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57节

  二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意,萧季面有得色,朝慕蓉翱潮看待一眼,心道:“我这内功修为怎样?”慕蓉翱潮冷冷看他一眼,嘴角一撇,并无说话,又朝左右孟纵连、尹可任、徐天平微微一笑,略略摇头,继而大刺刺地托抱双臂,竖夹木棒于胸前,若道:“这算什么?咱们这几位,谁不能这般运劲收劲?有什么好得意炫耀的?”钱南村自归本阵,不时手舞足蹈,满脑子依旧穿插先前萧季使出的招式,口中咂巴夸赞——

  江嗔鲍怒气腾腾,忽然脱口骂道:“他奶奶的,不想遇上了牛鼻子老道士,后面带着一大群牛鼻子小道士,难怪今夜出师不利,都是沾惹了他们的晦气之故。”张口往地上连吐几口唾沫,呸呸有声。无嗔道人脸色一变,沉声道:“阁下说话好生奇怪,我道家三清之人,哪里有得什么晦气?”江嗔鲍见他搭话,冷笑不已,哼道:“狗屁三清,倘若真是什么三清,为何又被人唤做牛鼻子咧?牛屁烘烘,还不是大晦气、大恶气?又是什么东西?”泰山派诸弟子莫不神情激愤,破口大骂,无嗔道人亦极为忿然,但他毕竟是一派前辈,不好捶胸顿足、撒泼耍赖,遂双臂一伸,止住弟子叫骂,大声道:“这位施主乃是狂妄无知之辈,咱们不用与他计较。”——

  江嗔鲍一呆,怒道:“他妈的,我怎么就是无知之辈了,你这牛鼻子哪里看得出来?”无嗔道人嘿嘿一笑,说道:“阁下矮矮胖胖,不过三寸钉的小儿体裁,满腹不大,装得都是草包碎糠,哪里还能容纳文章锦绣、渊博见闻。”他说江嗔鲍矮胖身材,真是触碰了此人大忌,便看他暴跳如雷,浑身颤抖,大步走前,指着无嗔道人骂道:“牛鼻子,只会逞将口舌之利么。有本领便来与老子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你若是不敢迎战,那从此便老老实实地缩回泰山道观,再也不要在武林中厮混了。”最后激将之法,却与先前萧季对钱南村所言颇为相似,不过萧季悠闲自若、嘻嘻哈哈,却不似他这般大喊大叫、泼剌刁悍——

  无嗔道人受他邀战,若是不允,众目睽睽之下,势必要落得一个胆小怕死,果真空逞口舌之利的坏名声,于是拂尘一掸,昂然走出,朗声道:“好,我便接了这一阵,却不知阁下要比兵刃,还是拳脚?”江嗔鲍方要说话,却看钱南村背後闪处一个人来,道:“江令主与钱令主都已经比试过了一阵,余下的一阵,便由我来伺候奉陪罢了。”此人星目方脸,身雄体长,宽肩窄腰,颇有几分英雄气概。江嗔鲍哼道:“长孙兄弟,你才入我教不久,哪里好意思请你出手呢?”——

  那人说道:“既然入教,还分什么先后新老之说?”钱南村笑道:“也好,长孙兄弟也,便请你与这位道爷过上几招,只是那几位丐帮的前辈也,武功实在高明也,岂能不小心乎?要是他们过来助拳,你莫可逞雄显威,吃亏之前,早早回来也。”他口中说之“前辈”,该是郑念恩诸人,钱南村虽然不曾与孟纵连一众交过手,但见萧季位列其中,彼此谈笑欢洽,心中暗暗凛然,想必这几位老乞丐尽皆身怀绝技,万万小觑不得。无嗔道人面色一红,心中登生恚怒,暗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我还要丐帮老花子撑腰助拳么?”见那人走到场中,抱拳道:“这位道爷,在下长孙茅公冒昧,拳脚既然不精,唯独能在兵刃上还请赐教一二。”言罢,刷拉拉拔出一柄软剑,寒光四溢,月下冷光更是湛然——

  无嗔道人眉头一皱,拔出肩头长剑,左手一引剑诀,右手环臂,斜斜伸出,三尺红缨飘搭于手腕之上,正是泰山剑法之“苍松欲迎客”。剑刃微微反转,光芒吞吐不定,呼气之间,长剑不觉垂下三寸,便看得一点流星从剑柄处缓缓往剑尖流去,若春露润泽花瓣,虽然无声,但众人瞧在眼里,似乎耳中都能听到丁珰之音。江湖中人,武功无论高低,皆对神兵利刃莫不钟情留意,此刻银月教教众也好,丐帮群夥儿也罢,不由面面相觑,心中暗自称赞:“好剑,软剑似游走蛟龙,灵动无比,硬剑若猛虎下山,刚硬彪悍。”长孙茅公一剑刺出,剑走中锋,将到无嗔道人胸口之际,手腕一抖,软剑剑身威势不减,但剑头冷光闪烁,蓦然往左右摇动,不知究竟攻向何处——

  无嗔道人心中一惊,暗道此人剑法忽离无落,飘缈之间,隐含无数杀招,登时收敛神色,心想:“此剑攻无定势,我若一味抵挡,必然被动,唯今之计,只有强夺先机。”他江湖经验厚历,又道:“只是此刻他已然占得先机,我若要夺回,不用那行险涉危之招,甚难济事。”打定主意,深吸一气,压纳心神,面容立露端凝之色。众人见他拧眉冷眼,左手反背,竟丝毫不加动弹躲避,俱是诧异,心道:“他为何不挺剑抵挡?难道是欲蓄力待劲、后发制人不成。只是软剑不知所攻,且迅捷无比,待你揣准路数,只怕抵挡已然不及。”便是刘姥姥与之不合,此刻见他情势堪危,也不觉替他暗暗捏上一把汗,拐杖重重笃地,咬牙道:“这个笨蛋,若是无法招架,便纵身往后退避就是了,虽然第一招如此未免有些教人羞赧,却好过你象根木头一样呆呆噩噩、手足无措。罢了,罢了,你胸口之上便被他戳上一个大窟窿好了,泰山派只剩下无怨、无飙两个老家伙撑持,日後莫要再以名门大派自居。”郑念恩低声对尹可任道:“尹兄弟,你看如何?”——

  尹可任微微一笑,说道:“不怕,我泰山派武功再是不济,又岂能坐以待毙呢?”两人说话间,便看长孙茅公剑尖击出,破云穿风,离无嗔道人心口,不过半尺之余。泰山派诸弟子骇然失色,几乎叫出声来,却听得无嗔道人冷笑一声,喝道:“来得好。”右臂长挥,长剑划出一道弧线,用力往长孙茅公咽喉用力扎去,又快又猛,足见其沉浸于剑法多年,修为深厚,对软剑攻势不闻不见,正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长孙茅公惊愕不已,心知自己一剑递进,便能刺入对方心窝,但自己喉咙上少不得也要被其破出一个偌大的窟窿,哪里还能活命。无奈之下,挺腰仰身,软剑从无嗔道人臂下掠过,登时扑了个空——

  无嗔道人长剑从他面门之上三四寸处削过,引带一阵凉风。无嗔道人暗呼侥幸,精神一振,不待长孙茅公第二招使出,自己已然连刺三剑出去,分点其肩头、胸口、下腹各处要害,心道:“好容易夺了先机,可不能再让他出剑了。”不敢怠慢,脚步碎踏往前,一步接着一步,绵绵不绝,每一剑含套藏式,变化无穷,瞬间串联起一片密密剑光,几口中兀自喝道:“这招怎样?还请长孙先生好好品鉴赐教。”手下绝不留情

第249章 泰山飘袂威不在(肆)

  ——长孙茅公挥剑格挡,剑走无势、锋行不定,手腕抖动之间,立出十数朵剑花,竟将无嗔道人剑头悉数荡开,虽呈守御之势,却不尽然退守,寒光闪烁之间,不时光影摇动,突然刺出一剑,便是不能伤及道人身体,也不免为之骇然。无嗔道人前面三剑不中,不觉大为动容,暗道面前对手绝非泛泛之辈,剑法脱俗,如此身手,为何以前不曾听说过?——

  疑惑之间,便看长孙茅公拧腰伏身,右臂从上往下挥舞,引动软剑“唰啦啦”呼响劈浊,便看得半个圆圈之内,登时晃出了无数银灿灿的光环,锋刃吞吐,瞬间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道剑网撕开了偌大的几个口子,破绽一出,他即便乘隙攻入,不由凛然:“不好,我这般与他纠缠,只怕不是上策。他那剑法委实高明,不过数招,就要被他抢回先机,那时可是糟糕之极了。”手臂叫劲,运剑更快添疾,长剑上下冲突、左右拼杀,匆忙把那几处破绽缝堵,外人看来,依旧还是密密剑网晶莹闪烁,把长孙无忌笼罩其中。无嗔道人甚是辛苦,但泰山弟子观之外形难辨内究,不谙其中的道理,尚道无嗔道人剑法精绝,此刻已然占尽上风,可谓之胜券在握,不由大是欢喜,相顾而笑,皆道:“也好显显我泰山派的威名,红日魔教也好,银月魔教也罢,咱们都不怕。”——

  孔池有些举棋不定,他见师父平日使剑,雍雅宽度,逍遥洒脱,颇见从容大气,今日每一剑出,莫不抢快求狠,制敌为先,全然不似以往模样。泰山剑法流传数百年,自然有其精奥独到之处,招式之精、守御之严、步法之密、身法之谨,无不江湖闻名,受人称道,但速度之疾、赌狠求力之猛,绝非所长。无嗔道人不敢教长孙茅公出手先攻,是以长剑电闪,绵绵不休,几若无暇无隙,虽也显出自己用剑运招的修为本领,但也因此犯下泰山剑法的大忌。孔池潜心勤修,但凡武功上不明疑惑之处,便向师父请教,那无嗔道人对孟中犯淫挟私极其失望,转对他寄予厚望,于是悉心指点、不住点拨,孔池悟性虽然不高,但也颇有长足精益,渐渐体会得本派剑法倡讳所在——

  尹可任只瞧得眉头微蹙,心道这位长孙茅公武功好生了得,自己若是与之对敌,不知该用怎样的招式应付。无嗔道人与长孙茅公每每交接一招,他自己心里便盘算一招,不住感慨:“此招用劲还需猛烈些,再进三寸,便能克其软肋”、“可惜,可惜,对方软剑弯曲点击,堪堪称妙,但如此一来,长度反不及硬剑,只是此人身法看似胜过无嗔小儿,不待无嗔赶进补挺,他便撤势回旋格挡”“不想他的招式柔中带刚,这一招叫做什么名堂?无嗔数剑过去,倒似被他一剑阻遏?”“唉呀,妙哉,妙哉,不想他运使此招已然有了如此火候,但对方软剑倏忽莫名,不能济事也在意料之中。”他剑法较无嗔道人为高,但修习功理、功法本出一辙,且无嗔道人数十年来勤练不辍,因此彼此差距不甚很大——

  无嗔道人与长孙茅公又过数十招,长剑依旧是招招进逼,虽然暂且克制住灵蛇游动的软剑,但不能取胜。无嗔道人虽然内力浑厚,每一剑使出,皆是快捷迅雷之势,但时刻长久,渐渐有些气力不济,额头上冷汗涔涔,汗珠子成串滚下,滴沾于衣襟之上,发贴颊际,隐约有得几分狼狈之状。长孙茅公软剑抵挡穿插,被其内力逼迫,也大感凝窒吃力,初时尚能不住破穿一剑回击,稍时偶尔乘隙出剑,从那剑网中掠过,已然威势大减,又过得片刻,只能一味抵挡,再也不敢逞强回剑。被逼退得几步,困顿窘迫之意赫然,不觉暗呼不妙,勉强持剑左右横架纵提,已然气喘吁吁、内外衣裳尽皆湿透,方要另忖主意,却见无嗔道人脚步若缓,剑风未及先前咄咄逼人,好象势尽力殆,与自己一般的疲惫不堪,心中暗暗欢喜:“他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我再撑持一二,或能乱中取胜。”——

  无嗔道人也是武学大行家,对彼此情状了然于胸,心中砰然乱跳,大为焦急,眼光瞥去,见着剑光之外,长孙茅公在苦顿之中,嘴角尚且微微露出些许微笑,略一思忖,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心想:“他这是欲待我力竭之时,挺剑反扑了。其时他若果真搬剑挟扑,用那诡异软剑送上几式,我未必能够挡得住哩。”生起速战速决的念头,主意既定,更无怠慢,“唰唰唰”又是三剑刺出,寒光过处,蓦然提气纵身,左手长袖垂直甩下,朝着长孙茅公当头罩下。他那袖子甚长,较寻常袍衽长出约莫二尺有余,平日翻叠而起——

  长孙茅公见状,稍稍愕然,继而冷笑道:“这等袖法,岂能乱我心神?”抖肩刺出软剑,化出数道歪歪斜斜的弧线,竟将长袖绞成片片碎布,随风飘落。夜色之下,正与旁边落叶混淆,分不清是叶是布。便在此时,“哧”的一声,他面前一片碎布陡然分为两片,银光乍显,无嗔道人剑尖如电刺戳,剑花数朵,分击自己左右肩头“肩井”、喉下、“大椎”诸穴。长孙茅公大惊失色,仓促之间,身子即侧,左手往下撑去,右手手腕疾动晃震,乱剑抵挡,叮叮当当一阵响,终保无恙。他反应甚快,待左手贴着地面,猛一叫劲,单手倒立而起,双腿连环往无嗔道人肋下踢去,只道对方前势无功,必定无措,此刻自己趁势踢出,若能踹中,便可把老道踢个面仰背翻。孰料无嗔道人一击不中,左手叉腰,微微吸气,下落之时又是几剑递出——

  尹可任拍掌笑道:“好,好,你将‘纳云六动’使到了这个地步,也算了得。”刘姥姥一直冷眼斜睨,此时手中拐杖不停摇晃,冷笑道:“这牛鼻子老道的剑法,倒还可以,只是比我崆峒女派的武功,未免还是要逊色一筹。”泰山诸弟子瞠目望她,心中甚是愤怒,暗道:“你崆峒女派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一路此来,你们也与不少江湖好汉过招切磋,其中又有几次是沾得别人家的便宜的?”——

  长孙茅公听过泰山派“削云三式”与“纳云六动”的威名,乃是泰山剑法精华所在,万万小觑不得,此刻心中骇然,忖道:“这…这便是‘纳云六动’么,倒与传闻的颇有不同。”此招本该双足踏地使用,但无嗔道人眼见长孙茅公一柄软剑挥舞得天罗地网般密密遮护,滴水不漏,这“纳云六动”与“削云三式”皆不能运出,情急之下,索性腾空而起,在空中把前招使了出来,如此力道未免有失偏颇,但变出不意,也能弥补其损。长孙茅公“啊呀”一声,右腿中剑,左手气力一泄,扑嗵跌到地上。无嗔道人大是欢喜,却看眼前银光一闪,原来是对方右手将软剑掷来,急忙侧头避过,觉得鼻头一痒,竟被斩断了几根毛发——

  无嗔道人伸手去捉他兵刃,双指才一夹着软剑剑身,那剑突然抽出,转往长孙茅公飞去,此时众人才看得清楚,却是软剑剑柄之上,连着一根丝线,另外一头系在长孙茅公右手手腕之上。无嗔道人只唬吓得“喔”的一声,连连倒退几步,长剑护于胸前,不敢进逼过甚,心道:“好险,幸好我的两根手指是夹在它的剑背之处,若是差池半分,捏住了剑刃,方才这一掠之下,只怕两个手指便被斩断了。”正是心有余悸,于是更加小心——

  听得远处公鸡打鸣,不知不觉已近五更,天色即将破晓。钱南村哈哈大笑,说道:“泰山武功名不虚传也,长孙兄弟也是剑法通神也,相互切磋,不分胜负也,妙哉,妙哉!”江嗔鲍哼道:“打了一晚上,毕竟不能分出胜负,他日要是有缘,咱们好朋友再好好亲热不迟。”竟有撤退之意。长孙茅公腿上受伤,皆是皮肉外碍,不及骨头,一瘸一拐退回本阵,绕过身子,朝着无嗔道人抱拳一礼,叹道:“泰山剑法,变化无穷,今日方是领教了。”无嗔道人默默无语,稽首还礼,也不知说好说坏。钱南村笑道:“好,好,大夥儿走快些。”呼哨一声,众黑衣人撤了阵势,相互提携,彼此照应,扶起薄蓝衫、老陆一干受伤的弟兄,果真匆匆离去,转往北行,瞬间走了个无影无踪——

  包向泓心有不甘,暗道本帮有这许多弟子受伤,岂能就这般放仇人离去?方要吆喝追击报仇,手臂一紧,低头一看,却被梅还心拉住袍袖,低声道:“本帮之事,自己处理,不该劳驾旁人。”包向泓愕然一怔,颔首称是,低声道:“不错,我丐帮雄睨天下,迟早寻他们报仇。”便在此时,听得有人叫道:“唉呀,不好,那打伤梅长老的大恶人不见了。”众人闻言大惊,急忙掉头往屋顶望去,哪里还有“竹芦双怪”的身影,想必是卢先生乘着夜色混乱之时,带着余先生悄悄逃走,其轻功高明,便是挟一人之重,在树枝墙顶小巧腾挪,众人亦是浑然不觉

第250章 泰山飘袂威不在(伍)

  ——罗琴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就要跌倒,却被一旁郑念恩扶住,低声道:“怕什么,那卢老头武功再高,要这般无声无息地逃去,挟带余老头一人已然不易,你情哥哥若是真在此地,也不能被其转移挪匿。”罗琴一呆,道:“若是,若是不识哥哥不在这里,那岂非--”不及说完,萧季哈哈笑道:“你情哥哥要是有些利用价值,那‘竹芦双怪’自然不会杀他,莫忘了丐帮弟子遍及大江南北,若是真要寻找一两个人来,旁人海底捞针诚然不易,却难不倒丐帮花子。”——

  罗琴心中稍安,她冰雪聪明,这些道理岂能不知?不过是惊惶失措之下,一时乱了阵脚方寸。几人说话间,慕容翱潮已然举步朝小院内里走去,尹可任瞧着无嗔道人默默无语,那罗琴、萧季、郑念恩、孟纵连已然按耐不住,随着慕容岛主来到小屋跟前。木门紧闭,屋檐下攀满蛛丝,壁泥斑驳脱落,外面白灰散尽,露出里面灰黄土色,草蔓绿纱若垂若衔,吊在窗楣上。罗琴看着门上的小小吊环,粗糙之极,锈迹斑斑,胸中砰然乱跳,双眼直勾勾地盯在上面,始终不敢伸手去门环。萧季道:“你不敢来,我来。”——

  方要上前,却被慕容翱潮横臂拦住,冷冷道:“劫后欢娱,岂能假手;切肤之痛,怎可替代?”萧季愕然一怔,挠挠头皮,嘴角一扁,翻眼道:“文绉绉的什么话,我可听不懂,你只说莫要我胡乱帮忙就是了。倒搞得自己象个秀才一般。”慕容翱潮面有得色,转瞬即逝。孟纵连不觉莞尔,笑道:“他若应大比之期,定能中个举人,便是进士也未尝可知。”萧季拍掌笑道:“了不得,了不得。”转眼瞥看罗琴,见她凝目蹙眉,双手互握摆在胸前,不由一愣,不再咶噪,眼目绕过她往群丐、泰山派、崆峒女派瞧去,见徐天平不曾跟来,却一个人立于树下,若有所思——

  梅还心咳嗽一声,微微提气鼓壮精神,抱拳道:“不知,嗯,刘姥姥与无嗔道长如何会星夜来此?”他本欲说“不知无嗔道人与刘姥姥如何会星夜来此”,转念一想,刘姥姥此人度量狭窄,脾性虽然火暴,性情绝无恢廓之谈,便即话头一转,把她放在了前面。无嗔道人不以为然,叹道:“愚下弟子不才,虽然被逐出了师门,但念及昔日旧情余谊,看他蒙难,不得不赶来救援。”梅还心愕然,略一思忖,方始恍然大悟,他口中所说的不才弟子,该是那小道人孟中了,其与方效颦据闻为钱为情私奔,此事江湖上传扬已久。各路豪杰黑道垂涎宝藏下落,纷纷追踪蹑迹,便是丐帮弟子也四处打探,先前一度得了讯息,但跟至神木山一带,便即失去了他们的下落。刘姥姥冷哼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此事天下皆知,哪里还能隐瞒?老身此来,一者为了那两个小贼身上的藏宝秘密,二者便是欲清理门户,教不得世上再添一对野鸳鸯。”话音甫落,听得传来一声叹息,说不尽的荒凉沧桑,正是树下徐天平所发,他双目呆呆望着天空,此刻天色微亮,残月惨淡,几近消迹,晨曦光芒从散云碎雾间泄下,照在他的脸上,神情堪似落寞孤寂,眉宇神色虽和,但风过叶落,从他面前缓缓飘过,竟似几份凄慰。刘姥姥眉头微蹙,斜眼瞥他,脸色冷然,忽然浑身一震,仿佛痴了。梅还心说道:“难道他们也来到了扬州城么?”——

  包向泓招*缘过来,低声附耳得几句。*缘连连摇头。包向泓转过身来,奇道:“本地净衣派分舵弟子并非看见孟、方二人,他们怎样蒙难涉险了?”无嗔道人不及应答,却看刘姥姥蓦然醒觉,提着拐杖怒气冲冲地往大树下走去,杖尾重重笃地,喝道:“老花子,我四处寻你不到,原来你舍了嵩山,却混迹于丐帮之中,今日你我老帐一并清算,也了却这几十年的恩怨。”——

  徐天平叹道:“这位大姐,你说哪里话来?我,我可不认得你。”刘姥姥往地上吐口唾沫,狠霸霸地说道:“你不认得我?徐天平,我的记性可好得很,你便是化成了灰,我,我也认得你。”一双眼睛牢牢盯着他,丝毫不敢松懈,倒若怕他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不成。徐天平苦笑道:“老花子确实姓徐,但不叫做徐天平。”萧季数人面面相觑,暗道:“他不敢承认本名,却是为何缘故。这老媪说他便是挫骨扬灰,也能辨识不假,其语气森森、愤怒异常,难道是他的往岁大仇人不成?”——

  刘姥姥白发飘起,怪笑连作,说道:“好,好,我这头发都白了,你却还把我当作三四岁的小女孩哄骗。”陡然出手,拐杖朝之当头劈下,将近未近之时,双臂环转,引着那杖身滴溜溜化了一个圈,径戳老花子面门。徐天平“啊呀”一声轻呼,竟似被惊得呆了,张口结舌、圆睁双目,一时忘了躲闪。众人尽皆骇然,有人禁不住叫道:“你,你怎么对他下手?”那杖头呼啸带风,力道甚大,却在离徐天平的鼻头不过数寸处歇停,听得刘姥姥喃喃道:“我这一招,你,你不记得了?”袁美与几位女子遥遥观之,心下莫不诧异,相顾讶然,终究不敢过去询问——

  徐天平长长吐了一口气息,一手掂袖擦拭额头的冷汗,苦笑不已,叹息道:“大妹子,你我以前见过面么?我少年时练过一些武功,上不得台面,你刚刚不能收手,我,我此刻只怕已经成了黄泉路上的亡魂。”突然“嘿嘿”一笑,一副心有余悸的骇恼模样,又道:“好在无事,否则被你冤枉断丧了一条老命,我死不瞑目,头七之夜也要化作历鬼来寻你晦气。”从袖中慌慌张张掏出一块红色布帕,迎风抖展,显耀一番,揣入怀中。刘姥姥大为失望,登时哭笑不得,懒得睬他,心想:“这绝不会是嵩山派的徐天平了,那老鬼若是还活在世上,绝然不会象他这般没有风骨硬气。他,他三十年不见了,莫非岁月摧磨、疾病痛加,早已经辞世亡故了么?”不觉抬眼往天空望去,微晓曦明,竟然说不出的惆怅悲凄——

  便在此时,听得一声欢呼,却是罗琴推开木门,看见室内盘膝坐着两个人,一人鼓嘟嘟挺起腮帮,当是想拼命动弹,但穴道受制,只憋得香汗淋漓,不是金庚孙金大小姐是谁?只是她虽然气血不畅,但勉强摇摆之下,身形微微倾斜,失了重心,歪歪倒倒靠着旁边一人肩上,若非被那人撑着,只怕早已卧倒在地,好不狼狈难堪了。饶是如此,她这姿态甚是不雅,也可谓几分滑稽,教人好笑了。旁边那人眼泪汪汪,泪流不止,苦于穴道不畅,一个身子坐得笔挺。罗琴又喜又怒,喜得是两人皆是安然无恙,怒的是金庚孙与杨不识脸贴脸、耳鬓厮磨,看似好不亲热恩爱的模样,待缓过神来,放知二人被“竹芦双怪”点了穴道,心下立时释然,冲过去手指疾点,那金庚孙“唉呀”叫唤,躺在地上,口中叹道:“我的妈呀,可,可把我累坏了。”——

  罗琴微微莞尔,不及应他,手指在杨不识身上连点了数下,看他还是跟木头般巍然不动,心中登时大为焦急。萧季大刺刺走了过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杨不识,嘻嘻一笑,道:“这便是你那负心薄幸的情哥哥么?长得还不错。可惜老花子没有女儿,否则无论美丑,也要塞给他作正房了,那时你这小化子只能作偏室了。哈哈!”话出手点,便在杨不识右肩“肩井穴”狠狠来了一下子,手腕微转,却不回势,一掌贴于其后背,往下捺滑几寸,反手又是狠狠一拍,“劈啪”有声,说道:“好了,小子,快起来吧。”杨不识浑浑噩噩,双目无神,嗫嚅道:“我,我起不来。”——

  原来卢先生随便封了金庚孙的穴道,料她不能逃脱,但忌惮杨不识武功了得、内力浑厚,是以用上了一些其余手法,不仅点了他上身几处穴道,同时还点了他双腿要穴。孟纵连颔首道:“这‘竹芦双怪’做事情倒是很小心。”双手轻轻放在杨不识腿上,稍稍揉捏,突然握起拳头,凸崩食指,在各处狠狠疾压数下。杨不识只疼得“啊呀”叫嚷,罗琴大惊失色,伸手便欲去推开孟纵连,怒道:“你做什么?”甫觉肩头一紧,侧头观看,却被杨不识伸出一只手来,稳稳扶按,看他微微一笑,摇摇头,自个儿晃晃悠悠、眦牙咧嘴地慢慢站立起来,原来双脚经络气血渐畅,再无大碍——

  孟纵连后退几步,抚须笑道:“老怪物下手极重,他穴道凝滞已久,寻常解法无济于事,非用重手法对应破之,则不能解穴。”罗琴恍然大悟,不觉羞臊得满脸通红,她虽然化妆,但杨不识自她进门第一步起,便已然认出了她,此刻只觉之脸若六月彩虹,更胜三月桃花,娇妍无比

第251章 褴衣褛裳飘下崖(壹)

  ——只是罗琴观待杨不识神情,恍恍惚惚,神凝意滞,便是此刻穴道解开,朝自己勉强一笑,亦然笑中悲切。他脸上泪痕尚无抹煞,兀自历历能辨。罗琴心中登时一惊,暗道他虽然被“竹芦双怪”制住了穴道,但目视耳听皆不受限,门板之外种种动静,必定被听得真真切切、莫不分明,陈泰宝是他养父,却被余先生下重手害死,伤恸之情,牵肠扯肺,岂能安然若泰,心想:“那位云仙前辈,虽然不曾对不识哥哥有什么养育之恩,但毕竟是他的养母,自丧性命,不知是殉情之由,还是为了失节之故,或是今生此情不堪,唯独寄望于来年转世?不识哥哥情重之人,自然也为她伤心难过的。”转念一想,不由又是喟然一叹:“他听着不善婆婆言语,为了寻觅生母踪迹,不惜离家出走,远涉江湖波涛风尘,日夜惦念,便是什么红叶峰痴恩亭的所在,如今镜花水月,终究是一场虚空了。”想及于此,不由大替杨不识担忧,轻轻握著他的手掌,但觉冰凉透骨——

  金庚孙舒展筋骨,待经络渐渐通畅,突然走到旁边墙下,伸手拎起一个偌大的篾筐,里面斜斜坐着一个女子,臀下蓝布软垫,背後撑着一个圆圆的锦缎填绒的靠垫,双目大睁,眨巴不定,清秀容止之上,面色甚是惊恐,正是崆峒女派昔日弟子方效颦——

  金庚孙不会解穴,转过身子,左手拎起另外一个篾筐,里面藏着一个年轻男子,盘膝打坐,浑若僵木,袍衫松松垮垮,却是泰山派弃徒孟中——

  郑念恩打量两人一番,目光落在方效颦身上,“咦”的一声,疾步走过去,手指轻出,在她胸下、背肋各点两指,手腕倒转,“啪啪啪”几响,又顺势解开了孟中穴道。他夫妻二人得脱自由,紧紧相拥,全然不避讳外人在场,待缓过神来,齐声道:“他们走了,他们来了?”声音隐约颤抖。前面的“他们”,想必就是指“竹芦双怪”老兄弟两个,后面的他们,互有不同,孟中问得是泰山派无嗔道人一行、想起师严依旧、门规扎实,莫不忧虑;方效颦问得却是崆峒女派刘姥姥一伙儿,料之脾性执拗,不依不饶,更是惶愁。他们两人在篾筐之中,听得外面动静,无嗔道人内力浑厚,传声颇远,刘姥姥叫嚣喝斥,锐尖划风,便是越过小屋门板、密密篾筐,落在孟中、方效颦耳内,其实也身分明。罗琴点点头,默然无语,一双眼睛只是痴痴地盯着杨不识——

  孟中夫妇立时脸色苍白,面面相觑,皆不知怎样是好,方效颦有些支撑不得,身体微微後仰,便即到下,孟中慌忙搀扶,惊道:“你,你没有事罢?”提脚将篾筐踢到一旁,扶着她依旧还在那旧垫子上坐下,又把背垫搁在她身後,靠着墙壁坐稳,服侍殷勤,伺候周到,果真是一副好丈夫的模样。杨不识呆呆地瞧着他,心道此人虽然性情狭隘、气度拘窄,但对之妻子倒也是真心实意。萧季若有所思,扭头朝郑念恩问道:“我看你方才解穴,接连破了三处穴道,其中有一个穴道似乎有些奇怪。”——

  郑念恩嘻嘻一笑,道:“自然奇怪,那卢先生或是余先生真要制她,点着两个穴道便即足够,剩下一个穴道,是恐她久坐凝滞,淤结体内的胎气,反对胎儿不利,是以两个老怪物添上一指头,轻轻点了她‘四满’穴。”萧季咦道:“她怀孕了么?”瞪着一双眼睛细细打量方效颦,见她衣裳宽大,腰间不用丝带束缚,小腹微微隆起,果真是有了身孕,不觉哈哈大笑——

  方效颦羞臊得满脸通红,轻轻推搡孟中手臂,低声埋怨道:“都是你不好。”孟中有些赧然,继而讪讪一笑,嗫嚅道:“生儿育女,夫妇本份,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说着,自己也低下头去——

  二人被泰山派、崆峒女派追捕日久,每日不是惶恐不安,便是忐忑惴惴,此时无嗔道人引着泰山弟子、刘姥姥率领崆峒群英逼在门外,情势大大堪忧,然念及方效颦腹中胎儿,两人苦涩骇怕之中,尚有几分甜蜜。孟纵连抚须微笑说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萧季也是哈哈大笑,说道:“不想那两个老家伙对花子下手极重,绝不留情,但对这孕妇倒也怜香惜玉,还能小小地体贴半分。”话音才落,门外脚步声响,传来阴森森冷哼:“小贼与老贼臭味相投,难免会有几分惺惺相惜,嘿嘿,只是我等名门正派是非分明、恩怨清晰,对于这等不知廉耻、叛教破门的恶人决计宽懈不得。”“彭”的重重一响,把地上石板笃出一个坑穴,裂痕往四周绵伸,如纤细蛛丝垂布。方效颦身子一晃,几乎跌倒,被孟中抱住双肩,颤声道:“姥姥,您老人家就放过我们吧?”孟中半晌沉吟不语,突然怒视狠瞪,骂道:“老太婆,你到底想要怎样?不妨便在这里把话说个明白。要明要钱,悉听尊便。”言罢,听得外面有人叹道:“孟师兄,你若是…若是把宝藏图交出来,用于我派复兴大计,我等自然不予追究。师父…师父他也是答应了的。”袖袍飘过,门槛後闪现一人,却是孔池——

  刘姥姥怒道:“狗屁,你家牛鼻子答应了什么,可与我等毫无干系,小贱人,藏宝图也要交出,责罚也不可避免。你若是识趣幡悔,死罪可免,不过关入洞室中了此残身,这也是大大的便宜你了。”孟纵连、郑念恩相顾摇头,暗道这老媪心肠未免狠毒了一些。慕容翱潮冷然无语,鼻子“嗤”了一声。萧季却已然按耐不得,喝道:“我名门正派,何时皆变得贪婪好财?手段也更是毒辣,倒与魔教甚有几分相似。”——

  金庚孙说道:“就是,人家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你老人家偌大的年纪了,便不能积些功德么?他二人再是叛徒不肖,但此刻已然配成了夫妻,你,你们又何必赶尽杀绝?”孔池面有惭色,若有叹息,转过身去,刘姥姥怒道:“这是我派家事,哪里要汝等外人插嘴打诨?”孟中牙关紧咬,大声道:“好,你们要我性命,此刻取去就是了,只是我妻子身怀六甲,你们莫要与她为难。什么藏宝地图,早被他人夺走,你们一味偏执,只是不相信,我也不可奈何。”“霍”的起身,拉开衣裳,露出胸膛,昂然等死。方效颦大哭不已,伸手拉他臂膀,孟中巍然不动。刘姥姥冷笑道:“臭道士,你以为我真不敢动手么?”手臂一挺,拐杖便朝孟中撞去。孔池惊道:“前辈不可。”急欲挥剑阻止,已然不及。眼看孟中性命难保,众人忽觉眼前人影一闪,杨不识出手如电,一把握著杖头,喝道:“回去。”——

  刘姥姥只觉得一股极猛的内力阻遏于前,双臂无论怎样使力,拐杖皆不能进逼半寸。孟中惊呆不已,不觉大是羞惭,暗道:“当日我在泰山,处心积虑欲置他于死地,他,他今日反倒救我性命。”只是他性情鄙薄,除了对妻子方效颦甚好,并无外仁广慈之心,转念一想:“他要救我,不过是昭显自己的侠义名声,我又没有求他救我,既然我不曾开口,便不欠他恩情。”忖及如是,感激之情登消——

  刘姥姥怒道:“小贼,他只要寻死,与你何干,还不滚开一旁?”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这小子年纪轻轻,如何会有这等内力修为。我勤修苦练了数十年,难道还不及他么?”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妒忌,有些不服气,突然抬脚朝杨不识膝盖踹去。她有心给杨不识一些教训,欲让他断骨伤筋,是以下手极狠,这一腿之上,竟然贯运了八九成的气力。杨不识心中本是痛远忿极、凄悲孤寂,顾虑众人在场,遂隐忍不发,但胸口浪潮起伏,酸楚异常,种种情绪一刻也不能平息,此时见得她用力踢来,势夹劲风,显是狠毒凶辣,便再也不能默默憋闷,什么前後辈序,俗世礼仪,统统抛弃不顾,大喝道:“老贼婆,你该滚开才是。”见她脚到,也不躲避,手上猛然叫力,将手中拐杖顶着刘姥姥便推了出去——

  他极怒之下,用力自然甚猛,内力尽泄而出。刘姥姥只觉得一股狂涛海浪劈头盖脸地扑来,双臂麻痹不已,十指松开,那拐杖回弹,重重打在自己身上,顿时“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若断线的纸鹞一般往门外卷去。徐天平尚在树下发呆,蓦然双足连踏,算准了她的跌势,一把将她抱住。一手连点其胸口心脉数大穴道,叹道:“有人得理不饶你,你却是无理也不饶人,今日果真是吃亏了吧?所幸那小兄弟无意断丧你的一条性命,伤了气血,但不损经络,否则你此刻岂能活命?”——

  刘姥姥闻言,精神一振,颤声笑道:“你,你果然还是徐,徐天平?好,好,你只要活着未死,我,我终能--”不及说完,眼前一黑,立时昏了过去,袁美引着众女弟子赶来,尽皆手足无措。徐天平将刘姥姥放在地上,微微一笑,摇手道:“无妨,她略受剧震,所赖护体内力本就不差,且出手之人并无害她之意,调养数日,便即痊愈,你们不用担心。”崆峒诸女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骇然之余,俱是长松一口气息。袁美瞅见呆呆站立于门槛旁的杨不识,见之神情虽然憔悴,但稍加回想,便想起此人曾在大都甘家镖院见过一面,不由疑惑不定:“相隔时日不称久长,他…他的武功竟然精益如斯,一招便伤了姥姥她老人家?”

第252章 褴衣褛裳飘下崖(贰)

  ——刘姥姥一口鲜血吐出,地上血迹殷然。杨不识呆呆瞧着地面,又看看自己的双手,虽知悉自己内力敛厚,但也不想盛怒之下甫一出手,便是如此刚猛强劲。他冷静下来,心中登时悔恨莫及,往前走得几步,见众人皆把目光投向自己,有怀疑,有惊愕,有羡慕,有愤怒,情绪种种,无声无息充斥于小院之中,不一而足。萧季、尹可任、孟纵连瞠目结舌,叹息道:“三十年未出,江湖风云竟然变迭如是,‘六绝’威名响彻武林,犹然贯耳欲聋,后起之秀却已然锋芒毕现、尖锐破天。还穷费心机出谷作甚?不若就在里面担风袖月,一盅好茶,了此残生罢了。”惊讶之余,渐渐心灰意冷,顿起归隐之念。慕容翱潮脸色依旧冷然无状,但眉头不觉蹙气,若有所思。徐天平看待杨不识一眼,微微一笑,倒似劝慰他一般,并无二话。郑念恩曾藏匿树后,见得杨不识、金庚孙与“竹芦双怪”搏斗过程,对之武功修为,了谙于胸,此刻见他陡然内力狂泻,一招之间击伤成名已久的崆峒老前辈,却不甚吃惊,心想:“此子大有可造,场中诸人,也只怕我等几位老骨头的内力可与之抗衡,其余众人,皆不是他的敌手。”——

  群丐围在外面,窃窃私语。包向泓心道:“这位公子果真身手了得,当日荒郊野外,若非得他与那位罗姑娘仗义相救,我早已经成了黄秋成这狗贼的棒下亡魂,是个好人。此刻他不慎伤了刘老婆子,归根究底,其实也是这老太婆脾性暴戾恶劣,总是咄咄逼人、蛮不讲理所致。唉!道理大夥儿都看得明明白白,但怎样处理才对?刘老婆子不吐血还好,吐出这么一大口血,便是教他与崆峒女派从此结下梁子了,委实大大的不妙。怎么办,怎么办?”他见杨不识手足无措,崆峒诸女皆是对之怒目相向,有心调和,化解双方仇怨,但一时之间,不知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梅还心与他一般无二的心思,好生为难,脑中翻来覆去无数个念头,不住忖道:“刘姥姥睚眦必报,日后必定不肯轻易放过他,这,这--”——

  一黄衣女子闪袂而出,怒道:“你这坏蛋,出手如何忒的--”不及说完,便被袁美拉住,不由咦道:“师姐,他,他!”一连几个“他”字,后面却说不下去了。袁美朝其使个眼色,低声道:“姥姥受伤,不急盲动。”黄衣女子点点头,退下一旁,她手中的长剑本有一半离鞘,此刻推回鞘中,狠狠瞪了杨不识一眼。孟中眼睛一转,暗道自己虽然不曾开口求他救命,但此刻若是他撒手离去,只怕自家夫妻还是免不了要落在师父手中,于是从后面草堆上拾起一个细长包裹,慢慢挪到杨不识身边,讪讪笑道:“这位兄台,这,这可是你的兵刃?”正是那三尺青锋、“半笔”长剑——

  卢先生与余先生擒获杨不识与金庚孙时,观之那“半笔”长剑刃锐背钝,虽然几分状若萧器,但并无什么奇异之处,想来与自己的铁葫芦、奇竹钓竿一般,不过依从各人习惯,用得称心合手罢了,因此也不甚介意,随随便便将之与金庚孙的长鞭扔到一旁。金庚孙骂不绝口,惹恼了余先生,一者不得耶律雷藿吩咐,二者顾忌她是金戎龙的独女,其父新封济南侯不久,于山东济南一地执掌十万金兵,终究不敢动她,遂迁怒徙忿,把她那长鞭寸寸折断,相较之下,“半笔”长剑倒是丝毫无损——

  杨天识接过,默然无语。罗琴心疼,替他把此剑负在背上,又从袖中掏出一物,悬在剑柄,自为坠饰。杨不识心乱如麻,浑然无觉——

  袁美万福一礼,轻轻说道:“包长老,梅长老,这位少侠可是贵帮的朋友?”——

  她见郑念恩几个“老花子”围在杨不识身後,罗琴这个“小化子”更是对之体贴柔意,心中疑窦丛生,暗道如果杨不识果真与丐帮干系甚好,日后刘姥姥若是执意寻他报仇,未免会得罪丐帮。因此先问个明白,待归山拜见掌门人时,也好把此中的详细厉害说个清楚,若能由掌门人传令下来,此事应风遁消,既往不咎,大夥儿不必再兵戎相见,各得安生,岂非甚好?袁美与红修女白凤、方效颦不同,其人脾性素来柔和,为人温顺婉雅,为人处世,既合理有节,大气恢宏,又能兼顾周到细密,因此颇受众师姊妹爱戴,亦深得崆峒女派掌门人欢喜。包向泓鲁直,不知其意,只道崆峒女派急着替刘姥姥报仇,自己若说杨不识与丐帮毫无干系,她们出剑持刃,便要动手寻衅,不觉微微愕然,心中急道:“小兄弟惹下了大祸,此刻我等万万不能袖手旁观,做下不仁不义之事。”咳嗽一声,大声道:“不错,他确确实实是我帮的好朋友,嗯,好兄弟。方才他情急之下,不慎伤了贵派刘姥姥,乃是,乃是无心过错。”——

  袁美微微一笑,心中另有一番忖夺。她们一路之上,奔涉江湖,虽然尊刘姥姥为长,依着规矩自然该是她领队、发号施令,但因其急躁脾性、小肚鸡肠,也不知与旁人打过了多少架,拌了多少嘴,行程坎坷跌撞、磕磕碰碰,十分辛苦,心道:“姥姥她老人家做事情最是鲁莽,从来不顾及后果,此番让她吃些亏也好,否则若还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遇上厉害无比却不似这位公子好说话的对手,只怕她性命难保哩。吃一堑,长一智,这话我们作晚辈的,不敢忤逆道明,却赖着这位公子今日用拳掌武功说出来了。”——

  此刻天色大亮,远处烟柳楼榭之间,炊烟袅袅升起。金乌跃云,通体红赤,不敢逼视,光芒映照在瘦西湖上。微风吹过,波澜不惊,教人说不出的惬意恬然。罗琴扶着杨不识走了出来,郑念恩等跟随其后,孟中与方效颦相顾一视,不敢怠慢,也挪出屋外,远远躲避于墙角。金庚孙虽然坏了随身携带的长鞭,但那兵刃极其寻常,处处可得,心中丝毫不曾牵伤挂怀。她见着罗琴,其实大为欢喜,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今番可再也不能让她逃了,定然要问道他的下落。”所谓“他”者,自然便是她日夜思念想慕之意中人了。尹可任眉头微蹙,长袖一甩,提着木棒走到孟中跟前,问道:“你本是泰山派的门下么?”孟中愕然,不欲答他,心中哼道:“你一个破落花子,难不成也来管我的闲事?”——

  尹可任连问三遍,见孟中置若罔闻,心中不觉动怒,大声喝道:“我问你话,你是聋子么?便是你们掌门人无怨道人在此,也不敢对我这般无礼。”伸出手掌,在墙外一堆叠起的砖块压去,轻轻贴在上面,看似轻缓,待提起之时,听得“喀赖”几声,上面五六块砖头悉数崩裂。无嗔道人神情肃然,心念一动,想起一个人来,心下诧异无比。忖道:“他果然与我泰山派大有渊源,只是,只是他还活于世间么?若是活着,回归我派,泰山威名重整,享誉江湖,指日可待。”登时心潮澎湃,万分激动,急急厉声道:“逆徒,前辈问你话呢,你聋了不成?”——

  尹可任回头瞧待他一眼,微微颔首而笑。无嗔道人大喜,心道:“不错,一定是,是我小师叔回来了。”孟中见尹可任展现如此浑厚内力,心下大惊,听得无嗔道人怒叱,可见他对这老花子也颇为敬重,不敢倨傲,毕恭毕敬应道:“是,是,晚辈原来也是泰山派弟子。”尹可任瞅瞅方效颦,说道:“现在成了人家丈夫,便不是泰山弟子了,是也不是?”孟中唯唯诺诺,喃喃道:“晚辈犯了淫戒,不敢再玷辱泰山派金光威名。”孟中低头无语。方效颦畏极生恨,突然横下一条心来,大声道:“那又怎样?我不再是崆峒中人,他,他也不再是泰山派弟子,我们两个是夫妻,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的,你们若要杀他,便连我一并杀了。”——

  孟中惊道:“你,你说什么浑话?腹中孩子尚未出世,岂能这般冤枉胎死肚中?”方效颦凄然一笑,道:“相公,你要是死了,这孩子出世便没有爹爹,他,他能活得快活么?”孟中闻言一呆,矗立当场,失魂落魄。尹可任笑道:“不错,你既然犯了淫戒,自然没有资格再作这泰山派的弟子。既能出家为道,也可还俗成家,有进有出,来往自在。”转过身子瞧着无嗔道人,道:“门规森严,却并非不通情理。前几代先辈之中,不乏此例。”无嗔道人躬身稽首,应道:“是,是。”泰山群道见他对这老花子如此恭敬殷勤,莫不错愕——

  尹可任又道:“好,这两人已成夫妻,他日便为人父母,安居乐业,也是一桩美事,你不要再与他们为难了。我听得什么藏宝地图,管他有多少金银财宝,咱们泰山派修真无为,何必一味追逐。终朝惦念,苦恨金银无多,便是多了,又能怎样?吃喝好些,穿戴华丽些,道观宇殿修葺得富丽堂皇,难不成就能赫壮声名么?有此闲暇工夫,不若好好习武,领会得派中武学,自然能够技压群雄,光大门楣。”萧季低声笑道:“说的好听,如何技压群雄,我与他在谷中呆了三十年,交手无数次,又有哪一次他是压过我的?”——

  慕容翱潮冷冷横他一眼,道:“你又有哪一次是压过他的?”萧季嘻嘻一笑,小声道:“所以说大夥儿不分胜负,平分秋色,技压群雄,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便是韩青镝武功盖世,不是尚有另外三绝与之并驾齐驱,岂能独领风骚,傲立绝顶,嘿嘿!现在只怕念秋与东方日出也快追着他们四人了。”言罢往郑念恩睨去。郑念恩一抚胡须,道:“东方兄弟的武功,素来是比我高的。”无嗔道人满脸通红,连声道:“您老人家教训得极是,弟子一定尊令不怠。”心道:“你说‘咱们泰山派修真无为’,那便是承认自己是泰山中人了,决计不会错的。”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目光齐刷刷朝尹可任望去

第253章 褴衣褛裳飘下崖(叁)

  ——便在此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声音由远及近,不过瞬间的工夫,可见笑声之人轻功之高,实在是匪夷所思。看得空中倏倏声响,一条人影平掠而过,落在地上——

  众人尚不及看清此人面貌,杨不识与罗琴、金庚孙俱是脸色大变,动容道:“他,他如何来了?”身旁风声劲响,却是郑念恩大吼一声,陡然猱身冲出,直逼那人,双掌翻飞,一上一下,若落叶缤纷,密密掌影将那人笼罩其中。他武功甚高,如此架式排山倒海,逼迫得人透不过气来,且是全力施为,莫说丐帮、泰山派、崆峒女派诸人瞧得瞠目结舌,便是孟纵连、萧季、慕容翱潮也暗暗夸赞,心道此人武功了得,红日教人才济济,莫怪昔日皆落败受陷。那人却不慌不忙,身形左摇右摆,如在掌网之中穿针引线、游刃有余——

  萧季惊道:“好身法,好武功,他,他是谁?”金庚孙大声道:“他便是号称北国武林的第一高手,耶律雷藿了。”众人皆骇然——

  包向泓胸口砰砰乱跳,不觉把眼往梅还心瞧去,暗道:“他就是耶律雷藿吗?好生厉害。只是这位兄弟看似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知是为了什么样的缘故?”梅还心见他疑惑,苦笑不已,心想:“我自己尚且绕在云中雾里,哪里能替你解说明释?罗姑娘是从哪里结交得这些江湖奇人?是了,她们混迹于我丐帮之中,原本就是为了假借我帮消息传递之能,要救陈少侠脱厄吧?”他尚且不知陈天识认宗归祖,该唤杨不识才对——

  郑念恩数招不中,愈发恼怒,他每一掌击出,掌锋如刀,刀刀撼魂夺命。左右双掌甫出,大不相同:其左掌稳重沉厚,先在空中划个半圈,拳风未散,手臂旋转,却换成一道弧线堪堪劈下,下不及尺,又转作圆圈之形,形不亘久,弧风又出,正是圈圈不尽,弧环相衔,其力察之,乃柔中有刚,刚中合绵,劲道起伏不定,状若潜雷匿流,非浑厚内力,难以相继为之;右掌五指骈并,疾出如电,攻击凌厉,堪为罕见,但不待一招用老,即生变化,明明掌取上锋,直逼对方面门颈脖之处,离贴得对手肌肤半尺盈寸之时,陡然掌化爪势,爪指胜钩,坚硬无比,随曲肘抡臂,反朝胸口心窝之要害部位抓下,眼看变出不意,指抓成济,不待奏功,忽然关节伸直,崩弹而出,翘起中间或食指或中指,径直戳点“膻中”、“中脘”二穴,其余诸穴但凡印在掌下,皆受封点威协,正是招招藏日纳月,日月轮换,乾坤能转,招内含套,套孕新式,随心而动,极富极变,果真变化无穷。口中兀自骂道:“大恶人,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耶律雷藿咦道:“你这花子,说些什么话?”——

  话音甫落,觉得眼前招式似曾见过,脑中灵光一闪,沉声道:“你是--”郑念恩不待他说完,双掌迎上,咬牙切齿,哼道:“不错,你总算是想起来了。”罗琴胸中砰然乱跳,暗道:“郑前辈为何一见着耶律雷藿便即这般忿然,莫非?莫非--”思忖间,见郑念恩双掌击出之时,又是一脚挑向耶律雷藿腹下要害。若是旁人,与之对敌不过一二招,便即目眩迷离、头昏脑胀,再过得一二招,行至三四招时,无不心惊肉跳,后面再能招架,须臾之间就可分出胜负,要是彼此性命相搏,生死存亡稍瞬即决——

  但耶律雷藿并非泛泛,武功造诣精深博后,位列“六绝”奇人,一身修为岂能寻常?无论内力、身法、拳脚,俱在此红日教护法右使之上,他略胜得东方日出一筹,当年教中论武,东方日出又胜出郑念恩一筹,因此虽被掌风逼迫甚紧,却全然无惧,说道:“郑兄弟,你恨我如是,怨恨填塞胸臆,怕是憋坏了吧?如何不早些到大都寻我报仇?”见掌脚袭来,遂纳气收腹,身形往後疾退半尺,避开此招——

  郑念恩本待一足追踏,掌不撤势,依旧暴进疾跟,但转念忖想,这般一来,自己胸前门户必然大开,破绽顿显,风险极大,于是左掌又是一个圈子划出,右掌“啪啪啪”接连三下,分别拍打耶律雷藿左肩、左胸、左肋三处要害。耶律雷藿左臂横竖格挡,上顶下压,牵劲引力,那三掌悉数扑空。只是他只守不攻,瞧得众人暗暗诧异。萧季低声道:“是了,我明白了。”慕容翱潮瞧得出神,无暇应他。萧季伸手推搡其一把,又道:“我明白了。”慕容翱潮眉头微蹙,冷然道:“你明白什么了。”萧季嘻嘻一笑,说道:“我看这耶律雷藿的武功,那的确是非常厉害的,倘若真与郑老鬼相斗,只怕此刻老鬼已然狼狈落魄,惊惶逃窜了。只是因他心中有愧,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郑老鬼的坏事,羞惭之下,不好还手。这大恶人,倒也懂得一些情理。”——

  慕容翱潮冷笑道:“既然是大恶人,怎么会有愧羞惭,怎么会懂识道理?”萧季一呆,旋即笑道:“是,是,我说错一个字了。大恶人十恶不赦,坏事做绝,更无廉耻之意。他么?该是小恶人,也做坏事,但未至绝,尚有一些良心不曾泯灭。”慕容翱潮斜眼睨他一眼,“哼”的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睬他。郑念恩连攻数招无果,皆被耶律雷藿轻易避开,不禁怒道:“我昔日输给了你,自要遵守诺言,答应有生之年再也不过越山东地界,往北而行,哪里能去大都呢?你多年来藏头缩尾,又不南下,咱二人终难碰面,我心急火燎,恨之切切,想寻你报仇也不能也。”——

  郑念恩愈说愈是恼怒,褴褛衣裳漾起,印出脖中红斑,左掌圆圈划完,方始回臂,沉肩抖肘,又是一条斜斜弧线击出,若横贯东西的长虹,看似徐缓无急,但虚中纳实,对手只要稍有不慎,便即随势突进,左右平横陡划前後冲刺,后发制人,却成制敌于先之状,偏偏耶律雷藿功深目锐,洞若观火,其中虚实万难逃出他的揣摩,虚难生实,生则无功,是以郑念恩右掌千幻百影之势不敢稍歇,大吼一声,声若雷霆,直直击上,快捷迅猛,劈云削雾,内力尽贯臂腕,掌面坚硬凝然,重重拍向对手腋肋——

  耶律雷藿叹道:“她本是我大金国的骨血,我把她夺回,喂之女真饭,着之女真袍,添之女真屋,甘为女真人,若非她脾性执拗倔强,何必随着疯疯癫癫的老头流离颠沛、于卜卜江湖沾灰粘土?大可享受富贵荣华。”罗琴见他说话之间,目光似乎往这边瞥了一眼,胸头砰砰更是剧烈,心中一时慌乱,不知所想。听得耶律雷藿又道:“如此不是天经地义之为么?偏偏你那兄弟不识好歹,死活与我为难,我让他十数招,他尚且不肯收手。我无可奈何,方才将之击伤。他自觉羞辱难当,于是拔剑之戕,唉!你要是真将这笔帐算到我的身上,我也没有办法。”吸气凹肩,避开郑念恩斜斫掌刃,至于种种虚招,不以为然,任其画形弄影——

  郑念恩心中暗惊:“我勤修苦练,自忖武功大有精益,不料今日与之相斗,方觉尚是远不能及之。”凛然之下,盛怒不减。他助罗琴救援杨不识,一者便是专与耶律雷藿过意不去,但凡其与下属欲挟持之人,自己必要想方设法救之,二者想了断当年旧怨陈恨,觅他报仇。又是数招过去,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原来耶律雷藿受郑念恩逼迫甚紧,招招挑进致命,双掌不离自己周身要害紧处,胸中渐渐恚怒升腾,弗然不悦,心道:“你咄咄逼人,难道以为我怕你不成?”——

  终究按耐不得,甫然出手,看得郑念恩左掌拼命扑来,索性不再躲闪,凝神贯气,右掌迎面击将过去。双掌相贴甫交,两股阳刚内力悍然碰撞,登时生出雷鸣之音。郑念恩后续内气方从丹田运上,尚不及行走手臂三阴三阳经络,只觉得前面似有一面无比厚重结实的铜墙铁壁亘阻于斯,鼓推之力大为凝滞,稍加歇缓,劲势翻转,不进而退,倒与耶律雷藿内力合二为一,朝自己汹涌冲来,几若摧毁一切巨石峭壁,不禁大惊失色——

  他反应甚敏,慌忙撤力抽身,双足往前疾蹬,身体反弹后跃,如隼似鹰。众人惊呼一声,既受撼于掌击神威,又为郑念恩高明轻功夸赞不已。便是耶律雷藿也不觉说道一句:“好本领。”饶是如此,郑念恩亦觉得胸前一阵滞窒巨压,仿佛千层万层的浪打涛挤,余势裹挟身体,“噔噔噔”连退数步,勉强拿捏住身形。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惊骇:“不想此人这般武功,尚且不是耶律氏的对手?六绝其人,睥睨群雄,果真是名下无虚呢。”——

  萧季也是好事之人,瞧得兴起,不觉哈哈大笑,说道:“真不亏是六绝之一,先前旁人说你怎样厉害,我犹有几分不信,知道江湖传言,未免偏颇难凿,此刻看见你的身手,我却是相信了。有趣,有趣。”向孟纵连、慕容翱潮使个眼色,道:“既然如此,我们几个老花子与他单打独斗,决计不是对手,唯有也布个六合拳脚小阵,群殴围攻了。”连上郑念恩、徐天平、尹可任,六人之数凑齐,只是他们哪里会什么六合小阵?但六大高手连袂围击,威力可想而知,耶律雷藿武功再高,也讨不得什么便宜

第254章 褴衣褛裳飘下崖(肆)

  ——慕容翱潮闻言,脸色陡然一变,他虽然自负武功了得,但观之这几人,目光湛然,炯炯有神,可见一身内力尽皆浑厚无匹,若受围斗,免不得会有一场苦站,且外面尚有丐帮、泰山派、崆峒女派诸人环伺虎视,情势大不堪妙,遂微微一笑,道:“老哥几个武功厉害得紧,我心中骇怕,可不敢与你们比试了。”言罢,突然纵身而起,一个翻跃落在了方效颦跟前,说道:“你师门放你不得,我来救你性命怎样?你那丈夫无用得紧,不要也罢。我替你另外招觅一个如意郎君如何?”将之挟于腋下——

  方效颦又羞又急,但受他胁迫,竟然动弹不得。孟中大惊,急忙过来阻拦,却看耶律雷藿长袖一甩,偌大一股劲道袭来,“扑嗵”跌倒在地。耶律雷藿长啸一声,腾空而去,在树上一点,疾若闪电,已然奔出院外数丈,腋下方效颦于他而言,几若无物。他洒脱离去,只瞧得大夥儿目瞪口呆,心道:“他自言认输,不肯与六个老花子交手,却轻轻松松地挟持人质,轻易脱出包围,如此身手,这般武学,不愧是大宗师一流之人物。若是六个老乞丐真与他相斗,只怕反要被他逐个击破,打得落花流水呢。”——

  杨不识脑中翻来复去思量,忖道:“他们夫妇离散,腹中的胎儿日后出世,那可怎样是好?”忽然一拉罗琴,急急追赶下去。郑念恩勃然大怒,骂道:“耶律匹夫,昔日作恶不知悔改,此番又要劫掠人口么?”呼啸一声,长身跃起,几个筋斗翻出老远,萧季、孟纵连、慕容翱潮不敢懈怠,奋起径追。徐天平看看犹然昏迷不醒之刘姥姥,微微一叹,对袁美道:“你好好照顾她。”转身尾随。孟纵呆呆噩噩,欲哭无泪,风声一响,却是尹可任来到了他的身畔,低声道:“瞧在你是原来泰山派的门人,对妻子也算是情真意切,我便捎带你一程怎样?”一把提着他的臂膀,陆地飞腾,便往远处奔跑。无嗔道人急道:“小师叔,你,你到哪里去?”便看那数人争先恐后,早已经跑出了老远,不多时,化作几个黑点,一阵晨雾飘过,待风过散尽,已是杳然无痕——

  众人奔往扬州城东,因天色嫌早,东城门尚未开启,城头红灯笼烛火未灭,光芒已然销黯。耶律雷藿挟着方效颦径直奔上城楼,把倚贴垛堞偷打瞌睡的几位守城宋兵惊醒,骇然道:“是谁,好,好大的胆子,这上面是你能来的么?”待看清他夹着一个妇人,不由惊愕诧异,慌忙提起长枪,将耶律雷藿团团围住。耶律雷藿冷笑道:“下面楼梯口没有看守,是以我慌不择路,就上来了。”那几位宋兵面面相觑,一人呸道:“董老三是不是又带着那几个子兄弟趁夜逛窑子去了啊?如何天晓了也不回来啥?他奶奶的,幸赖总兵没有巡夜,否则还有他的好么?”扬州总兵也是酒色之徒,日夜笙歌妙舞,又何曾巡过夜?——

  耶律雷藿对之知究甚深,不觉莞尔——

  那宋兵陡然回过神来,“啊呀”道:“不好,此人必定是挟迫良家妇女的采花大盗啊?肯定是被人追赶,慌不择路,因此逃进了这里,兄弟们咧,莫不要让他逃咧。”听得下面又是一阵动静,远远瞥去,拐角转巷处,几个老乞丐、小乞丐、小相公叫嚷而来。耶律雷藿不敢耽搁,大声道:“不错,我就是采花大盗,单凭汝等酒囊饭袋,便能拦得住我么?还不快些滚开?”说完,便往城楼前旗杆处走去。那几位宋兵何曾受过百姓如此责骂,登时火爆三丈,急吼吼骂道:“他奶奶的,还大胆哟,一个采花贼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呀?”几杆长枪齐刷刷刺去,便往耶律雷藿背心扎戳——

  耶律雷藿也不回头,一手长袖往後卷弹而出,把枪头团团裹住,陡然一甩,长枪往後疾飞而出,枪柄杆尾撞着几人胸口,纷纷“啊呀”倒地。耶律雷藿扯下大旗,捉着旗布就往城下跃起,“嗤”响不绝,旗布裂尽之时,双足离地面尚有三丈距离。他松手舍了旗布,对方效颦笑道:“且看你那丈夫怎样救你。你若是再无呼喊,他还以为你心甘情愿随我远去呢。”——

  方效颦此刻才待回神,受他提醒,哭叫不已,大呼救命。杨不识一众奔上城墙,听得哭声,甚是真切。孟中心慌意乱,就要往楼下跳去,却被尹可任一把捉住,叱道:“此城高愈六七丈,便是耶律雷藿如此轻功,也不敢轻易跳下,你屑末武艺,纵身一跃,岂非寻死?”从旁边觅得一卷绳索,牢牢缚在垛孔之中,悉数攀爬而下,倏倏倏若猿猴轻捷灵活。看耶律雷藿折往东南处树林,众人皆小巧腾挪,奔跃而至。那几位宋兵爬起,爬在垛堞处往外窥看,只惊得目瞪口呆。一人道:“乖乖,原来方才遇上了武林好汉啊,大夥儿莫要提及此事。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咱们只当作没有看见过。”余者心有余悸,皆点头附和——

  越过树林,阳光遍泄,前面一条小溪,溪水荡金漾彩,水晕纹波,光芒反映于红花绿叶之间,莫不耀人眼目,教人不觉心旷神怡。只是众人看得耶律雷藿挟着方效颦,轻轻一跃,落在了对岸,疾徐不定,依旧朝前奔跑,皆是心急如焚,萧季更是被挑逗得暴跳如雷,哪里还有心情观赏这初夏美景?纷纷跟跳过去,足鞋踩在碎石之上,劈里啪啦直响不绝。杨不识拖曳着罗琴奔在最前,便在那土坡丘陵之上腾挪纵跃——

  他内力已然浑厚凝敛,修为造诣不下于“竹芦双怪”,较之身後六老也是毫不逊色,兼此刻心中忧虑着急,一心一意只要救下方效颦,教她与丈夫团圆平安,好让腹中胎儿安乐出世,正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因此步下纷沓若飞,卷叶扬尘——

  罗琴渐渐气力不济,脚下踩着一块滑石,扑哧几乎跌倒,杨不识急忙托起她的身子,惊道:“琴儿,你没有事吧?”罗琴气喘吁吁,脸色绯红,汗珠子携香沾韵地从额颊滚下,微微一笑,道:“无妨,莫,莫要让他逃了。”她见杨不识依旧关心自己,先前昏噩之状若似缓减渐消,心下不由大慰。忽然腋下一紧,却是杨不识一只手夹着她,半提半抱,往前奔跑。他那手不偏不倚,正贴在罗琴下乳,可谓大大逾越了男女间的规矩,要是平日,他定然脸色动容,急忙陪罪道歉,但此时浑然无觉——

  罗琴又骇又羞,登时困窘得无地自容,又不好伸手去拨开,胸中砰然乱跳,浑身滚烫不已,如此一来,她更是难以提气聚力,陆地飞腾,全凭杨不识牵扯引带。杨不识也是丝毫不觉疲惫。郑念恩跟在后面,看得真切,不由微微莞尔,转念虑及耶律雷藿之可恶,眉头一皱,嗤币鼻瞪目,一口怒气立升,便在心窝出鼓荡动激,终究按耐不得,突然长啸一声,怨息破喉而出,震彻山林。他随声冲刺而起,双足在一块大岩石上用力点踢,如离弦之箭奔出,倏忽掠过山壁旁斜斜翘出的一棵大树之时,左臂平展横伸,袍袂飘飘,以为平衡,右手往後一甩,长袖径直击出,正打在那树干之上。那树干呼呼摇晃,落下些许叶子,郑念恩却凭藉反弹之力疾添迅捷,又往前跳出了五六丈远,倒把杨不识与罗琴扔到了身後——

  杨不识心中暗惊:“这位老前辈好高的轻功!”精神一振,遂深吸一起,丹田温热绵绵,真气贯于双腿,奔跑得愈发疾快。只是他手上不觉用力,却在罗琴胸前捉托得更紧了。罗琴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砰砰”之声听得格外真切,索性将脸埋在杨不识怀中,闭上眼睛,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暗道:“你,你这样对我,若是再不娶我,我,我定然饶你不得。”——

  她胡思乱想,不由发出“嘤咛”一声*,甫然惊觉失态,“啊呀”轻呼,慌忙抿唇咬牙,绝不教自己在吐出一个字来,心中羞惧难当,心想:“不识哥哥察觉不得,却不知后面那几位老前辈可,可看得--”后面却是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萧季叫道:“咱们若论武功,不会输给他郑老鬼,要说轻功,也不该比他差吧?可是现在罗丫头与他情哥哥跑到了前面,郑老鬼也莫名奇妙作了翘楚状元,那才是奇怪了。”慕容翱潮与他并肩齐驱,闻言冷冷瞥看他一眼,冷笑道:“你多大了,还要计较这些么?”萧季笑道:“我还小得很咧。你是大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慕容翱潮怔然不解,哼道:“你说什么?”话音甫落,便看萧季陡然斜出一掌,正贴在自己肩上,一个身子立时腾空,双袖左右后打两旁树枝,劈里啪啦打落了一地枝叶,却因此赶到了杨不识前面,所用手法,与郑念恩如出一辙——

  慕容翱潮哭笑不得,冷冷道:“你把我当石头了么?”言罢,忽然一掌轻轻推在左侧孟纵连身上,低声道:“得罪。”身子嗖的一声往前冲去,双足接连几个蹬踏,赶至杨不识背後,又伸手在杨不识肩头一拍,顺着两个筋斗落在他的跟前。萧季听见耳旁风响,想也不想,便知晓是慕容翱潮追来,嘻嘻一笑,揶揄道:“原来你也不欢喜作大人,要当小孩与我比试。”慕容翱潮不动声色,淡淡道:“我怕你赶路跌倒,若是摔坏了筋骨,也好看一出好戏。”——

  萧季往前加快一步,他也加快一步,冷面之下,好生争强之心炽热不息。孟纵连抚须微笑,却与后面徐天平、尹可任同追并赶。孟中内力不济,已然头晕目眩,咬牙支撑

第255章 褴衣褛裳飘下崖(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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