打算,其实心中惴惴不安之人,也只是蒋理、白凤、吴千秋三人而已,皆惶恐无措,不知怎样向郑统交待,也好解开三阴绝脉锁的封禁。万鹏一与罗琴说道要去恒山一游,陈天识只是惦念着红叶峰的所在,本有意去见那不善婆婆一面,请她将痴恩亭说得再详细一些,转念一想:“她的脾性颇为执拗,当日不肯说话,想必就是见面,也不会多吐露一个字的。”于是作罢。万鹏一道:“我们只有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的小船一艘,容不下这许多的人,你们是乘什么船来的?”吴千秋深恐众人将自己撇下,伤患之际,不能捕食,不能采摘野果,亦然不能串葛编衣,再逢上一个什么溃烂炎症,岂非是大大的糟糕,于是慌忙应道:“我们是乘坐大船而来。”万鹏一喜道:“好,好,我们便乘坐大船回去,有了船夫伺候照应,便是摇橹划桨的工夫也省下来了。”蒋理啊呀一声,愁眉苦脸,嗫嚅道:“只怕还要你我亲自操控,大船方能成行。”万鹏一奇道:“这是为什么?”蒋理道:“我们下船之后,恐船家泄露此地宝藏的秘密,悄悄离去,反将无数江湖人物引来,于是便将他们都杀死,尸体也扔到海里去了。”万鹏一愕然,哼道:“了不得,你们这‘黄谷’豪杰与三山斋斋主,虽然分为黑白两道,但利益当前,心思俱是一般无二的毒辣。”——

  陈天识惊道:“你,你们杀了几人?”白凤冷笑道:“船东家一人,船夫六人,尚有厨师一人,算来该有八人吧?”陈天识默然不语,往洞外走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罗琴跟随左右,满目尽是怜惜,低声道:“你嗔怪他们么?”陈天识心中郁闷,道:“天下万物,既然存生于世,便该有善始善终才对,怎可同类相残,草菅人命呢?他们若是担心船夫泄密,下船之时,只要将他们绑缚就是了,待得了宝藏,回到岸上,急急离去,不也颇为安全吗?如此恶人,杀人不眨眼,我,我们实在是不该救她的。”罗琴柔声道:“无妨,他们作恶多端,其时自然有人给得报应。”陈天识怔然道:“这是真的么?”一声长叹,好不怅然

第34章 欲求宝不过痴望(肆)

  ——众人将小舟系在大船之后,吴千秋自忖行为不便,摇橹不得,便要去厨房整备伙食。蒋理不肯,嘿嘿笑道:“三山斋斋主的厨艺天下闻名,只是那无尽的美味之后,倘若再放上一些毒药,岂非糟糕之极?”吴千秋抚摸肩头处被白凤扎破的伤口,苦笑不已,道:“蒋兄弟说哪里话来,我身上一包毒药都没有了,你要是不信,细细搜身就是了。”蒋理颇为忌惮,暗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攸关性命之事,还是小心一些为妙。”果真搜他的身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便连隐私之处也没有放过。吴千秋神情尴尬,喃喃道:“如何,这下蒋兄弟能够放心了吧?”蒋理笑道:“我自然是相信斋主的,本不想去搜身,只是你诚心实意地一味要求,我却之不恭,只好勉为其难了。”白凤依旧忐忑,道:“就是蒙汗药也没有了吗?”蒋理道:“没有,没有,既然如此,就让他来作这几日的厨师罢了。”罗琴见他伸手往空中探去,已然窥破得他的心思,低声对陈天识道:“这人好狡猾。”陈天识咦道:“此话怎说?”罗琴道:“他让吴千秋去厨房劳作,负责三餐的伙食,自己却去摇橹划桨。其实风向由西往东而去,只要扯起这桅杆上的三张帆布即可,哪里还用亲自动手驱波逐浪?”陈天识恍然大悟,继而笑道:“如此甚好,你我不也因此轻松了许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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