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开局学到禁天神功 第16节

  那掌柜的方才端出红烧肘子,眼见如此情形,啊呀一声惊叫,转身窜入厨房,将门掩上,不敢开启——

  伙计也是魂飞魄散,嚷嚷道:“老板如何独自逃命,留下我等可怎样是好?”用力敲打厨房的柴门,见其不开,无奈之下,便抱头往街道窜去。余者食客,尽皆归屋,便是大气也不敢喘息一口。除去剑拔弩张的双方,偌大的客厅,唯有陈天识与罗琴二人——

  方效颦冷笑道:“孟师兄,你既然不愿意在臂上刻痕,大可以明说清了,偏偏穷生主意,挑起如此的事端,委实是大大的不智。”孟中赔笑道:“非也,非也,我实在是想替方姑娘与秋姑娘出上一口气,一时急切,按捺不得,方才乱了分寸。”那受泼的金兵羞躁难当,推开黑面汉子,骂道:“什么乱了分寸?你这胆小的鼠辈,纳命来。”弯刀劈下,虎虎生风——

  孟中拔出长剑抵挡,却看除得那黑面的汉子依旧按兵不动,其余诸金兵一声呐喊,悉数跳跃窜拥,竟将其团团围住。他们果真是训练有素,上下左右各路攻进,俱取要害之处,觑攻薄弱空档,一丝一毫的破绽也不肯放过,无数寒光利刃过处,顿时险象环生——

  孟中拼上几招,心惊肉跳,暗道:“金兵士卒,奈何如此神勇?”慌乱之下,几乎中刀,不觉骇然,大声叫道:“孔师弟,此刻厄难临头,你我便该共同进退才是,为何呆呆怔立一旁,还不过来帮忙麽?”——

  孔池喟然一叹,拔出负在肩背的长剑,尚不及念诵剑诀,却看一人跳到桌上,大声道:“此人无礼,我们也只愿意寻他一人的晦气,你们还是莫要动手为妙。”正是一旁观战的黑面汉子——

  罗琴低声道:“不识哥哥,这几位金兵颇似怪异,想必不是寻常的军卒。”——

  陈天识颔首道:“不错,我也觉得有些迥异,却说不出来。”——

  罗琴见黑面汉子脚步沉稳,双目神色不同,精气神分明内敛不放,又道:“这黑面金兵的武功看似更要强悍一些,那孟中无端寻衅,只怕是挑错得对象了。”——

  孔池亦不敢轻举妄动,眉头微蹙,抱拳道:“我师兄鲁莽之处,在下替他道歉,还请各位大人大量,莫要与之计较,就此双方歇手才是。”孟中听得真切,怒道:“放屁,放屁,孟师弟你胡说些什么?要他大人大量,难不成我是小人小量了麽?你还不快些动手,徒然伤损我泰山派的不世英明。”众金兵甚是愤怒,喝道:“这狗贼死到临头,犹然刮噪不悔,今日便取下他的性命,也顾不得耶律大人的吩咐了。”出招更狠更毒。孟中勉力抵挡,心中极其惶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都是普通士卒,为何一个个的身手都是如此的了得,便好似江湖的武林高手一般?”陈天识愕然,奇道:“琴儿,他们说道耶律大人,莫非是指北国的第一高手耶律雷藿吗?”罗琴道:“听闻耶律雷藿有着一支私兵,武功可与江湖寻常武师拼博,也时常协助大都的京防府尹查事办案,想必就是这些人了。”陈天识叹道:“先前甫一听得他们的语气,对那‘竹芦双怪’甚是忌惮,又多有懈怠慵懒之意,不想却是小觑了他们。”罗琴笑道:“他们武功不错,但也是仅仅称得江湖上四五流的水平而已,与‘竹芦双怪’相去甚远,自然骇怕了。我等小觑他们,那也无妨,却不是还有人因此吃了大亏麽?”嘴角微嘟,示意外面的孟中,见其冷汗涔涔,狼狈不堪

第75章 装神弄鬼孰真假(伍)

  ——孔池见孟中危急,顾不得黑面金兵的阻碍,大声道:“得罪了。”长剑刺出,抖出五朵剑花,分攻对方“膻中”、“神府”、“中脘”、“紫宫”、“天突”诸穴——

  陈天识咦道:“这是‘分点云花开一枝’了。”他从无飙道人那里诳来泰山剑法,每一剑招,都已了然于胸,便是其中不传绝招之“纳云六动”与“削云三绝”,也使将得轻车熟路,深谙于心——

  黑面汉子眼睛一亮,喜道:“你我无怨无仇,我也不能随意伤你性命,只是看你武功,比那唐突浪子似乎更要稳健,招式也精妙一些。我长久不曾与人动手,正好借此机会,与你切磋一番。”——

  此言一出,听在孟中耳中,可谓甚是难堪:“我乃是他的师兄,按理说来,武功也比他高强才对,怎么在你浊眼之内,反以为我有所不济?胡言乱语,实在是可恶之极。”蓦然灵光一闪,显得一个念头:“是了,他故意如此说话,分明就要搅乱我的心神,好让其同党有机可乘。孟中呀孟中!你聪明一世,切莫糊涂一时,反倒中了这粗鄙金人的圈套呀!”只是即便他能凝神静息,面对数柄纷飞弯刀,那也是左右遮挡若逆潮,上下掩格似破风,极难应付,苦苦支撑之下,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刀下之鬼——

  孔池自昔日见得陈天识与本师无嗔道人对敌,见其不过数日之间,剑法大有精进,震撼之余,遂暗下苦心,更是勤奋地修习泰山剑法,一招一式皆有揣摩。无嗔道人见他如此奋进,心中既是欢喜,又是不然,以为:“我师兄弟三人精研‘破云剑法’数十年,已然练到了极致,尚不过如此造诣,于江湖之中,勉强维持故旧之声誉、名望而已,终究不能与丐帮、魔教、少林寺相并驾齐驱,你一个小小少年朗,再是勤奋,又岂能真正有所突破?”其后再唤他做事,满脑子杂念不消,尽是剑法招式纵横穿梭,十件事倒有八件事是办砸了的。训斥多次,孔池唯唯诺诺,惶恐应承,但再有什么事务,依旧差错更迭不息。无嗔道人无可奈何,失望之余,大小派中事务,便再也不叫他去处置,一切皆由孟中及其余弟子悉数打理。孔池本性不坏,当初也是被无嗔道人和孟中逼迫,做下恶事,挑拨起流云庄与椟珠镖局的争斗,以求“鱼蚌相争,渔翁得利”。后此事被“撼山岳”袁子通与“铁屠熊”朱天搅和,阴谋败露,被江湖之人唾骂一片,他心中既是羞惭不已,又是暗暗窃喜,以为幸亏没有酿造成什么偌大的恶果,否则良心难安。从此他一心习武,立志依凭真正本领光大泰山门户,鸡鸣起舞,日落方息,渐渐超越孟中武功。那黑面汉子眼目毒辣,一招之下,看得真切,夸赞之语,却非虚妄。只是孔池所学,甚是有限,虽有长足进步,终究还是不得飞跃——

  秋敏心志单薄,听得孟中大呼小叫,也看出其抵逆不易,孔池又被黑面汉子苦苦纠缠,一时之间,脱身不得,遂急道:“方姐姐,他是为了替我等出气,才鲁莽行事,惹下如此的祸端,我…我们怎可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袁美道:“大师姐,秋师妹说得极是,既然泰山派的弟子与我等同来,也该同往,若是少了一人,或受了极大的伤害,莫说无嗔道人的面子不甚好看,只怕到了师父的跟前,你我姊妹也不好交待。”——

  方效颦神情依旧,心中却也舍不得看着这个跟屁虫莫名丧命,于是点点头,道:“两位师妹顾虑得不错。”朗声道:“金人以众敌寡,实在让人看着不齿,姐妹们,你我此刻悠闲不得,且将孟师兄救出危难才是,万不可让他损害的半根毫毛。”——

  她如此说话,字字真切,便是要孟中记下自己对他的一番偌大恩德——

  孟中投其所好,道:“是,是,方姑娘如此救援小生,我实在是感激涕零,日后必定衔环以报。”——

  陈天识冷哼道:“说得明白些,便是要以身相许,正好合了你的色胆,遂了你的心愿。”——

  崆峒女派诸弟子各执长剑,纷涌而上,场上的情形顿时变化,混乱之中,不多时,就有得两位金兵哎呀一声,负伤倒地。一人被方效颦说伤,不甚严重,另一人却受得孟中长剑,洞穿手臂,伤势堪忧——

  陈天识在屏风后看得真切,忖道:“他下手如此狠毒,果真有极力报复之意了。”——

  黑面汉子一刀逼开孔池,见袁美趁隙袭来,侧身闪过其剑锋,伸出手臂往她身前探去,道:“花姑娘,发育得甚是成熟,叫大爷我享乐一番才是。”——

  袁美从未见过如此动作,只吓得啊呀一声,纵身往後退去,剑势自然瓦解,顿时面色羞红,破口骂道:“登徒子,真是无耻之极。”——

  黑面汉子何曾有非礼她之心?不过是借此退敌,小计达成,长嘘一气,哈哈大笑,道:“可惜你衣裳裹得太过严实,也不知其里如何。”话音甫落,陡见一人撞来,慌忙趋避,眼见得是自己的兄弟,一手顺势挽住——

  那金兵擦拭汗水,重新稳定身形,叫嚷道:“这些婆娘好不厉害,若是成了人家的妻子,每日河东狮吼一声,定然能够折损丈夫的阳寿。”——

  黑面汉子笑道:“你说她们克夫,偏偏有人极尽殷勤,想要讨好其中的一二。况且此人似乎还是道士,尚不持清修,沉淖诱惑,可见得她们还是有着一面好处的。”——

  方效颦闻言大怒,喝道:“金狗,口中胡说些什么?”一剑往其肋下刺来,角度刁钻,又狠又准。黑面汉子冷笑道:“说到你的痛处了麽?”凝而不动,眼看剑尖即到,忽然滴溜溜侧开半尺,避过前锋——

  方效颦武功不弱,也不换招,双腿跟进,几乎逼到他的身前,锋刃陡转,一道寒光往他咽喉劈去——

  黑面汉子咦道:“明明知晓我极其好色,犹然过来投怀送抱,莫非是看那道士不上,却瞧中了我这男人味十足的莽汉?妙哉,妙哉!只是你这招式忒也毒辣,急切就要克夫。”方效颦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见此剑又被他闪过,心中更是愤懑不已。才要递招,只觉的臀部被人用力一捏,听得黑面汉子哈哈笑道:“真是不错,你我结合,必定能生上一窝崽子崽女。”——

  方效颦羞愤难当,反手一剑刺去,又被他躲避,用力过猛,收势不得,几乎伤了一位女伴——

  陈天识叹道:“危急之中,这黑面大汉尚能谈笑风生,调戏诸女,也算得一条好汉。”——

  罗琴眼尖,道:“他手臂中了一剑,再要持续下去,只怕气力不济,难以长久。”——

  那黑面汉子环顾四周,见众金兵纷纷不敌,遂正色道:“混沌铁甲,北斗七星。”金兵呐喊一声,个个奋力迫退当前之敌,簇拥一起,刀分双层,上下各一,气势瞬间不同——

  罗琴道:“这是小北斗七星阵法,他们真是耶律雷藿的私兵无疑。”便看此阵能攻能守,金兵虽然处于下风,但防御严密,泰山、崆峒两派皆望着兴叹,一时也奈何不得敌人——

  如此纠缠多时,各执兵刃斗得甚欢,早有伙计发足狂奔,急急跑去报官。就听得外面喧嚣呼喝,有人叫道:“府尹大人亲自带人过来,欲缉拿那寻衅挑事之不法恶徒了。”——

  孔池道:“方姑娘,所谓见好就收,咱们若是与金国的官府之人发生纠葛,实在是大大的不妙。”方效颦点头道:“不错!”引着众人往后门跑去,孟中、孔池护后跟随,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黑面汉子叫人将那受伤的同伴搀扶,也要从後面逃去,一人奇道:“既然是府尹大人亲自带兵过来,那算得自己人才是,你我还要费尽心力逃走作甚?”——

  手臂受得轻伤的金兵喟然一叹,道:“那府尹桀骜自大,天下民族虽多,但在其心中,唯以女真最为尊贵。我等号称金兵,但论起出身,皆是契丹阿保机的子孙,素来被他轻蔑。今日与那帮谄道士、恶婆娘苦斗,不仅丝毫没有占得便宜,还损兵折将,落下如此狼狈的模样。这要是被府尹看见,我等丢脸不要紧,却万万不可因此叫耶律大人失意,被那些女真贵族耻笑。”——

  众金兵恍然大悟,齐声道:“原来如此,不错,你我快些逃遁。”——

  黑面汉子侧耳倾听,闻得外面的喧闹之声更近更急,未免惶恐,催促道:“若是迟些,只怕後门也被要官兵、捕快堵住,其时倒好,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少不得要被府尹训饬讥讽了?”于是不敢怠慢,仓促疾奔,悉数逃离而去——

  罗琴回过身子,一把扯住陈天识的袍袖,道:“不识哥哥,你我也快些离开,不可耽搁。”陈天识愕然不已,奇道:“你我与此事毫无任何干系,为何要逃?”不及听得她的回答,已然被拽往後门,情势似乎颇为急切,竟然勉持不得。二人翻过低矮的院墙,在後面的小巷跑得几步,渐渐不闻金人吆喝之声,又歇待片刻,不知何处可去?——

  思忖得半日,罗琴跌足叹道:“罢了,罢了,便是鬼来,也比在外面流离颠沛、饥寒交迫的好。”陈天识会意,与她穿街过道,不多时,又回到那荒废的鬼祟镖院——

  蝉吟老翁正坐于廊下等候,见得他们,抚须大笑,颇为得意,道:“这几日外面热闹无比,先是四处捉拿‘竹芦双怪’,後又缉捕寻衅闹事之人。你们住在这里,方才稍得安身。”——

  罗琴冷哼一声,也不搭话,自行进屋,收拾盘掇。陈天识抱拳一礼,慌忙跟随——

  当夜,外面寒风陡起,阴魅气息更浓更重,倒似真有鬼怪出现的样子。将近三更之时,乌云密叠,遮住银月,听得外面若有呼啸魍魉之音,罗琴惊道:“鬼来了,鬼来了,这世上…世上果有鬼神不成?”

第76章 抱嗔寻仇忆旧辱(壹)

  ——二人透过窗隙往外窥觑,便看东首厢房之顶,飘然落下一个博冠高帽的人物,双袖甩荡,步履轻扬,却蹒跚跌撞,口中犹自叫道:“天地惶惶,乾坤茫茫,三魂苦缈,七魄寒凉,彼有心乎,此有情乎,碧落黄泉,哀怨囚钟。”——

  罗琴伏在陈天识身侧,不觉微微颤抖,低声道:“听其言语,他似乎是个冤死鬼。”——

  陈天识紧紧揽住她的俏肩,幽香软玉,暗芳含美,情意绵绵之余,心中亦然有些惊惶,劝慰道:“世上哪里有鬼?或是一个失心伤神的疯颠之人。”——

  罗琴趴在他的怀中,秀脸抬起,眼中流波晶莹剔透,喃喃道:“不识哥哥,你说他是疯颠之人,而非什么疯颠之鬼?”——

  陈天识也是无所判断,但见她楚楚可怜之状,不忍增添惧怕,笑道:“琴儿,他自然是疯颠之人了。试想他从东首厢房跃下,若是鬼怪,岂非早被蝉吟老前辈提剑追逐?此地远远地听去,尚有他老人家的呼噜之声,既然安心泰然,孰若无睹,可见得定然不是鬼了。”——

  罗琴噗哧一笑,道:“你说得也是,他老人家住在这里,一者为了省些宿资房钱,遮掩囊中的羞涩;二者便是意欲破除真相,要捉将一个恶鬼好好玩耍,他若真是鬼怪,‘蝉吟’如何会不吟,如此安静?可见得定然不是鬼了。”她重复着陈天识的梢末话语,细细咀嚼,蓦然又是一念——

  陈天识只觉得怀中柔软的身体似乎僵硬,不觉惊道:“琴儿,你,你又怎麽了?”——

  罗琴颤声道:“他…他正是鬼物,方能瞒过蝉吟老翁的耳目,在这场院肆意作祟不是麽?或是老人家白日虽然雄心勃勃,但此刻甫一见鬼,也被唬吓得不轻,知晓凡人武功再高,又岂能是恶鬼敌手?顾虑如是,便索性装聋作哑,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陈天识叹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们不去惹他,想必他也不会来害我们的。你若是还不放心,我便给你念诵一段至高无上的佛经怎样?”遂张口小声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堆,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罗琴咦道:“这是什么?你也懂得和尚的佛经麽?”——

  陈天识笑道:“这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修持法文,我毕竟不是和尚,也仅是知晓其中的一小段而已。虽然只此一小段,并不甚长,却足以阻吓种种鬼怪妖魔。”暗中思忖:“当日高僧赠我此文,却说是全文了。但我如是说之,她必定以为我胡乱吹牛。”罗琴莞尔,心中稍安——

  那高帽疯颠之鬼吟颂半晌,就在场中滴溜溜乱转,不多时,听得他啊呀一声,叫道:“不好,龙婆婆来了,快些走也。”声音阴恻莫名,竟似有说不出的诡异。罗琴脊背发寒,不敢回头观看,心道只要与陈天识在一起,便是真有什么凶恶无比的鬼怪过来害人,又怕什么?饶是思忖如是,也恨不得闭塞耳目,从此不闻不问,静候清晨快些到来。陈天识虽然畏惧,却按耐不得心中的好奇,依旧透过窗隙往外看去,只见屋脊背後,转出一个白衣老妇,面目犹识不清,若被夜雾层层遮挡——

  那疯颠之鬼一见着白衣女鬼,扑跌手脚,跳跃不已,叹道:“你又来了,你又来了。”转身往後跑去——

  那白衣女鬼幽幽道:“你要是来了,我自然也来了。便是此时,你还不肯停歇罢手麽?”疯颠之鬼仰头望天,喃喃道:“罢手?你要我罢手?”状若昏噩,只瞧得陈天识又惊又疑,一时不知所措——

  罗琴嗫嚅道:“他二鬼在唠叨些什么?”心中好奇之极,不知不觉,就转回脸来观看,只是觑得一眼,便又慌忙扭过头去,不敢再探究竟——

  遽闻疯颠之鬼捶胸顿足,若哭如泣,颤声道:“不可,万万不可,我犯下了如此的罪过,乃人神共愤,便是阎王爷也瞧我不起的,怎可就此罢手?我要赎罪,我要赎罪。”突然窜跳而起,反向白衣女鬼一头撞去,骂道:“你为何要阻拦我,只消让我安然朗诵,我心中也能好过几分。”——

  白衣女鬼侧身避过,冷笑道:“你想心安?那是痴心妄想了,只要我在一日,便决计不能让你称心如愿。”——

  疯颠之鬼绕着场中奔跑起来,拍掌笑道:“诸灵听真,我自忏悔:尔等惨受*,我乃大过,罪不容赦,责无宽怠。每日闭目,但见奔呼哭号,凄厉求救,掩衫褴褛,朱颜憔悴,三千粉泪皆泣血,十万伤心都亡魂,逃无驱除,遁则无门,苦守泥污肉身,痛喂豺狼爪牙,莫大悲哀!撼天凄楚,皆如刀刀利刃,戳我心肺,日不能息,夜不得眠。愿请来西天尊者,显八佰罗汉真身法容、三千比丘僧、三千比丘尼,慈悲垂悯,助我超度。”——

  白衣女鬼怒道:“你给我闭嘴。”手中闪出一面小小的招魂幡,夜风之下,漱漱抖索,正是惨淡之极,便往疯颠之鬼追去——

  陈天识心惊肉跳,与罗琴一般,也相信他二人是鬼了,心道:“若不是鬼,怎会使用如此可怕的东西?”一面观看,一面低声念诵,翻来复去地嘀咕那一小段《金钢经》之法文——

  疯颠之鬼奔跑甚急,那白衣女鬼追逐更速,转过几圈,已然来到了他的背後,冷笑道:“还不住口?”——

  疯颠之鬼叹道:“为何我跑得快了,你也跑得快了,我是男子,你是女子,没有道理胜过我的。”——

  白衣女鬼道:“我苦冤缠身,可谓得道多助;你罪孽深重,该是失道寡助,如此说法,可还明白?”——

  疯颠之鬼摇头叹息,头上的帽子左右摇晃,更是炫耀眼目,苦笑道:“这番道理我自然明白,是以才要安安静静地超度苦灵,以求解脱。”见她一手探来,猛然跳跃而起,堪堪避过,转向另外一道逃去,口中喝道:“我有超度之心,乃是弃恶求善,你碍我超度,不肯宽恕,可谓借善行恶。”——

  白衣女鬼桀桀怪笑,道:“老身为恶,亦然因善所驱;汝鬼为善,却是被恶所迫,岂能相提并论?”招魂幡一摆,转身追去,不过数步,几乎又要将之擒获——

  那疯颠之鬼哭道:“苦也,苦也,你便放过我吧。”他疾行的速度虽不及女鬼,但甚是灵活敏捷,眼看就要落擒,陡然转换方向,煞势急促,瞬间又将对方甩出数丈之远。一时之间,白衣女鬼也无可奈何——

  便在此时,东首厢房之内,听得蝉吟老翁大声喝道:“外面哪来的混帐东西,莫非故意要搅乱我老人家的睡眠不成?”——

  陈天识喜道:“琴儿,老前辈醒来了,他若是捉鬼,你我还有何畏惧?”——

  罗琴微微一笑,道:“是呀,他不是说‘吟天剑法’正气浩瀚,诸鬼不侵麽?它是否即可斗人,尚能斗鬼,此刻正好校验真假。”——

  二人犹然欢喜,听得东首厢房再无声息,不多时,呼噜再起,状若风云簇拥,竟是他又沉沉睡去。陈天识与罗琴啼笑皆非,屏气凝息,依旧藏匿于西侧厢房窥看——

  那白衣女鬼叹道:“不想又骚扰得他人难以入眠,这皆是汝之过也。你若是还不肯歇停,又添一番罪孽。”——

  疯颠之鬼摇头叹息,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不追我,让我诵完祭词,我自然安静离去,那万籁俱静之夜,岂非唾手可得?也算你干得一件好事。”——

  白衣女鬼冷笑道:“莫要与我讨价还价,不是说了你休要痴心妄想麽?”一追一逃,彼此又是几个来回——

  稍时便看疯颠之鬼哈哈大笑,得意道:“我还有一个法子,且看你怎样应付?”言罢,双手拍打屁股,泄出一股浊气——

  白衣女鬼唉呀一声,忙不迭往後退去,惊道:“你,你…”——

  疯颠之鬼道:“我放出臭屁,也是无计之计,迫不得已。你要是再追来,不过是追逐我的臭屁而已,大大的不划算。”他自言自语,脚步不觉放缓,不曾提防白衣女鬼蓦然纵身跃起,手起幡劈,竟然将其高帽人头一并打落——

  那无头鬼唉呀一声,纵身跃上院墙,瞬间没于黑暗之中。白衣女鬼也不停留,飞身飘起,若天马行空,行踪俱无——

  陈天识只瞧得目瞪口呆,心道:“他首级被人斩下,尚能从容逃去,若是凡人,岂会如此诡异?他,他们果然是鬼!”他一手搂抱罗琴,另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心有余悸之下,不由微微颤抖。罗琴会意,却不敢问他。二人如此相依相偎,渐渐候到天明。待晨曦第一缕阳光射入,俱是长叹一气,再相互观之,莫不疲惫不堪

第77章 抱嗔寻仇忆旧辱(贰)

  ——便听得嘎吱一声,东首厢房的屋门被人推开,蝉吟老翁打着哈欠走了出来,手中拾掇着几枚大钱,便要出去采买早点。外面摆摊设铺的小贩,听闻他就在闹鬼镖院居住,心中既是畏惧,又是佩服,算得也便宜了一些——

  罗琴看见他,颇为不悦,哼道:“昨夜我们几乎吓死,他却缩在屋中不敢出来,自己睡得好觉。”——

  陈天识笑道:“如此情形,依旧能够安稳睡眠,那也是颇为勇壮的胆气,叫人羡慕。”见罗琴一晚担惊受怕,不曾丝毫入眠,顿时怜惜万分,便要扶她去安歇。厢房有南北两室,中间用镂纹细画的小木门隔开,又以厚青幔布遮掩——

  罗琴微微一笑,凝视他的脸庞,柔声道:“你也疲惫不堪,也该好好歇息才是。”不肯入北室歇息,先去南室,替陈天识将床被铺好,又在炕下生起炉火,待渐渐暖和,就要陈天识过去就寝——

  陈天识看她如此操持,便好似已经过门的妻子,正在安心贴意地服侍自己的丈夫一般,一番侠骨,几乎被她柔情融化,不觉心潮澎湃,再也难耐不得,紧紧抱住罗琴双肩,道:“琴儿,你,你如此待我,我必定不会负你。”——

  罗琴被他牢牢抱住,心中既是欢喜,又是羞涩。她昨晚整夜窝在陈天识的怀中,因为心中惊惧,骇怕外面作祟二鬼,星月朦胧之下,尚能泰然,只是此刻天时大亮,搂抱亲热,甚是扭捏,轻轻推开他,赧然道:“你负不负我,与我何干?”慌慌张张逃入小门,将幔布垂下,听得轻微声响,竟然将里面的门锁上了——

  陈天识若饮下几罐蜂蜜,心中甜蜜无比,走上几步,听得又是一声轻响,倒似罗琴又将小门的门闩拨开了。所谓“郎情妾意,鸳鸯羡仙”,且极其疲惫之下,心神陡然宽松,顿时眼皮沉重,难以自持。二人卧在床上,不多时,沉沉睡去——

  待二人醒来,不觉又是星空繁点,银茫璀璨,只是不见月色——

  罗琴叹道:“你我如此作息,乾坤颠倒,长久下去,只对身体有害。”忽而嘻嘻一笑,问道:“我,我睡得跟死猪一般,可曾打起了呼噜?”疲劳之下,打将呼噜本是常事,但她为女儿家,自然矜持,是以梦中失态,亦然会耿耿于怀——

  陈天识道:“我睡得也如死猪一般,外面什么动静也听不得。”罗琴点头道:“那就是没有打呼噜了。不识哥哥,你的呼噜可打得甚响,好比撼天惊雷无二,所幸时间不长,我捶顿几下床板,又大声咳嗽几声,就没有了动静。”——

  陈天识面色羞红,喃喃道:“那可是抱歉得紧了,你…你没有睡好吧?”——

  罗琴道:“哪里?你呼噜一停,我马上又睡过去了,方才醒转。唉,你这呼噜虽然不常打,我却还是要学会适应的。”话音甫落,惊觉失言,慌忙噤口不语——

  陈天识浑然未觉,犹自叹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我深恐睡得沉迷,于卧床之时,还念念不忘内息吐纳之法,不想还是不能‘自知’。”——

  罗琴挽住他的臂膀,莞尔道:“不识哥哥,你看今晚天气甚好,风息清明,神气洁净,想必那二鬼污浊自惭,定然不会过来作祟的。既然如此,我们在屋中已然憋闷得一天一夜,此时何不出去走走,就在这场院之中,随意闲逛游玩,也好散散心,透透气?”陈天识笑道:“我倒无妨,只是你不害怕麽?”——

  罗琴粉面通红,摇头道:“你又来笑话我了,真是坏蛋。若是无鬼,我敢上天入地,便是什么也不怕的。”言罢,便拉着他来到了场中,转悠少时,索然无味,又邀陈天识练剑——

  二人练剑,俱是使用那“吟天剑法”,此剑参悟得天地阴阳变化,即可合一练之,得阴阳互济之妙,也可分开对练,得阴阳对峙之功,便如那泰山洞壁之上,化作了束髻与长发小儿彼此进招拆招之势。只是罗琴另有一通打算,只盼着天底下学习这高明剑法者,愈少愈好,除却蝉吟老翁与陈天识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人能够习得。日後,她的不识哥哥若是行走江湖,闯荡那三山五岳、四海九洲,更能逞将一番威风、扬名立万。她既然替陈天识存有这几分私心,默默为之安排,便是自己,十数日来,每夜看得蝉吟老翁“活络筋骨”,得了机会,也心甘情愿地放弃,仅是效颦一二皮毛,以为取乐,却催促陈天识好生学习。相互倾慕,彼此钟情,虽无山盟海誓,早已心心相映,你一剑来,若是春风拂面,今生唯纳此美,便心满意足;她一剑刺去,三分含笑,七分柔情,霓裳曼妙只为君独舞。哪里是在练剑?却是传情达意、比翼双飞之舞剑,每每一招,更添几许甜蜜,愈发兴致盎然,什么疯颠逃匿之鬼,什么白衣追逐女鬼,统统付诸脑后。二人情到深处,难以自持,恨不得人间红尘,唯此一刻亘古不变,从此天长地久,终身厮守。“吟天剑法”共计一百五十六招,分开使将,各得七十八招,但罗琴只懂识得其中十余招,陈天识也仅用相应的十余招与之“切磋”。这十余招翻来复去地舞弄,二人也不觉得厌倦,盈盈微笑之间,脉脉怀春之际,只觉得这十余招端端比得上一百余招,一千余招,好似长江黄河,浪涛滚滚,绵绵不绝。蝉吟老翁推窗观看,抚须微笑,自去打坐歇息——

  便在此时,听得院墙外面,脚步声响,夜深人寂之时,入耳格外真切,颇有行色匆匆之感。陈天识咦道:“莫不是那疯颠之鬼又来了?他若在前,白衣女鬼必定在後。”罗琴闻言,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脊背寒意顿起,道:“我们进屋去吧?”一阵冷风吹过,陈天识心惊肉跳,道:“好,好,进屋去。”二人疾步进屋,也不点灯,从内将门闩插好,依旧透着窗隙往外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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